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闻争拉开门，和金发碧眼的小女孩面对了面。

对方身高只到他的腰，是典型的欧洲长相，咧开嘴露齿一笑，像个天使。

“嘻嘻。”她原地蹦了蹦，然后朝着左边方向蹦蹦跳跳地跑了。

【地图功能已开启。】

伴随着系统提示音，闻争的视野上方出现了一个小的地图模块。

模块范围很小，他所在的房间区域被点亮。

小女孩蹦了约十几米，背影渐渐变得半透明，人消失不见了。

“她就是苏珊。”闻争肯定地说。

进入走廊，透过外侧窗户，能看见一片树海和蓝天白云。这种制式背景并不能带来更多信息，闻争向左右看去，视线只能支撑十几米，之后就是茫茫黑暗。

有的玩家就喜欢无视提示自己走，但闻争不是。既然那个苏珊明确提示了方向，他也向那边走去。

-Z大说说话呗，怕怕的。

类似弹幕不断飘过，闻争顿了顿，说道：“怕什么，又不是真的。”

-……Z大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闻争抿了抿嘴，略微烦躁：“那就不找了。”

他话音刚落，弹幕成了一锅煮沸的气泡水，敲锣打鼓响成一片，观众打赏送礼物的提示音此起彼伏。

-热烈庆祝著名独身主义主播Z大发表不交往宣言！

-你们都让开，从此以后我单方面宣布，Z大在我床上哈哈哈哈，没有人可以反驳我！

-前面的想得美，Z大分明在我床上

-我和Z大锁了，钥匙被我扔进了马里亚纳海沟

-我是海王，我从海沟里把你的钥匙找了出来，打开了你的锁，再喂你把钥匙吃下去：）

-Z大！！！不找女朋友没关系，找男朋友也可以呀？嘻嘻嘻嘻嘻

-不！妈妈不准找男朋友！

-Z大都有猫了还要什么男朋友？

-……前面的有道理。

闻争：“……………………”

他不是独身主义者，但他接受不了那种模板式的婚姻。

师父最初给他介绍对象的时候，闻争也有过小小的期待，期待他能喜欢上那种平凡的小生活，夫妻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可惜，他喜欢不上。

接受过高强度刺激的人很难回归平凡人的生活，闻争也一样。

他时不时会梦到鲜血与焦糊味，梦到自己沉在泥沼中，一遍遍地重复忍受那种从大脑深处泛上来的窒息感。

早年他还小，还会和师父解释自己的感受，后来成年了，知道有些东西说再多也没有用，因为旁人不是自己，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

昨天刚刚承受了师父一记暴击，闻争难免对这个话题反感，没想到这些网友反而给了他一点安慰。

闻争心情好了不少，竟然开了个玩笑：“有了猫当然不用交友。”

-？？？

-这还是Z大吗？那只猫是不是用了邪恶的魔法，把我们Z大给调包了！

-猫太可怕了……连Z大这样的钢铁厌猫者都沦陷了……

提到大黑，闻争终于有了话说。

他一边摸索到陌生走廊的照明开关，一边说：“大黑很可爱，会吃我做的东西。但它不喜欢吃鱼羮。”

灯光照亮，一间半圆形的大厅显出形状。

看样子也是一间诊疗室，比刚才的小房间大很多。大厅中央靠左侧摆着三台一样的诊疗椅，正对走廊的方向又有一扇门。

“鱼羮……就是那个金牌鱼羮。克拉拉代言的。嗯，很贵。”

那扇门没有钥匙孔，没有显眼的锁和需要输入密码的地方，显然要满足某些条件才能打开。

弹幕全在讨论金牌鱼羮，几乎所有人都说鱼羮真的很好，家里猫很爱吃……

“大黑真的不喜欢，一口都不肯吃。”闻争强调：“后来我给它做了鸡肉丸，它才吃了。”

弹幕：…………

-服了。

-我家的猫，一个星期作为奖励才能吃一次金牌鱼羮，Z大家的猫，顿顿亲手做猫饭。

-金牌鱼羮？那算什么？里面有Z大浓浓的爱意吗？

-[挥手.gif]我也想做Z的猫。

闻争在大厅转了一圈，没看到特别明显的线索，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回了谜题上。

刚才破旧小房间里的诊疗椅看着马上就要报废了，但这里的则要新很多，很干净。

漱口台旁边的配件也是齐全的，一个工具架上，放着镊子，锤子，钩子，小钻头，以及吸唾器。

闻争挨个拿起来检查了一遍，没有机关，都很普通。

突然，闻争眉头一蹙，隐约听到了脚步声。

他轻轻放下拿在手上的小钻头，闪身藏到了最里面那台诊疗椅的背面。

-我靠，好紧张！

-藏这里行不行啊？我记得要躲怪，要藏到密闭空间才行的

-其实只要对方的视线看不见你就可以啦，前面的新粉吧？Z大躲这个很厉害的，能一边移动一边躲哦！

皮鞋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慢慢清晰，观众如果开上帝视角，就能看见一个披着白大褂的丧尸，慢慢地走进这座半圆的大厅。

闻争悄无声息地半蹲着，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极静的状态，仿佛连呼吸和心跳都进入了另一个次元。

他看不到丧尸，却能凭借对方的脚步声，准确地移动到它的视线捕捉不到的地方。

窗帘，书桌，地上摆放的绿植，靠墙的柜子。

丧尸慢悠悠地逛着，两分钟后，终于离开。消失在走廊入口时，隐约能听到叮的一声。

-…………吓死了

-请问Z大我们能说话了吗？

-我刚才都不敢喘气，打字的时候才感觉我憋得脸都紫了

《生存空间》的所有boss，在日常世界观里均表现为丧尸和鬼灵，奇幻类中多为鸟类怪和鱼类怪。

怪物是通用的，服装不同代表各个副本中的身份不同。

比如在这个副本中，丧尸穿上了白大褂，就代表是牙科医生。

闻争走到丧尸消失的地方，地上有一枚黄铜色的小钥匙。刚才那一声响，就是钥匙掉落的声音。

“有钥匙。几个抽屉和柜子都锁着，试试。”

有人问Z大今天为什么不打怪，闻争唔了一声：“心情好，不虐它。”

试到第三个抽屉，钥匙咔哒合上，显然能够转动。

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粉红色的本子，应该是关键道具了。

翻开，扉页上一行大字，几乎填满了整个页面，生怕你不看——[苏珊的日记]。

“嗯……”闻争说：“感受到了它的重要。”

-哈哈哈哈哈哈感觉在说：快看我快看我！

-重要物品字体要大大大大

-来了！要拯救苏珊了！这个副本的线索还挺明确啊！

闻争翻开日记。

[2019年5月15日，天气，晴。

我叫苏珊，今天，我的妈妈把我残忍的送进了韦恩牙科诊所。

可怕的牙医叔叔韦恩，是个残忍的叔叔，我很害怕他。

我亲眼看见他把镊子，钻子，伸进人的嘴里，那些人痛苦地大叫。

残忍的韦恩叔叔，残忍的妈妈，残忍的世界。

我把那些残忍的刑具全都藏了起来。

韦恩叔叔看起来很着急。

我终于逃出来了。嘻嘻。]

日记后面的页码被粘住了，闻争举着这一页，停了一会儿，让观众能看清楚。

弹幕一片真残忍。

“把工具藏起来，门就能打开。”闻争总结，又极轻地叹了口气。

好烦。

想砸了诊疗台。

闻争在解密游戏里最讨厌的环节就是找东西。

有些机关真的很不起眼，提示又往往一闪而过，有耐心的人能把一张桌子一寸寸地摸过去，找到哪里有个小突起这种反人类的开关。

但他不行。闻争每次要找东西，都想原地爆炸。

但现在还在单线程模式，闻争只能默默地摸索。

先是在刚才开出的抽屉底端有个凹槽，正好能把钩子严丝密合地嵌进去，然后柜子侧面贴了一张通知单，单子撕掉以后有一个空洞，可以放下小钻头。

闻争一样样地把工具放好，就剩一个镊子，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该放哪儿了。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岔开腿往中间的诊疗椅上一坐，满目萧条。

别说话，让我静静。

-Z大好可怜

-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他！！！

-每次看见Z大一个人找东西就心疼，不过找东西确实让人烦躁……

-我真的很想告诉Z大该放在哪儿……但是……

-别说了，心疼

一般情况下，用过的装置不会再用第二次。比如钻头放进柜子，钩子放进抽屉，吸唾器放进种绿植的花盆。

这间大厅虽然宽敞，但是东西却不算多。游戏再反人类，也不会把机关设置在人手够不到的地方，那样就失去了解密的意义。

目前所有的“家具”中，唯一没有被藏东西的，就剩下诊疗椅了。

但一方面，工具是从诊疗椅旁拿下来的，闻争不确定这个椅子是否算“起始点”。二来头上还有个吊灯没有看，但吊灯很高，没有梯子上不去。

他倒是能上，但考虑到玩家的不同情况，比如要是邓璞玉在这里，就会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诊疗椅一开始他就摸过一遍了，三张都摸过，好像没有什么凹槽。

如此想来，还是应该试一试吊灯。

闻争感觉自己好了很多，站起来，走到柜子边。

-刚才这里不是看过了吗？

-别问，安静地看Z大表演。

-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闻争后退两步，借力一冲，一脚蹬踏墙壁，敏捷跃至柜顶。

-……卧槽？

-我真的很好奇Z大的身体素质加点……

-我哪怕照着Z大加点，我都不会想到往上蹬，这个是意识问题！

-报告，我试图学过，在游戏里，然后我晕了。

柜子已经是整个大厅最高的家具，即便如此，离吊灯仍有一段距离。

闻争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手脚，蹲下后猛地起跳，一手堪堪抓住了吊灯的上的电线。

刚抓上，闻争就知道肯定不会有结果，连他都上得这么费力，别的玩家要怎么才上去……

果然，吊灯的灯壳儿完美无缺，闻争左右荡了两圈，在最低点松手，从半空落在了地上。

他脸色不好，看向诊疗椅。

为什么找不到。

你母亲的，为什么。

如果不是有电线和内部机械构造，闻争恨不得把诊疗椅给拆了。先拽掉灯架，再扯掉扶手，再……

等等，机械构造？

他愣了愣，转到椅背处。

侧面和脚下有好几个按钮，是牙医用来调整椅子高度和椅背倾斜角度的装置。

闻争按下其中一个，椅背在机械的嗡嗡声中慢慢放平，本来夹得紧紧的椅背和椅垫之间的海绵出现了缝隙。

他又如法炮制地放低了另外两个诊疗椅，终于在其中一个缝隙处发现了一个掏空了海绵的洞。

“…………”

闻争想把这个苏珊吊起来暴揍，揍到她牙全部被打掉。

-恭喜！！！给Z大刷礼物！！太不容易了！！

-Z大不容易啊，这里确实不好找，我玩过这个副本，当初也找了好久……

-其实有提示的哈哈哈，主要Z大没有躲玻璃柜，不然就能看到牙医丧尸在房间里转悠的路线，其实有特意停留在这个诊疗椅边上

-Z大上吊灯视频已录，明天上传~

-哈哈哈哈哈哈上吊灯太惨了

闻争找得一肚子火，把镊子塞进海绵洞以后，那扇紧闭的大门啪嗒一声开了。

他拉开门，经过一间小小的茶水间，再向外就是上下的楼梯了。

茶水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粉红色kitty猫的塑料盒子，闻争拿起来摆弄了一下，突然，盒子发出了声音，差点吓他一跳。

“喂？一楼好像通了。”

“一楼是那个玉哥哥还是小Z？”

“能听到吗？一楼？”

盒子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是个对讲机。

至此，闻争的地图终于开启了三维模式，队友的标记点也出现在了上面。

“在，我是Z。”他一边回答，一边观察周围。

这间牙科医院一共五层，他们四个人应该被投放到了一到四层。

闻争自己在一层，茶水间往半圆大厅的方向，门上贴了一个大牌子——【蛀牙部】

又是那种生怕别人看不见的字体。

巨大。

“我是山雨欲来。”

“轩辕天路。”

“你现在上来吧，我们碰面再说，四楼有个会议室。”

闻争冷淡地说了声好，更新了一下地图，顺着楼梯往上。

路过二楼三楼时，他顺着打开的门朝里看，见布局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蛀牙部】三个大字都一样。

“……蛀牙医院？”闻争在几个牌子处多停了一会儿，让观众看清楚，最后才上到四楼。

四楼的布局有所改变，楼梯间进去是一间会议室，能坐一二十人的大会议桌，还有一扇白板。

山雨欲来和轩辕天路分别坐在上首和左一。

见到闻争进来，山雨欲来笑着站起来伸出手，轩辕天路则隐蔽地撇了撇嘴。

“久仰大名啊小Z！”山雨欲来和闻争握手，一掌拍在他肩膀上。

他的游戏形象同样与微博上的照片有八成像，身高超过一米九，肩很宽，板寸很适合他的脸型，非常阳刚。

这样的人爽朗大笑，无端给人一种安心感。

闻争微微怔松，片刻后也努力撑起嘴角，微微带出点笑来。

“山雨。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