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犹豫了一下， 杜若还是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点开了那段视频。

视频不长，也就十秒的样子， 还有些抖， 应该是现场哪位粉丝用手机拍的。

视频一开头的背景无比眼熟，杜若一眼就看出， 这是在金雀奖颁奖典礼的签名墙前。

拍摄者角度只能够拍到闻戚的背部，手腕的动作全部被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他写了什么。只是收起笔转身的那一刻， 闻戚的嘴角微微弯起， 明显地能看出他此时的好心情。

直到这里， 杜若还是没看出这个视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下一刻， 突然地插入了甜甜的BGM， 同时画面停留在签名墙的位置， 猛地放大， 将闻戚刚才留在签名墙上的“大作”露了出来。

一颗圆润的、小巧的爱心，出现在了杜若的签名旁边。

杜若下意识按下了暂停， 视线在那颗萌萌哒的小爱心上停留了好一段时间。

杜若记得很清楚， 在他签名的时候， 签名墙上并没有这颗爱心， 而那时候站在签名墙前的也只有他和闻戚两个人。结合刚才的视频，答案呼之欲出。

杜若猛地将手机倒扣在枕头边， 耳根在黑暗中烧得通红， 这回算是睡意全消， 辗转了半宿，才勉强入眠。

等到第二天来到片场时，杜若对着闻戚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要问他当时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签名旁边画一颗小爱心，又觉得专门把这件事提出来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在纠结了好几天之后，杜若在回酒店的车上，瞅了一眼旁边正在看手机的闻戚，特意偷瞄了一眼。

很好，是星光网界面。

杜若立刻登上了自己没有认证的小号，发了小号上第一条星光动态并艾特了闻戚。

【DR：你为什么要画这颗爱心？（视频链接）@闻戚To The World】

打了这条消息后，杜若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生硬，犹豫了一下，又在后面加了个kkk。

发完这条消息后，杜若放下手机，往后靠，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偷瞄着闻戚的动作。

看见闻戚在看到一条消息后，嘴角下落，黑暗中气势尤甚，接着便在屏幕上快速地打字，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在闻戚消息发出的那一瞬，杜若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杜若眉心一跳。

忘记关闭音量了。

余光瞄见闻戚转过头来，杜若下意识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模样。

只听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柔软的绒毛毯轻轻地落在杜若的身上，车里空调的风烘得人暖洋洋的，抚平了杜若这些天一直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便放松了下来。

直到车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停下，杜若才被喊醒。

回到酒店房间后，杜若终于有机会看刚才的消息，回复他的却不是闻戚，而是一个杜若有些印象的星光号。

【七七：大佬想画爱心就画爱心，你管得那么宽吗？（翻白眼.JPG）/@ DR：你为什么要画这颗爱心？】

杜若模糊地记得这似乎是上次那位发星光动态清空购物车的土豪粉丝，他点进对方的星光主页，翻到之前的动态，果然看见了那条令他印象深刻的星光动态。

一时间，杜若竟有些哑然。

他这是……被自己的粉丝怼了？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杜若的感觉还有些奇妙。

出于好奇，杜若又往上翻了几条。

对方主页上的每一条消息都和他有关，从他拍《纵横》开始，到他的每一次行程，即便是杜若没有行程的时候，对方也会在星光动态中打卡——

【七七：今天是若若没有发星光动态的第一天，想他】

看得出来，对方应该是个铁粉。

杜若的视线在那一连串的“爱他”“好喜欢他”“么么么哒”上停留了片刻。

嗯，大概还是个女粉。

但又刷了两条，杜若就在她的动态中看见了一条令他有些在意的话题。

#温度#？

杜若早就被楚方在群里科普了粉丝的分类，像团粉、唯粉、CP粉之类的，但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楚方偶尔发在群里的那些团内CP混剪之类的视频，也都属于被杜若自动掠过的内容。

之前《纵横》大火的时候，为了避免被恶意炒CP的营销方式沾上，陈默还特意和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宣传期的时候，和尹明有多少接触，避免被人拿来借题发挥，几乎等于手撕#瑾玉CP#。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杜若都不用思考，看见对方转发的他和闻戚的合影，和后面那硕大的#温度#话题，立刻就知道了这个话题所指的CP。

对方磕的居然是他和闻戚的CP？

杜若抱着好奇的心理，又继续往下翻了几条，不得不感慨粉丝的脑洞之大。

【七七：啊啊啊啊啊！这张绝对是宝藏图片啊，拍照的太太超绝（温度一眼万年.JPG）】

杜若记得这张是三周年演唱上的舞台照，排练和演出的时候对这一段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照片上的氛围却是连杜若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缱绻。

照片中满满的色气简直要溢出来，让隔着屏幕的杜若都感受到了那种势均力敌的暧昧感，不自觉地脸红心跳。

但视线放在自己脸上的时候，杜若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啊，拍照的粉丝究竟是怎么抓到这个瞬间的……”

恢复了平静的杜若一边感慨着，一边继续往下翻。

翻完这个粉丝的星光动态后，杜若默默地用小号给她点了个关注。

闻戚画的那个小小的爱心也被杜若归进了#温度CP#磕糖里。

大概闻戚那个时候，就是想要画一颗爱心吧。

在见了CP粉的磕糖功力后，想不明白那颗小爱心的杜若，干净利落地将他们全部划成一堆，将“小爱心事件”抛在脑后，心安理得地陷入了梦乡。

而这时候，在车上回怼了一圈乱七八糟的黑子的闻戚，用星光小号私发了一条信息。

【七七：晚安。】

To 【杜若 To The World】

私信 From 【七七】

***

在年末到来前，杜若迎来了他在《国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

即便是同一个角色，随着时间的推移，体态和身形都会有些微的变化。

历史上，颜穆清先生在两次入狱风波后，尽管最后成功出狱，但身体还是大不如前，最后这一场戏，便是在他第二次出狱后。

即便脸色和脸型可以用妆容进行修饰，杜若还是进一步进行了减重，让自己尽量地贴近颜穆清先生当时演讲时的状态。

许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视线落在场内，“开始！”

冬日的午后，无数学生齐聚在学校礼堂，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情，而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在了台上的那道身影上。

台上的青年穿着白衬衫，西装空空落落地搭在他身上，衬得他更加瘦弱。

西装外套的袖口和西裤的边缘都有明显的磨损痕迹，颜色也有些褪去，看得出是已经穿了多次了。但这一身西装被仔细熨得服帖，领带也细心打好，足见对这次演讲的重视。

颜穆清。

只需要这三个字，就足以让无数学子甘愿蜂拥而至，静待在学校礼堂里。

在短短的几年里，颜穆清作为新派的代表人物，已经成为了一面飘扬的旗帜，他的每一篇文章都会引起文坛的大讨论，两番入狱又成功出狱的遭遇也让“颜穆清”这个名字更加地传奇。

而当这个名声在外的传奇人物站上台，那瘦削的身形和过于年轻的面庞，让台下所有的学生都注意到了一个事实——

声名文坛的颜穆清先生，此时还不到三十。

在演讲正式开始前，杜若忽的抬手，用袖子遮掩着，轻咳了两声。随后才开始演讲。

许导在听到第一声咳嗽的时候，坐在镜头后，眼前就是一亮。这个加进来的小细节，放在这一段里简直是神来之笔，越咂摸越有味道。

杜若在看剧本的时候，这一段戏中的颜穆清先生几乎被捧上了神坛，他也尝试代入剧本上的那段，但即便角色拿捏得当，演出来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杜若将自己的演绎录下来，回放了几遍，才猛然察觉到违和感在哪里。

就是“神”与“人”的区别。这一段戏将颜穆清先生塑造得过于“高、大、全”，完全是一个彻底的符号化的人物，但这却和杜若对颜穆清先生的理解不同。

因此，杜若这一声咳嗽，便是让台上的颜穆清先生先生，从神坛走下，成了一个偶尔也会担忧畏惧，却依然坚定不移地走在通往理想的道路上大声疾呼的人。

[颜穆清先生在台上高声地宣扬着他的理想，激情地讲述着他的理念，整个学校礼堂的学生都被先生带动了起来，现场气氛一片大好。

但无论是颜穆清先生，还是学校礼堂里的学生们，都没有注意到那悄悄来临的巨大危机。]

“有无数的伤口，在这片土地上默默地腐败，溃烂……这是吾辈之痛！”

“但是！”

颜穆清先生扫视着台下一张张生机勃勃的面容，高举起右手，慷慨激昂道。

“年轻的血液永远会生生不息。只要年轻的血液还在，那么无论遭遇多少次灾难，无论多少次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上，无论在怎样的苦难下挣扎、悲嚎，这个国家都能够一次又一次地站立起来，重新……”

“砰——”

一声巨响，学校礼堂里立刻爆发出一片尖叫声。

血色从胸口处漫出，年轻的先生还保持着高举起右手的姿态，喉咙“嚯嚯”地响着，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一段——

“……攀上巅峰！”

下一瞬，那道身影在一片混乱之中。

轰然倒下。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