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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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知玉看着这个人,不禁回想起自己与沈泱的种种,如今又看这个尚穿着洗旧了的衣袍的平民才子还青涩的脸庞,有一瞬间的百感交集。
沈泱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现在就已经在民间很有名气了,是寒门学子之中顶头的大才,已拜入徐大学士门前做了五年的学生,是本届科考热门的夺冠人选。
上辈子,他也确实拔得头筹,殿试的时候被皇帝亲自点了状元。
只是这沈状元没有背景,树大招风,又惹了麻烦,琼林宴上刚刚风光一月不到,就陷入了一桩舞弊案,直指他与当时的监考官暗通款曲,这状元做的名不副实。
书中的傅知玉为尽快解决这个麻烦,并未细查,把监考官和沈泱推出去做了替罪羊,把自己摘地干干净净。
但真实的傅知玉却刚地很,根本不相信沈泱会作弊,他心里清楚这是太子故意设的局,是针对自己而来,沈泱不过是无辜受了连累,硬是顶着风言风语抽丝剥茧查了一个来月,还了沈泱一个清白。
沈泱感念在心,之后就一直铁了心跟着傅知玉,他确实为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做了不少事情,只是偏偏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捅了自己一刀。
大约元明刀这样的人实在是少,毕竟世上的道理向来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也是人之常情,傅知玉曾为这件事寒心过,但是等他看到原书之后,才发现其实沈泱本来就不属于自己这边。
因为原书傅知玉的不同选择,沈泱虽然没死,但是也吃了不少苦头,直到谢恪把他救了出来,重还他清白,给了他一个崭新的人生。
沈泱跟着谢恪,一路打怪升级,在谢恪一统大陆之后做了丞相,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原是我改变了沈泱的命运,抢了主角的机缘,其实人家不过是回归主线剧情而已。
傅知玉这才明白过来。
他顿悟之后,早把这心结放下了,他甚至想沈泱跟着自己一个没什么本事的皇帝也真是委屈人家,当时虽然做了丞相,但是也不知受了多少次朝中老臣的气,哪有跟着谢恪爽快。
那所谓的恩情,傅知玉也觉得他其实早就报完了,他不是那种挟一次恩就要求人家报一辈子的人,如今只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发生的这些已经相互抵消,再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他看着这个人,除了一些回忆带来的感慨之后,只剩下平静了。
他握紧了元明刀的手,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本王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人都记不太清了。明刀,我们走。”
“等等——”沈泱像是有些着急,“草民真的有要事与昭王相商!”
护卫没有昭王的命令,自然是拦着他,沈泱一个书生,被护卫拦着一步也动不了,这时候傅知玉已经带着元明刀上了马车,把帘子拉上了。
“走吧,去元府,”他丝毫不关心外面的事情,对车夫说道,“走快一些,已经中午了,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车夫得令,一扬马鞭,马车便离开了。护卫自然也跟着一齐上马离开,沈泱脱了这桎梏,也尚未放弃,从外面追着傅知玉的马车一直跑。
“昭王爷!”他身体不怎么好,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像是真的十分着急,到最后已经顾不上什么脸面,当街便大声吼道,“草民真的有要事相商,请昭王爷、请昭王爷停一会儿马车,我真的只有几句话,请您……”
但马车走地太快,傅知玉拐过一个弯,就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我们不管他,”他在马车上对元明刀说话,语气和神色一下子就变软了,“往后都不要理这种奇怪的人。车里有我从宫里带出来的一些糕点,尝尝看?”
元明刀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一扫刚刚傅知玉有些不愉的心情。
“我们现在去的是我娘亲的家,”傅知玉耐心和他解释道,“元府所有人都很好的,我也很想念他们的。”
不一会儿,马车就停在元府门前了。
元家女儿刚封了皇贵妃,这府邸却低调地很,只是在门口挂了两个过年时候才会挂上的红灯笼,门也不大,仔细一看门上的漆都掉了许多,不知多久没有修整过了。
元家老爷名叫元和融,是朝中武将,三品督御使。这个官说白了就是负责军队的各类资源,元老爷如今专管粮草,油水确实很多,但偏偏是元家老爷担上了这个责任,硬是把这个部门做成了清水衙门,一直没出过什么错。
他生性有些清高,又有一些迂腐,但是为人正直,从不拜高踩低,是个好人。
元家除了女儿元挽云,还有两个儿子,就是傅知玉的两个舅舅。
大舅舅元江行带着一家人在外,守着边疆一个小城,每隔三年才能回京述职一次。小舅舅元江文却没有选择做官,他考了一个秀才之后就对经商起了兴趣,一年到头带着商队往外面跑,赚的钱是不少,但是在这个朝代做商人在别人眼中总是不如从仕的,赚再多的钱也没有一个九品小官来的实在。
这一家,也难怪清元帝觉得实在没有威胁了。但是在傅知玉眼中,他不觉得这个母家没有用,反而十分庆幸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家。虽然不如薛家势大,但是这里每一个人对他都是真心的好,不掺杂任何利益关系。
但元家的结局却并不好,他与太子的竞争白热化的那时候,元家所有人被太子设计绞杀,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傅知玉在那时候也曾痛不欲生,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即使他后来杀了太子当了皇帝,也没办法让亲人回来,这伤口留在心里,一直无法愈合。
重生回来,他心里虽然已经平静许多,但是有些遗憾,例如母妃,例如明刀,又例如元家,他就更觉需要弥补。
大约是真的死过一回,又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才能更深刻地认识到何谓真情难得。
他牵着元明刀,一路穿过大门,走在熟悉的小花廊里面,远远地就闻到炖肉的香味。
元家老夫人就这一手炖牛肉,煮地特别好,牛肉软烂入口即化,傅知玉喜欢吃,他每次回来元老夫人都早早地炖在炉子上,还得炖一大锅,三天都吃不完。
这香味似乎把傅知玉想起来的不好的回忆一扫而空,只留下那些美好的,什么刚刚见的沈泱和将要见的谢恪都抛在脑后了,只觉他们都不重要,傅知玉的脸上也情不自禁挂上了笑模样。
元府院子不大,家中奴仆也不多,不像其他家三妻四妾的这么大一块地方还住不下,元老太爷和他的两个儿子都只娶了一位女子,立下了白头偕老一心人的誓言便谨遵到底。
傅知玉猜想,自己上辈子那样痴情大概就是遗传了元家了,只是自己和娘亲都未像他们一样好运气,得了个真正的一心人。
如今他站在厅中,看着眼前小小的又简陋的庭院,只觉得心中无比放松,这里比富丽堂皇的琉璃宫更让他觉得舒服,好像这才真正是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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