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上一章:Chapter 5 | 下一章:Chapter 7 |
她所不知道的事和他不动声色的小蓄谋
陆绒第二天画稿子的时候找不到思路,一脸的烦躁。
周围也没了顾瑞和她插科打诨,顾临深很早就去了律师事务所,临走时还贴了个小纸条,叮嘱她老老实实在家,别到处乱跑。
哼,她是那种人吗?
陆绒不服气地从冰箱上把纸条撕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展平,自己偷偷藏了起来。
末了,她又开始发愁新一期的画稿。毕竟郁诚那边收的是偏科幻题材的,她上网搜了搜,还是觉得触动不够,没有灵感。
草草地勾勒几笔,线稿乱七八糟,思绪越来越乱。
陆绒叹了口气,一点点全部擦掉了。
垃圾筐里的纸团越积越多,最后都滚到了地上。
陆绒第无数次擦掉底稿,准备打扫一下卫生。她刚把扫把拿到手里,就听见了门铃声。那声音不依不饶地响着,很有不见到人不罢休的架势。
陆绒蹦到门口,从猫眼里看了一眼,没看见人,以为是谁恶作剧。正当她嘟囔了一句“无聊”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这次她离得近,一瞬间就凑过去了,可门外依旧是不见人影,只有空荡荡的楼梯。
陆绒一惊,七手八脚地开始反锁:“不是闹鬼吧?顾临深这什么水平啊,买个房子还是鬼屋。”
门外的人听见上锁的声音,顿时急了:“小姐姐!我是顾瑞!快点给我开门呀!”
陆绒闻言松了口气,刚打开门,一个小萝卜头就钻了进来。
顾瑞做贼似的跑进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说:“小姐姐,我叔叔在不在?”
陆绒才被他吓了个半死,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说:“你这次怎么不喊爸爸了?”顾瑞欺负她记性差,记不住这小不点对着顾临深一口一个“爸爸”,故意误导她生气?
顾瑞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书包,几乎和他人一样高。
他喘了口气,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说:“我就是故意的!我就喜欢看你恨不得掐死我,又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
陆绒差点被他这长长的一串话给绕晕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可真坏。”
“小姐姐,我好饿呀。”顾瑞自然地转移话题,“我又被爸爸妈妈给赶出来了。”
“对了,你上次真的是被你爸爸给接回去了?”陆绒想到顾临深说的话,有些不满地道,“你走的时候都不告诉我一声,简直就不把我当朋友!”
顾瑞缩了缩小鼻子,说:“你千万别和他说我过来了。”
“为什么啊?”
“我每次都是被爸爸给扔出来的,他觉得我妨碍了他和妈妈的二人世界!”顾瑞很是委屈,“他们每次一出去玩,就把我偷偷打包送到这里,我都快成拖油瓶了。”
真可怜。
陆绒表示很同情:“没关系,你在这里是拖油瓶,回家也是拖油瓶,反正都是一样的。”
“小姐姐!你太过分了!”顾瑞气得嘴一撇,泪眼蒙蒙地瞪着她。
于是陆绒主动示好,表示自己为了不让他挨饿,决定去做一顿充满爱心的午饭。
顾瑞同意了。
只是当她一瘸一拐地走向厨房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顾瑞的惊呼:“小姐姐!你怎么了?”
陆绒很是欣慰,说:“你不用担心,我只是……”
“你这样子会站不稳的!”
“没关系,我站得稳,可以做……”
“你站不稳,受力不均,拿不稳铲子,做出的饭不好吃怎么办!”
“顾瑞!你给我过来!”陆绒气得想把手里的锅铲给扔过去。
亏她一个妙龄美少女搞得像个老妈子一样,穿着围裙,拿着一把锅铲,站在厨房里上下挥舞厨具,还是瘸着腿的,简直就是身残志坚的典型代表。
“啪!”
陆绒端了一份清汤寡水的炝炒青菜上来,青花纹路的瓷盘里,盛着碧莹莹的青菜,汤水晶莹,看上去很是好看。
不过,这仅限于好看。
顾瑞刚吃了一口,就皱着眉头,说:“小姐姐,你都放了些什么呀?真的好难吃啊!”
陆绒瞟了他一眼,说:“我没给你放泻药就不错了,你还敢跟我挑三拣四。”
不是她说,光看冰箱的话,顾临深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素食主义者。硕大无比的双开门冰箱里,竟然空旷得能塞进去一个人。
陆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出来几颗小青菜,凑凑合合炒了一份出来。
“叮咚。”
门铃又响了。
这下陆绒是真的惊到了。
这是第一次,顾临深家的门铃这么频繁地响起来。
还没等她瘸着腿过去开门,顾瑞就从餐桌边溜了过去,屁颠颠儿地把门打开了。
“心心姐姐!快请进!”
“哎呀,小瑞瑞真可爱。”
站在门口的那位女孩,身影轮廓看上去有些熟悉,就连嗓音似乎也在哪里听到过。
顾瑞以从未有过的热情,带着那位女孩走了进来。
这时,陆绒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正是昨天她和顾临深在电梯里遇见的,那个主动想要打救护车的女孩子。
对方瞧见了陆绒,也是一惊,旋即又笑眯眯地道:“你好。”
“这是心心姐姐!长得又漂亮又聪明!”顾瑞仰起头,得意地向她介绍,“不像你,笨死了!”
陆绒感觉有点难过:“那我也叫你……心心?”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女孩谁大谁小,不过……一般都喜欢自己被叫年龄小一点的称呼吧?
对方继续微笑:“你可以叫我余心心。”末了,她话题一转:“顾律师不在吗?”
怎么忽然把问题挪到顾临深身上了?
陆绒一愣:“不在。”
余心心的视线挪到餐桌上那一盘孤零零的青菜上,顿时惊讶地道:“陆姐姐,你做的吗?看上去真好看啊,我想尝尝。”
“等……”
陆绒的“等一下”还没说出口,余心心就已经塞了一口进去。
紧接着,一声干呕。
余心心歉疚地道:“对不起,但是……嗯,我对青菜过敏。”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陆绒虽然脸皮厚习惯了,但今天这一下,还是有几分尴尬。尤其是对方在昨天还碰巧目睹了她那么丢人的一幕。
“喝口茶吧。”陆绒磨磨蹭蹭半天,端出来一杯茶。
她和余心心在客厅里坐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唯独顾瑞这个始作俑者,夹在两人中间左顾右盼,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陆绒已经快要恨死顾瑞了,人是他请来的,结果还不招呼,搞得她现在还得费尽心思地找话题。
余心心是刚上大学的小女孩,她是早就毕业的混漫画圈的画师。
两个人思想天差地别,根本搭不到一起去。
沉默了一会儿,余心心忽然道:“陆姐姐,其实我好羡慕你啊!”
顾瑞手里的高达玩具掉在了地上,他一边捡一边说:“心心姐姐!你千万别羡慕她做菜啊,简直是杀人于无形,也不知道……”
陆绒一掌呼在他的脑袋上,摁到自己怀里不许他说话,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心心,你说。”
余心心游离于世界之外,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之中,轻声道:“昨天我看见顾律师那么温柔地对你,真的好羡慕啊。其实我特别喜欢顾律师,我觉得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他虽然看上去不爱说话,但实际上特别温柔。”
“之前新闻上有个老太太,被家里的孩子抛弃,反正有好多特别惨的事情,顾律师都义务出面帮她打赢了官司。”
“我爸爸出轨了,家里乱得不行,那段时间家里没人管我。妈妈想起诉离婚,但是因为一直在家当家庭妇女,好多法律条款都不清楚,是顾律师帮的忙。”
“我真的……好喜欢顾律师。”
“昨天我看见你走在前面,特别生气的样子,其实挺好玩的。因为顾律师也一直跟着你,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在我们外人眼里,顾律师看你的眼神,真的特别特别的温柔。”
“我是故意说要找救护车的,因为我想气气你,顺便看看顾律师是什么反应。因为我太不甘心了。我认识顾律师一年多了,他周围没有别的异性,我还以为自己努努力,就能和他在一起,谁知道突然出现了一个你。”
“不过昨天我真的死心了。顾律师那会把我单独找过去,让我别打电话,他说,他想在你面前表现好一点,让你不要生气,如果救护车来了,他就没借口背着你了。”
“陆姐姐,我真的……好羡慕你啊。”
余心心的睫毛扇动着,整个人都在轻轻地颤抖。
陆绒怔怔地望着她,还陷在那一句话里——
他说,他想在你面前表现好一点,让你不要生气,如果救护车来了,他就没借口背着你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顾临深会说出来这番话。
还是说……
她从来没有了解过顾临深?
陆绒越想越觉得愧疚,情不自禁地垂下头,神色失落。
“陆姐姐,我想和你公平竞争。”余心心坦然地道,“对不起,可能我刚才说的话会让你难过,但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喜欢顾律师,一点都不比你少,我认识他也比你认识得久。”
余心心前面说的话还挺正常,结果后面的画风越来越不对劲。
陆绒听了总觉得别扭,忍不住说道:“七年。”
“什么七年?”
“我认识他十年,追了他七年。”陆绒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她,“你说,我们谁认识得久?”
顾临深横贯了她的青春年少,也横贯了她迄今为止的大半人生。
陆绒不喜欢用时间去衡量感情的价值,但面对余心心单纯地以认识时间长短去衡量谁的感情更多,她就有些忍不住了。
良久。
“对不起。”余心心垂下头,无意识地绞着双手,“其实我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刚才也就是想故意气你,等着你和顾律师闹矛盾。”
陆绒语塞,半晌才道:“我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他吵架。”
感情是用来珍惜的,越珍惜越浓厚,漫无休止的争吵只会日复一日地消磨掉那些美好的感觉。
余心心愣住了。
“心心姐姐,我们下次再玩吧!”被忽略的顾瑞忽然张口,“我想睡午觉了。”
余心心正好也借着这个理由下了台。
顾瑞把她送出门,撇了撇唇,跑到陆绒身边撒娇卖乖:“对不起小姐姐,我不知道她的想法,还以为是真的喜欢我,想和我玩呢。”
陆绒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我才不会生气。”
“对了!小姐姐,你真厉害!”
陆绒“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以你的迟钝速度,还要拖个一两年呢!”
“顾瑞,小坏蛋!”
在陆绒的愤慨下,顾瑞为了表明自己意识到了错误,把一盘菜吃得干干净净。
“小姐姐,以后我不说你做的菜难吃了。”
陆绒有点感动:“你是为了求我原谅吧?”
“不是。我是怕你打我。”顾瑞诚恳地答道。他其实是想让陆绒做菜继续难吃点,最好噎死顾临深。
陆绒是真的彻底不想搭理他了:“快点去学习。”
顾瑞很是委屈:“我才吃饱,就不能休息一下再开始学习吗?”
“可以。”
陆绒觉得有道理,一蹦一跳地走过去,把门打开了说:“那你出去活动活动吧,最好多跑几圈。”
“吃完饭就运动容易得肠胃炎!”顾瑞振振有词,“我要看会儿电视,陶冶情操。”
小屁孩道理还挺多。
陆绒懒得理他,一掌呼过去:“随便你,我要去画画了。”
她忙着赶画稿,才没时间没精力在这里浪费。尤其是……顾瑞这个不着调的小不点。
小小年纪,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歪理一套接着一套的。
陆绒起了个草稿,上网搜着资料,绞尽脑汁趴在桌子上勾勾画画,她已经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还是不够新颖。
毕竟脱节了这么几年,因此最近她都泡在网上恶补最流行的趋势。
顾临深才下午就回来了。
那时候陆绒叼着笔在打瞌睡,差点把脑袋撞在桌子上。忽地一下,她撞在了一个人的手上,抬眼一看,竟然是顾临深。
他唇角微微抿着,用手托着她的脑袋,眼里的笑意淡淡的:“这么认真?”
陆绒还没来得及说话,顾瑞的小脑袋就挤了出来,说:“叔叔!你终于回来了!”
顾临深的神色冷淡了几分,“嗯”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对于顾瑞,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要不是因为做错了什么,才不会这么热情。
果然,顾瑞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哭丧着一张脸,说:“我今天把余心心姐姐给带回来了。”
“然后呢?”
顾瑞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他,心里越发不安:“然后……然后余心心姐姐就和小姐姐聊了几句。”
“说什么了?”
“余心心姐姐说,她喜欢你,要和小姐姐公平竞争。”
“她什么反应?”
顾瑞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小声说:“小姐姐好像有点生气……”
顾临深冷冷地勾唇,道:“说完了?”
“还没……叔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顾瑞拼命挤出来几滴泪水,“我还以为心心姐姐是真的想和我玩呢,不然,不然我肯定不把她带进来!”
顾瑞才不敢说他纯粹就是想看热闹,结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以眼前这个男人的在意程度,他打死都不敢让小姐姐先告状,不然自己绝对会死得很惨的。
顾临深“呵”了一声,说:“回去写作业。”
“我没作业,我已经写完了!”顾瑞顿时急了。
“那你现在又有作业了。”顾临深一把钳住他,拎到了书房,“啪嗒”一声甩出厚厚的一沓练习册,“全写完!”
“叔叔!你这是虐待!”
“我这是为你好。”省得你老是闲得没事干到处惹事。
“我听爸爸说,你自己上学都根本不写作业!为什么要我写呀!”顾瑞噘着嘴,“太多了,我写不完的!”
“那是因为我都会。”
顾瑞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缕似乎是嘲讽的情绪,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好吧,我写,叔叔,你可真是我亲叔叔。”
顾瑞认命地坐到书桌前,翻开一本练习册,握着一支笔,悲从中来,总感觉自己像是英勇就义一般。
这道题,他会。
这道题,他也会……
顾瑞悲痛的心情略微得到了一些安慰,就目前的情况来推算,这些题他都会,不至于浪费太多时间。
要知道,作为一个小绅士,他还想多花点时间学会弹钢琴呢。毕竟他心目中最漂亮的妈妈可是弹得一手好琴,他才不想丢脸呢。
解决完顾瑞,顾临深掩上门,走回房间。
他进去的时候,陆绒正趴在桌上咬着一支笔,费力地擦着线稿。
桌面上散着些碎屑,他走过去,一点点清扫干净,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陆绒。
陆绒沉浸在画稿里,似乎没注意他过来了。陆绒画画的时候有个小习惯,就是自言自语。她捏住笔,草草勾勒几笔,又开始处理小细节。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完成分镜,于是放下笔,伸了一个懒腰。
结果才打了个哈欠,就瞧见了旁边的顾临深。她吓了一跳,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多久。”
“你来了都不告诉我。”陆绒一想到他全程看完了自己在画画时候的蠢样子,不禁有些害羞。
“我想看你。”
他的声音轻轻浅浅的,说出的话却分外撩人。
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陆绒只觉心里七上八下,乱跳得厉害。
谁来告诉她,那个高冷的顾临深呢?
这才……
这才多久,他就变得这么会撩了?
“过来换药。”顾临深示意她凑过去,拧开医用酒精,问了句,“还疼不疼?”
陆绒原本是趴在地毯上的小矮桌那里画画的,见顾临深喊,她干脆在地毯上蹭着爬了过去。
然后她老老实实地趴在顾临深身边,仰起脸,可怜兮兮地说了一个字:“疼。”
“以后乖乖的。”顾临深毫不客气地捏住她的脚腕,拆开绷带。
她受伤的主要部位是脚腕,但小腿上蹭破了不少皮,露出青青紫紫的伤痕。
顾临深用棉签蘸了酒精,轻柔地抵在她的伤口上,抬头问道:“现在呢?”
其实他不用问也知道,因为陆绒在他伸出棉签的那一刻,就已经偷偷攥紧了他的袖子。
“就一点点疼。”陆绒死撑着面子,“我……呀!”
顾临深捏着棉签,大面积地晕染开了酒精,说:“现在疼不疼?”
“稍微……稍微有点疼而已!”
又是重重的一下,陆绒感觉自己的小腿都快被刺激得发狂了。
终于,她忍不住松口:“是真的很疼……”
“那你就记住,下次别动不动就乱跑。”顾临深把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别让自己受伤。”
陆绒吐了吐舌头,说:“好啦,我知道了。”
顾临深挪开了视线,他真想把她那调皮的舌头给一口咬掉。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别在意顾瑞说的。”
陆绒一愣,旋即大大方方地道:“我没在意。”
“哦?”
她怎么觉得,顾临深的气势一下子凌厉了好多?
陆绒偷偷抬眼,道:“顾瑞是小孩子,我不会和他计较的。”
顾临深的脸色稍微好转几分。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余心心其实挺可怜的,她爸爸背叛了婚姻,妈妈也是个家庭妇女。那段时间她刚好上高三,学习压力大,家里一乱,影响比较大。”
陆绒点点头,虽然有点小小的酸意,但还是表示同情:“嗯,我也觉得。”
“但我不会可怜她。因为‘可怜’,其实是一种不尊重,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怜悯。”
陆绒似懂非懂地问:“所以你才主动去帮她的吗?”
顾临深反问:“如果我是,你会介意吗?”
“会有点介意啦。”陆绒噘了噘嘴,旋即眉开眼笑起来,搂着他蹭了蹭,“但是我也好开心。因为这说明我的欣赏水平特别好!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个很正很正的好人!”
“我才不是好人。”仔细想来,他似乎做过的不讲理的事情更多。
比如背地里去威胁那些打算追她的男生,导致她多年来无人问津。
顾临深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顺着她的后背拍了拍。
“不是我主动的。余心心的妈妈找上门,把案子委托给了我。”他不紧不慢地道,“所以我接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余心心哭着说“顾临深,求求你,帮帮我”时的模样,和陆绒有几分相似。
每次面对陆绒的任何事情,他都会情不自禁地软下心肠。
也就是那次,面对余心心的一晃神,再加上律师事务所聚会结账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暴露了一张学生时代的照片——
那是他唯一的一张,模糊的偷拍。
陆绒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笑得露出了小虎牙,短短的发丝飞扬着,在夕阳下泛着酡红的色泽。
灿烂至极。
好似一束璀璨的阳光,淋淋漓漓地照在了他的心上。
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优等生顾临深,偷偷地摸出手机,将这一瞬定格。
所以季阳才会发现被他隐藏许久的秘密——
他对陆绒,蓄谋已久。
陆绒的脚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程欢欢也回来了。
作为程欢欢的头号闺蜜,陆绒理所当然地跑去接机。
只是顾瑞刚好不上学,陆绒担心他一个人在家搞出什么幺蛾子,就顺手也带上了。
机场人流如织,行李箱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顾瑞等得累了,蹲在地上画圈圈,问:“小姐姐,你说的漂亮姐姐什么时候来啊?”
“马上马上。”
“我真的好累呀。”顾瑞捶了捶小短腿,感觉自己就应该待在家里,那样多悠闲。偏偏他被陆绒给蛊惑了过来,结果在这里等了五个多小时,也没见着人影。
“欢欢的飞机会晚点这么久吗?”
陆绒也觉得奇怪。
她记得程欢欢的航班是七点三十五到达,怎么……现在都十二点多了,还是不见人影呢。而且广播里还一个字都没提什么航空管制或者天气原因晚点之类的。
顾瑞狐疑道:“小姐姐,你确定是七点三十五吗?”
听他这一说,陆绒也开始有点动摇了。
她“嗯嗯啊啊”地支吾了一会儿,摸出手机扫了眼备忘录,说:“十七点三十五。”
顾瑞差点背过气:“小姐姐!你会不会换算,十七点三十五,应该是下午的五点三十五!”
陆绒知道自己犯错了,只好认错:“我错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到时候再过来。”
顾瑞不同意:“这里是西郊机场,我们来的时候花了一个半小时,等于说来回需要三个小时。现在回去,休息一个多小时又得出门,太不划算了!还是在这里继续等吧。”
“嗯,有道理。”虽然以陆绒的脑子还没有换算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她假装附和。
她从小到大都是最善于捧场的小可爱了!
“小姐姐请你吃饭!弥补一下好不好?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吃寿司,对吗?”
陆绒豪气冲天地带着顾瑞走进了一家写满日文的料理店,顾瑞被她紧紧地拽在身上,也根本懒得解释,他其实根本不喜欢吃寿司,只不过是因为她做菜太难吃了,他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陆绒的兴奋,在她看到价格的那一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贵,真的好贵!
如果她现在出去,会不会被嫌弃?
顾瑞忽然道:“小姐姐,我不想吃寿司!我想吃炸鸡!快点带我去吃炸鸡!”
陆绒顿时变得很忧愁:“炸鸡是垃圾食品,我们还是吃寿司吧!”
结果顾瑞竟然不依不饶,甚至哭兮兮地看着她撒娇:“我不!我不!我就要吃炸鸡,我现在就要吃炸鸡!”
陆绒迫于无奈,只好对侍应生表示歉疚,然后带着泪流满面的顾瑞走了出来。
她真是奇了怪了,一向只耍嘴皮子不流泪的顾瑞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这么反常呢?而且……她记得顾瑞自己也说过:“我才不喜欢吃垃圾食品呢,哼!”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只小手拽了拽她:“喂。”
陆绒一低头,瞧见的是顾瑞面无表情的脸:“我们去吃面条吧。”
“你居然不哭了?!”她大为惊讶。
顾瑞甩给她一个看白痴的表情:“我如果不哭,你怎么出来?”
“天哪!顾瑞你可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陆绒感慨万千,“早知道我就也……”
“你就也哭着闹着要吃炸鸡?”顾瑞忍不住吐槽。
他甚至不能想象她在日料店哭喊着要吃炸鸡的模样,除了丢人还是丢人。
这么愚蠢的小姐姐,怎么就把他叔叔给收服了?
听说智商是遗传的。
顾瑞此时的小脑袋里,已经深深地开始替自己未出世的,八字都还没一撇的小堂弟担忧起来了。
我家欢欢真漂亮!
这是陆绒的第一眼直观感受。
望着眼前这个妖娆妩媚的女人,她甚至想在心中呐喊:“这就是我的小妖精啊!”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要是能和程欢欢这类尤物在一起,宁死也值。
程欢欢狠狠地掐了她的脸蛋一把,气不打一处来:“陆绒,你赶紧给我交代顾临深的事情!”
“欢欢!欢欢!你听我解释啊!”
“我不听!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继续和顾临深纠缠不休,我和你一刀两断!”
一个是明艳妖娆的成熟御姐,一个是清纯呆萌的幼稚少女。再加上颇有歧义的一通对话,惹得路人纷纷将诡异的目光投了过来。
顾瑞终于明白眼前的漂亮姐姐为什么和小姐姐是朋友了,因为这两个人的“脑回路”,简直惊人的相似!
都是奇葩!
顾瑞已经没眼看下去了,他把衣服后面的兜帽扣在脑袋上,挤在两人中间。
“小姐姐,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聊天啊?”
程欢欢一愣,抬手就揪掉了顾瑞脑袋上的帽子。
一看见顾瑞那张惊恐的脸蛋,程欢欢瞬间乐了:“哈哈哈!陆绒你快看!他害怕的样子好好玩啊!哈哈!快来看啊!”
显然,陆绒也很想笑。但她记得顾瑞的小脾气,于是强行撑住唇角的弧度,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在嘲笑。
“欢欢……他,他说得对。”
顾瑞委屈得不行,“唰”的一下把帽子又扣在了脑袋上,说:“你们太过分了!欺负我……欺负我年纪小!”
程欢欢最喜欢和人斗嘴,还特别坏心眼儿地喜欢看别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她本质上和顾瑞是一种人。
但程欢欢早就练出来了一张铁嘴,气死人不偿命。
她俯下身,笑眯眯地看着顾瑞,慢条斯理地摆弄了一下长发,说:“哎呀,小可爱,你这就不懂了。我要不是看你年纪小,根本就懒得欺负你。我这是——以大欺小!”
程欢欢站起身,掩着唇,发出畅快淋漓的笑声,花枝乱颤。
爽,实在是太爽了!
她从前既替陆绒不值,气顾临深的不解风情,又被吓得不敢说话。今天能看见一个幼年的翻版顾临深吃瘪,真的不要太爽。
“所以说,你现在是和顾临深在一起了?”程欢欢惊讶地看着小心翼翼的陆绒,露出一副痛彻心扉的表情,“你怎么……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呢?!”
“我怕你骂我……”
不得不说,陆绒猜得真对,程欢欢的确是想骂她。
但程欢欢才一张口,转念一想,顾瑞在这里,绝对不能助长顾临深那边的嚣张气焰,必须得打压。
“我跟你讲,你就是太善良了!”程欢欢愤愤不平地道,“顾临深欺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应该打击报复!也拖他这么多年!”
顾瑞替自己的叔叔打抱不平:“这太没道理了!”
程欢欢直接忽视掉他:“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陆绒结结巴巴地道:“但是……这坑的还是我自己吧?”
“为什么?”程欢欢不解。
“因为拖来拖去,到最后浪费的都是我自己的时间啊。”陆绒很是痛心,“除了顾临深,其他人我根本就没考虑过。”
程欢欢恨铁不成钢:“你没救了,等死吧。”
陆绒很机敏地转移了话题:“欢欢,你这次回国多久?住哪啊?”
“以后不回去了,我这次就是把工作转移到国内的。”程欢欢一提起工作就颇为兴奋,“我入职了Perfect,以后你结婚的话,婚纱一定要交给我!”
Perfect是国内最著名的服装品牌之一,不过它家最出名的还是婚纱。多年前的一件“初心”,以超乎完美的姿态横扫同期所有对手,牢牢地霸占了当年的第一。
程欢欢能顺利入职Perfect,说明她本身的实力就很强悍。
“至于住的地方嘛,就在‘水岸’附近。”
“‘水岸’的房价可不便宜,不过那里的风景听说挺好的。”陆绒表示羡慕,“我也要攒钱!以后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那边我也是才付了钱,委托了中介公司帮我装修,自己还没去看呢,你陪我去,怎么样?”
程欢欢的尾音酥麻撩人,陆绒开开心心地答应了。
顾瑞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开始替小叔叔担心,他这要是不看好,这个不靠谱的小姐姐八成是要被拐骗跑了。
水岸在三环附近,周围都是商业区,经济发达。
公寓式小区绿化优美,车库都在地下,避免了环境的拥挤。
程欢欢拎着一只最新款的包走在前面。
陆绒早就想问了:“欢欢,你的行李是不是忘在机场了?”
“没有啊。”程欢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什么都没拿。”
“带包干什么,一个手机一张卡就够了。现在到哪儿不是网络支付。”程欢欢不解,“我怎么感觉不像是我出国了好几年,你才像。”
陆绒刚打算说话,就瞧见了正前方的一对情侣。女方背对着她,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声音很大地争吵着。
“你不能走!不能走!”女人哭喊着,甚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你娶我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会对我一辈子好的,这才多久啊?这才不到半年啊!你怎么能和我离婚?!”
男人瞧见了身后的陆绒,觉得丢脸,用力甩开女人,斥责道:“关我什么事!要不是你当初骗婚,我才不会和你结婚!一分钱都拿不到,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阿俊,阿俊!你别走,别走!”
任凭女人如何哭泣,男人都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了。
程欢欢没兴趣看这些,带着陆绒走进了楼里,摁下电梯后,她忽然道:“女人还是有自尊点好,男人一旦变心了,怎么都没救,还不如给自己留点尊严。”
陆绒点点头。
电梯慢慢上升着,陆绒忽然像是哑了一样,程欢欢有点奇怪,喊了她好几声,陆绒还像在出神一样,半天都没反应。
“陆绒,到了,你什么时候出来?”
程欢欢无奈地戳了戳按扭。
“啊,马上!”陆绒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急忙走了出来。
程欢欢一边开门一边吐槽:“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
程欢欢又看了她一眼,心里盘算了起来。
她很清楚陆绒的性格,她绝对不是一个安静老实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陆绒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一路上都挺正常的,唯独……
等等!
唯独刚才看见的那对年轻男女。
难道是因为她联想到了自己?
程欢欢越想越觉得可能,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说:“陆绒,你还记得不,上大学那会,谁谈恋爱了,都必须请朋友一起吃饭。”
“记得呀。”陆绒迷茫地看着她,不知道意味何在。
那时候宿舍里的一个妹子长得漂亮,性格也好,特别招人喜欢。陆绒她们沾了光,吃了不少的饭。
“那顾临深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啊?”陆绒彻底呆住了,“等等,这个……”顾临深应该不会愿意吧?她记得清清楚楚的,顾临深属于那种明明处于人群中,你还是会觉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
大学那会儿,除了学生会的固定会议,顾临深根本不会参加任何娱乐性质的聚会。
“顾临深要是不愿意,肯定就是玩你的!”程欢欢非常肯定地断言,“一个男人,如果对他女人的朋友都懒得招呼,那肯定就是没把她放心上!”
虽然陆绒并不觉得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她不善于反驳,于是默默地咬了咬唇,吭哧吭哧了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要不……我请你吧?”
程欢欢差点被她清奇的“脑回路”气死:“陆绒,你觉得我差你这顿饭吗?”
“不……不差……”程欢欢是一个标准的白富美,肯定不会稀罕她的一顿饭。
“那你让顾临深请客!”
陆绒只好躲去了阳台打电话。
她真怕自己才刚说完,就被顾临深一顿骂,那也太丢脸了。不,要紧的不是丢脸,就怕欢欢因为这个,更不赞成她和顾临深在一起了。
陆绒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还是希望自己的这段感情能得到祝福,而不是在所有人都唱衰的情况下反其道而行。
那样的话,虽然看上去很勇敢,但是……
还是很心酸的吧?
她手机里存的顾临深的号码就是干巴巴的三个字,拨出去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学着其他的小女生,换个亲密点的称呼?
比如临深?阿深?
不,不行,太肉麻了,实在不符合她的风格。
陆绒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了出去。
那边“嘟嘟”地响了几声,顾临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接到程欢欢了?”
陆绒一愣:“你怎么知道的?”她记得自己只说了今天有事出去,并没有说是去接程欢欢。
顾临深的嗓音里隐约带了一点笑意:“除了程欢欢,你还肯为了谁出门?”
他还不清楚陆绒这个人?一旦涉及画画上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动摇的。最近她全身心地都投入到了新的期刊上,那认真的架势,估计天塌下来都不会动一下。
今天她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还把顾瑞都带走了。
幸亏他在门口安插了眼线,保安等陆绒一消失,就给他打了电话:“顾律师,陆小姐带着孩子上车了,听她说话,好像是去机场。”
“谢谢。”
顾临深瞬间明白了,她绝对是去机场接程欢欢了。
“嗯,就是……你待会能不能……”陆绒对了对手指,认真地组织语言,试图很婉转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谁知道她话还没说话,顾临深就打断了她。
“程欢欢今天有时间吗?我请她吃饭。”
“真的?”陆绒刹那间喜笑颜开,心里美滋滋的,“有的有的!她有时间!”
末了,她好奇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请她吃饭?”
“你朋友回国,你男朋友不应该替你招待一下吗?”顾临深很自然地说道,“地址发给我,大概半个小时,我去接你们。”
“顾临深!你真是太棒啦!”
“态度不诚恳。”
陆绒的心情很好,连带着语气也变得很好:“那你觉得怎么样的态度才诚恳?”
“等我想想。”
陆绒又磨磨蹭蹭了几句,允诺了自己绝对会答应他的任何要求,以表示自己非常诚恳的态度之后,才挂断了电话。
当她喜滋滋地转过身,正准备回去的时候,瞧见的是一高一矮,隔着阳台玻璃,默默盯着她看的程欢欢和顾瑞。
她推开门,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程欢欢的表情复杂极了,像是一个欣慰的老妈子看着自己的蠢女儿终于出嫁了一般,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陆绒圆润的眼珠里写满了不解:“欢欢,你怎么了?你这样子好吓人啊。”
“没什么。”
程欢欢格外心酸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坐回了沙发上。她又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忧,又有些欣慰——
她担忧的,是陆绒这么傻不拉几的性格,怕是真的会被顾临深那只狡猾的老狐狸给吃得死死的。
她欣慰的是顾临深能主动提出请她吃饭,说明是真的把陆绒当成了女朋友,才会设身处地去考虑她的感受。
她家的陆绒啊,终于历经千辛万苦,追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程欢欢莫名地有点失落,感觉自己种了好多年的小白菜忽然被人偷偷摘掉了,还是连根拔掉的那种。
真的心酸。
上一章:Chapter 5 | 下一章:Chapter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