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秘藏

簸箕巷外，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想到这间与寻常店铺无异的乐器作坊后竟然会有这么一处清幽的所在。

此时在小院的葡萄架下，身份来历成迷的老人温相正与自己的学生，凉王爱女安乐郡主李商羊对面而坐，进行一番手谈。

桌上的铜首狮子镇香炉暗香阵阵，红木棋坪上，师徒两人各执黑白，捉对厮杀。方寸之间烽烟四起。

王府规矩森严，奴仆丫鬟无不是小心翼翼。李商羊平日在王府中，出了自己的母亲外，连个能说会儿话的玩伴都没有。也只有到了老师这里，才能无所顾忌地里平日郁积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说一个痛快。

“这次河西之战，我凉州精锐甲卒损失八万余，朝廷里的御史们都把矛头对准了我父亲这个凉州大都督。却把在前线监军的观军容使曹辅国曹大内侍忘了个一干二净。我父亲被迫躲进了琅山，那曹大内侍还是风风光光地回大内做他的掌印大太监。”李商羊说起近日来发生的事，满腹不平。“此次河西之战，我父王本主张坚守。但宫里来的曹阉贼却要主动出击。结果沙车城一战就损失了六万精兵，连皇城里来的十几位供奉都折在了里面，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供奉黄景略也都成了疯子。整天只晓得来回地念叨‘魔鬼城’这三个字。”

听到“魔鬼城”这三个字，温相拈子的手猛地一顿，李商羊也觉察到了自己老师的失态。询问道：“老师，你怎么了。”

温相哂然一笑：“看来你皇庭上的那位伯父其志不小啊，若然这一切这都是真的，莫说赔掉八万甲卒，就算是葬送整个朱雀王朝都是值的。”

温相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李商羊大或不解。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自己的老师。

温相哪会不清楚自己的学生心中所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多少年了没听到这几个字了，我自己都差点忘了这椿秘闻。魔鬼城，无定河并称瀚海沙漠两大死地。而这两处，都与一个失踪数百年的修真巨阀有关。”

温相捧起桌上的香茗喝了一口润了下喉咙。继续说道：“天下九洲，仙佛真人，妖魔鬼怪，可谓是光怪陆离。至于你平日里所向往的神仙，也是一直存在。在众多的修真门派中，又以七大真统最为强大。其中大昆仑位于中洲，据说掌握天下气运，一十八位地师俱是半仙人物。西南菩殊洲烂柯寺，佛门圣地，一百单八座浮屠，万佛朝宗。东胜嵊州蜀山，天下剑修所宗。东北莱洲玄武崖，据说是兵家祖师姜雄图卸甲之地。北俱芦洲龙虎山，最善符篆阵法，天师辈出。至于杏坛书院，则是涉世最深的一个真统，与俗世众多皇朝都有纠葛关联，自称二圣三宗七十二师，你们朱雀王朝的礼部侍郎董春秋便是杏坛书院出来的小宗师。”

李商羊又迷胡了：“老师你好像漏了一个啊，不是说有七大真统的吗。”

“这最后一个就是我所说的失踪了数百年的桃山鬼师，桃山鬼师历来行踪诡秘，一向极少入世。是七大真统中最为隐密的一个。据说传承近万年。但到如今，人们只知道其祖庭在南瞻部洲的桃山之上，但是却没有人知道桃山到底在哪里。至于桃山的真正所在，历来是修真界的最大迷团。鬼师的最后一次入世，是在八百年前。而瀚海沙漠的两大死地，魔鬼城和无定河，都和鬼师有着莫大的关联。如果桃山鬼师的传承真是断绝，那桃山祖庭便是方今天下最大的宝藏。”温相说到后面，声音有点生冷。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些仙家真人不亲自到瀚海沙漠去寻宝呢？”李商羊觉得现在自己是越听越糊涂。

温相冷冷笑道：“明目张胆的没有，暗地里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肯定不少，但瀚海沙漠中凶险异常，即使是半仙修为，亦有可能陨落其中。”

温相顿了顿，继续说道：“西戎的萨满，与魔统中大日密宗一直关系密切，这次河西之事，少不了大日密宗在其中搞鬼。说起来四大魔统中，光明神殿位于极北之地，长生天在东海之上，鬼域酆都更是远在西北监洲的弱水。也只有西牛贺洲的大日密宗离我南瞻部洲近一点，而且，桃山鬼师千年之前曾将大日密宗的两大明王封印，可谓旧仇。这次魔鬼城之事估计很快就会传扬开去。界时怕是六大真统的人都会齐聚于雍州，到时你们朱雀王朝能否从中分一杯羹还是两可之事。不过桃山鬼师的传承断绝一日没得到确认，六大真统就一日不敢在南瞻部洲放肆地传教收徒。”

李商羊一直以为，帝室间的政治倾扎最是残酷无情。想不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家真人也是这般精于算计，出手狠辣。心中修道高人的形象被彻底颠覆。不禁摇头苦笑。

温相如今心下也是怅然。温相一向极情于乐，以乐修身，以乐证道。

修真七境：炼气，洗髓，启魂，化神，天元，大乘，劫法。温相卡在化神境上数十年不得寸进，依然初心不改。虽蜗居凉州城狭街陋巷，依然甘之如饴。现在，温相却怀疑当年的抉择是否正确。

棋坪上的棋局只是下到一半，虽处处烽烟，但还看不出究竟鹿死谁手。温相唤醒正在发呆的徒弟，把残局下完。

一局既终，意犹未尽的温相叫李商羊取来他惯用的十孔葫芦埙，将心中的满腔愁绪通过那低沉嘶哑的埙声抒散出去。

李商羊当即雀跃，话说她当年可是为了学埙才厚着脸皮要拜温相为师的。只是自己学不得埙，听老师吹埙的机会也是极少。如今可谓是大好机会。

李商羊很快就把那十孔葫芦埙取来。温相这十孔葫芦埙通体呈土黄色，胎体是用湟水河心泥烧制，埙上不施半点花纹，只在吹孔附近刻有“风语”二字，隶书填墨，十个音孔按前八后二排列。温相两手握埙，望着逐渐西沉的夕阳，很快那沙哑低吟的埙声就向四周飘散。李商羊立在旁边，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