星期一这天,陈珞刚进教室,就看到武朵朵在对着自己笑。
他过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笑道:“傻笑什么。”
武朵朵道:“你没发现什么吗?”
陈珞摇头,武朵朵就不满了,“你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
“每天都一样的漂亮。”
武朵朵的嘴唇咧开一点小弧度,随即哼了一声:“没诚意。”
陈珞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道:“好了,我有看到你的不同,但是也别太得意。”
武朵朵这才嘻嘻的笑了起来,捏着衣角问陈珞:“漂亮吗?”
这件衣服是她星期六和陈珞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昨天特意洗了晾干,今天就穿出来了。
陈珞道:“我早就夸过了。”
“再夸一次,我喜欢。”武朵朵道。
“好吧,很漂亮。”陈珞假装无奈。
武朵朵顿时又抑郁了,捏着衣角,用力的捏,哼哼两声,决定今天上午都不理陈珞了。
第二节课课间操的时候,陈珞接到董倩打来的电话,说是那家叫“巨象”的新开的文具店的老板要求见面谈谈,问他是什么意见。
陈珞冷冷一笑:“你回复说不见,没诚意的话就不要总是绕圈子。”
董倩咯咯笑道:“怎么这么冷酷,心情不好。”
陈珞道:“是啊,心情不好,因为昨晚回家之后就后悔了,我今晚有时间了,陪你喝酒。”
董倩就笑不出来了,急急忙忙的挂断电话,倒是惹的陈珞一阵笑。
董倩挂断电话,看了看面前的中年人,道:“你应该听到了吧。”
那中年人叫安同方,正是那家巨象文具工厂的老板,听到董倩这么说,脸色略微难看起来。
“面子还真大。”安同方不屑的道。
董倩笑吟吟的道:“这个和我无关,我也就是一个跑腿和传话的而已。”顿了顿又道:“还是那句话,或者赔钱,或者,你将人给送回来。”
安同方冷笑道:“做什么春秋大梦,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人吗?法庭见就法庭见。”
董倩一听这话,脸立时冷了下来,挥手道:“走吧,不送。”
安同方冷声一声,当真离开了,董倩立即拿起电话打另外一个电话,说了几句,挂断,笑的夸张。
安同方啊安同方,难道你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陈珞是小人,我是女子,这次看你能好到哪里去。
……
陈珞并不知道董倩将他说的如此阴暗,此时是第三节课,他正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做人脉分析。
之前他并不太习惯做这些,总觉得功利性太强了一点,但是如今跳出一个安同方出来,就让他知道,人脉这些事情,有必要梳理一下了,不然迟早在哪个阴沟里翻船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武朵朵认认真真的听讲,眼角余光时不时往他这边瞄一两眼,看到陈珞在本子上写上了武远和武绍的名字之后,眉头就是微微一皱,有些迷惑,又是有些生气,
陈珞也没注意到武朵朵的表情,他用分析树的形式将自己所认识的人以及起背后的关系整整齐齐的罗列出来,然后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将其具体的职位写上。
一连写了两大张纸,陈珞低头认真的分析一遍,发现并没有出错,然后才认真分析这些个体之间的差异以及联系。
如此,忙碌了一节课,才差不多整理清楚。
下课铃声一响起,原本打定主意上午不理会陈珞的武朵朵立时冷笑道:“陈珞,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陈珞满头雾水。
武朵朵指了指那纸上的两个名字:“这个?”
武朵朵都快要气坏了,难道陈珞认识这些人,都是因为其有利用价值的缘故吗?那么她又算是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她背后的那些关系,陈珞才对她是这样子的,因为班级里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所以陈珞跟他们很疏远。
陈珞无声笑了笑:“你在生气。”
武朵朵板着脸道:“我才不会为这样的小事情生气。”
陈珞莞尔,也没多解释什么,而后将那两张纸撕下来,叠整齐,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武朵朵看他视若重宝的样子,心情一下子变得更加的糟糕,暗中咬了咬牙,很想大骂陈珞几句,但是她所掌握的骂人词汇实在是太过有限,也不知道该怎么骂。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陈珞去班主任那里请假,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
于小虎自从上周的误会事件之后,每一次看到陈珞都要脸红,这一次也没什么质疑,直接就批准了。
陈珞笑笑,拿着请假条就离开了,于小虎觉得头疼,看样子有时候学生太过优秀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陈珞打了个电话给潘东明,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潘东明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工作,问道:“在哪里吃?”
陈珞说了个地址,潘东明点了点头:“好吧,半个小时之后见面。”
陈珞拦了辆车去那个地方,在车上的时候想着的是潘东明最近的一些举措,就大局上来看,潘东明和顾正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加的恶化了。
两个执政理念不同的人,处在一个地方,就像是一座山头待了两只老虎一般,难以共存。
当然,具体的涉及到政治方面的事情太过敏感,陈珞也不会越俎代庖的多说什么,他要做的是,送潘东明一场大富贵,顺便为自己拉一个盟友。
安同方此人的出现,陈珞一开始并未多想,只是简单的归纳为商业方面的恶性竞争,但是当将关系树罗列出来之后,陈珞才猛的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前世的时候,九六年底,在年底的省常委会召开之前,曾经爆出过一个丑闻,只是前世的时候消息封锁的太厉害,这个丑闻并没有大肆传播开来,而陈珞也只是隐隐知道一点引子,这才会在这个时候反应如此之慢。
当然,和潘东明见面,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情,他更加想要知道的是关于潘奕现在的情况。
车子到了之后,陈珞先要了一个包厢,然后在门口等了一会,潘东明就过来了,两个人打个招呼,飞快的往里面走,毕竟是政治人物,身份敏感。
点菜什么的都交给陈珞,陈珞随便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瓶酒,潘东明这才道:“下午不用上课?”
“请假了。”
“哦。”潘东明点了点头,看陈珞一眼,接着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陈珞笑道:“市长大人最近忙着公务,有没有关心一下本地的新闻?”
“嗯?有看过。”
陈珞道:“不知道对安同方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
潘东明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是一家什么工厂的老板是吧,前段时间吃饭的时候遇见过一次,哦,上报纸了吗?”
陈珞继续笑:“市长大人对这个可真是太不关心了。这个安同方是什么人,难道您还不知道。”
“姓安……难道是和省里那位有关系?”潘东明毕竟对这方面敏感,很快就想了起来。
陈珞点了点头,笑眯眯的道:“正是如此。”
潘东明觉得奇怪:“省里那位怎么插手到这里来了,不合常理啊。”
陈珞道:“省委年底的常委会,听说会有一场大的人事变动,您知道消息吗?”
潘东明严肃的道:“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怎么能当真。”
陈珞道:“空穴不来风,未必是没有道理的。”
潘东明听明白了陈珞的意思:“你是说那个安同方有问题?”
陈珞笑嘻嘻的道:“我也只是猜测,不过说起来,这个安同方能够这么快就在云山市站稳脚跟,并且和曙光文具厂对着干,背后要说没人撑腰,实在说不过去吧。”
潘东明点了点头:“背后有人是肯定的,但是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陈珞知道他是在装糊涂,也就开玩笑一般的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拉一两个官员下水,替不久之后的常委会铺路而已,据我所知,云山市这边的市委,还是有几个能说上一点话的吧。”
潘东明眉头紧皱,愈发明白宴无好宴,不由苦笑起来:“你啊,还可真是,最近怎么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
陈珞道:“难道您对这个没兴趣?还是说,云山市这个地方,有太多让您留念的地方,舍不得离开。”
潘东明心神微微一凛,道:“市级以上的人事变动,可不是什么小事,这一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必须慎重。”
陈珞知道潘东明谨小慎微,守成有余开拓不足,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介意多说什么,接着道:“据我所知,那个安同方,其实就是安玖故意安插下来送人情的,安同方底子可不干净,一旦事情败露,可有不少人要被扯进去的。”
潘东明脸色微微一变:“这件事情我会吩咐下去严查。”
陈珞微笑:“但愿如此。”
少年人笑的淡定,有一种万事全部被掌控在手里的大气,让潘东明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道:“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陈珞随口道。
潘东明好笑的道:“跟我还要打哑谜吗?”
陈珞于是道:“事情很简单不是吗?年底的省常委会,有人上有人下,这就是一场名正言顺的博弈游戏,暗中下绊子扯皮的事情,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稍微一想,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潘东明略略一想:“那么你认为,安玖想干吗?”
“自然是往前走一步咯。”
“再往前,这省里就没他的位置了。”潘东明失声道。
陈珞笑而不语,潘东明这下彻底明白了安玖的野心,也知道陈珞所说的安同方的危害是什么了。
安玖野心昭昭,一旦成功了,那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若失败,那么,其中所涉及的政治问题经济问题就全部都败露了,一竿子扫翻一大片,而依陈珞的意思,他明显是要暗中使点手段,阻止这起事件的发生。
如若陈珞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人的话,这样的话虽然惊世骇俗,潘东明也不会过多的在意,但是此时的问题是,陈珞并不简单,一方面,曙光文具厂和巨象文具厂有着直接的利益竞争关系,另外一方面,则是他是宁老的孙子。
谁也不能猜测,陈珞所说的这番话,有没有宁老的意思,就算是最终没有,陈珞这般狐假虎威,也能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而最要命的是,现在陈珞将话题推到了他的身上,偏偏他还不能推开,潘东明一时头疼的厉害,有些后悔来见陈珞了。
当然,在另外一个方面,潘东明也是清楚,如若安玖真的有问题的话,那么,在常委会召开的时候,他便也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踏出去云山市,踏入省内了。这样算起来,陈珞又是在给他送一场天大的富贵。
还真是狡猾的小子,前后左右,进进退退全部都算计好了,他完全是被陈珞被动的推着走,这份心机,还真是可怕。
偏偏陈珞此刻笑嘻嘻的,没什么事情一般的,拧开酒瓶倒酒,一人倒上半杯,敬道:“市长大人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见面,实在是辛苦了,敬您一杯。”
潘东明苦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缓缓道:“陈珞,你前段时间去了星城,难道是为了这件事情。”
陈珞摇头:“政治上的事情我不想插手太深,之所以会额外的对这件事情关注一些,想必您也知道,是因为巨象文具厂损害了我的利益了。”
潘东明道:“因为一点利益,就一棍子将人给打死。”
陈珞道:“这个才叫竞争,嗯,不择手段的竞争。”
潘东明眉头微微一挑:“如果哪一天我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也是如此。”
陈珞呵呵一笑:“没那个可能。”
潘东明的心稍稍松了点,试探性的道:“陈珞,你怪我们吗?”
陈珞知道他说的是潘奕的事情,放下手里的杯子,拿着筷子在碗的边缘轻轻敲了一声,叹气道:“怪。”
潘东明又喝了一口酒,道:“怪我们也是应该的,毕竟是我们做错了。”
陈珞道:“其实我能理解你们,但是人都是这样子,理解并不代表原谅。”
潘东明道:“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你就会知道,其实我别无选择。”
“我知道,所以虽然怪,虽然有怨气,但是并无怒气,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天能够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的缘故。”陈珞道。
潘东明苦笑,谁能想到,一个高中生,能够用这样的态度和一个市长说话,在陈珞之前,潘东明都从来没有想过有这样的一天。
可是,当事情发生了,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就好像,本就应该如此,身份什么的家世什么的,都没有丝毫的优越感。
停顿了一会,潘东明问道:“那你想她吗?”
“想!”重重点头,陈珞拿起杯子将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然后,他拿起酒瓶给潘东明和自己各自满上,然后才道:“所以,我恐怕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我要见她。”
“可以。”潘东明道。
陈珞道:“我去燕京。”
“你准备好了?”潘东明诧异的道。
隐藏在暗中的各种博弈和制衡,轻易打破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潘东明本人都是难以想象。
蛰伏在暗中的温家,如毒蛇一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伸出脑袋在人的身上咬一口,一口便是毙命。
陈珞挠了挠头发,平素思维如此清晰的一个人,此时逻辑竟是有点小小的混乱,他烦躁的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酒喝完,又倒上一杯,再次喝掉。
这个时候,他满嘴的酒气,微微有些眩晕的醉意了,缓缓道:“我总该做点什么事情的。”
潘东明道:“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们都有看到。”
“不够,远远不够。”陈珞摆了摆手,“我想做的,你们想象不到,时间,我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潘东明安慰道:“你毕竟还小。”
陈珞嘲讽的笑了起来,是啊,年纪小,是优势,代表有着无限可能,无限的塑造性,可是,也是劣势,那就是他身上有着太多的束缚,做起事情来,太多的顾忌,不能自由发挥随心所欲。
虽然心头还是很闷,但是陈珞也知道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说了声:“我明白了。”
潘东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推过去给他,然后不等饭菜全部上齐,就先走了。
名片上印着一个电话,区号是燕京的,陈珞抓过来,握在掌心,紧紧的握着。
“潘奕,对不起,请给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