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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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景阳的艺术人生就在这么个满是防备和不理解的逆境下努力成长着,而他那件大作品,也慢慢丰满起来。先是几个隔断上都陆续加了两个小方块,后来又做了个小条桌,墩在第三条隔断上。
师兄们偶尔也过来捧个人场,问这分别都是啥?何大师说隔断上的小方块竟然是叠起来的被子以及上面摞着一个枕头时,有个师兄惊奇地说,小时候挺聪明的个孩子,这是上学上成傻子了?
那个把汽车拿给对象显摆过的师兄则表示,可以让他对象帮忙用小花布缝上几套小被褥摆上去,也比这铁疙瘩好看。何景阳说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爷们儿的窝,就得有刚性。你弄小花布上去,膈应谁呢?
师兄说你从青城回来的时候,行李被褥可是我过去给带回来的,是不是小花布你老实说?何景阳气得咬牙,大家哄笑着四散开去。
师兄们除了捣乱就是泼凉水,捧场也是为了泼更多的凉水,所以,多数时候是何大师一个人在折腾。下班后别人各回各家,是他最自由的时光,回家吃过饭,回来正好艺术创作,累了困了关门落锁去睡。
除非遇上来了急活,要打电话叫人过来,一般都是睡到第二天被人拍着卷闸门吼醒,真是不能更自在。
大作品进行到某一天,何大师琢磨着接下来该焊个微型小火炉了,他在院子里晃荡着一边寻摸散落在犄角旮旯的小铁件们,一边犹豫着要不要翻翻师兄们的储物箱,就听着毛三儿在门外边儿喊他:“何景阳!何景阳!路上拣了个人儿,看看是不是你们家丢的!”
毛三儿初中刚毕业,一门心思要来当学徒工,年龄太小被拒绝了,非缠着何景阳让给说情。
何景阳听他喊得兴起,以为又来毛遂自荐,抄起一个扳手往外走,一边笑骂:“你们家才丢人呢!看我不打扁你!”然后就看到毛三儿旁边当真有一个人儿,头发让风吹得乱七八糟跟个鸟窝似的,斜背着个挎包站在那里也不说话,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他。
小孩儿热情指路,一路上各种闲扯,关唯满心感激。只是他以为送到就罢了,结果自己还在那儿酝酿“云淡风轻”的意境呢,小孩儿就扯着脖子一嗓子把人吼出来了。
事实上当他看到何景阳穿件黑色二股筋背心,手里还拎着个扳手,迈着两条长腿大步流星走出来时,就已经象被巫婆施了定身术一般,不止是思维,连眼珠子都动不了,就剩一脸傻笑,更不用提什么得体地打招呼。
反倒是何景阳冷静些,刹那愣怔之后,他首先谢了毛三儿,并许诺明天再和何爸提一次收他为徒的事儿。其次把人撵走,然后平息了一下翻江倒海的心情,才转过身来欣赏了一会儿傻站着的关唯,问“没吃饭吧?”
关唯“嗯”一声,声音软糯委屈。何景阳强忍着伸手撸他脑袋的冲动,扯着嘴角做出个笑意来:“进来,等下带你去吃饭。”
他给关唯倒了杯水,自己去后院冲澡换衣服,怕一身机油味儿影响食欲。
出来时,关唯正坐在*作台前,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翼翼地*着何景阳的作品,“大通铺?你做的?”
“嗯。我打算做一整套,最后弄八个小人儿立在里面。”何景阳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是有点儿难看?”
关唯本来被这件作品勾起往事,有些伤感,又被何景阳这句畅想给逗乐了,觉得弄八个小人儿立在里面,好看难看不知道,但听起来瘆的慌。
“那你别给我换位置,我还睡这儿。”关唯伸手去指第一个隔断,白皙细长的手指抚过青色的铁器,何景阳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他转过去不看,说:“好,不换”。
束水镇白天很热闹,但毕竟住家户多,天将擦黑主街上就冷清了。何景阳找到一家面馆,给关唯要了碗蛋炒面和一个凉菜。
坐定了,何景阳打量关唯一眼,“头发怎么弄的?”
老板给端了两碗面汤上来,关唯一边吹气吸溜着喝,一边给何景阳讲大堵车险些饿死在车上以及下车后经历了煤灰黄土洗礼的经历。
何景阳戳了关唯一指头,“你打个电话,我去青城接你。怎么突然就跑来了?”
是啊,为什么呢?关唯低头喝面汤不说话,他特别想问何景阳“你想我没?”可他问不出来。
关唯吃饭还是特别能磨,等他吃完面俩人相跟上出门,老板都打算打烊了。
“我收到通知书了。”俩人沿着马路牙子慢慢走,关唯轻声说。
“嗯。”
“你呢?”
“线是过了,不知道哪个学校。”
两个影子在路灯下前后晃着,时短时长,时重时浅。
“考到哪了?”
“北京。”
“真厉害。”何景阳感叹。
都不问问是什么学校?关唯郁闷地想,自己也不好说,有点儿显摆。
“嗯。超水平发挥了。朱保平也考上美院了,他们通知出得早。”
“哦。”
何景阳还是没问!
“刘泉要去当兵了,黄晋还没来通知。”
“当兵挺好,他肯定高兴。我也想去,我家人不让。”何景阳惆怅。
他倒关心起刘泉来了!关唯气结。
身后忽然驶过几辆摩托,路过他俩时有人喊了一句“何景阳!换对象啦?!”其中一辆嗖地一个急转身驶回来,横在他俩面前,车上的人盯着关唯上下打量半天,说,“哦!你那个同学啊?”
关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拉何景阳的胳膊。
何景阳侧身把关唯挡在身后,看他们一眼,并不打算解释,只是眯着眼歪着头,痞里痞气地骂了句脏话:“换***,你瞎啊!”
这人失望地冲前面喊了一句:“不是不是,男的!”又问何景阳:“考上大学没?”
“滚。”何景阳笑着弯腰拣起一块小石头,那人调转车头就跑,石头扔在机盖上,当啷一声。
这个样子的何景阳,关唯还是第一次见,那句脏话令他尴尬,可这股痞痞的劲儿,还有侧身挡着他的那个动作,却让他心跳加速。
“你上回的那些朋友吗?”关唯问。
“嗯,说话这个是张正。”
“你是不是平常都和他们一起玩儿?”
“以前经常。”何景阳忽然兴致缺缺。
“也骑这么快?不害怕吗?”
“不怕。”
……
“他们出镇子去了?”又是一阵沉默后,关唯没话找话。
“前面矿区有录像厅。”
“这么晚?”
何景阳笑了笑,用刚才那种痞里痞气看着关唯:“晚上有生活片。去?”
关唯立刻意识到这个“生活片”是什么意思,脸上一热,赶快摇摇头。
又是一段沉默。
关唯慢慢落在何景阳后面,看着他晃晃悠悠的吊儿郎当劲儿,似乎不是特别想搭理自己,忽然难过起来。
来之前确实该先打个电话,看上去他并不象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孤单,也未必会……想自己。
束水镇有这么多人和他玩儿,骑摩托、做手工、修车,还看录像,过得多好,有什么是非他关唯不可的呢?
还有刚刚那个人说的那句“换对象了”,那么,他是有对象了?
关唯的心没有任何预料地疼起来,象被人用刀子粗暴地直接地扎了个对穿,缩成一团。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用手按着胸口,不想再往前走。
何景阳闷头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关唯没跟上来,两只手插在裤袋里,溜溜达达地走回来,探过身子,把头伸到关唯脸前疑惑地看着。
何景阳不是不想搭理关唯,而是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关唯睡哪?
小屋不大,但床是一米五的大床,俩人挤挤没问题。
关键是,对于和关唯之间可能面临的过于亲密的相处方式,他莫名害怕。
回家也一样,只能挤一张床。而且他不想让关唯面对家里人的热情寒喧浪费两个人独处的时光。
考到北京了!这一走,得多久才能再见?或者,就不再见了呢。
“何景阳,现在旅馆还有空房吧?”关唯问。人家都有对象了,根本不在乎那些旧事,什么也别想了。
不知道住一晚多少钱,带的钱够不够?不能问何景阳借,太丢人了!也不能给黄晋打电话,他除了干着急也没办法。
哎,关唯啊,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怎么总是这么冲动?
“和关唯的最后一面”的伤感以及“关唯睡哪”的纠结,让何景阳没脑子考虑别的事,忽然听见这一问,没回过神来,茫然地答“有吧?”
“那你现在带我过去吧。”关唯低头盯着地面,不想看何景阳。
“去哪?”何景阳反应过来,“又要去住旅馆?为什么啊?”他有些愠怒,自己还在费力藏起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其实早已经被嫌弃了吗?
“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关唯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其实你不想……理我吧?”关唯想问的是“你不想我吧?”,却还是问不出口,硬生生加了个“理”字。
“别瞎说,我想别的事儿呢!”何景阳解释。
“耽误你陪对象了?”关唯努力假装开一个轻松的玩笑,没成功,眼泪喷涌而出。
满心欢喜地跑来找他,想见他,想和他说话,想在酝酿一番之后,再次和他表白。他却只是在“想别的事儿”,或者就是“别的人”吧。
何景阳没想到发个呆走个神能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关唯眼泪哗哗地淌,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左手紧紧攥住胸前的小挎包带子,仿佛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和越来越浓的夜色里,这根细细的帆布条承载了他全部的依靠。
“*对象啊,他们瞎扯呢。咱们回我那儿去。”何景阳叹一口气伸手想摸他的脸,忍住了。“别哭了,一会儿那帮人还可能会回来,路过看见笑话你呀。”
关唯一听,赶快擦一把眼泪,“哦”了一声,抬头紧张地看看四周。
“不去旅馆,就睡我那儿,咱俩说说话。”何景阳转身扬了扬下巴,示意关唯继续走。心想算了,挤挤就挤挤吧,有什么好怕的!
“哦。”关唯哀哀戚戚地跟上,“我没想过住的问题,我很少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
远门?何景阳失笑,“是啊,这么远……第一次也是这么远吧?”
关唯意识到何景阳在笑自己,破涕为笑,恼怒地捶了他一拳。
想起初到青中第一次放寒假时,一个人回云州都让家里不放心的关唯,竟然为了自己,两次独自从云州跑到束水镇,何景阳终于没忍住,轻轻揽过关唯的肩。
关唯心里涌起一丝甜蜜,他舒舒服服地靠过去,开始说自己刚才有多担心没钱住旅馆,又抱怨他走太快自己都追不上。
长高了!何景阳一边听关唯絮叨,一边不时看一眼身边这人,眉目也长开了些,不大象女娃了,虽然还是好看得跟画儿似的。只是举手投足也还是个小孩儿,爱生气,更好哄,不知道往大长。
两个人一路回到店里,也没再碰上一个人。关唯疑惑地问:“你是不是骗我?”
何景阳淡定地答:“是,不然你现在也哭不完。”
关唯不满地瞪了一眼,催他去拿手电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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