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人伦大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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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晚霞满天。
此时天近日落西山之际,残阳绯红,一如朱丹,映得满山景物煜煜生辉,模糊柔化了它分明的棱角,形成一道似真还幻的风景,坐落在其中的无间地狱也像披着一层薄纱。
傅红雪扶着叶开回房躺下,叶开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眸光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嘴唇微微一动,欲言又止,傅红雪见他如此,坐在床沿上,柔声询问道,“怎么?奔波一路,你不累么?”
叶开摇摇头,迟疑一会儿,总觉得不吐不快,深吸了口气,将盘旋于脑海多时的疑问宣之于口,“你……真的相信娘吗?”
倘若你真的深信不疑,为什么回来的途中,你的脸色那么阴郁?对我更没有只言片语,其实在你的心里面,还是对那件事持有几分怀疑,只不过是你自己没有看清,抑或不愿意看清罢了。
傅红雪笑笑,“难道你不相信娘么?”他确实在思考一件事,但并不是关于那件事,而是胭脂烫解药的‘引渡’之法。
他一路上都在冥思苦想,始终没有参透其中关窍,想到叶开只剩半个月的时日,不由心中大恸,恼恨自己脑子愚笨至极,看着他唯一的亲人被毒药折磨,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满心的懊恼与痛惜难以言喻,更何况,傅红雪也不想将这些诉与叶开听,再徒增他的烦恼,所以闭口不谈,只跟自己暗生闷气,可是没想到,他的沉默,反而更让叶开胡思乱想,战战兢兢,平白生出许多无谓的烦忧与煎熬出来。
叶开坐起身,与傅红雪形成相同的高度,却没有信心再和他对视,目帘微垂,细碎的光芒半敛于内,“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娘以前一直对你……不好……”
这一点,从十岁那年起,他就知道。
十岁那年——
叶开第一次看到傅红雪,
那时他正在挨鞭子,
他躲在远处的巨石后面,
对他很温柔的花姨,
正在残忍地鞭打和他一般大的孩子,
而且那个孩子还叫她娘!
他难以理解,
为何花姨如此狠心?
直到后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十年的光阴流逝,
叶开已记不清傅红雪儿时的模样,
可是那一道道抽在傅红雪身上的鞭子,
却永远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永远不能被磨灭……
傅红雪握住他渐渐收紧的手,认真且语重心长,“叶开,你不该相信季非情的挑拨,而去怀疑娘,娘她从前待我是十分严厉,是因为她心里藏着太多的苦与怨,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去爱,可是我能够感觉得到,她爱我,一如爱亲生儿子,而我,尽管不是与她血浓于水,但我也同样了解她,了解我们的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开静静听着,眼眶红了一圈,感动之深,难以名状,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他用力点头,“嗯!你说得对,季非情那女人心怀叵测,一肚子坏水,巴不得我们两个自相残杀,她好坐收渔翁之利呢,我真是糊涂,怎么能相信她的鬼话?唉!想不到,我这个亲生儿子还不如你这个养大的儿子,如果娘在天有灵,恐怕要对我失望透顶了。”
傅红雪不禁莞尔。
叶开连日背负着沉重的秘密,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今卸下了千钧重负,而且帮他解开心结的人,居然是傅红雪,整个人都像站在云端上,感觉飘飘然的,美好的同时又让他有些害怕,怕这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一觉醒来时就什么都湮灭了。
“少主?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出什么事吧?”冰儿推开门进来,见两人都在房里,大喜过望,上来就是一通嘘寒问暖。
“没事没事,好得不能再好了,冰姨,晚饭我想吃蟹黄馅的包子。”
叶开精力充沛地跳下床,这种心情极佳的时刻,岂能没有包子助兴?
“那还不容易么?冰姨这就去和面,包子一会工夫就做好。”终于盼到两人平安归来,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冰儿自是欣然应允。
看着这一老一少雀跃不已,傅红雪既喜且悲,喜的是一家人又聚到一块,悲的是给他们的时限只剩下半个月,如果半个月之内,不能替叶开解胭脂烫的毒,那么此刻活蹦乱跳的人,将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思及于此,傅红雪脑中如爆惊雷,震得他一片空白,浑不知身在何处,魂归何方。
但是显然,某个得意忘形的人,早把自己中毒的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傅红雪重新振作,也展露笑颜出来,不想让情绪高涨的两人因他而扫兴。
冰儿行动神速,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张罗齐全。
叶开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嘴里连连称赞,爪子已伸向蟹黄馅的包子,冰儿用木勺敲了一下他的手背,叫他先去洗手再吃,叶开吐了吐舌头,悻悻地缩回爪子,傅红雪忍俊不禁,叶开投给他一记眼刀,忽然想起什么,两眼眯成了奸诈的缝隙。
傅大侠,您好像也没有洗手嘛?
于是——
傅大侠在冰姨的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十分自觉地离开座位,跟随叶开一同出了饭厅。
厨房
灶中余火尚存,焰光摇曳,照着两个颀长的身影。
叶开洗手时不小心将束袖打*,他习惯性的撅起嘴,索性全都解下来,将衣袖推至肘部再洗。
傅红雪从旁注视着叶开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细致入微的观察一个人,忽然觉得叶开的动作幼稚而不失可爱,禁不住好奇叶开儿时是什么模样,遗憾的是,他缺席了自己弟弟整个童年,错过太多与他相处的时光。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让他陪着叶开长大一次,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傅红雪,你怎么不洗?莫不是想偷懒吧?”
飘飞的思绪被叶开打断,傅红雪回过神来,叶开正眯着眼睛看着他,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答道,“我等你洗完再洗。”
叶开扬起两只手一晃,“我已经洗完了啊。”他忘了事先备好擦手用的布巾,便很随意的凭空甩了两下,将手上的水珠甩掉。
傅红雪忽然疑惑地‘嗯’了一声,抓住叶开的右腕盯着,奇道,“叶开,这是什么?”
叶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手腕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圈红色的细痕,宛如线绳的勒痕一样,也是颇为不解,“我不知道啊,奇怪了,它什么时候出现的?”
傅红雪道,“我还以为是你画上去的。”
叶开白眼,“谁会做那么无聊的事!”
傅红雪道,“你。”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让叶开哑口无言,这小子还是我亲哥么?对我的印象也忒惨不忍睹点吧?
傅红雪挽起袖子洗手之时,不禁一愣,叶开发现,傅红雪的左手手腕上也有与他一样的红痕,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偏差,他看看彼此的手腕,调侃地说道,“哎!傅红雪,你看这两条红痕像不像一对手镯?”
傅红雪笑笑,不置可否。
此刻两人全然没意识到,两条莫名出现的红痕,将会带给他们多大的痛苦……
回到饭厅
三人愉快地共进晚餐,叶开狼吞虎咽的吃相,毫无大侠的形象可言,冰儿看在眼里,无奈地笑,柔声叮嘱他吃得慢些,不经意间瞧见他手腕上的红痕,奇怪地微蹙起眉头,询问道,“少主,你手腕上的是什么?”
叶开嘴里塞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回答,“不知道,刚才洗手的时候发现的,傅红雪手上也有,我还开玩笑说,像一对手镯呢。”
冰儿沉吟着没有说话,突然脑子里闪过什么,惊慌失态的跳了起来,语气发颤地对傅红雪道,“红雪少主,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傅红雪依言卷起衣袖,冰儿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面如死灰,跌回到座位上,失神般的吐出几个字,“胭脂烫……居然是胭脂烫……”
傅红雪与叶开对望一眼,均觉意外,傅红雪心中又燃起希望,激动地问道,“冰姨,你也知道胭脂烫?”
冰儿点点头,“少时我曾随公主去苗疆游玩,听说过它,它怎么会、它怎么会出现在中原呢?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红雪简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一遍,冰儿越听下去,脸色越难看,最后傅红雪问道,“冰姨,既然你知道胭脂烫,那你可知如何解毒?季非情说,要解这种毒,需以另一人作为载体,将解药引渡过去,但是具体如何引渡过去,她却没有细说明白,只说让我自己去领悟。”
叶开撇撇嘴,“那个季非情就喜欢卖关子。”
冰儿则是表情僵了一僵,连连摇头,目光凌乱而闪躲地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又牵强地笑了笑,“你们接着吃饭吧,我去将厨房的灶火熄了。”
“冰姨她没有说实话。”看着冰儿匆匆离去,叶开啃了一口包子,简单的作出陈述。
“冰姨一向视我们如己出,她不会欺骗我们。”傅红雪不认同地摇头。
“谎言也是分善意与恶意,冰姨对娘忠心耿耿,对我们更是疼爱有加,我又怎会怀疑她呢?等吃完饭,我想我们应该去找她谈一谈了。”
两人吃完饭,一齐出了饭厅。
冰儿将厨房的灶火熄灭之后,独自来到了花白凤生前的寝室,而今故人已逝,房里只剩下漆黑的牌位与袅袅升起的青烟。
她幽幽叹了口气,对着牌位自言自语:“公主,原以为云天之巅的事情一了,少主们便能够过上平安喜乐的正常日子了,想不到,祸从天降,又半路杀出一个天尊季非情来,更没想到,她的用心如此险恶,竟然对两位少主用上了胭脂烫!你也知道它的解法的,是不是?刚才红雪少主问我,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公主啊,你能不能教教冰儿,我该怎么回答?说句僭越的话,两位少主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可……这事儿我怎么说得出口?怎么跟他俩说呀?难道要直接告诉他们,解药有也等于没有,因为必须要以周公之礼的方式将解药过渡到对方身上,方能解除胭脂烫的毒性么?且不说他们都是男子,更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这种**悖德的事,无论如何都做不得啊!”
说到最后,冰儿痛心疾首,老泪纵横,悲伤得不能自已,直到——
“不可能……”
听到叶开不敢置信的声音,冰儿激灵一下子,泪水顿时卡在眼眶里,她惊急旋身,一下看到傅红雪与叶开僵立在门口,两人同是脸色惨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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