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禁止夜游的通知来得突然, 林雾在黑暗中才想起，他和王野、原思捷清晨分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晚上见。

原思捷也回了他相同的话。

王野那家伙却只点个头，跟大哥敷衍小弟似的，给个点头算是“已阅”，半个多余字没有。

林雾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吃亏了。

靠，更睡不着了。

关键是这玩意儿再没有找回场子的机会了，他总不能给王野发个微信说, 你再跟我说一遍“晚上见”，让我也给你发个[已阅.jpg]爽一下。

况且他根本就没和王野发过短信。

如果说夜游像是“夜晚限定园游会”，他和王野、原思捷就是“夜晚限定搭档”，离开那条夜色中的游廊, 除了体检偶遇那次，他们现实生活中再没交集。

微信是早互相加了的, 可就像很多加了却从不聊天的人一样，仅仅是列表里又增加了一个新头像。

有时候时间太长, 还要点开头像大图，甚至是点进朋友圈，才知道这人是谁。

那家伙现在干嘛呢？

林雾不由自主地想，肯定又在玩游戏。

可能是侦探鹿先生推理，然后玩出一个让设计者都觉得自己剧本被糟蹋了的结局。

也可能是动物餐厅经营, 然后对付难缠的客人时, 往往自己比客人还暴躁……

不知不觉间，他就在微信里点开了和王野对话框。

聊天记录里就一句，时间是两个月前, 国庆假期的第六天——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林雾盯着这句话，翻来覆去想开场白，怎么才能不突兀不尴尬不冒傻气。

想到最后，他选择放弃。

……果然刚刚加上的时候就应该聊两句的，不然后面起头太难了啊！

“嗡。”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林雾差点没拿住砸脸上。

王野：睡不着

王野：你干啥呢

林雾：“……”

什么突兀，什么尴尬，在你野哥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没干啥，躺床上干瞪眼——林雾回复。

那边打字速度很快：你夜生活太乏味了

林雾：你丰富，一边蹦迪一边发微信呗？

王野：想点招儿

林雾：？

王野：打发时间的

林雾：我要知道就不会干瞪眼了

王野：你以前睡不着的时候都干嘛？

林雾：我以前睡得可好了。

王野：睡前呢，不听个鬼故事什么的？

林雾：……你这是什么爱好！

王野：挺有意思的，不过现在听腻了

王野：你可以试试

林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jpg]

林雾：你不是好多游戏吗，玩游戏呗

王野：静音没意思

林雾：戴耳机听

王野：不舒服

林雾：……

还能再难伺候一点吗！

林雾：那就刷新闻微博书山陋室

王野：最后那个是啥

林雾：？

王野：书山陋室

林雾：学校论坛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王野：[老子一天很忙哪有时间关心这种小事.jpg]

林雾：……

这都哪来的沙雕图。

509宿舍。

夜静得像睡着了，月光很凉，淡淡的光辉。

“书山陋室”正在下载中，王野百无聊赖地等，视线不经意扫过另外三张床。

原思捷不知道在和谁聊天，已经聊半个晚上了，手机屏映出他带笑的眉眼。

江潭平躺着睡得笔直，俯瞰犹如在床上立正。

葛亮抱着半个枕头正在啃，鬼知道梦见了什么。

漫漫长夜，贼他妈闹心，居然一个都指望不上。

书山陋室下载完成。

王野翻身换个舒服的姿势，一边打开app，一边想，还好逮住了林雾。

333宿舍。

王野那边消停了，林雾估计对方是看论坛看进去了。

没有人能拒绝校园论坛的八卦——没有。

让王野这么一勾，林雾也索性打开了书山陋室。

这一阵论坛里恐慌的情绪已经变少了，更多的是晒自己的变异，让大家帮忙推理是什么动物，也有一些因为变异带来的生活变化，和大家分享或者求助。

这会儿被新回复顶到最上面的帖子是——

主题：求问我这样是不是很渣？

发帖人：鳄鱼先生

内容：

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三年了（她是另外一个学校的，怕被人肉就不说太具体了），我俩都是彼此的初恋，感情一直很稳定，约好了毕业就结婚，都留在沈阳。

但是现在因为觉醒，我俩的矛盾越来越多，我突然爱上了游泳，她突然变得特别怕水，我喜欢吃肉，她以前减肥吃沙拉，现在不减肥也顿顿都要吃菜叶子，我其实喜欢稍微有点肉的，她现在真的太瘦了……

根据种种变化，我觉得自己是鳄鱼，她应该是兔子，这样的两种动物性根本不可能合拍。

她最近的性格也变了，我真的觉得我们不合适，我知道女孩子的青春不能耽误，想了很久，还是提了分手，分手那天她特别伤心，说不想分开，我其实也挺难过的，但是……

林雾看到后面牙都痒痒了。

反正就是女孩子怎么怎么不想分手，怎么怎么挽回，他怎么怎么果断，不断强调不想耽误女孩子，最后两人终于分手成功，他竟然还在帖子末尾跟朵大白莲似的问，我这样是不是很渣？

帖子是今晚才发没多久的，下面就五条回复。

看得林雾更郁闷了。

1楼：又没结婚，不合适就分开，三年的感情虽然可惜，但谁都没想过会突然发生野性觉醒。

2楼：这还只是开始，以后分歧会越来越多的，长痛不如短痛。

3楼：……

一水的全是站在理性角度，分析野性觉醒带来的不可抗力。

不可抗你妈蛋啊！

这不就是不喜欢了所以看对象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了，往野性觉醒上甩什么锅！还什么性格也变了……扯淡，他怎么没发现周围谁因为野性觉醒性格大变的。

林雾义愤填膺地打了一堆，字里行间除了痛斥就是鄙视，结果一发，卡了。

再一刷新，发送失败。

林雾：“……”

他没存草稿啊！

可是刷新之后的页面底下，多了一条别人的新回复——

[6楼]

王爷-509：恭喜兔子。

点进这位同学的ID，十五分钟前刚注册的号，信息一片空白，头像是一张游戏通关截图——[恭喜侦探鹿先生完美逮住了凶手.jpg]

林雾：“……”

就逮住那么一次，还是他帮着代打的。

接下来的整个后半夜，[王爷-509]同学像一条刚刚找到大海的小鱼，撒欢儿地到处游。

主题：晒晒我的小仓鼠，嘿嘿

王爷-509：[大拇指.jpg]

主题：每天上课教室外面都有一只比我还认真听讲的喵[图片]

王爷-509：[大拇指.jpg]

主题：文鸟真的太萌了，可惜住宿舍，只能云养鸟了[图片][图片]

王爷-509：[大拇指.jpg]

主题：昨天去棋盘山野生动物园了，超棒

王爷-509：[大拇指.jpg]

所有最新回复的帖子都会被顶到前面，于是这一夜，很多没睡觉的同学都发现，论坛情感八卦板块首页，不断被顶出来陈年老贴，还都是萌宠主题的。

刚注册论坛，翻一翻老贴林雾也能理解，他也不想知道王野是怎么找到这些帖子的，但——你回复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用同一个表情灌水！

没有夜游的第一天，林雾一夜无眠。

但接下来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好像真能慢慢察觉到身体的变化。

体检时医生说任飞宇的体重减轻在改变期过后就会稳定，林雾怀疑夜行性也是如此，他虽然依旧夜里精神，但那种必须出去疯跑，躺床上根本待不住的躁动，好像在慢慢平缓。

没消失，却可控。

一个多礼拜之后的某个凌晨三点，他和王野聊着聊着，竟然睡着了。

转天夜里，王野说的第一句话是——

王野：我有那么催眠吗？

林雾：……

不过好的开始是成功一半，林雾现在对调整作息充满了信心。

林雾：你也试试，睡不着也要坚持闭眼睛放空，慢慢感觉就来了

十五分钟之后。

王野：试了，没用

林雾：你别才试一次就否定

王野：放空不了，闭眼睛就想东想西

王野：我只有在考试的时候脑子才能放空

……你还挺骄傲？

王野：你给我唱个歌吧

林雾：？？

王野：你不是说一到晚上就想唱歌

林雾：全宿舍都睡了我唱歌？！

王野：白天唱，录好晚上发我

林雾：[我是上辈子欠你的了？.jpg]

林雾：不对，就算发你了你晚上怎么听？某些同学不是戴耳机就不舒服吗[斜眼.jpg]

王野：是不舒服

林雾：那不就得了

王野：但可以克服。

林雾：……

第二天，夜，509宿舍。

葛亮做了个噩梦，本来取消的在这个12月份的四级考试又恢复了，他一个惊醒，正庆幸是个梦呢，就发现对面床上，王野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

这些日子王野天天晚上跟人聊天，葛亮知道是林雾，毕竟王野贫瘠的朋友圈里也实在找不到第五个人。

但今天，此刻，借着手机屏微弱的光，他看见王野勾起了嘴角。

王野，竟然，他妈的，在笑！

高中三年远观，大学一年半近处，葛亮在王野脸上见到过的最多表情就是不耐烦，哪怕心情平和的时候，也都一副“你赶紧的再磨叽我就揍你了”的架势。

暴躁的王野，暴走的王野，暴力的王野……三暴汇成了王野同学独特的个人气质。

葛亮也不是没见过他笑，但多数时候王野的笑都带着轻蔑和挑衅，作用等同于“就这？”“就凭你？”“行啊，你过来试试？”这一类。

真正高兴的时候，王野顶多就是眼睛亮一亮，精神瞬间振奋，要说像现在这样乐呵到嘴角都收不住，太少见了。

这是听相声呢？

醒都醒了，葛亮准备下床去个厕所。

他一动，王野就看过来了。

葛亮按捺不住好奇，索性直接问了：“你听啥呢？”

王野摘掉一个耳机，说：“林雾唱歌。”

“……”葛亮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可月光下，王野的表情分明就是“你赶紧给我继续问”。

葛亮只得硬着头皮配合：“好听吗？”

王野：“特别难听。”

葛亮：“……”

王野沉吟片刻，像在回味，末了一乐：“但是越听越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