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侍假成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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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客果然去和丞相“缓和关系”了,不过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戎装森然得那叫一个心高气傲。

丞相却不。在商止新下的人都不怎么要脸,深谙讨好之道。他亲为楼客斟茶,客气恭敬地叫“楼将军”。

楼客强迫自己点头:“丞相先生。”然后又沉默。

丞相立刻拱自贱道:“请将军千万不必拘束,上主若知微臣怠慢了您,定会扒了臣的皮。”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楼客其实并非连这点定力都没有——她当丞相府食客“楼若素”的时候也没少对人跪九叩,不露丝毫怨怼。还是那天被商止新抱着走遇见他,心里有疙瘩。

“丞相言重了。”

“并未言重,微臣知道将军与微臣之间颇有误会。几年前将军入府,也确实是臣有眼无珠未认出将军——”

但毕竟楼客还没到丞相这种说杀你就杀你、没有杀掉立刻转身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的道行,打断道:

“丞相先生不必如此说客气话。臣当年是怀着报复心进府的,目的是血染您九族彼此相对,您若当年认出我是楼家余孽,楼客焉有命在?”

这话直白,楼客眼神也确实冷淡。丞相打不下去哈哈,收敛了故作的热络,淡淡地笑道:“将军还是如此坦荡,显得微臣上不得台面。

……但是将军,您要知道,如今的局面,你我二人是再无法相斗下去的。大姓叛乱,杜姓本家在臣归顺上主,余孽自立自诩正统勾结反军,朝臣熙熙,能够作为战力的、真正能领导士兵的,想来只有你我势力。

至少平乱之前,上主暂且不会动你我二人。”

“之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或许天下太平之后,上主能够为您刃‘仇人’。”说到最后两个字,他满不在乎地指尖冲向自己:“在此之前,你我恩怨皆小事。”

宫外外乱久矣,情况之紧迫危急,商止新是知道的。她只是不乐意管——说起来应该还有楼客这“红颜祸水”的功劳。

楼客虽然当了几天禁脔,好歹是个将领,识局势,于是点头称是。

“并且楼老一事,”丞相道:“将军您要知道,前朝丞相和杜姓是泾渭分明的两个利益对立方向,我们必须争端不断,直到有人完全死去。”

他诚恳道:“臣不杀将军,臣身后之人会动臣不杀将军,将军会杀臣。就像两军对垒,本是你死我活的事。”

楼客哪里能不明白:“所以臣不恨丞相,臣恨的是杀死先父之人……当然,恰好也是丞相。正如先生所言,我们两军对垒你死我活,双方兵士之间却并不需要多大的怨恨。

我们仍旧对立,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但也不需要假模假样的伪装和平,彼此冷漠便好。”

“微臣明白。将军能够容忍已经是微臣莫大的荣幸。”丞相笑笑,拱随口道:“楼将军剑还好用吗?南方商道开了不久,不若臣再为您呈上一套长戟……”

……

分明只是告别地客套话和寒暄,楼客的背影停滞了。

她的放在腰间的佩剑上,觉得有点乱,心里翻涌出稍微荒唐对自己的怒意,瞬间消逝而成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措。

她问:“克己……是先生给我的?”

丞相感觉到什么不对,皱眉缓缓道:“是的,同时奉上的另有‘赤练’与‘承影’。”

……

此话一出,楼客当真什么心都没了。

那瞬间回忆起商止新递给她剑时候的笑容和言语,然后自己忍不住感动之后她的表情——带着满意的哼笑,那

可不是为了什么真善美,她只是嘲笑世间的讽刺:

你现在追求的是你以往弃之如弊的,而你以为自己得到的安慰又是你最不能接受的侮辱。

——她以为商止新施舍给她的感动,其实是一场明明白白的调戏,戏弄她眼泪汪汪地重视仇人给的东西时时带在身边,让她以为那是联络过去和现在的钥匙……让她看着杀她父亲人的东西心怀柔软和愧疚。

真是她的作风……以前送你你扔了,还想要孤补给你?孤补给你满心膈应。

……

楼客满脸寒冰,丞相也渐渐明白过来时怎么回事——怪不得她竟然带着自己送的剑在身边,原来是误以为赠送者是商止新。

商止新真是好样的,两个人一起坑了,坑得楼客现在像是吃了苍蝇,坑得丞相在她面前好不容易松下来的关系又紧张起来。

丞相倒是警,即刻为她铺下了台阶:“将军请宽心,您若不喜欢,尽管还给微臣……”他稍微犹豫一下,又压低声音加上:

“将军虽和上主缘分未减,毕竟间出过一些不愉快……上主性格桀骜,不愿让您舒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丞相费心了。”楼客终于回过神来,打断他:“无事,谢谢你的剑。”

“将军愿意接受?”

“上主赐的,谁敢还呢?”

————

商止新回宫之后见到楼客又在剥葡萄。只是她边散落着葡萄皮,人却倚靠在案几之上,放在胸口,偏头欲吐不吐,表情难受。

她本想迎过去,却看商止新忽然严肃了脸,两步过去抓住她的,问:“你难道有孕了?”这些天甘露殿云雨不断,楼客还真算是天下独宠,没有避孕措施,还真可能标。

因为身体能力等等差异不大,这个世界没有男女尊卑一说,等级森严是只看血统,同性向来可婚,血统的臣服方是有可能怀孕的。

所以楼客立刻给这句话说愣了。

……有孕?她和商止新?她怀上的?

楼客半生戎马,就算有罪责在身也自诩长家,血统也算是贵胄,习惯性地把自己放在“支配”地位,还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是自己担负起“生育”这个职责——以前的瑾姣看上去可并不是能压得下她的。

这些天嗜酸喜饮,身倦乏力,难道原来是有身孕的反应?

她从未想过“怀孕”一事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本以为一时间会多有抵触和反感,却只要一想那是属于商止新的血脉……就什么都妥协了。

她没有反应过来,傻愣愣地去摸了自己的脉象——然后在半央停了。

……

商止新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冷酷而不耐,仿若在看一个□□烦:“打了吧?爱卿的姓氏和资质的孩子没法继位。”

这句话完全不是问句,就是通知,然后安抚说:“孤的帝后必须是‘杜’姓女眷——你就算喜欢,也应该在她之后。”

楼客的停在半央又搭上,眨了眨眼,这才心里笑自己多虑,你不乐意别人还不乐意呢:“臣遵旨。好像确实有了……臣之后自己去太医院拿一副药吃便可。”

她放了搭脉的,语气平淡,仿佛骨血孕育在她眼不值一提,就像是自己得了个感冒……好似刚才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的震惊和极快的心里斗争都不存在。

商止新盯着她纤瘦的腰看了半晌,问:“有什么感觉吗?”

“嗯?”

“怀孕。”

“没有什么。非要说的话,最近有些挑嘴。”楼客回忆一下

:“想来应该是因

为这个。”

“楼爱卿,你就是未怀孕,也很挑嘴的。”

楼客哑然,想了想:“其他的就没有了,没什么感觉。”

“它会心跳吗?”商止新问:“流出来,会是小孩子的模样吗?人们说怀过孕的女人会有母性,你爱它吗?”

楼客一个一个问题地回答:“臣不知道它会不会心跳,月份小的流出来会是血水不会是小孩,臣不曾觉得自己是母亲。”就算有某一瞬间她忽然做好了为商止新接受十月的难堪,由少年到女人。

楼将军年不过二十,亭亭独秀、鲜衣怒马,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如仙……怎能作为“母亲”这样洗尽铅华的人,好似已经在故事的尽头安度余生。

……

商止新这才又懒散下来,坐在她身边去,转移话题问:“今日没见你拿佩剑来呢?”

说真的,这个事情才更让她难过:“剑……是丞相的,臣不带着了。”

商止新终于被戳穿,听见这么一句语调平平暗含恼羞的话,眼睛一眯,笑得开心起来:“爱卿以为是孤给的,会不会夜里抱着睡过觉啊?嗯?”

楼客的表情终于灵动了,被戳穿心思懊丧起来,躲避她的眼神不由压低声音:“上主!别说了。”……竟然闹了。

商止新揽住她的腰低笑起来,笑着,听楼客问:“刚才上主说帝后一定是杜姓女眷?您准备充实后宫了吗?”

“孤天下共主,没人侍候可不合适。”商止新饶有兴致地看她的眼睛:“归顺着的大姓、需要笼络的朝臣……还有孤自己看上的美人,自当填充宫闱。”

至于以前的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不是沦为了美人之一?毕竟如今是商止新和楼客,不是楼若素和瑾姣,她们的关系早没有以往的单纯和纯粹了:

“爱卿放聪明一点,以后见着正主叩九拜,在这宫里才有位置。”

楼客若有所思。

商止新有心看她受伤,双压上她的肩膀,指别开了她的衣襟,露出锁骨和胸骨的大片肌肤,下滑,去掐她的腰,残忍地明明白白:

“从今往后,孤是皇帝,杜姓姑娘是帝后,爱卿是与孤有所前缘的美人……她会得到地位、尊重和关心爱卿是用来作践的,是个乐子,你明白吗?”

就让我们一勾销前尘往事之的温柔和悸动,只留下不愿放的执念和占有欲,相伤相害……直到孤厌倦。

楼客仍旧不习惯她忽然而来的袭击,何况这一次眼里还带着明明白白的轻佻和戏弄之意,她衣冠楚楚,自己赤裸下贱。

……

但她听完,却怔然间缓缓……沁出笑意。

不是自嘲或受伤,是实打实的安然和自得,眉目朗润,好似一场风雨之后的天高水平,那么心间翻涌起淡淡的安定。

“嗯。”她主动吻商止新的腕,很是温润的模样,低眉顺眼睫毛颤动,在腰部的禁锢下献上唇舌。

……

“……”商止新狐疑地让了让,不明就里,指从她胸口滑过:“爱卿似乎还挺高兴?”

“臣自然高兴的。”楼客敏感地颤了颤:“臣很希望……当上主的‘美人’。”

商止新忍了又忍,心想,什么人听见自己是玩物别人高高在上那么满足的,没忍住加重上力度:“这么说爱卿果然是受虐癖吧?”

楼客吃痛,闻言一滞,双放在她前臂,张张嘴想解释,最后咽下,轻轻地说出一句:“就算是吧。”表情压抑着依旧一派轻松。

“‘就算’个屁。”商止新凑

近她地耳朵:“讲。”

楼客沉默一下,抬眼之间竟然掩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软和缠绵,里面全是女儿家的满足和由来有方的自我贬低,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约是因为,若素此人本是不该活的,却活下来了也本是不配接近上主的,却接近了。这些都是臣偷来的。可哪儿能好事都让臣一个人占了?”

她本该以欺君之罪处斩,却被满不在乎地放了她本是欺骗感情的混蛋,却仍被接纳了那只玉已然昭示了她曾经受到过多炽热纯粹的爱意。

她保有了地位、未曾被剥夺力量、得到了余温的原谅……心里怎么能不惶惶不安?

“老天总要从臣这里拿走点什么,臣才能安心。”

她希望商止新记得她,希望她原谅她,但却同时带着巨大的惧意。

这样便很好,商止新待她绝不算温柔,有意轻贱,无事便嘲笑。她能够在商止新脚边,偶尔看见她,什么身份有什么要紧——反而玩物当起来比情人更让她安心,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

商止新赞叹地听完,笑她:“好没用的想法。”反正她是高高在上,拥有万事万物,从来不嫌多。

楼客仍旧眉目温柔,轻轻回答:“没关系……臣福薄。”瑾姣以往的爱太炽烈了,她再得不到。所以要有取舍,要舍所有,能取择姣姣儿一点旧情。

————

在茶宴离开之前,丞相对她说:“将军不必忧心,毕竟无论如何,上主都算是送了您那只玉佩。”

又是“玉佩”,商止新也提到过。那枚勾花方玉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做工不错,但放在皇家却实在一般,连楼客接受的时候,都更多的看的是其心意。

她隐约预感到什么,心跳稍微有些加速:“那玉,是很重要的东西?”

“商姓的花鱼佩是一对骨玉,年代长,所以作风很旧。那东西代代相传,是赠唯一配偶的,”丞相的声音别有深意:“从此落花游鱼……许下一生。”

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来上主在没那么桀骜之时早就把自己交给她过,只是自己忽视了那些沉重的心意。并且选择了放弃。

玉佩——早就被扔在满天火光里了。

楼客定住了。心里忽然泛酸,愧疚感重新席卷。

姣姣儿交给她的玉,交给她的心,她一样没有珍惜,甚至后来她问起,自己都不知道那上面还有这一层心思,只说:“臣丢了”。

不怪商止新忽然冷笑。

……

她感觉难受透了,摆摆向前走。

丞相也道了别,只最后喃喃一句:“从佩鱼玉,听说雕法极其细腻……”

“什么——?”楼客一个踉跄,声音忽然变调的嘶哑。她喉咙甜了一下,眼前一阵漆黑。

她依稀有些干渴……惶恐地发现自己究竟做错的事多不该——然后倏然觉得自己承受的那些都是应当,都是有因有果的。

仇人的赠剑、卑下的地位,都是你活该选的。

————

商姓花鱼佩是一对骨玉,一为勾花,一为雕鱼……花为主佩君佩,鱼为从佩臣佩。

商止新给她的,是花佩。

她扔进火里的,是花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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