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说,那我想想再说。又问,你现在在哪?还在乡里?江风说,回来了,在家看电视呢。没人和我争遥控器,挺没意思的。杨柳在电话里笑,说,我下个月打算回去一趟,你做好准备。江风说,你提前给我电话,我去机场接你。
电视上,漂亮的播音员米咪正在播报一条本市新闻:市委苏书记到五小新校区视察建设工作。画面上,苏荣在市教育局局长舒芳的陪同下,走在一片即将落成的建筑里,后面跟着一群人。苏荣和舒芳都带着红色的安全帽,舒芳这娘们体格前突后倨,看上去果然风韵,脸蛋也够漂亮。苏荣时不时地扭头和她说些什么,舒芳连连点头。
在一栋正在做外粉的教学楼前,苏荣停下了脚步。于是人们都停下来,呈半圆形围着他,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谄笑,伸着耳朵听他做指示。苏荣一手叉腰,一手挥着说,为国大计,教育先行。一定要在工程质量上下功夫,给孩子们提供一个安全放心的学习环境。
首建置业老总周运达说,请苏书记放心,我们的建设标准是抗八级地震的。
舒芳看着苏荣说,周总说的不假,我们教育局派的也有监理工程师。
苏荣握着周运达的手说,周总为我们云湖的教育事业做了不小的贡献啊。
周运达说,应该的,应该的。
江风看不下去,骂了一声我去年买了个表!拿起遥控器换了台。是一个奇闻异事栏目,一只大肥猫正在和一只小老鼠耳鬓厮磨,卿卿我我。
江风不禁喟然长叹,这世道,真特么黑白颠倒了。苏荣就像这只大肥猫,本该去捉老鼠的,却和它沆瀣一气,做了它的帮凶和庇护神;周运达这只老鼠无恶不作,面对自己的天敌,本该落荒而逃的,竟然泰然处之,和猫谈起了恋爱。是世道变了,还是人变了?或者是两者都变了?江风感觉很压抑,就像一条缺氧的鱼,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估摸着米咪做完节目了,给她发了个信息:刚才看你播新闻了。
米咪回信息说:感觉怎么样?
江风说:很漂亮,声音好好听,不过,内容很让我生气。
过了一会,米咪的信息回过来:我知道你生气的原因,我和你一样。在哪?
江风:回云湖了。
米咪:晚上一起吃饭吧,你说过请我的。
江风本想见见她,看能不能打探出点什么的,一想晚上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就回信息说:晚上有事,改日。
米咪说,那我等着你来日。
看看表,将近9点了,谭嫂应该不太忙了吧。江风穿衣下楼,开车往洛南路赶。一路上想着谭嫂下午的那个电话。她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呢?是不是小惠的事?江风感觉,很有可能。
谭嫂是聪明女人,不会不明白他爱来吃面的原因。熊怀印的人和肖国华的人也都应该知道小惠曾经在谭嫂那里打过工的,肯定没少找她,威胁她也是有可能的,这也许就是谭嫂三缄其口的原因。
江风想起了她的那句“你和他们不一样”的话,猛然醒悟了,谭嫂说的“他们”,应该就是指公安局的那些便衣吧。江风的脑海里忽然蹦出霍子健这个名字来,想起叶芷透漏给他的信息,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霍子健这个凶残的家伙会不会也盯上了谭嫂了呢?想到此,不由得加快了车速。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江风急急的开着车,走到洛南路的时候,不得不慢下了车速。马路边上的烧烤摊把慢车道占严了,烤羊肉的油烟满街筒子都是。
洛南路本来就窄,这样一来非机动车和行人都涌到了快车道上,道路就有点肠梗阻了。离谭嫂的面馆还有几十米远,就看到她门前有人头晃动,好像好几个人在拉扯着,吵吵嚷嚷。江风以为又是自己那帮城管弟兄在收东西,把车在路边停了,跑过去想制止下,正看到谭嫂被两个男子架着往一辆无牌照越野车上拖!
谭嫂披头散发,上衣扣子早就被拽崩了,露着白色的肚皮,鞋子也掉了一只。她屁股往后坠着,大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两个男子一言不发,只管拖着她跑。越野车的车门已经打开了,有人在上面接应。
江风看到这一幕,义愤填膺,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气愤,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心狂跳个不停。眼看着无助的谭嫂就要被这些人野蛮地塞进车里,江风突然间爆发了。他大喝一声:住手!冲上去一把攥住了一个汉子的衣领,厉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放开她!
谭嫂看到江风,哭喊着说兄弟快来救我!他们是坏人!
不等江风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从车上又窜下来两个人,扑上来一左一右夹住了他,把他和谭嫂隔开了。其中一人掏出一个小本本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说,警察,执行抓捕任务,请你不要妨碍公务!否则连你一块抓!
江风伸手去抢他手里的证件,忽然觉得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腰眼。不用说,那是一把手枪。他不得不老实下来,说,她是个开面馆的,犯了什么法?
另外一个男子说,她是名暗娼,我们有确凿的证据。
这时候,谭嫂已经被塞进车里了,一个黑色的袋子套在了她头上。有人把手伸出车窗外做了个手势,两个男子放开江风,跑回到车上,车子呜的一声轰鸣,窜了出去,险些撞到人。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往后躲避着,给它让出了一条路。
江风转身往自己车上跑,想跟踪他们,但还是晚了一步,追出几百米后,越野车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得调头回来,谭嫂的面馆前人群还未散,都在小声地议论着,互相打听着。有人说,真想不到啊,这个女人竟然是个暗娼,孩子还没断奶就去做这个,啧啧……还有人说,绝对不可能,这明显是污蔑,我经常来这里吃面的,老板娘每晚都忙到十一点多,还要照顾孩子,说她是暗娼简直是坏了良心……
江风分开众人,进了店里。地上一片狼藉,桌子和凳子都倒在地上,还有摔碎的盘子,简直无处下脚。看来,谭嫂是和那一帮人进行了一番激烈反抗的。
江风恨自己恨的要死,为什么非要等到这么晚才来呢?如果来的早些,就有可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抓走谭嫂的人会是谁呢?他们为什么要抓她?只有一个答案,还是和小惠,和那个杀手罗汉有关。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霍子健干的。
江风猜测,霍子健多次从谭嫂这里打探不出什么消息,又认定她隐瞒着什么重要秘密,所以才会下此毒手,找个借口抓了她。霍子健向来以善于对犯人用刑著称,看来今晚谭嫂也要尝尝上刑的滋味了。江风想到此,一阵阵的心痛。
正想离开,猛然想到谭嫂刚才大叫“我的孩子”,急忙走进里间去看。小床的凉席上,一个戴着红色肚兜的男婴睡的正香,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被坏人抓走了。
江风细细观察着他,觉得他的眉眼都很像自己的妈妈。他轻轻把孩子抱起来,向门口停着的车上走去。刚出门,一个胖胖的女人拦住他问,你是这家老板的什么人?
江风一看,还是隔壁那个卖混沌的老板娘,说,我是谭嫂的兄弟。
江风刚才冲上去救谭嫂,大家是都看到了的,再说谭嫂在云湖并没有其他亲人,所以胖女人没再说什么,只是问他,你会照顾孩子吗?谭嫂回来去哪里找你?
江风说,她有我电话。
把孩子放在后座上,又回到店里,关了煤气和水龙头的阀门,最后把电闸也关上,把卷闸门拉下来锁好,这才开车往回走。
孩子还在睡着,江风的心很乱很乱,感觉到了肩上沉重的责任。小惠的下落没打听到,谭嫂却被人绑架了,看来这帮人比想象的要凶残好几倍。
江风心里很清楚,今晚自己站出来的同时,等于是已经暴露了。或者也有一种可能,自己这几次去店里和谭嫂接触,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那么这些人会不会再次把目标转向他?想起叶芷说的话:怕你冒冒失失地撞进来,迎头撞上霍子健,你是斗不过他的。江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甚至有了退缩之意。
不过走到五小门口的时候,他的这种恐惧和退缩就被愤怒代替了。他仿佛看到了那几个倒在血泊里的女孩,向他伸出了求救之手;那些躲在幕后的真凶,正在哈哈狂笑。江风自己告诫自己,自古以来邪不压正,人在做,天在看,老天也不会容忍这些鬼魅再横行下去的!男子汉生于天地之间,就该挥长剑,斩妖孽,顶天立地,决不能做了缩头乌龟,苟且偷生!
快到家的时候,江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刀山火海,都要勇敢地去闯一闯,怎么死不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