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百鬼丸愣住了,举刀的动作瞬间冻结。

他不喜欢自己这个【父亲】，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不及寿海爸爸的百分之一。

他身上的每一个物件都是寿海亲手雕刻出来的，可以震惊世界的名作,却只是用来让残缺不全的百鬼丸能够正常的生活。

但是。

一个与自己相似的灵魂在转瞬之间扭曲成猩红色的魔神，百鬼丸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自己堕入罪恶的画面。

哪怕变成了魔神,眼前的灵魂依旧有着和百鬼丸极度相似的波动。

“百……鬼丸。”魔神嘶哑的声音换回了百鬼丸分散的神志,他恍惚之间想起那个魔神说,他的双臂,在这个……人……的身上。

所以……

百鬼丸的肌肉前所未有的僵硬。

所以他要亲手杀死他的【父亲】吗。

“百鬼丸……”醍醐景光已经变成了一个人首蛇神，且长着鬣狗四肢的怪物，却保留着醍醐景光的五官。他新长出来的四肢并不能完全支撑起他庞大的身体,代表蛇类的阴冷与鬣狗贪婪的所有都隐藏在醍醐景光那张严肃面孔的后面,他声音嘶哑,语调却哀切：“拉我,拉我一把……”

他在请求百鬼丸将他扶起。

百鬼丸没动，他陷入了深层次的茫然之中。

灵魂……灵魂！

醍醐景光的灵魂已经完全变形。

这个已经不再是他血缘上的【父亲】,而是披着醍醐景光外壳的魔神！

百鬼丸微微抬起头，‘视线’再一次落在挣扎的醍醐景光身上，对方猩红色的灵魂剧烈抖动着，却和他的灵魂弧度格外相似。

‘你这个魔神之子！！’

百鬼丸恍惚之间似乎听到了一句喊叫。

“魔神之子……”百鬼丸低喃：“我最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百鬼丸！！！！”醍醐景光嘶吼着站了起来！

异色的瞳孔之中倒映出醍醐景光扑向毫无防备的百鬼丸的模样。

在真人看来，没有什么比围观人类痛苦选择时更加愉悦的事情了，他本就诞生于人与人之间无尽的罪恶之中，更是承载了石神安村无数【父与子】贪婪的恶念。

那口埋葬了无数稚童的石井之中，浇灌着母的不甘与怨恨，诞生于父的野望与贪念。

真人的身体里灌注满了血缘的罪恶，包括这一份落在他身上魔神的力量。

与其余接受了魔神之力的咒灵不同,落在真人身上的魔神之力的是百鬼丸的【眼睛】。

所以真人最先获得的也就是眼睛。

他看见了人世间所有的猩红罪恶，品尝到了最甜美的负面情绪。

因为他真人比其余获得魔神之力的咒灵更加聪慧，也是最向【人类】的一个，他有了百鬼丸的【眼睛】，在欣赏了原本应该是世间最纯正不掺杂利益与欲/望的亲情沦为一个个获得野望的工具之后，真人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强了。

他创造了一幕幕专门为百鬼丸播放的人间短剧，从诞生地的【以母祭子】到孤儿院的【试炼场】，再到安妮的【世间本恶】，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从百鬼丸的身上看到绝望，可及时是最了解人类的一个诅咒，真人在一次次尝试之后，也无法从百鬼丸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自己最期望的情绪。

那双本应在真人身体里的双眼，却好似回到了百鬼丸的身上，每一次真人的暗中窥探，都会在那双是死物的眼睛里看到不应该存在的情绪。

那明明是一双假的眼睛。

真人感受着身体里属于百鬼丸眼睛的那部分力量，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百鬼丸的眼睛在他这里，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终有一天会被百鬼丸祓除，这似乎是他在诞生起就在潜意识之中认定的事实。

但是。

真人将一层一层的罪恶叠加，他身体里的那双眼睛也在他的身体里被散不尽的猩红色一遍一遍洗涤。

他要将这双眼睛沾染罪恶，在百鬼丸拿回去的时候，也将那个波澜不惊的眼神染上猩红。

当能够看见无数罪恶的眼睛回到那个纯洁无瑕的百鬼丸身上的时候，当他眼中出现这个布满罪孽的世界。

真人后退着，他的眼睛与身体里灰褐色的眼睛齐齐对上前方的两道人影，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

当百鬼丸对这个罪孽的世界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去寻找最熟悉的人。

但是，如果他回过头，发现最熟悉的那个人身上的滔天罪孽时，会不会露出格外有趣的表情呢。

真可惜，真人想，那个时候的他暂时看不到了。

但是。

真人笃定的想，在亲眼目睹这个被猩红色包裹的可怖世界之后，他一定会再一次从百鬼丸身上诞生。

到那时，我们就会是最契合的友人。

毕竟我们眼中的世界，到那时就是一样的了。

真人脸上划过急切。

他知道百鬼丸身边跟着的那个咒言师会很快找到这里，但是他已经让醍醐景光派出成百士兵去围杀，普通人与咒术师之间的差别在天地之间，真人根本不要求那些普通人能将狗卷棘阻拦住。

但是，他们可以死在狗卷棘的手下。

他们可以杀了缝夫人。

他们可以让百鬼丸痛苦，让咒言师罪孽滔天。

这样就足够了。

“魔神……”带着腥臭的杀气突然逼近，“……罪恶！！！”

百鬼丸在反应过来时，已经一刀砍在了醍醐景光的脖子上，出色的战斗素养让他下意识的进行了反击！

没有任何保留手段的精准一击直接让醍醐景光的头瞬时间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了一个精致鞋靴边上。

颤抖的手扶上那颗有着醍醐景光五官的头，百鬼丸似有所感的‘望过去’，映入心眼之中的，居然是另一个相似的灵魂！

“父……”多宝丸怔怔的捧着那颗属于醍醐景光的人头，眼泪溢出眼眶，他不可置信的一遍一遍擦着人头的五官，却发现这颗头，的的确确是他父亲的。

“……百、、鬼丸……”已经快要断气的醍醐景光张开嘴，气若游丝的声音传进多宝丸的耳朵里：“杀……罪……”

多宝丸被堵住的喉咙终于通畅！他抱着醍醐景光的人头跪倒在地，声音尖锐的似乎要撕开声带：“父——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父亲大人被兄长杀死了…………被兄长杀死了……被兄、杀死了……

父亲大人被百鬼丸杀死了杀死了杀死了！！！！

父亲大人、、、被魔神之子杀死了、、、

他有罪……百鬼丸……他有罪他有罪有罪有罪有罪……罪孽罪孽罪孽！！！！

杀了他。

杀了他。

为父亲大人杀了他！

多宝丸双眼猩红，抱着醍醐景光的手用力到发青发紫。

真人毫不犹豫的笑出声来，他视线定格在仿佛一尊雕像的百鬼丸身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无头观音突然摔落在地，缝夫人整个人一激灵，莫名的惶恐突然席卷了她的心脏，让她一瞬间坐立难安。

“多罗罗？”她轻声呼唤，门外却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