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太宰……”

“请杀了我。”

“……”

起先, 太宰的神情充满迷茫：“瞳？”

“你说……什么？”

沙色风衣的青年神色逐渐浮现不可思议：“瞳……你在说……什么？”

青年的声气颤抖。

“太宰……你听我说。”伊瞳抱住膝盖，平静地叙述：一切的起源，是我们许下的愿望。”

从误入神社、见到鸽子雕像、许下愿望, 再到后来梦境里的雪白空间，伊瞳向太宰坦白了一切：“每当我们在梦中死亡一次, 雪白空间内鸽子脚下的数字就会倒扣一个，两个世界的融合程度也会加剧。”

“费奥多尔的数字已经清零, 而我的数字还剩【1】——”

“太宰，我想我找到世界尚未完全融合的原因了。”伊瞳抬起头, “是因为我。”

“因为我的数字还剩【1】，所以世界不能融合, 这也是食骨井消失的原因。”

“没有那口井，我就去不了大正时代。”

“太宰……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 更不想让周围的人为我担惊受怕。”

“我不同意。”太宰连一丝踌躇都没有就否决了伊瞳的提议，“你不是在做梦, 我也是不是梦中的人。”

“瞳, 这是现实。你拿什么保证：在现实中死去后, 还能再醒过来？”

“我……”的确, 一切只是伊瞳的推测。

他什么也不能保证。

伊瞳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原来它叫【Guard】啊……”

太宰送他的“防搭讪钻戒”，彩色的钻石材质和【Guard】是一样的——

“正是因为这枚戒指，果子狸才没办法对我下手、直接破开我的肚肠、从我的身体里钻出来。”戒指拥有异能绝缘以及守护的力量。

“太宰，在我尚未察觉前，你又救了我一次。你总是默默安排好一切, 默默解决危机, 总是这样温柔……”伊瞳捂住一只眼睛，痛苦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因我而陷入危机——”

“我不能……再利用你的温柔了。”

伊瞳放开眼睛，眼神充满坚定：“杀了我吧！让数字清零、让世界融合, 这样食骨井就能回来，我就能去大正时代。果子狸找不到我，就不会……”

“够了！真是让人听不下去啊！天使大人！”一名戴着眼罩的黑人走了出来。

“……伊藤……君？”伊瞳惊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太宰先生说了，过来帮您的啊天使大人！”

“帮我？”

“您是不是忘记我的异能力了？不管那只白毛鬼躲在哪里，只要有人形GPS的我在，揪出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你说得没错，可是……”

“不要勉强自己啊，瞳。”

这个声音是——

“刀之助？！啊呸呸呸，织甜作！？”伊瞳惊诧地望向酒红色头发的男人。

织田作之助冲他笑了一下，不愧是大天使，笑容温暖而治愈人心：“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

“是啊天使大人！管那个白毛鬼有多厉害！直接宰了不就行了？”伊藤瞳痞气地竖起大拇指，“我、织田先生、再加上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我看谁敢动您！”

“中、中也小天使也来了？”伊瞳向后方张望。

“没，没来。但是打起来的时候可以叫上他——这是他自己说的。”

“大家……”伊瞳感动了。

伊藤瞳搓着后脑勺，小嘴叭叭：“再怎么说也是您救了我们……您救了这么多人，这种时候也该依靠一下我们吧？”

“是啊，别太逞强，瞳。”织田作帮腔。

伊瞳看向从刚才就不发一言的太宰。

太宰回给他一个微笑：“做决定吧，瞳。”

“我是不会……让你自杀的。”

伊藤瞳和织田作来到这里，显然是太宰安排的，时间绝对在伊瞳想到自杀之前——

原来早就帮他安排好了呀，太宰。

不愧是宰哥，出手就要做掉果子狸，真狠。

“太宰……”

“呀嘞呀嘞～天使大人真是温柔啊。”伊藤瞳感叹，“宁愿自杀，也没考虑过干掉敌人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伊瞳想要自杀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八成死不了，“我其实……”

视线不经意间定格在织田作脸上：“其实……咦？”

“咦？！！”

“……瞳？”织田作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你也对我的胡子有意见吗？”

仿佛上帝按下了智慧的开关，伊瞳头顶的灯泡噼里啪啦全亮了：“不是！我有了！”

众人：“你有了？！！”

“对！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既能保全我自己！又能拯救果子狸！！”

三人齐齐看向他，眼神颇为费解。

伊瞳的计划，灵感主要来源于织田作——

果子狸这个人，其实耳根还是比较软的，不然伊瞳当年也不能凭嘴炮策反他。

俗话说办法不嫌老，能管用就好：伊瞳打算捏死果子狸“耳根软”的特性，给他上演一出好戏。

确定果子狸没在附近偷窥后，伊瞳在纸上写下了计划内容。

三人看过后，面面相觑——

“这能行吗？”织田作提出质疑。

“不愧是天使大人！”伊藤瞳深信不疑。

就连太宰也直呼：“不愧是瞳。”

“不愧是我！嘿嘿～织甜作，就由你来担任计划的语言指导！待会儿我把台词写好，拿给你帮我看看行不行？”

织田作艰难点头：“……行吧。”

两天后。

到了计划实施的时间——

伊瞳借口要为死去的友人烧纸，从【Guard】内部跑了出来。

“呜呜呜费奥多尔，你怎么就死了呀！”伊瞳流下混入眼药水的眼泪。

“快点烧。”看守他的工作人员举着一杆枪，警惕地打量四周，手上戴着一枚彩色钻戒。

“知道知道。呜呜呜呜呜费奥多尔……”

纸钱在火盆中燃尽，伊瞳拍拍灰站起身：“我们回……小心！”

凌厉的刀光落下，果戈里似乎特别执着于用冷兵器杀死伊瞳：“瞳……”

“乱七八糟的向你问好！晚上好啊瞳！”

“我等了你好久啊！”

工作人员抬手就是一枪，然而子弹在近果戈里身前消失了——

“咻！”子弹从工作人员身后穿出，工作人员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背后渗透出浓稠的鲜血。

工作人员在断气前，狠狠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瞬间，从四面八方射出的子弹，即将把果子狸变成马蜂窝！

这是个陷阱！——果戈里意识到。

大部分子弹在接近果戈里前凭空消失，少部分子弹延续预定的轨迹，将要打穿果戈里的心脏。

果戈里本想躲进自己的异能空间，然而工作人员却死死抓住他的脚腕！手上的【Guard】栩栩生辉！

虽然只阻止了果戈里0.1秒，但子弹已然降临——

“小心！”在果子狸行动前，伊瞳扑上前，主动帮果戈里挡下了子弹。

子弹尽数打入他的后背。

好疼！！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也提前注射了镇静剂，但伊瞳没想到会这么疼——

【“瞳，有一处纰漏。”太宰在看过计划后指出，“把子弹的金属弹头替换成橡胶的计划行不通，果戈里一定会发现。”

“啊，那要怎么办？”

“瞳……恐怕你得真被子弹射中才行。”

“纳尼？！”

“放弃这个计划吧。”

“……不！”】

伊瞳决不放弃：固然，杀死果戈里是最简单的办法，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这场表演，会是拯救果戈里的唯一机会——

“你没事吧？果子狸……”伊瞳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抬手“情真意切”地询问他的安危。

果戈里简直不可置信：瞳为他……挡住了子弹？

瞳……保护了他！？

“为什么……我想杀你，你却还来救我？”

果戈里凝视自己的双手：瞳快要死了，他本该趁瞳断气前给予他最后一击，这样杀掉瞳的人就会是自己……

他本该这样做的。

可是，瞳却救了他……

杀意和犹豫在心间翻滚，混杂沉重的悲痛与不解。带着如此复杂的心情，果戈里把手放在伊瞳的脖子上……扶起了他。

伊瞳躺在他的怀里，费力地说：“果子狸，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你杀人是为了寻找自由，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么？”果戈里低语，“世人被道德和规则束缚，只要做出伤害别人的事，就会受到道德和法律的谴责。”

“人类……生活在名为‘道德’和‘规则’的两座巨大的牢笼中。”果戈里抱紧伊瞳，“温暖又潮湿的牢笼中。”

……那是劳资的血。

伊瞳忍住吐槽的冲动，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果子狸，你所认为的毁灭他人破坏规则的行径、你认为这样做就能让你获得自由……”

“是啊，我是这样认为的……”

“天真的想法。”

“……”

一阵冗长的沉默。

伊瞳暗道不好：他、他忘词了！！QAQ

随着血液的流失，身体越来越冷，脑子也愈发混沌，伊瞳快要记不清台词了。

幸好，他打了小抄——

微微抬起掌心，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伊瞳飞快瞥了一眼：“我知你是个【无比正常】的人，你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并非真正的反社会人格……”

“就是这份正常的人格，令你陷入无边的纠结懊恼。果子狸，你在杀人时也会觉得愧疚惶恐、也会觉得罪恶难安，我说得对不对？”

一方面被道德感谴责，一方面又觉得产生这份罪恶感的自己被名为“道德”的枷锁束缚，果戈里痛苦的根源正是于此。

就像此刻，果戈里一面为伊瞳舍身救了自己感动不已，一面又为即将亲手杀死他而难过。

“你……这是陷入了死循环啊。”

“真正困住你的牢笼……其实正是‘自由’本身。”

果戈里目光一震，下意识顺伊瞳的视线看去，伊瞳急忙抬起打满小抄的那只手，“啪”地按在他脸上。

果戈里：……？

“果子狸，你、你听我说。”伊瞳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越来越虚弱：“我和费奥多尔……我们都希望你能打破牢笼，获得真正的自由。”

“瞳……我该怎么做？”果戈里露出的左眼里充满了迷茫。

伊瞳用尽最后的力气，为他摘下挡住右眼、代表虚伪的面具：“从今往后，为自己而活吧，果子狸。”

“请你不要再做自由的奴隶。”

“做你会觉得高兴的事，不安的事情就不要去做，顺着自己的心走……”

“随心而活，才是真正的自由。”

“表演就此结束。”伊瞳的手无力垂下，“欢迎下次光临……”

果戈里内心受到了极大撼动，恍若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伊瞳说完了全部的话，静静等待着果戈里的反应。

该做的他都做了，该说的他也已经说了。

外面太宰、童磨、伊藤瞳、芥川、织田作、中也……乃至侦探社的大家全都到齐了，若是果戈里仍然选择杀死他，那么这里就会是他的终点。

果子狸……

伊瞳闭上眼睛，无声地祈求：做出你自己的选择吧。

是选择救赎自己、迎接新生，还是？

我相信……

握住伊瞳喉咙的指节收紧了力道。

果子狸……还是想杀他？！！

在蓦然紧迫的气氛间，果戈里搭住伊瞳的脉搏，感受到心脏跳动的频率。

瞳——还活着！！！

果戈里抱着伊瞳起身，神态如孩童一样慌张：“救救他……”

“拜托！谁来救救他！！”

伊瞳的唇角翘起微不可见的笑意——

我相信，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恭喜你，果子狸。伊瞳无声地祝贺他——

你自由了。

不再是受自由驱使的奴隶，从今往后，请以人类之躯，自由的活下去吧。

……

外面的人群已经冲了进来，太宰冲在最前面：“把他还给我！”

“把病人交给我！我来救他！”与谢野医生冲在第二，难为她穿高跟鞋还能跑那么快：“所有人都出去！”

异能力【请君勿死】发动的条件有两个：一是患者濒死，二是治疗时周围没有闲杂人等。

濒死伊瞳已经满足，所有人又陆续退了出去。

“啊？要走了啊？”先前被“杀死”的工作人员蹦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防弹衣，吹着口哨离开现场。

太宰一步三回头，中原中也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走快点！再慢瞳真就死了！”

太宰只好退了出去。

伊瞳闭着眼睛，可能是镇静剂起了作用，周遭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楚。

等人都走光后，与谢野医生启动了电锯。

……不会吧不会吧？他都伤成这样了，还需要电锯的吗？！！

伊瞳吓得睁开眼，垂死病中惊坐起，惊恐地望向电锯声的方向——

“啊嘞？你还能动啊。”与谢野医生提着电锯，语气新奇。

“咕咚。”伊瞳咽下一口吐沫，虚弱且坚持：“医生再等一会儿就行了用不着电锯啊医生！！”

等他的血流得差不多了，自然也就“濒死”了。

在电锯惊悚的声音中，与谢野医生笑道：“不必，我本来也没想治好你。”

朋友的声音从“与谢野医生”的红唇中吐出。

……什么？

在伊瞳骤然缩聚的瞳孔中，朋友掏出一把枪，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子弹送入伊瞳眉心。

“咔！”装了消音.器的子弹在电锯遮掩下，并未引起外面的人注意。

伊瞳死前最后的想法竟然是——

这个变态居然穿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