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凌炫他们为了这一战,足足谋划了四天,为了能让马贼完全信服,甚至还演了一场全武行的大戏。
至少在外人的眼中看起来,沐凌炫是和林怀德这位地位比他还高的郡王爷,因为某些意见相左,继而发展到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局面。
这个主意是蓝宏森出的,毕竟他们在山口扎营的时间不短,要是猛不丁的,就沐凌炫自己带队先走,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告诉别人,‘这是一个圈套!’么?
“我觉得,这群马贼既然能和翰飞兄的仇人勾结,想必对咱们也是非常了解的。”蓝宏森口吻平和,语气却很是笃定,“咱们这些人中,也就是翰飞兄和阿德起争执,最能让人接受的了了。”
他这话虽是实话实说,但马上就有人不爱听了,林怀德皱着眉,双手怀抱,睨着他问,“嗨,森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什么叫我和翰飞兄起争执,最让人能接受啊?!”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可千万不能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儿,要不然,大家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罗春国外粗内细,见状是抿着嘴儿偷偷笑。
沐凌炫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清了清嗓子,说,“阿德,你忘记了?咱俩刚见面的时候,可是谁也瞧不上谁的。”
“这其实也不难解释,毕竟咱们俩的身份不同些,互相看着不顺眼,也是理所应当。”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你想压我一头,我不愿意,我想压你一头,你不答应,自然就有矛盾了呗。”
林怀德闻言暗暗长出一口气,“哦,你说的有道理,纨绔子弟嘛,都这样,都这样......”
蓝宏森憋笑都憋得要内伤了,暗想,“阿德啊阿德,你还是嫩了点,瞧瞧翰飞兄这脸皮厚的,啧,啧,你小子不是对手啊。”
腹诽完了,他还一本正经的问林怀德,“我就是这个意思啊,你没见京里那些纨绔,一个一个掐的,跟斗眼鸡似得,掐的鼻青脸肿都是小场面,打伤打死都是常见。”
“他们为的什么?还不就是东风想压倒西风,西风想要压倒东风,谁都不服气谁的缘故么?”
“阿德,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见林怀德张着嘴,无语了......
到底罗春国心软,眼见沐凌炫打定主意看好戏,便赶紧站出来圆了个场子,“咳,咳,不管什么意思都好,我看阿森这主意挺好,就算是诱敌之计,咱们也得使得自然不是?”
“咱们现在还就怕他们对咱不了解呢,只要他们如阿森所言,那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了。”
大战在前,沐凌炫也知道孰重孰轻,瞧了眼垂着头的林怀德,拍板定案,“成,既然罗大哥都觉得这主意不错,那咱就按这个来。”
就这么着,才有了沐凌炫和林怀德那场拳脚相加。
沐世子端坐在一块巨大的垒石上,用帕子仔细的擦拭手中的宝剑,大觉今日过的真叫一个爽啊!
先是一大早名正言顺,用无可指摘的理由,揍了林怀德一顿,虽然有留手,但看着臭小子鼻青脸肿的狼狈样,真是比吃了仙丹还舒坦
紧接着,又是三个时辰的酣战,别看刚开始沐凌炫一行狼狈到了极点,甚至还有十来人被滚石,檑木所砸死,砸伤。
但等到那火红的窜天霹雳子上了天后,情势立马就大有改观。
上面砸东西砸的正爽的的马贼,被身后和身边所爆发的的危机,震撼的膛目结舌,等明白自己中了人家的奸计后,那里还能顾及崖底的人?
都是奋勇争先,和身后的伏兵杠上,豁出去的要杀出一条下山的血路,生怕不能突围出去,就要被人从悬崖峭壁上扔下去,走那可怕的‘捷径’了。
再加上,身边还有不知潜伏了多久,叛变投敌的‘自家兄弟’,这些马贼一边和敌人打生打死,一边还要担心,身边,身后,会不会有自己人,突然给自己来上一刀。
登时,领头的首领傻眼了,底下的马贼们害怕了,局面,彻底的乱掉了......
打仗,最怕的就是军心不稳,就怕将士们慌神害怕,自乱阵脚,现在可好了,这群被人收买,要来取沐凌炫项上人头的马贼们,彻底被自己的贪婪所反噬。
不少人开始大声的咒骂,骂那些不知死活的头领,只看见了送到眼前的金银,却忘记了,沐阎王的厉害!
和沐凌炫他们预计的一样,当马贼的优势变成他们的软肋后,这场战斗便成了一边倒的大好形势。
别看左右两边悬崖上的马贼加起来,至少也在五六百上说话,可兵败如山倒,三个时辰,战斗结束后,至少一多半的马贼被杀死,俘虏的有不到一百人。
两厢一加一减,逃出生天的,只有一百带一点罢了,此战可说是大获全胜!
沐凌炫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至于逃出去的那些人,他也不担心,外围早就做好了准备,管保这些人是有来无回。
正在此刻,被暗卫刻意挑出来的三五个蒙面死士,捆绑结实的,被押到了沐凌铉跟前。
沐三不用主子吩咐,上前先扯了这些人脸上那层特制的蒙脸黑布,顺手就给卸了下巴。
把这几人都如法炮制后,这才伸手在死士的口中探查,不出意外,除了一个人外,另外几人的牙里都藏着毒药。
沐凌铉瞧了眼地上扔着的红色小药丸,侧着头,用冷漠的眼神,逐一在几人露出的真容上扫过。
在看到倒数第二人,也就是唯一牙里没有毒药的那个人,他突然就笑了,“呦,这不是沐仁吗?”
“我大哥可也真舍得,我记着,你才五岁,就被明叔送到大哥身边,做了他的长随吧?”
“这就当了死士了?”
沐仁面如死灰,双眼血红,但却不置一词。
沐凌炫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说,“也不对,大哥的死士可都是咱们没见过一面生面孔,打小就豢养着长大,不但忠心,且牙底藏毒。”
“你再看看你,啧,啧,啧,怕是咱们平京不认识你沐仁的少啊。”
“喏,嘴里都是干干净净的,连个后手都不留,你们主仆俩这是要闹哪样?”
“唉,爷我可真是看不懂了啊!”
这几句话,真是比刀剑还要锋利,沐仁本就陷入绝望,听完,当即就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原本跪着的身子,也软软的斜向一边。
见状,沐凌炫面上的笑容敛去,讥讽,从他的眼底幽然浮起,“你们主仆俩,真当我这世子爷是软脚鸡么?”
“一群少调教的死士,一窝子丧心病狂的马贼,连一支正经的军队都没有,这就想着要我死了?”
“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沐凌炫不禁冷嗤一声,说句不好听的,真想要自己死,他老子的铁三营,至少也得拉一营出来才行。
现在这样......是跳梁小丑么?
沐三瞧了一眼软到在地的沐仁,凑近主子爷,轻声道,“他本来要自尽的,是卑职拦了一下,又挑了他双手的手筋,本来还纳闷他怎么没有咬毒自尽呢......”
他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结果现在已经全然明了,那几个被当场点了穴位的,没机会咬毒自尽,这位有机会咬毒自尽的,嘴里又没装货,还真是讥讽的现实。
沐凌铉冷哼道:“他一家人都在侯府,哪一个都是主子跟前有脸面的奴才,小日子过的和和美美,能为大哥自尽一次都属不易,那里还有第二次自尽的勇气?”
“我进京前,大哥不是把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美云赐给他小弟为妻么?那丫头在侯府的后院都算是出梢的,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孕?”
说完,又轻叹道:“唉,真是可怜明叔和阿志他们了......”
“我记着,阿志这小子,还是沐仁一手带大的呢。”
思召紧跟着接了句,“去年造册时,奴才刚好去跟乐管家回事,无意中瞅了眼,恰好看到明管事一家,男女老幼也有三十二人,是咱们侯府的家生子里可是数得着的人家。”
汉文蔫坏的又加了一句,“是三十三人,过年时我大哥来信,说阿志哥家又添了个大胖小子,是美云姐生的,和梁管家的孙子就差六天。”
“这可是阿志哥的第一个孩子,全家乐不可支,摆了三天的席面,咱家侯府都赏了东西,咱家夫人还让梁妈妈去赴宴了呢。”
“那风头,唉,奴才看梁管事家是拍马莫及啊。”
这主仆三人既不逼迫,也不利诱,寥寥几句话就戳准了沐仁的心窝子,谁让都是一家人?
彼此间都是那么的了解呢?
沐仁对主子沐逸山的确是衷心无二,甚至愿意在事败后,为主子去死!
但却被沐三眼明手快的给阻止了,那股子赴死的勇气散去,想要再来第二次,的确是太难......
半死不活的沐仁暗恨,“怎么自己就这么的拿大,认为此次必胜无疑呢?”
“若是不这么自大,没有张狂的到前头来,自己怎么会被俘?”
“亦或是不要胆怯,早早藏好毒药,起码这会死的干脆利索,不会牵连家人啊......”
可是,哪有那么多是或不是?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时光也不可能倒转,沐仁紧闭的眼中,流下了追悔莫及的泪水,心里一遍又一遍,不停的呼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似乎这样,就能将流逝的力气,勇气,弥补回来似得。
宣平侯府百年来定下规矩,在每位公子五岁时,家主会赏赐两名精心挑选的家生子,给孩子做长随,小的时候跟着习文练武,大了就跟着跑腿管事,天资出众的,还可能会脱去奴籍,成为军营中的将军。
沐仁的父亲沐明,就是宣平侯的长随,他曾无数次的跟着主子征战沙场,最厉害的一次,是舍了自己的一条左臂,救了主子爷一命。
虽然因此成了残疾,再不能给沐德邤做长随,但是,救主有功,从那时起,他一家人就尽可能的被主子照顾提携。
正因为如此,沐仁才会被送到沐逸山身边,这就是宣平侯赏他老子的体面。
要知道,那时候,梁文玉这位侯夫人膝下只有三位小姐,而沐逸山却被老侯爷和侯爷当成嫡子教养,能到这位的身边,简直就是前途无量。
随着沐明因年老而荣养了,他们家并没有因此就没落了,他的三个儿子都长大了,个个都有体面的差事,是宣平侯府很多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老一辈的本来没个什么派系,就只知道忠于沐德邤一人,可随着沐凌炫的出生,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一位比庶长子小了十六岁的嫡子,而且不满一岁,就被请封为世子,被当做嫡子教养长大的沐逸山,十六年来理所应当的位置,被一个小奶娃子给取代,他的心里岂能咽的下这口气?
仇,因此而结。
沐仁因着是沐逸山的心腹,便理所应当和沐凌铉成了死对头,连带着这一大家人都偏向了沐海山那边。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沐仁心里明白的很,刚才就算是死了,只要这张脸被人看到,以沐凌铉的性子,就绝对会做出让他全家死绝的绝户事。
本来在这绝佳的有利地形动手,那可真是十拿九稳的差事,沐仁这原本一直隐在幕后的,到底还是贪功了。
谁能想到,马贼里竟有人反水,谁又能想到,世子爷还能未卜先知,在山头上埋下伏兵?
这才叫一步错,步步错,陷到这个绝境之中,许久都未曾体验过的害怕悄然而袭,使得他丧失了勇气。
沐凌铉识人无数,怎能看不透他心中所想,按理来说,期盼已久的愿望达成,应该开心才是,可他心里却莫名的升起了一股子萧索之感。
他此刻再不想看见如此的沐仁,干脆对沐三使了个眼色,便让人将这几位给拖下去了。
这可不是说就此结束,在别的地方,真正的审讯才会正式开始,这么好的机会,这么绝妙的俘虏,要是不拿到一份足以置人于死地的供词,那多可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