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离合皆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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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来的乡巴佬,学城里人穿高跟鞋,还不是马脸生个牛蹄子,整个儿一头四不像。白长一双驴眼睛,不会看路,专给人挡道!”
安裕容、颜幼卿赶到爱多亚大饭店,刚要进门,便听得一阵尖锐高亢的女声,直要穿透耳孔。那声音莫名有几分耳熟,颜幼卿脚步一顿,向安裕容道:“是杜家三少奶奶。”听音辨形方面,他一向敏锐。
安裕容也是脚步一顿,这个女人实在是叫人记忆犹新。到底还是对兄弟的惦念之情占了上风,一面继续往里走,一面道:“有杜家老太爷在场,徐兄也在,怎的她还这般不安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饭店大堂,但见许多人散做几堆,当中对峙的却是两名女子,一个正是杜家三少奶奶,另一个居然是约翰逊的心上人阿槿。大抵因为反应不及,抑或是尴尬难堪,两个女人争吵,一时竟无其他人插嘴。那阿槿一身时髦新装,脚蹬高跟皮鞋,抿嘴一笑,端的红唇皓齿,艳光四射,引得在场男子多偷眼窥觑。她语调柔媚,声音可一点也不小:“你蹄子生得再好,有什么用?这么漂亮的鞋子,你又买不起。”
“你!你这个乡野村妇……”杜家三少奶奶气昏了头,当即欲扑上去厮打。杜三少忍无可忍,大喝一声:“罢了!你想气死老爷子么!” 伸手一把抓住,不提防脚下没站稳,被带得趔趄歪倒,眼看两人扭作一团,就要摔到地上。颜幼卿暗叹一声,足下一点,纵身上前扶住杜三少,扯下他一颗西装纽扣,往三少奶奶肩井穴上轻弹,对方顿时懈了力气,老老实实叫丈夫按住,才算免了夫妻两个当场出丑。
颜幼卿立刻松手,退回安裕容身边。两人扫视一圈,望见旁边沙发上坐着杜老太爷,正被下人围着,抚胸拍背顺气,脸上阵红阵白,看样子气得不轻。左右细看,不见徐文约与杜家大少爷杜召棠身影,两人心下狐疑,彼此对视,不由得脸色凝重。
约翰逊瞧见他二人,大声招呼:“嗨!伊恩,小福尔!你们怎么来了?”
二人抬头应了,正要走过去汇合,见他怀里搂着美人,手中提溜着两只高跟鞋,只得尴尬停下。原来阿槿适才为躲避三少奶奶,仓促间叫那新换的高跟鞋扭了脚,可说两败俱伤。大约吃惊于颜幼卿不动声色间露出的那一手漂亮功夫,此时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住他看,脸上满是好奇钦佩之色。
安裕容揽住颜幼卿肩膀,冲约翰逊笑笑:“不如先请女士去那边沙发坐下休息。”
约翰逊被他提醒,赶忙将阿槿送到大堂另一边沙发上,留下仆从陪伴,回转来与二人说话。杜三少亦回过神来,强行叫女仆带走了妻子。
安裕容向杜三少道:“三少,这位是花旗国友人约翰逊先生,与徐兄也算老相识。是了,大少爷和徐兄呢?怎么不见他二位?”
那杜三少原本见对方主事者是洋人,心内先自怯了,只在妻子跟前强撑颜面,此刻有安裕容递来台阶,忙拾级而下:“对不住,对不住,贱内是个直率性子,不会说话。得罪之处,万望海涵。待家里人安顿好了,敝人再领她登门致歉。”
约翰逊昨日早从安裕容口中得知杜府诸人情状,哪里还认不出来,装模作样哈哈一笑:“没关系,小事情而已。既然都是朋友,道歉的话就不必提了。女士们为了美丽而战斗,怎么能说是过错?”
原来这日下午,阿槿与三少奶奶于百货商店时装部狭路相逢,两人看中了同一双高跟鞋,相持不下。阿槿毕竟见识少,言行间难以藏拙,叫三少奶奶很是刺了几句。奈何到了结账时,那鞋子价钱高得出奇,三少奶奶囊中储备不足,最终含恨放弃,眼睁睁瞅着心头所爱落入他人手。
待到晚间,约翰逊与安、颜二人分别后,接了心上人看戏归来。阿槿向爱人炫耀新买的行头,进饭店大门便走得慢了些。紧随在后的,恰巧是自火车站迎接老太爷到来的杜府一行。两边人都不少,一方磨蹭,一方着急,难免磕碰。三少奶奶认出对方,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顿时争吵起来,从门口直吵到大堂,将本就疲惫不堪的老太爷气了个仰倒。
这点前因,听得三言两语,安裕容与颜幼卿便都明白了,俱是哭笑不得。没想到约翰逊与杜府诸人,如此这般有了交集。
杜三少听约翰逊意思,大抵看在安、颜二人面上就此作罢,忙赔笑附和:“您说的是,女人之间的战争,实在是可怕、可怕!”说着,擦一把额角虚汗。
见他急于向约翰逊示好,颜幼卿忍不住追问:“三少爷,贵府大少爷与徐兄,是在后面的车上,还没到饭店么?”
“这……这个……”杜三少额头的虚汗,竟是密密实实接连不断冒了出来,“唉……说来话长,路上发生了一些变故。二位稍待,我先安顿下老爷子,再请你们上楼细说。”
安裕容、颜幼卿心下一沉,然而看杜府众人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只得站到一旁,耐心等候。约翰逊听两人说了因由,亦留下没有离开。杜三少定下酒店仅剩的几间空房,仍是安排不开,约翰逊见此,令自家仆从挤挤,让出两间客房,叫他千恩万谢不止。
杜老太爷年迈体衰,精力不济。待安裕容二人与约翰逊在饭店茶饮室里喝过一轮高馡,将晚饭时未及谈到的申城生意初作商量,杜三少才过来相请。女人与下人们均已安置妥当,时近深夜,里外都清静下来。
杜老太爷歇过一阵,仍是满面倦色,眼神中更是掩不住的颓唐焦虑。安裕容、颜幼卿早有所料,按捺下心焦,并不催促,坐下等他开口叙说。
见他抬起浑浊老眼,望向约翰逊。安裕容明白他意思,道:“我们与徐兄合伙的生意,这位约翰逊先生亦有入资。他同样十分关心徐兄行程,若是有用得上之处,约翰逊先生十分乐意伸出援手。老先生不必顾虑,但言无妨。”
杜老太爷抬起胳膊,手指抖了抖,尚未开言,一把老泪潸然而下。颜幼卿吓得一惊:“老先生,徐兄……徐兄他……”
倒是安裕容见惯这些老头子做派,知道事情未必坏到不可挽回,轻拍他手臂,以作安抚。
“裕容、幼卿,风云不测,福祸无常。老朽无能,拖着贱命残躯苟且到此,竟无法庇护自家后辈。召棠和文约的性命……唯有指望你们了……”一面说,一面颤颤巍巍站起身,作势要拱手行礼。
见他这般,安裕容、颜幼卿心下反是不约而同一松。从前在京师,双方虽见过面,到底无甚交情。杜老太爷这是怕两人不肯出力,豁出脸面倚老卖老。安裕容忙伸手扶住他,送回沙发椅上:“老先生万不可如此,折杀我二人。文约兄与我们义结金兰,召棠兄亦是情投意合,堪称挚友。兄长有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烦请老先生将因由道来,我等才好计议行事。”
杜老太爷擦一把眼泪,长叹一声,徐徐道来。
原来杜家剩余诸人动身南下,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家大业大,千头万绪,再如何紧锣密鼓,也拖延了不少时日。直至得到内幕消息,祁保善欲中秋日登基,知晓再耽误不得,方急急忙忙启程。奈何运气实在不佳,津申特快专列行至泺安,便叫隶属北新军的本地军阀拦下。看在洋人面子上,大肆搜刮一番后放行。车行过寿丘,直奔铜山,眼看过了铜山便进入南方革命党范围,谁知毫无征兆急刹停下,叫乘客们刚安放下的一颗心又都揣了起来。
鼓噪一番,从洋人列车员口中得知,临近铜山一段铁路,叫人给炸断了。众人纷纷猜测,应是本地军阀所为,以断绝河阳革命军迅速北上之可能。与列车员交涉无果,一筹莫展之下,许多乘客离开列车,另想办法。杜府诸人深恐夜长梦多,不愿坐等,步行寻得附近村庄,花大价钱租了乡民牛车,绕道赶至铜山,上了开往江宁的短途列车。到江宁后,再次换乘抵达申城。如此一路颠簸,难怪狼狈不堪。
杜老太爷神情颓靡,只说个开头,多数是杜三少代为转述。他虽未亲历,然娓娓道来,居然活灵活现。
安裕容待他告一段落,问:“徐兄与杜兄,是步行这段不慎失散了?”
“确是不慎失散了,但并非这一段……”杜三少说至此,转脸去看自家老爷子。
杜老太爷沉吟片刻,勉强打起精神,慢慢道:“我等在泺安,遭遇军阀搜身劫财,召棠与文约箱子里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不能叫人劫去。最后是文约想了办法,贿赂洋人列车员,临时藏在餐车中得以保存。然躲得过一时,难躲过一路。谁也不知道后边还有多少关卡阻碍。他二人一番合计,拿定主意,要在寿丘下车,转道即墨蓬莱港,改走海路往南来。”
安裕容与颜幼卿俱是一愣,转而又觉十分可能。当初护送尚古之难逃,恰是在寿丘弃车改道,横穿仙台山脉,于即墨蓬莱港上了索罗公司的远洋轮船。虽说被执法处一个李某穷追不舍,终究有惊无险顺利逃脱。这番遭遇,后来与徐文约通信中,隐晦提及。他人未必明白,但徐文约曾经同在奚邑城与仙台山脚下出入,自然熟知内情。想必同样身处津申特快专列上,同样于泺安车站遭遇阻拦,徐文约把他俩已然成功之经验照搬过去用上一用,理所当然。
两人未及说话,杜老太爷又道:“哪怕平常日子,穿越乡野山林都极其辛苦,况且如今战事爆发,四处拉壮丁、劫钱财,也不知能不能熬到蓬莱港。就是到了地方,这年月的远洋轮船,岂是好上的?火车都停开了,谁知道那轮船还有没有?若能躲进洋人租界,或有机会苟且,若是遭遇哪一支北新军队伍……”杜老太爷抹一把眼泪,“遇上那豺狼一般的兵士,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一想起这事儿,我这颗老心哪……”
安裕容待他哽咽平息,才道:“徐兄与杜兄,是带了什么东西,这般要紧?”“是……”杜老太爷顿了顿,又抬眼望了对面三人一回,慢慢道,“是两箱子西药。文约出的主意,召棠同意了,把收拢的现银全换成了这个,叫做什么,什么多什么分……”
杜三少在旁接茬:“爹,那玩意儿叫做配安多芬。”
“是了,是这么个拗口的名儿。那么两小箱子,足足几万大洋,比最上等的福寿膏还贵!我是老了,不中用了,由得他们年轻人胡闹。文约与召棠两个,非说这东西好,轻巧便携,带过来能当大用处,比支票合适。裕容,你告诉我,当真是这么回事?”
安裕容、颜幼卿对望一眼,万没想到徐文约与杜召棠如此大胆,也如此能耐,竟是将现钱都拿去买了配安多芬,还真叫他们买着了。
“不瞒老先生,眼下确实是这么回事。这配安多芬紧俏得很,堪称价比黄金,且有价无市,申城市面上都绝迹了。徐兄这主意,并未出错……”
徐文约这主意,当然是好主意。这批配安多芬带到南方,保价增值尚在其次,必要的时候,拿出一些打通革命党政府关节,便是份十足忠心的投名状,足可保全家老小平安,说不定还能换取别的机会。可惜主意固然是好主意,遇上北方军阀劫道,可就大大的不妙了。搜出支票银元,不过寻常,搜出两箱子配安多芬,当场就得掉脑袋。火车上没处躲没处藏,一回能侥幸,再来就是吉凶莫测,还要连累家小,不怪他二人决意下车,宁愿冒险穿越山野,改走海路。
“主意再好,也得先把命保住哪!”
见杜老太爷又要伤心,颜幼卿插话:“敢问老先生,徐兄可有提及后续计划?”
“他倒是说了,待赶到即墨蓬莱港,上船前一定给你们打个电报。可从寿丘往即墨,哪里那般轻巧……”
杜老太爷不知徐文约从安、颜二人处得知了横穿仙台山脉的路线。如今山中匪患已除,因南北开战缘故,北新军下辖各部均整顿队伍,往中心城镇集结,未见得还在小地方留守。除非运气太差,这一路之风险,比之困守列车内,确实转圜余地要大得多。
安裕容、颜幼卿明白徐文约为何作此决断,其中内情,却不必向杜家人细说。
安裕容道:“当初徐兄孤身北上,途中亦是惊险万分,终于化险为夷,不但闯出一番事业,且与贵府结成良缘佳偶。一则吉人自有天相,二则徐兄经验老道,老先生且放宽心,好生歇息。我二人必竭尽全力,设法与徐兄联系上,接应他与杜兄平安抵达申城,早日与老先生团聚。”
辞别杜老太爷,杜三少代父亲送客,又期期艾艾说了一堆废话。等到安、颜二人与约翰逊商议一番后,从爱多亚大饭店出来,已然深更半夜。所幸江滨大道上西洋旅舍林立,许多人力车夫为了能多加几角小费,专候夜间生意。
回到家中,其他人早已熟睡。二人毫无睡意,沏了一壶茶,灯下对坐,反复计议。思来想去,音讯不通情形下,想做什么皆无处着手。无论如何,须等到徐文约电报到来,方能随机应变。
计算时日,当初两人带着尚古之,若不算中途耽搁的时间,从寿丘至仙台山下,再横穿山脉至即墨蓬莱港,大约花了五日工夫。徐文约与杜召棠两个大男人,年轻力壮无拖累,只要顺利闯过寿丘到奚邑这一段,进了山区反而更快更安全。最乐观的情形,是三四日便能抵达目的地。而杜老太爷携杜府诸人下火车后,绕道赶至铜山花了一日,江宁换乘又歇了一日,期间还抽空见了亲家黎府中人,加上列车上乘坐的时间,自双方分别,算来已然三日有余。
“咱们先等三天。三天之内,若能收到徐兄电报,则依电报行事。”安裕容下了决定。
“若是三天等不到呢?”颜幼卿问。
“若是三天等不到……”安裕容食指轻敲桌面。彼此心中都明白,徐文约若当真失陷,那是非去营救不可的。
“后日便是中秋,届时陆上交通必定断绝。若是等不到徐兄的电报,阿卿,咱们设法弄两张洋人轮船的船票,直接到蓬莱港去。”安裕容见颜幼卿点头,又道,“等天亮给约翰逊打个电话,请他帮忙打听打听,还有哪家西洋轮船公司跑这条线。”
中秋这一日,学堂放假,店铺歇业。报纸上关于祁保善登基称帝的消息甚嚣尘上,安裕容、颜幼卿暂时抛开外务,专心安排家人过节。许多年不曾这般欢聚一堂,盎格鲁租界威妥玛路七号丙-1号巷道小洋楼内,一派其乐融融。
上午先全家一块儿去了趟茜园。以江南艺专毕业生谢鲲鹏、蓝靖如为首的同声诗画社,在茜园举行中秋佳期吟诗赏画沙龙,郑芳芷与两个孩子皆兴趣浓厚,反倒是安裕容与颜幼卿沦为了陪衬。郑芳芷精于工笔淡彩,论描摹写实,与西洋画颇多契合之处。颜皞熙、颜舜华在诗画方面亦悟性颇佳,一家子与诗画社成员相处融洽,十分尽兴,临别居然定了下一次沙龙之约。
安、颜二人担心之后要北上接应徐文约,诗画社成员年轻热忱,急公好义,郑芳芷能结识他们,万一有个紧急,是非常合适的求助对象。下午在家,郑芳芷与女佣预备晚餐。安裕容难得空闲,买齐配料,亲自动手,给大伙儿烤西洋饼干。又突发奇想,略加变通,烤了一炉带馅儿的西洋式样月饼。因其新鲜美味,获得众人盛赞。
中途有客人上门,却是从四海大药房借到铺面帮忙的小伙计阿文,备了四色礼品,专程来拜节。各处生意人情,安裕容已在节前打点妥当。这般殷勤致意,亲自登门拜节,阿文算是头一份。这小伙计因善用谐音记录西药名称,得了小玉老板青眼,还为此领了一份赏金。后来玉颜商贸公司要从四海大药房借人,他第一个找经理自荐。四海大药房正是要交好玉氏兄弟时候,自然无有不允。
安裕容听说是他,笑道:“怕是想要换东家。”
阿文借过来后,活儿虽然多,却是自己独当一面,老板钱给得也大方,因此卖力表现,隐隐有投靠之意。
颜幼卿道:“阿文勤快能干,本分踏实,若是赵经理肯放人,咱们留下也好。”
郑芳芷不可能去守铺面,两人若出门,确实需要一个可靠之人帮手。
因时常帮忙跑腿之故,阿文并非初次上门,登堂做客却是头一遭。两位玉老板也拿他当客人,茶点招待,陪坐说话。小伙计开始有些紧张,后来话说得多了,毕竟差不多天天打交道,渐渐放开,向两位老板诉说今日上午一番奇遇。
“您二位不知道,那杜三少爷,挨了老太爷一顿家法,上咱们铺子里时,腿还瘸着呢!他倒是不怕丢人,跟我说老太爷怪他胡乱花钱,限令三日内举家搬出旅店,寻个合适宅子安顿。他道是反正中秋日也没生意,不耽误我正事,非叫我陪着找房子。他可真不见外……”
“大户人家公子,难免任性,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前些时候总去爱多亚问徐先生消息,三少爷虽然脾气有些跳脱,待下人还是和气的……您二位猜怎么着,他运气还真不错,就这半天工夫,还真就碰上了。”
“江滨大道后头房子紧俏得很罢?怎么这般巧?”
“您二位还记得不?咱们铺面前边十字街那头,从前万会长的宅子,自从万会长坏了事,大伙儿都说那宅子风水不好,不吉利。再说房子也大,来这片住的买不起,买得起的又瞧不上,便一直闲在那里,正好叫杜三少爷碰上了。我与他说了里头的底细,他不顾忌那些,直喊着价钱合适,当场便签字画押,定了下来。”
没想到,杜家居然买下了万雪程的宅子。万府出了通奸丑闻,主人又因牵涉刺杀尚古之一案被处决,房子贱卖,也是意料中事。
安裕容问了问细节,阿文无有不说。因双方皆有心,顺势便留了晚饭。家里没有女人孩子不上桌的规矩,满满当当围坐一圈。阿文瞧瞧刚从楼上下来的兄妹俩,又转脸偷觑郑芳芷,如是几个来回,最后将眼神放回到颜幼卿身上。
其他人察觉他异样,遂不做声,等他开口。
阿文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嘴,似乎难以启齿。郑芳芷柔声道:“要不要先喝一碗汤,润润嗓子?”
听见她的声音,阿文眼圈一红,哽咽道:“壬子年,仙台山玉壶顶……是不是……我记得你说话声,每日送吃的下来……”
“啊!”郑芳芷指着他,“你……莫非那山洞里……”
阿文推开椅子,冲着颜幼卿倒头便拜:“恩人!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恩人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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