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小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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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苦药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对于昏睡的姚溪暮而言,那气息先前是微弱而模糊的,逐渐变得浓烈清晰起来,苦成了连绵不绝的架势,锲而不舍的混进他的嗅觉。姚溪暮辨认除了苦味的来源,皱起眉头,继而睁开了眼睛。
“醒了?正好喝药。”乌谨将药碗放在一旁,将姚溪暮扶起,垫了一块枕头在他身后,让他半靠半躺的坐在床头。
姚溪暮凝神听着这些语段,似乎在很努力的辨认,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了清晰,他却还是迷迷蒙蒙的看着乌谨,神情痴惘,也不愿开口说话。
“傻了?”乌谨笑着揉了揉他的耳朵,端起药碗吹了吹,拿起勺子喂他:“张嘴。”
姚溪暮瞪了他一眼,偏过头去,不愿理他。
“小胖。”乌谨搁下药碗,收敛了笑容:“连师父都不认了?”
姚溪暮翻身躺下,拉起被子盖住头脸,瓮声瓮气的说道:“你跟少……”他改了口:“跟江晚舟他们合起伙骗我,我也不理你。”
“唉。”乌谨塌下肩膀,苦着脸叹了一口气:“小胖啊,你跟宋逸之合起伙来骗我,我都没有怪罪你,你倒先不理我了。”他将姚溪暮从被子里刨出来,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动之以情:“我们才认识的时候,你才那么小,见到我倒头就拜叫了师父。我教你武功,把你带大,你现在跟他生气,连师父都不要了?”
“没有……”姚溪暮想起乌谨对自己的教诲与呵护,不再气鼓鼓的,松口道:“你当然还是我的师父。”但还是气恼他对自己的欺骗:“可你为什么都不把真相告诉我,你们都知道仇人是谁,偏要瞒着我一个!”
“先把药喝了,师父再慢慢告诉你啊,乖。”
乌谨哄着他喝了药,放他躺好,揭开被子检查了他的伤处。
江晚舟下手不重,当时只是为了*他出手,不是有意伤人,剑气只是割破了姚溪暮腰侧的皮肤,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不是太严重,过两天就好了。”乌谨重新盖上被子,摸了摸他的脸:“小胖,你受的内伤有些严重,我得慢慢为你调理。”
“我那是气的。”
“动气伤身,你小小年纪气性这么会这么大?”
“哼。”姚溪暮冷笑一声:“师父,你这样可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爹娘要被人杀,落梅山庄早就知道,不出手相救也就算了,还趁火打劫。那个信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藏的地图,本来就是要带给义父的,人家生怕我不给,半路偷了,还给我下摄魂术,我稀里糊涂的被江晚舟诓骗着当了死士,不让我给家里报仇,光出生入死的为他卖命……我能不气吗!换做是你,你不气?!”
他越说越气,眼圈又红了。乌谨瞧他说的激动,赶紧道:“才说了不要动气,怎么又说成这样了?”
姚溪暮鼻子酸涩,强忍着不掉泪,哽咽道:“落梅山庄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把我成当傻子?”
“没有,谁敢把你当傻子。”乌谨伸着衣袖为他擦泪:“旁人就算了,师父你也不信吗?你听我跟你说,听不听?”
姚溪暮抬起他的衣袖撸了一把鼻涕:“你说啊。”
“我是因为我师父,才认识的落梅庄主江静深,江静深患有麻风病,对外说是闭关练功,其实是不能跟人多接触。”
“为什么?麻风病很厉害吗?”
乌谨把姚溪暮往床里面挪了挪,自己也坐上去半躺着,打算跟姚溪暮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麻风治不好的,只能靠药物控制减轻痛苦,而且还会传染。之前一直是我师父为他医治,师父去世之后,就是我。那时候江静深的病情已经比较严重了,他为了留下我,就给了我青阳使这个尊号。落梅山庄的后山很适合种草药,我就干脆带着小疏雨搬了过来,留在庄里给他治病。所以我这个青阳使,有别于其他三个。我呢,成天除了料理草药,治病救人,就是练功带徒弟,不参与山庄事件的商议,对于一切都不闻不问。你来山庄,我真以为就是庄主亲戚的孩子,过来避难的。”
乌谨这话说的实在,姚溪暮了解他的为人,相信他说的都是实话,把脑袋歪进乌谨怀中,他唧唧哼哼的撒娇:“那你后来知道了,你也不告诉我。”
“我知道都是你去鹤唳谷之后了,何四告诉我的,江静深一直想要穹浪教的宝藏,哎,那个宝藏就是罂粟,穹浪教的夷女们培养出来的鬼罂粟效力更强,能大大减缓麻风的病痛。江静深患病以来,一直服用普通罂粟做成的阿芙蓉镇痛,到后来已经没什么效果了,他十分难熬,也是可怜。”
乌谨撸了一把他的脑袋:“你爹爹为何有那个地图,跟俞太师之间的争夺,还有江静深如何安排的,我就一概不知了。你何四叔倒是为你爹去报过仇,入了金陵几次,都没有成功,还受了伤,我之前去鹤唳谷,为的就是给他疗伤。俞太师身边高手密布,我们怕你知道了犯浑,跑去送死,这才没有告诉你。”
姚溪暮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乌谨低头捏他的鼻子:“小没良心的,现在你知道了,还跟不跟我生气?”
“师父。”姚溪暮挽着他的手臂:“你跟何四叔是真疼我。”
“是啊,但是你呢。”乌谨伸出手指戳他脑袋:“你跑去宋逸之面前出卖我,教他装病,哄我白跑了一趟。”
“你们都不告诉我,我只能出此下策。”
“唉,要不是跑那一趟,我也不至于离开山庄,眼见你受这么重的伤。”
“我会很快好起来。”
“身上的伤是会很快,你心里呢?”
“心里?”姚溪暮故作冷漠:“心里无伤,只有仇恨。”
乌谨抽身离开,替他掖了掖被子:“行吧,那就这样,好好睡觉。”
“师父。”姚溪暮抓住他衣袖:“这是什么地方?”
“你那个贼猫大哥找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是回山庄的路上,被他拐过来的,让我救你。”
姚溪暮眼泪汪汪:“师父,你和大哥都是我的亲人。”
原来李晖茂放心不下姚溪暮一个人去,一直沿路跟着他,跟到后来看到他血迹斑斑的昏倒在雪地中。就近找了一户人家,付了银子借人家的屋子给姚溪暮疗伤。
姚溪暮受了内伤,气息极其不稳,李晖茂不敢贸然给他运功疗伤,只帮他调理着内息,可是姚溪暮经脉滞涩,肝气郁结,就是不醒来。李晖茂正寻思着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刚上大路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乌谨。
乌谨查看了姚溪暮的情形,跑去抓了药,也是巧了,药刚熬好,姚溪暮就醒来了。
这时李晖茂看着乌谨端着空药碗走了出来,忙问:“乌先生,小溪暮他现在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喝了药睡了。”乌谨走到厨房,灭了炭火,把锅子里剩余的药汁倒进碗中,说道:“我家小胖还是很好哄的。”他抬头看着李晖茂,问道:“我倒是有一事不明,你跟他。”乌谨双手拳握,大拇指相对着比划了一番:“是那种关系?”
“没有。”李晖茂摆摆手:“乌先生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跟小溪暮挺投缘,就结拜了兄弟,不是那种关系哦,他心里那个人不是我。”
“唉。”乌谨叹出一口气来:“我倒希望是你。”
“还是不要吧。”李晖茂有些尴尬,摸摸鼻子,无法想象自己跟姚溪暮在一起的场景。他还是喜欢那种主动的,嗯,还比较放浪的。跟小溪暮这样的好孩子在一起,不是祸害人家嘛。
“乌先生,在下有一件事正要跟你说明,我本来还有点事要办,但小溪暮在这里丢不开,现在把他交给了你,我也放心了。”李晖茂拱手行了一礼:“山高路远,后悔有期。”
他说走就走,也不说去哪。姚溪暮醒来找他,早就没踪影了。喝了药,乌谨开始哄他回山庄。
姚溪暮死也不回去。
乌谨苦口婆心的劝他:“这里穷乡僻壤的,不好抓药。就给你熬的这些,还是我走了三十里到集市上去买的。而且你在这里吃别人的,住别人的,样样都要给钱。我身上的钱也要用尽了,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回去。”
姚溪暮扭头不语。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愿看到江晚舟。这有什么呀,你住在后山药庐,不会跟他见面的。如果他来找你,你就躲着不见。想开一点,身体要紧。你的内伤有些严重,光靠内力调理远远不够,如果不用药,会留下吐血的病根,你总不愿意以后一生气就哇啦哇啦吐血吧?你跟我回去,我用着药圃里的药就顺手多了,小疏雨也在药庐,你那么久没见到他了,难道不想他?再有他帮忙照顾你,师父会轻松一点,你也会好的更快,你也想快点好起来,是不是?”
“我不回去。”姚溪暮干巴巴的说道:“我要去报仇,不回去。”
“小胖。”乌谨摸摸他的脑袋:“你听话,你的身体没有养好,怎么去报仇呢?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别扭什么?再说,是他对不起你在先,你为什么躲着他呀?”
姚溪暮一听,回过神来:对啊,是他对不起我在先,我为什么躲着他?吃他的用他的怎么了?我身上的上都是拜他所赐,我为什么不能去他山庄养伤了?
“师父,你说的对。”姚溪暮点点头:“是他对不起我的,我跟你回去。”
走到半道上,姚溪暮想起了江晚舟之前说的话,后悔起来:“不行,师父,我决定了不再回头,回去会被他嘲笑的,我不想见到他呀。”
“不想见就不见。”乌谨在他身前蹲下,回头道:“你经脉滞涩,身上又有伤,不能过于劳累。上来,师父背你。”
“不要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很重的,怕压坏师父。”
“快上来,为师怕你半道上伤口绷开,疼死你。听话,这是命令。”
“好吧。”姚溪暮乖乖伏在乌谨的背上,乌谨微微使力,把他往上面托了托,偏过头去跟他说话:“你看起来高挑,结果一把骨头,轻的很。”
“那你以后别叫我小胖了。”
“我叫你小瘦?”
“不要。”姚溪暮搂紧乌谨的脖子,叫了一声:“师父啊。”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乌谨轻笑一声,知道他这是在撒娇,没有说话。背着他,步履如飞地走在结冰*滑的道路上,一直走回了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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