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白色的马一路向西，慢悠悠地往前走着，那条鞍在马上的缰绳正紧紧被一个少年攥在手心里。马背上坐着个少女，少女着了一身粉白色的衣裙，脸上戴着一条白色的面纱。

经过醉蝶东林时，莫雨总会想起多年前，他和毛毛在此所经历的那段可怕过往。攥在手心里的缰绳一紧，被牵着的白马随之轻叫了一声便停下。坐在马背上的莫兮看了莫雨一眼，并未说一句。

醉蝶东林那里有几个人站着，看样子是长歌门的人。没有长时间的打量他们，莫雨很快收回视线，继续牵着马离开。他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又因带着莫兮的关系，一路上未被谁怀疑过身份。

不过，莫雨离开恶人谷之事本就无几人知晓，除了谷内的那几人，纯阳的燕小六以及少林寺的玄正和澄信以外，谁都不会想到小疯子莫雨早就离开恶人谷将近十个月。

穿过醉蝶西林，莫雨牵着马儿不疾不徐地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方才到达龙门荒漠。莫雨算过，今夜之前必定能到龙门客栈，届时在那里借宿一宿后，明日又可继续上路。从龙门客栈到达明教差不多还需要两天的路程。

以莫兮的本事，到达龙门荒漠本就是一瞬间的事，可她并没有那么做。对莫兮来说，离开枫华谷，来到人间，看看这个早就与当年不同的世界也是一番乐趣。为神者，拥有的东西太多了。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头的寿命。强大的，几乎通天彻地的力量。时间久了，就会渐渐不再珍惜一些东西，也不愿意为它们刻意停留。

神，绝对不能有情。

因为，神有了情，这个天就会乱。

就好比天道有了情，这个世界将会不复存在。

莫兮深知这些道理，因此心硬如铁，谁也钻不进她的心房，谁也不能改变她。就算对姜子牙有愧疚，那也是因为她种了一个因，必须还对方一个果。否则，难安之余也无法真正求得大道。

峨羌她们总以为莫兮那么在意姜子牙是因为姜子牙是她心中的白月光，是她心中的不一样。其实，她们都错了。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因，因为一个失误。错了就要去弥补，纵使这个弥补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可她却还是要做的。自己的种的因，必须由自己去偿还。

这一趟行程，莫雨没带上石榴，而是让心静将石榴带回了枫华谷。临行前，石榴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当真让人看了不忍。可莫雨有些儿担心，就不打算带上石榴了。安抚了石榴好一会儿，好说歹说石榴才乖乖地由着心静带回了枫华谷。

龙门荒漠就是一片荒漠，一眼望去滚滚黄沙。莫雨眯起眼，对莫兮说道：“前头就是龙门峡谷，风沙会比较大，你抓稳马鞍和脸上戴着的面纱。”

『你呢？』莫兮看着他问道。

莫雨淡笑道：“我没事，我戴着斗笠呢。”说着，他便牵着马继续往前走，而马儿因为他的动作也迈出步子，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龙门荒漠的风沙真的很大，就算头上戴着斗笠，莫雨依旧觉得脸上被风沙刮得火辣辣的疼。莫兮低头看着他，轻捻两指，一道透明的屏障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挡住了前头凶猛的风沙。

风沙不再往自己脸上扑，莫雨回头看了眼莫兮，道：“阿兮其实不用如此，我没那么娇气。”

『不是为你，吾只是不想吹风沙而已。』

莫雨不语，只是笑了笑，转回头继续牵着马往前走。

到傍晚左右，他们便到了龙门客栈。一到客栈，莫雨便让马儿停下，并朝坐在马背上的莫兮伸出了一只手。莫兮将手递给莫雨，在他的帮助下下了马。下马后，莫雨拿出了一个锦绣袋递给走过来的小二，道：“喂好点饲料，明儿个还需它赶路。”

那小二接过赏钱，眼儿眯得跟月牙儿似的。“客官放心，一定喂最好的。”说着，便接过莫雨手中的缰绳，牵着马去后面的马厩了。

莫雨侧头看向莫兮，道：“咱们今晚就住这儿了。”

莫兮点了点头，并无任何意见。

莫雨笑了笑，带着莫兮进了客栈。一进客栈，那跑堂的便迎上来，笑眯眯问道：“两位客官是打尖呢还是住店？”

莫雨道：“住店。”

跑堂的一甩肩头上的粗布，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将二人迎进了客栈，并带他们来到了柜台前。柜台前站着个女人，高鼻梁，大眼睛，一眼便知是胡人，且生得非常好看。那美人说话有口音，一听莫雨说他们要住店，脸上便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脸色。因为他们只剩下一间房了。

莫雨听后，看了眼莫兮。

莫兮道：『无碍，一间便一间。』

莫雨收回视线，看向美人老板娘，道：“一间即可。”

一听一间也无事，老板娘扫了眼他们两，忽然用一种‘我明了’的眼神，吩咐跑堂带莫兮和莫雨上二楼最北面那间房。跑堂一听，连忙点头哈腰的迎着莫雨和莫兮上了二楼最北面的那间房。那剩下的一间房本就不算一间好房，朝着北面，一到晚上冷得要命。不过，对莫雨和莫兮来说，这点倒也不打紧。

反正，他们俩晚上都是不睡觉的人。

打了点赏钱给跑堂，吩咐他不要打扰后，莫雨便关上了房门。

莫兮坐在一张桌前，脸上那条面纱已被摘下放到了桌上。

莫雨走过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莫兮各倒了一杯茶水，说道：“这一路下来除了些朝堂上的线索外，就是各大门派的事，除此之外，我们想要查的，倒是一件都没有。”

『心静他们会查，地界的人也会查。』

“这种事，仙界不管的吗？”

『高高居于三十三重天的他们恐怕还不知道这事吧。即便知道，他们也不会管的。凡人有凡人自己的命数，各界都是不许插手的。除非影响到了自己那一方，才会出手。如今，这事只影响到了妖界和地界，其他几界并无多少影响，自是不会太过关心。』

跨入了这个世界的门槛，许多事莫雨也渐渐知晓了。人人都向往成仙，可成仙这条路何其困难，若他没有莫兮的相助，恐怕没那么顺利到达如今的境界。仙途漫漫，其艰辛又有几人知晓？

“阿兮和那个叫卑墨的到底是何恩怨？”那天在枫华谷，莫兮召集谷内镇守锁妖洞的镇卫们还是没有将她与卑墨如何结仇的前因后果详细告知。

莫兮没有回答莫雨，只是拿起了莫雨给自己倒的那杯茶。

莫雨看着莫兮，眼眸微黯，他扯了扯唇角没，道：“抱歉，是我逾越了。”说着，他又道：“龙门客栈是最好打听消息的地方，我去打听点消息，看看这附近近来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说完，他便径自离开了房间。

看着莫雨离开的背影，莫兮放下了茶杯。

与卑墨为何结仇，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很多事的起因，她比莫雨更想知道。一开始，她也的确想知道，为了此间缘由她还特意去了趟深渊废墟寻共工，想从他口中知道些缘由，可惜，共工这人嘴巴特别劳，想问的东西没问出来，不想问的东西她倒是知道了不少，而且共工这个人……是她必须远离的，因大姨告诫过她。到现在，那么久过去了，她对卑墨为何要做那些事的原因已无太多的好奇，对她来说，首要任务就是除去卑墨。

她，刚才在无意间似乎让莫雨不开心了。

为什么要不开心呢？莫兮不懂。

起身离开桌子，莫兮戴起面纱也离开了房间。在离开风雨镇时，莫雨就要求她戴上面纱，只要出门在外，她就必须戴上，为了她好。莫兮没问原由，她知道莫雨向来不会骗她，所以这一路上她都戴着面纱。

来到廊道上，往下看去，下面全是的人。叫卖的摊贩，卖艺的艺人，舞娘，还有看热闹的人，什么人都有。这些就是人，而她在没穿越前也不过是这些喜欢热闹的人之一。

前面有一群美人，这些美人正围着一个青年，长得非常好看的青年，比莫雨好看。那青年一头银白色的长发，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五官深邃，是个西域人。只看了他一眼，莫兮便收回视线去看其他。

莫雨在楼下的厅堂，莫兮感觉得出来。

这附近，有修为的不止莫雨一人，不过莫雨的气息，莫兮还是辨认得出来的。跟随自己那么久，莫雨身上早沾染了她的气息，再加上他身上有她给的护身之物，自是不容易认错的。

手扶着栏杆，莫兮抬头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夜空。

荒漠的夜特别漂亮，星空密布，与月同辉。

比在天上还好看。

仙界是没有黑夜的，除了璀璨夺目的白夜，那里是不允许有黑暗的。他们自诩光明，心却早就腐烂不堪。曾经的他们的的确确是正义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对人界的掌控，他们早就变了。

因为他们曾经是人，有**就会变的。

收回扶在栏杆上的手，莫兮转身就朝楼下去。下了楼梯，她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喝着酒的莫雨。莫雨不大会喝酒，只是偶尔会喝点，这点儿酒量还是被王遗风带出来的。他静静地坐在那儿，面前就摆着一坛酒和一个杯子，盯着墙角，他一杯接着一杯地给自己倒酒。

莫兮走过去，伸手一把按上他准备再倒酒的手。

『喝酒伤身。』

莫雨一愣，他没想到莫兮会下来。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莫兮，莫雨的脸微微红了起来。“我，我只是，只是想喝酒而已，没，没别的意思。”说话也莫名结巴了起来。

收回自己的手，莫兮坐到了他对面。

『若想喝，待回枫华谷，给你喝老高粱酿的酒。你已非凡人，凡人的食物会让你沾染浊气的。』

唇角慢慢下拉，莫雨半垂眼眸，低声道：“阿兮下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事？”

莫兮摇摇头，半晌，轻叹道：『我只是下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你问吾，为何与卑墨结怨如此。吾现在回答你，这个问题，吾也想知道。』

莫雨一愣。

『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吾已不想知道。』

『对吾来说，他只是吾必须除去的人罢了。』

『除此之外，没有了。』

“那么，我呢？对阿兮来说，我是什么？”许是喝了酒，莫雨的胆子大了，有些不该问的问题也在这个时候因为酒的关系问出了口。

这话倒是让莫兮愣住了。

她低着头，拧着眉，竟认真思索起莫雨的这个问题来。

看着莫兮的表情，莫雨知道自己这个问题为难她了，于是便笑道：“阿兮不用回答了，若往后能回答了，再回答我吧。”

现在若有答案，他会想逃避的。

好的，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若是坏的，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