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6 赴刑场

所有我“不想”见到的人，此时都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法庭外面，三爷，沈诺言，孙南北，王卫国……还有他们手底下的兄弟，几乎所有人都来了，而他们这些人身前，站着的是两个苍老的男人，是憔悴的苏若水和段青狐，是依然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小晴天，是一脸悲痛的我舅，和伤心欲绝的我妈。

那个押解我的男人，用略微抱歉的语气说：“对不住，里面我们能阻止，但外面是公共场所，谁也没权力阻止他们过来。”

我的眼瞬间红了，他们也都红了眼睛，我妈更是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原本我身边的人想拦住她，我说：“放心吧，她不会做出让你们为难的事情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今天太听话了，所以他们对我格外开恩，竟然真的没有为难我妈。

我妈冲过来就直接抱住了我，这个饱经风霜，一直以平和的心态面对生活中所有疾风暴雨的女人，此时却泪如雨下，抱着我哭的像个孩子，我抱着她，轻声安慰道：“妈，我没事儿。”

“你还说没事儿？我都知道了……都知道了……”我妈泣不成声的说道。

我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说明天会更好？可明天我就死了，说我会好好的？可我就要死了，是的，我就要死了，因为这件事，我所有的安慰根本都无济于事！

想到这，我心里像是被人深深插了一把剑，我第一次感觉到，再好的语言，在即将逝去的生命面前，都是没有任何力量和作用的。

我妈松开我，轻轻抚着我的脸颊，说：“孩子，妈对不起你，如果妈有能力好好保护你，你根本不会走上这条路。”

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望着我妈说：“妈，也许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也许你不像其他母亲那样从小陪伴在我的身边，给我洗衣做饭，对我嘘寒问暖，但在我的眼中，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以后，就算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为了深爱你的我爸，为了我的爷爷和外公，为了我那还在咿呀学语的闺女……”

我妈泣不成声的跪在我面前，我哽咽道：“答应我，好吗？”

我妈摇摇头，说道：“我做不到……”

我说：“妈是想我走的不安吗？”

我妈听到这话，痛苦的摇头大哭，那副肝肠寸断的样子，真的是把我的一颗心都给搓揉的碎了几千几万份。

“妈，对不起，可是除了您，我不知道该将这一切托付给谁。”我低声说道。

我妈紧紧抱着我，说道：“妈妈怎么舍得你走的不安？你放心，从今天起，我会好好活着，以前你爸不在了，我天天守着你，只要活不下去了，我就想想还活在这个世上的你，咬咬牙就过去了，以后，你不在了，我就天天守着小晴天……没关系，我能熬的过去，我能熬……”

听到这番话，我犹如肝肠寸断，内疚到无以复加，除了“对不起”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所有人红着眼睛看着我，小晴天更是张开手求我抱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氛不对，敏感的小家伙竟然也哭了，喊我的语气里面满是内疚。

我缓缓起身，听到段青狐说：“抱抱她吧，她想你。”

我点了点头，颤抖着双手将小晴天抱在怀里，从没有这么一刻，叫我如此不舍得放开她，我不断地亲着她的脸颊，眼泪如决堤，说道：“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爸爸，不能陪我的小公主长大，不能看你穿上婚纱，也不能教训未来那个运气好到爆炸的小子，让他不准欺负你。”

这时，小晴天搂住我的脖子，奶声奶气，模样却分外认真的说：“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我最爱爸爸。”

一句话，叫在场所有人都潸然泪下，那些原本看到这种情况，赶紧召集所有人前来紧急戒备的特警们也都不例外，面对这个小天使，没有人会不动容。

我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的奶香味，含泪将她抱给段青狐，四目相对，我看到段青狐的眼睛里泛着泪光，自从知道我们之间的仇恨以后，她对我的感情变得那般含蓄，可这般泫然欲泣的样子，却更叫人感觉得出她的伤心。

我望着她，柔声说道：“姐，过去的错误我无法替我父亲弥补，但是我希望等我走了以后，你能够放下这段仇恨，我爷爷也好，我外公我妈他们也好，我希望你给她们一个关爱你们母女俩的机会，好吗？”

段青狐眼帘低垂，难过的说：“你明知道……我在这时候说不出一个‘不好’来……你真自私……”

“对不起。”我难过的说。

她摇摇头，说道：“我倒宁愿你一直这么自私，这样的话，我也许会彻底对你断了念想，也不至于现在会如此伤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发现曾经擅长花言巧语的我，如今却是笨嘴一个。

这时，我身边的特警提醒我说：“时间差不多了，陈名，快点吧。”

我对这个特警的印象特别好，因为他一直以来对我的态度都不错，说了声多谢提醒，我看向三爷他们，他们此时也看着我，我隐隐觉得，他们似乎想在这里做一件冒险的大事，我冲他们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们盯着我，没有说话，一双双眼睛里写满了决然，我突然笑了，说：“你们知道吗？有你们在，我才走的安心，我将我的家人还有孩子都托付给你们，三爷，诺言……你们，不会叫我失望的，是吗？”

三爷他们突然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力气，颓然的望着我，半响，三爷才说：“青狐说的对，陈名，你真自私。”

我身边的特警们都不明白的看着三爷，似乎好奇为啥我把家人交给自己的兄弟，换来的是他们的指责，他们当然不懂，如果我不这么说，三爷他们很可能会为了我，做一件在古代言情里面常常会出现的一件事，那就是劫狱，虽然这里不是监狱，这样的说法也不准确，但他们就是想在这里动手。

可我一旦这么说了，他们就会觉得自己有了责任，就不敢肆意妄为，这就好比我把小晴天她们托付给我妈，我妈就觉得她有了责任，就必须好好活着。

我冲三爷他们笑了笑，说：“正因为有你们这群人，我才能自私的心安理得。”

说完，我不再多说什么，对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走了。

这一刻，我明显感觉到一直在我身边的特警松了一口气，估计他和他的战友们心里一直打着鼓，怕三爷他们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上车以后，我问身边的特警：“有烟吗？”

他点了点头，给我点了根烟，我叼着烟，笑着说：“谢谢了。”

他摇头说不谢，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对我舅完全没那么友善，甚至充满了敌意了，不过对我而言，这些人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了，一个将死之人，谁他妈还有心情在乎你怎么看我啊，现在的每一口空气都特别珍贵，我还是抓紧时间吸两口吧。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烟草的味道太呛人了，或者说我太久没有吸烟了，竟然被呛的泪流满面，我坐在那里，说道：“今天终于知道什么事‘辣眼睛’了，这烟雾，太呛人了。”

沉默，没有人接我的话，我知道，他们是不屑和我这个穷凶极恶的家伙说话，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个败类，和败类说话，那不是自降身份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烟，说：“我从小就是个扫把星，对我如亲生父亲一般的养父，为了保护我被人害死了，养母不堪承受自杀了，最后，连我那个可怜的妹妹，他们夫妻俩唯一的独苗都被我害死了。你们知道吗？她那么善良，那么爱笑，她的眼睛笑起来特别的好看，你看到她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根本不会有下雨天……”

“但她死了，被人活活打死的，我至今忘不了她临死前喊的那声‘哥哥’，更没用的是，她活着，我保护不了她，她死了，我……我连她的尸体都守不住……”

“还有我的好兄弟，杨超，他和他妹妹都是因为我自杀的，你们说，我是不是罪孽深重，是不是个扫把星啊？可是，这还不够，我一个战友，对我特别好，也对我特别信任，咱俩在部队的时候，好到能穿一条裤子，好到他能为了我，不顾一切去和别人厮杀，我能为了他，冒着被部队赶出来的风险，胖揍欺负他的人，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好兄弟，他因为我而被别人盯上了，最后……最后也死了……”

“你们说，我是不是个扫把星？还好老天有眼，最后总算是要出手把我这个扫把星给解决了，真好……真好……”

话说到这，烟也已经抽到了最后一口，我将烟丢到地上，狠狠撵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有个人小声问道：“你们说他是不是彻底崩溃了啊，都要死了竟然还说真好？”

另一个人说道：“你要死了，你估计也得崩溃。不过，这家伙说的对，他这种祸害最终是逃不过老天爷的，抬头看看天，苍天饶过谁啊，他死的不冤。”

……

回到监狱，到了开饭时间，咱华夏有个很好的传统，那就是死刑犯的最后一餐，必定是要丰富一些的，叫吃多了好上路，我也不想做饿死鬼，所以，我大快朵颐的吃着，将饭菜吃了个精光，打了个饱嗝，听到外面有人说时间到了。

然后，有人过来让我洗漱一番，又换了一身新的囚服，这才被蒙着头，干净清爽的前往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