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22.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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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席典型上海老阿姨,五十出头,刚刚进入更年期,是最具战斗力的年龄段,再加上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在公司可说是人见人怕。她是工会主席,吕课长是工会副主席,她来报销费用是随到随报,一路畅通;反之吕课长想看什么电影,王主席马上组织;对什么旅游景点感兴趣,只需要和王主席说一声,公司旅游就安排到那个地方去。两个人是多年来抱团取暖的老战友,交情好到没话说,所以王主席根本不鸟肖系长那一套。
当下对肖系长摆了下手,示意他一边凉快去,自顾自地与吕课长说:“你听我把话说完呀。我手里有个条件老老好的小姑娘,一家门都是公务员,爸爸还是单位里的一把手。小姑娘从小喜欢日本动漫,大学里学了日语,要是介绍给他,两个人交流起来毫无障碍,多好呀!人家爷娘也开明,说找个外国人也不要紧,结婚后,不论哪里安家,人家都给提供婚房小车,将来还给带孩子呢!”
说到高兴处,一把抓住吕课长的手,“吕老师,你说,我要是能促成这一桩好事,那意义可就大了去了!往小里说,是关爱领导,急领导所急,为单身领导解决婚姻问题;往大里说,是为中日两国人民友谊发展做贡献,使两国的友谊更加深厚。吕老师,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吕课长一个劲的摇头:“不妥,不妥。”
王主席转头来问五月:“请问你们总会名字用日文怎么发音?你教教我,以后交流起来方便点。”
五月偷偷瞄了一眼泽居晋,确定他正在专心工作,没有留神听这边的动静后,悄悄教她:“泽居用日文来念,就是Sawai,和名字连起来念sawaisin。”
“萨瓦一信?”王主席觉得太长,说“名字我用不到,记住他的姓就够了。”然后一字一句重复了两遍,“萨,瓦,一。”
吕课长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笑出声,跟五月说:“我们王主席也会两句日语的,不信你叫她说给你听。”
王主席谦虚说:“哪里哪里,这么多年了,只会说一句。”清了清嗓子,矜持念道,“裤子摸瓦,阿子先瓦。”
五月听不懂,两眼茫茫然地看着她,吕课长说:“怎么?你一个专业翻译竟然听不懂?我都听懂了!”
五月傻傻问:“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吕课长翻译道:“就是裤子没坏,鞋子先坏的意思呀。上海话演变出来的日语!”
五月一乐,差点撅倒。
王主席给五月使了个眼色:“走,咱们去关心关心萨瓦一桑的个人问题去。”说完转身要走,被吕课长一把拉住。
吕课长低声说:“跟你说,叫你别忙活了!他爹是谁你知道吗?”
王主席见状,便也压低了嗓门问:“谁?不就是母公司的一个头头么?好像是取缔役,就是相当于我们中国董事会成员的那种职务,对吧?”
吕课长点头:“目前还是专务取缔役,但有风声说近期可能会升任代表取缔役,董事会里的头一把交椅,津九的终极boss。懂不懂?至于他,也是他爹派来镀镀金,类似于咱们年轻那会的上山下乡,下放劳动。等三年金镀完,将来总要回总公司去任职,走他爹的老路。明白的干活?”
王主席摇头:“不明白。我只知道爱情没有国界,两个人要是看对眼了,将来就一同搬去日本住好了呀,有什么啦?在日本的上海人不要太多!”
吕课长笑着摇头,用一根圆滚滚的手指头指着王主席:“我说你怎么这么不爱动脑筋?我要说你女同志头发长见识短,你又要生我的气,说我不尊重领导了。跟你说,他这样的家庭,谈女朋友谁都可以,但是结婚的话,最终肯定是要听家里安排的。你说他爹会随随便便同意他和一个中国女孩子结婚?就像你,你家也是儿子,你儿子哪天突然领个山南海北的外地女孩子回家,说要和人家结婚,你会愿意么?”
王主席往五月这里睃了一眼,吕课长察觉自己失言,忙笑着打了个哈哈:“五月,我们不是说外地人不好,而是我们上海人……哈哈哈。”
上海人的排外,五月见得多了。远的不讲,就拿近的来说,上周五,出纳小杜说周末要陪爸妈去乡下看望外婆外公,五月随口一问,原来他口中的乡下竟然是无锡。
总之在上海人眼里,中国除了港台以外,全中国都是乡下人,区别只是高级农庄和低级农村罢了。当然,近两年因为上海人见识大增,也因为港台人经常要搞点事情出来,所以港台的地位在上海人心目中有所下降。虽然这几个地方仍然是旅游首选地;上海人骨子里也还是对人家护照的含金量和空气食品物价等艳羡到十分,但在称呼上可就不那么客气了。近几年,上海人对香港人的称呼变成了港灿、港毒,台巴子成了台湾人的别称。
至于新疆安徽河南那种地方就更不能提了。在上海,新疆人别号哈密瓜,河南是大荷兰,湖北人统称九头鸟,安徽则是大白完,不论男女老少,都喜欢蹲在门槛上生嚼大葱蒜瓣的,自然就是上海人眼中的山东人了。
听多了“你们外地人怎么怎么样”的五月自嘲地笑笑,表示并没有往心里去。会议室预约完毕,开始群发邮件给各部门责任者,通知开会时间,一边竖着耳朵听吕课长和王主席的对话。
吕课长是大嗓门,自以为声音放得很低,但在别人听来,却仍旧是叫喊的音量,响到周围人想听不见都难的地步。泽居晋敲击键盘的声音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停顿下来,眼睛盯着屏幕出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这二人说话。偏说话的这二人木知木觉,一声高一声低地争论个不休,吕课长认为王主席介绍的这个女孩子条件不够,但王主席坚称女孩子家条件很好,配得上泽居晋,和泽居家算得上门当户对。
五月忍不住低声提醒他们两个:“泽居桑会中文,而且有女友。”
吕课长不信:“你又瞎说了。松尾请了个一对一的中文老师,前前后后学三年,一课不拉,结果只能听不会说;泽居总会也就偶尔来上海出差,没有长居过,他怎么会中文?他来上海出差时,我从来也没听他说过,就是昨天欢迎会上,不是每一句话都叫你翻译的吗?你说他有女友我倒是相信的,他这个年龄,又是这样的条件,想没有也难。”
五月心里却是一惊,心想此人果然好心机。装出不懂中文的样子,这群手下说话就毫无顾忌,能听到不少牢骚和真话。
王主席心还不死,问五月:“他会不会中文我不关心,我只问你,你怎么知道他有女友的?他女友是谁,何方人士?说出来给我们参考参考,下次可以给他介绍同款的。”
五月打死也不愿意说出在赤羽看见他与女友去用餐的往事,而且又怕被本尊听见自己说他闲话,急得脸上冒汗,只好胡说八道:“是松尾总会和人家说话时我无意听到的,具体哪里人,我也不知道。”
王主席叹息着走了。走前撂下一句话:“我先密切观察一段时间。他只要恢复单身,我手里有大把人选介绍给他。非官即富,各种二代。”
吕课长说:“哎呦,你这么热心,我们部门小聂老大不小了,还是单身,你给介绍一个二代呀!”
王主席拿眼对小聂上下打量了一通,两秒钟后,收回目光,默默转身走了。
有人过来报销费用,要找泽居晋盖章确认,五月乘机再提醒他一句:“下午两点钟有个会议,地点在大包房,请别忘记了。”
泽居晋嗯了一声,忽然抬头看着她,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似笑非笑问:“大包房?你称呼会议室为包房?这算是你在赤羽工作的职业病吗?”
五月一怔,随即涨红了脸。其实这并不怪她,松尾还在的那几天,几乎每天都要她帮忙预约会议室,他每次都说:今天就要间小包房。或者是:要茶水间隔壁的那一间包房。五月和他说预约好会议室,他有时反而会反应不过来,五月就干脆入乡随俗,也把会议室当成包房来称呼,但心里却暗笑他日式酒吧去得太多,会议室和包房都傻傻分不清楚。
谁知到了今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包房两个字张口就来。当然,也有她一看见他就莫名心虚的缘故,不知不觉就犯了本来可以避免的口误。
包房两个字,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顶多就是一个可笑的口误。但她不一样,她是多年服务员出身,虽然一步步走到今天,固然有骄傲和得意,固然明白自己是凭自己的劳动力吃饭,并不丢人,但内心深处,总不免有几分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自卑,是以一听见泽居晋揶揄她的那句话,脸色当时就变了。
同时心里难免琢磨:他其实不用明白指出来,她过后总能发觉不妥之处的,难道是因为她乱说他闲话、揭穿他实际会说中文吗。天地良心,她只是为了阻止吕课长和王主席当着一办公室的人议论他的**而已。
泽居晋似乎没有察觉到她脸色的变化,活动了一下手指,重新坐好,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快速敲击键盘,问:“知道是什么会议?”
五月想了一想,说:“好像是经营管理方面的。”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抬头看她:“要么是,要么不是。什么叫好像是?如果我是顾客,问你所售的产品品质如何,是否为良品,你可以回答‘好像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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