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章

事已至此, 即使是画影的黑粉, 也明白这段时间的满城风雨, 究竟是个怎么一回事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之前还跟着水军一起黑过画影, 我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傻逼啊草！[暴风哭泣]”

“我之前还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全网都在骂画影，一个替画影说话的都没有，消息还传得特别快，敢情是对立资本请了水军在里面搅浑水带节奏……”

“不知道说什么, 我一想到星星明明为这个行业做了那么多，却被所有人误会指责，就难受得不行。总是这样, 无所顾忌的人总能得偿所愿，赤诚之心的人却总是被辜负，太难过了，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对好人这么残忍呢？”

“从当初的《小王子》就开始喜欢星星，后来又断断续续的经历了《鬼灭之刃》、《魔卡少女樱》、《福尔摩斯探案集》等作品, 不知不觉已经差不多三年了。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对我来说, 画影动画就是我的童年,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追番，和基友讨论剧情，一起写同人小说, 画画、做手书的日子。如果画影真的因此消失, 那我可能也会就此退圈吧, 没有画影的动画圈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没什么说好的，云速sl，就这样。”

……

骤然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网友们的懊悔自不必说，然而令所有人感到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相比画影事件初发时的迅猛，当其中的真相终于被揭露出来的时候，引起的热度，却远不及当初。

这么前后一个对比，网友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显然，当初画影事件从一开始，就是有人暗中捣鬼，这才第一时间就在全网传播开来，并引起了所有人的公愤，这其中甚至还有借助上回云速事件网民的余怒的意思。至于为什么这一次引起的风波又远不及当初，那还用说吗？

画影向来不爱搞歪门邪道，这一次的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也只是默默承受，明明自己都已经很艰难了，却半个字都不对外提起，这样乖巧到过分的画影，怎么可能干出云速那么肮脏的事情？

想到这里，就是原本的中立网友，也因为自身此前的误解，忍不住心疼起画影来。

至于因为水军的节奏，而误解了画影的网友们，也各自尽可能的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微博道歉是基础，部分有余力，或者本身就是画影粉丝的，干脆借机下单了不少画影动画的周边手办，不看动画的中立网友们则纷纷去对应的视频网站订阅动画，顺带补番，补着补着就入了坑，再想到这样一个动画公司居然被全网这样对待，顿时就心疼得不了了，干脆也跟着跑去买手办了。

至于其中家境较好，本身就是富二代的土豪网友，那就更不客气了，他们干脆将画影的系列手办一扫而空，还专程买了手办柜在专门的房间里整理的摆放收藏，组成的手办墙壁几乎足以在首都买下一套房。

不到三天的时间，画影旗下所有产品几乎都卖到脱销！

同一时刻，《动漫在线》杂志社里，几位编辑也在讨论这件事。

“卧槽，这些网友也太凶残了吧？我还准备买几个《名侦探柯南》的手办呢，这些粉丝搞什么呢？就不能给其他人留一点吗？”

有人笑道：“一个手办而已，回头画影补完货照样能买，还有什么好急的？”

沈念却是苦笑一声，低声道：“可是，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吗？”

沉默。

没有人说话，因为就在沈念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想到了事实——如果不是刻意关注过，他们也没有想到，将在明年二月围剿画影动画的电影，居然有整整十五部之多，在这样毫不留情的打压下，哈利波特真的能冲出重围吗？

而一旦画影动画倒闭，整个动画行业，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念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句：“我后悔了。”

没有人接话。

不是因为不知道如何接话，也不是因为不想回答，而是这简短的四个字，便蕴含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后悔了。

后悔当初画影事发时，没有加以思考，便不假思索的选择了转载；后悔对画影不够珍惜，也不够小心；后悔对画影动画的关注和支持太少，以至于现在即使有心想要弥补，也没有机会，更于事无补。

他们本可以见证蓝星最好的动画公司，从微末走到至高。蓝星动画行业本可以拥有更多优秀的动画作品，可现在，一切都要到此为止，随着画影动画解体，被云速接手的动画行业，也将从此跌入深渊。

就像那位最开始爆料的Po主说的那样，到现在这个份上，他们再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为什么这段时间网上闹得风风雨雨，云速集团却一如既往的视而不见？

因为他们很清楚，到现在这个阶段，舆论如何已然没有什么意义，如今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事实是——各方电影公司都已经确定了针对《哈利波特之密室》的围剿计划，正等待着2月10号，以及画影解体之日的到来。

“我想试试。”最先抱怨买不到手办的那位编辑忽然道。

“什么？”

仿佛已经确定了内心的想法，他的神色也变得坚定起来：“就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我们既然是专门的动漫杂志，为良心动画公司发声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至少，不管这个行业最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他们也曾为此尝试过。

不只是《动漫在线》杂志社。

有了头一次云速事件的经验，网友们对云速的套路也差不多摸得八九不离十了，眼见云速一言不发的装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季梦思自是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无力。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老人与海》，却是越来越热。

在缪斯艺术节随后的几天里，更多的艺术家慕名而来，好些此前已经看过一遍的，也没有离开，反而每天都准时来剧院登场，就等着和下一批观众一起再看一遍，惹得那些慕名而来却没有位置坐的的气得不行，却又实在舍不得不看，干脆就干站在边上，目不转睛的看完了全程。

当时间来到缪斯艺术节的第十一天的时候，这个此前仅局限在剧院内的艺术节，也开始按照以往的惯例，向着群众迈进。

这深入群众的第一步，便是深入校园。

说起来，这也是缪斯艺术节自创办之初的老传统了，在主办方和老一辈的艺术家们看来，为了避免蓝星的艺术能够一直传承下去，让学生们偶尔接触真正的艺术，陶冶一下情操，是很有必要的。

季梦思所在的学校，正是这一次被选中的学校之一。

事实上，早在缪斯艺术节开幕式前，她就知道了这件事——缪斯艺术节毕竟是代表蓝星艺术最高水准的文化活动，校方好不容易抢到了这一次的资格，不可劲儿宣传炫耀才叫奇怪，也正好因如此，在发现自己有希望看到《老人与海》后，季梦思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高兴的是她又能看到牧宿星的作品，难过的是，这也许也会是她最后一次看画影的作品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缪斯艺术节演出团队来访的当日。

在等待了大半天后，季梦思终于等到了《老人与海》。

因为演出被设在操场的缘故，眼下的现场也谈不上绝对安静，至少坐在季梦思身边的另一个男生，就一直仿佛炫耀似的对身边的女生窃窃私语：“我跟你说，你别看这部《老人与海》的剧情好像很无聊，但这部动画可他妈牛逼了，你知道这部动画的镜头是用什么绘制的吗？”

女生奇道：“什么？”

“是玻璃板！”男生得意洋洋，好像这部动画是他做的一样：“就是我们最常见的那种玻璃板，整个动画所有画面，基本都是制作人一笔一划在玻璃板上用油彩画出来的！要我说，以前那种在纸上画的简直没法比，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啊！”

季梦思听着，心里却是微微抽动了一下。

她想说，一个玻璃板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也不看看是谁的作品。

这可是牧宿星的作品啊。

是奉行质量至上，为此愿意不惜任何时间、精力和成本，也要把最好的作品给所有人看，即使逐渐站在了蓝星动画圈的最高位，宁肯牺牲自己多年来的心血，也不愿意对这个行业造成半点伤害的牧宿星。

季梦思眨了眨眼睛，像是为了防止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一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大屏幕。

她看得很认真。

旁边的男生则在一边碎碎念：“我爷爷说，这部动画其实蛮难懂的，没经历过的人看了可能还会觉得无聊，要不要我跟你讲讲这部动画的中心主旨之类的？”

这话其实说得没有错。

季梦思原本也以为，自己也应该是感到无聊的观众中的一员。毕竟坦白说，作为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娇娇女，她的确没有经历过任何谈得上磨难的事情，对于动画中老人的绝境与挣扎，自然不会太大的感觉。

但是——

她看着眼前的动画。

在她的身旁，一男一女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以为是做阅读理解呢，还中心主旨？”

“其实都差不多啦，”男生不以为意：“一般来说，阅读理解也好，电影也罢，不都是反映现实，或者表达作者内心深处的声音之类的吗？万变不离其宗，都一样了。”

他说这话时，整部动画也来到了剧情中最精彩的一幕。

老人说，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然后他就去了。

明知道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明知道不会有任何意义，可他还是用那双几乎失去感觉的手，握住了临时拼成的武器，与鲨鱼背水一战。

牧宿星说，虽千万人吾往矣，宁百死而不悔。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回绝了云速。

明明背负着那样的压力，明明一直以来为这个行业默默付出了那么多，面对全网的职责，却始终不言不语，不做辩解，亦无愤怒不甘，而是又静下心来，将自己关在工作室里，精心制作了《老人与海》这么一部艺术动画。

动画的最后，老人在窝棚里沉睡，梦见了一只狮子。

他一无所有。

季梦思忽然就懂了。

她确实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也并不是那种特别有艺术素养的人，可当她看着镜头里，浑身是伤的老人静静的睡在窝棚里梦见狮子的时候，她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时候的牧宿星，究竟在抱着怎样的心情，在所有人的抨击辱骂下，安静的待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在玻璃板上，一笔一划的完成这部伟大的艺术动画的呢？

不是失望，不是难过，也不是绝望。

就像老人与鲨鱼的搏斗。

他早已清楚地明白，从他拒绝云速的那一刻起，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风。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清醒的认知到，他的反抗，对这个行业而言，正如抵抗鲨鱼的老人，不会有任何意义。

他了然于心，却也无动于衷。

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选择这条路的。

《老人与海》的动画到此为止，季梦思却无法自己，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