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一通猛如虎的营销操作， 硬生生将原本只在《偶像星途》节目观众这个小圈子里有点名气的“蔺右”强推到了千万网民的面前。

点进两个热搜词条，底下一片蔺右粉丝的控评和安利。

【森林姐姐一号：我们家蔺右小哥哥真的是很帅气的男孩子呀！之前那些话都是营销号说的而已，不要上升到小哥哥本人哦（安利图.JPG）】

【森林姐姐二号：小哥哥真人超绝哒！是平面照片无法承载的美貌呢！（安利图.JPG）】

【森林姐姐三号：反对网络暴力，从我做起！森林姐姐妹妹们都会乖乖地听哥哥的话， 不会随便攻击别人的呀（安利图.JPG）】

与此同时， 正在快快乐乐写小作文的世界姐姐和流着泪磕糖的温度姐姐齐齐炸锅。

【LANLAN：谁能够告诉我一下， 这个人是从哪条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科普小能手：

蔺右资料——欢悦传媒旗下艺人，参加了《偶像星途》节目， 在第一轮竞演中获得了第4名，第二轮竞演排第8名。

PS：在第一期节目播出后，就有通稿将他称为“小杜若”。本人及经纪公司在今天热搜事件之前并没有对这些消息做出任何解释。】

【大佬家的小猫咪：不是，这个练习生是疯了吗？还没有出道就开始踩着前辈做营销了（黑人问号脸.JPG）】

【在楚方的睫毛上荡秋千：等等！欢悦传媒还没有凉吗？我惊了！】

【宁安易世最可：回复上面，据说有人对欢悦传媒追加了投资， 并且他们还有推出新男团的准备：）

我已经因为这件事气过一轮了，不管欢悦传媒接下来出什么骚操作我都不会惊讶了】

【世界第一姐姐：再追加一个恶心人的细节， 蔺右交给节目组的生活照，用了和杜若出道预告照时同样的场景和姿势（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起走下去吧：这操作……也过于骚气了】

【大佬的小娇妻：呕呕呕】

【若崽崽太可爱啦：举报反击澄清三连走一波，不用客气呕】

To The World组合出道以来，世界姐姐们碰到的拉踩、碰瓷情况不计其数， 但还是少有见到这么明目张胆的。

前后自说自话、安排水军刷评论的操作，简直就是皇帝的新衣， 将幕后操作者的心思袒露得一览无遗。

【MUMU：我就奇了怪了， 这件事操作得这么明显， 难道就不会有人起疑心吗？】

【吃瓜小能手：起疑心又怎样？热度拿到了就好了。你难道觉得欢悦传媒会是那种注重艺人名声的公司吗？】

就像评论里理智的世界姐姐分析的一样， 这件事爆出来，不管蔺右本人的风评会怎么样，至少他实打实地利用这笔热度卖了次惨，还用“反对网络暴力”的幌子将自己包装成了“正能量偶像”。

有争议就有热度。

等风头过去一点，再来几个洗脑包，圈粉、虐粉、固粉套餐一条龙，保准将一批不清楚情况的粉丝圈得死死的。

这件事情里，遭到飞来横祸的只有杜若。

偏偏蔺右的粉丝不知道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故意装傻，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评论里疯狂地卖惨和安利。

世界姐姐们气得一边净化词条，一边私信涅槃传媒公司，希望能够有针对这件事专门的公关。杜若的后援会也火速出了关于这件事的澄清，奈何不管粉丝怎么刷澄清词条，都没有办法上热搜。

***

星光网上风波乍起的时候，闻戚正在家里刷杜若在《偶像星途》舞台上的直拍。

不快进，不跳看，不点自动循环。

安静地等待着进度条从0：00到3：56，这才算是一次播放量数据。

画面彻底暗下后，闻戚用鼠标将进度条重新拖动到0：00，再一次播放。

不知道第几次的重复动作后，手机忽然亮起了消息提示。

刚刚刷完一次视频的闻戚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目光忽然固定在屏幕上的一个词上，猛地皱起了眉头。

还没等他看清楚消息的具体内容，手机屏幕已经黑下，等闻戚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才看清楚那条消息的具体内容。

【娱乐速报：偶像新人对网络暴力发声，原因令人震惊！

今日，《偶像星途》高人气练习生蔺右在星光网上发布视频，首度对自己遭受到的网络暴力做出回应。

在视频中，蔺右表示这些网络暴力已经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并对杜若及其粉丝进行了真诚的道歉。最后，蔺右期待着网络上能够有更多的善意。

据悉，蔺右……】

接下来的部分闻戚都没看，就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一篇报道，拉踩 抬咖 正能量导向完美三连，还不忘掐头去尾，暗戳戳地就将这篇自带立场的营销号洗成了一篇“正经”的娱乐新闻稿。

这种套路在娱乐圈里并不少见，闻戚也遇见过不止一次，但都懒得去理会。

但看见有人将这种手段放在杜若身上的时候，闻戚的脑海中瞬间只剩下一句话——

谁敢欺负他！

闻戚立刻就拨通了杜若的电话。

“嘟、嘟、嘟……”

闻戚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眉头越拧越紧，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杜若在看到消息后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哭的场景。

这种想象让闻戚瞬间沉下脸，他刚想打电话给杜若的经纪人陈默，猛然又想到杜若现在已经进入剧组，陈默并不在他身边。

在通讯录里搜了一圈，闻戚迅速地拨出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涅槃经纪公司用官方星光号发布了一条澄清声明。

【涅槃经纪公司：

澄清声明：

针对最近网上出现所谓“网络暴力事件”，经核实并不属实，系由某些公司的造谣、抹黑、营销引起，我们对发布谣言者进行严重的谴责，并表达严厉的警告。

同时，我们保留对此次事件中涉事的公司进行追责的权利。】

看到这条澄清声明的第一时间，无论粉丝还是网友都是一脸懵逼。

要说由经纪公司代替艺人发澄清声明，也是常见的公关手段了。但经纪公司主动下场澄清营销号捏造的粉丝纠纷，这操作这还是第一次见。

活……活久见！

尽管惊讶，世界姐姐在看到这条澄清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心酸和痛快交织的复杂情绪。

心酸是因为，TM的，对比起来，之前的公司究竟是什么狗屎公关！

痛快的则是，不知道这条澄清是不是符合规则，但是，就是爽啊！爽炸了！

神清气爽的世界姐姐立刻就开始了反杀。

【大佬的小猫咪：TMD！都说了是谣言谣言，粉丝压根就没去理会过蔺右。

就你拿着“小杜若”的说法发通稿的行为已经很恶心人了，现在还要来反踩一脚，白莲花的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吧（礼貌微笑.JPG）】

【若崽崽妈妈爱你：不是我说，两边就没有可比性，拿着蔺右和杜若放在一起吹，那叫“拉踩碰瓷”。

为了避免有人说我不客观，粉丝滤镜，我就附上在《偶像星途》同台的时候，杜若和蔺右的同台照片吧（对比照.JPG）】

【路过的一只路人甲：emmm……不是我说，杜若的颜值我是真的服气，但是他旁边那个是什么东西？脸白的像是鬼一样！】

【若崽崽妈妈爱你：亲亲，那就是今天拉踩着杜若买热搜的“人间精灵”“盛世美颜”蔺右呢（捂嘴笑.JPG）】

【一只红红：别侮辱精灵了，人家太难了】

就在网友感慨的同时，在涅槃经纪公司公关部办公室里，刚刚发出这条澄清声明的公关部负责人猛地松了一口气，看着发布出去的那条自己从业以来写过的最粗糙的声明，又看了眼发到自己手机上的三字要求——快、严厉，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太难了。

闻戚也迅速用大号转发了这条澄清声明。

【闻戚To The World：清者自清，做最好的自己。/@涅槃经纪公司：澄清声明……】

转发之后，闻戚熟练地切上小号。

【七七：啊啊啊啊啊！欺负若若的都给我滚啊！】

【七七：都给我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杜若粉丝后援会：关于本次事件的澄清说明，我们心中无愧。（截图.JPG）（事件发展梳理图.JPG）（时间对比图.JPG）】

【七七：气死我了！怎么能有那么多睁眼说瞎话的瞎子！假装看不到证据吗？！】

【七七：哦，我忘记了，他们本来就瞎了：）】

【七七：转发杜若粉丝后援会的澄清动态，并艾特我，每个人发100的红包】

在上次风波之后关注“七七”的粉丝们很快就发现，这个土豪粉又开始撒钱了，看清楚规则后，不管是粉丝还是碰巧经过的路人都给跪了。

【若崽崽：卧槽！给土豪献上膝盖（您看我跪的还标准吗）】

【可可爱爱：妈耶！！！土豪你这是要破产的节奏啊！】

星光网上的拉踩风波，还没有发酵到最顶点，就被闻戚一通操作拦腰砍断了热度，直接将蔺右的“黑红”变成了“黑”。

反正都是去掉一个字，去掉哪半边又没有什么差别，不是吗？

已经气炸了的欢悦传媒估摸着不会认同闻戚的论调。

不过，他们是否认同倒也无关紧要。

反正，闻戚也不会在意他们的想法。

***

直到第二天早上，闻戚终于拨通杜若的电话时，杜若都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沉睡的时候，究竟发生了怎样的风波。

杜若走进院子里，伯母已经把杂粮粥放在了院里的小方桌上，正把早上新炒的咸菜端上桌，见到杜若走出门，伯母热情地招呼了一声，“起来啦，快快快，过来趁热吃。”

阳光落在伯母花白的头发上，刺痛了杜若的眼睛。

杜若轻轻地“嗯”了一声，在院子里望了望，入乡随俗地拿了个小马扎，在小方桌边上坐下。

等伯母再一次端着菜出来的时候，杜若主动地找话题：“伯母，这咸菜是你们自己家做的吗？”

“对啊。”伯母爽朗地笑起来，露出现眼角深深的鱼尾纹。

“我说呢，这一吃就和外边卖的咸菜不一样，特别爽口。”

等伯伯从外边回来，还没推开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笑声，久违得让他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不由红了眼眶。

看见伯伯走进院子，不管是伯母还是杜若都默契地忽略了他微微湿润的眼眶，杜若直接跑进厨房去给伯伯拿碗，伯母则笑着对着伯伯嚷嚷了两声，“你再不回来，这饭菜就凉了。明天你要还这么迟回来，我就让小杜先吃了啊。”

杜若在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瓷碗，就听见伯伯低声地解释：“这不是今天刚想回来的时候，店里来了客人嘛……明天肯定不了……绝对！”

听着这平常的絮絮叨叨，杜若拿着碗在厨房里磨蹭着，直到外边解释好了，这才拿着碗筷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中午这顿饭，杜若吃的时候格外捧场，基本上把每道菜都给夸了一遍，把伯母哄得眉开眼笑的，伯伯在一边不停地抬杠，伴着伯伯和伯母斗嘴的一顿饭下来，两人对着杜若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客气了。

“昨天小宋和你说了噻，让你下午带着小杜去逛一下。你可记住了噻。”

杜若刚往嘴里塞了一口红烧鲤鱼，就听见了这句，他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伯伯的脸上。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再叨叨叨了哟。”伯伯大声地回着，说完这一句后，眼里却露出了些掩饰不住的黯然。

出门前，伯伯拿了一顶亚麻色的帽子，仔仔细细地把一头花白的头发藏进了帽子里，这才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我们出门了。”

“晚上回来吃饭噻？”厨房里传来一声。

“回来的咯！”

喊完这一嗓子，伯伯才领着戴上口罩和帽子的杜若出门。

杜若跟在伯伯身后半步的位置，从小巷子里慢慢地朝外走。

幽深窄长的巷子里，阳光从一线的空隙里钻进来，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落下深深的影，细碎的灰尘在阳光中飞舞着，在热烈的阳光下，连青苔的味道都褪去了不少，但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潮湿。

伯伯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小巷里唯一的路往外走，目光扫过两旁熟悉的建筑，眼里不免露出些感慨的神色。

“这左边，原本是一家面馆，这栋小房子就是他们家的，他们就把一层给理出来，卖面。那面可真劲道……”说到这，伯伯还不由砸了咂嘴，似乎在回味，“不过后来不让开了，这家就把面馆给关了。”

“这右边是我自个儿开的杂货店，不过后来外面的店多了，也就没太多人来了。也就是巷子里的人还会偶尔来买点东西……”

杜若一边听着伯伯说，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出了巷子。

一人说，一人听。

不知道走了多久，杜若忽然发现伯伯的脚步慢了下来，呼吸声也沉重了起来，他抬起头便望见了远处那所熟悉的高中。

眼见着伯伯脸上的神情迅速地灰败了下来，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杜若立刻扶住了他的手臂，略带强硬道，“我们先去边上休息一下吧。”

杜若带着伯伯到了上次和宋正青见面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老板和宋正青是旧识，看他们进来也没有多问，只是带着杜若到了上次的包厢里。

在咖啡馆里坐了好一会儿，伯伯才慢慢地缓过劲来，只是脸色看着还有些难看。

“小杜，不好意思啊，本来小宋让我带你转转的……”

见伯伯神色愧疚地还想要继续道歉，杜若反过头安慰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没谢谢伯伯你关了店带我走这一趟呢。”

正好这时候，高中的下课铃响起，伯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对面的校园。

有下一节上体育课的孩子，热热闹闹地从教学楼里跑到操场上，每个人都在叽叽喳喳地和身边的同学说着什么。

谁又能想到，在这座看似平常的高中里，就在几年前，曾经有一位女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而在接下来的几届里，后来的学弟学妹们甚至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你说……有些孩子，怎么能那么坏呢……”

不知沉默了多久，身边忽然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

杜若扭头，就看见伯伯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他眺望着那操场上笑着闹着的高中生们，喃喃着，不知道是对杜若，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家囡囡是很好的小姑娘，喜欢笑，不喜欢哭；喜欢打乒乓球，不喜欢跳绳；喜欢语文，不喜欢数学……”

“她很乖巧，知道我们家条件不是特别好，也不会吵着闹着说想要什么东西。有一次，我带着她去超市，她看着货架上的娃娃，眼睛都在发光，却还和我说，太贵了，不要……后来我偷偷给她买了，她那天特别高兴……”

“她是这么好的囡囡啊……我唯一的囡囡啊……”

伯伯痴痴地望着那些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们，不知道看了多久，多久。

杜若也无声地，在咖啡馆里陪着伯伯，坐了很久，很久。

***

杜若在院子里待的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宋正青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在院子里唠嗑两句，临走前看着杜若，说了声“还没到时候”，就走出了门。

直到第八天。

宋正青带着大胡子摄影师来到院子里，看见杜若穿着一身卫衣加运动裤，帮着伯母把菜端出来，抬头看见宋正青的时候，露出灿烂的笑。

浑身自然的少年气，连着之前的那些在未知情况下，下意识躲镜头的条件反射都没有了。

看起来就是高中校园里，会引得女生们偷看的学长模样。

宋正青露出满意的笑。

“成了，明天你来剧组，我们就可以开拍了。”

听到这个消息，杜若下意识地却看向了正在忙碌的伯伯和伯母，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一天的晚餐，异常的沉默。

第二天，离开院子前，伯母急匆匆地从厨房里跑出来，闷声往杜若的手里塞了一个玻璃罐，转头朝着院子里喊，“老头子，你送下小杜。”

伯伯带着杜若沿着巷子往外走，就像是前八天中的任何一天一样。

走到巷子口，临上车前，一直沉默不语的伯伯突然开口，“你们那什么拍戏的事情，我不懂，当时小宋来找我，说他想拍这么一个故事，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希望能影响一些人，让这样的事少发生一点。”

“小杜你说……会变好吗？”

“我相信会变好的。”

最后，杜若也只能够这样回答。

直到坐上车，车窗外已经看不见巷子口伯伯的身影，杜若才将目光放回到之前伯母塞到自己手中的玻璃罐上。

是一罐塞得满满的咸菜。

***

《听说》正式开机那天，即便获得了意外的注资，宋正青导演依然固执地坚持了一开始的想法。

他拒绝了一切的媒体，也没有往外透露开机的消息，只是让全剧组的人聚在一起，拍了张大合照。

在没有记者关注的地方，《听说》第一场戏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