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穆渊”（上）

而且比起国内网友们的反应，夏凯凯的名字不但出现在各种公众平台上, 甚至出现在一些访谈类、或者综艺节目里, 被采访嘉宾纷纷表示，本年度最佳的“打脸王“非夏凯凯莫属。

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华国人, 如今成为了米国民众热议的对象，第三名的成绩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用实力反驳了所有当初唱衰他的人，告诉大家, 他是跳舞的天才, 同时还是冰舞的天才，他得天独厚, 是上帝的宠儿！

米国一个好莱坞的明星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主持人问他结束了这部电影，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位明星说：“陪家人，出国，度假，我应该还会为我和我的家人买一张世界冰舞大奖赛的门票，当然也可能是瑞士、加拿大……或者是华国。”

“为什么？”主持人困惑。

明星说：“我要去看一场冰舞，视频的画面不能满足我，我希望亲眼去看看, 而且我会带着我的家人去看，看体育比赛对于孩子来说也是一种很好的教育。”

主持人扬眉, 饱含深意地重复：“冰舞？”

明星点头：“是的，冰舞。我因为一些, 嗯哼，你知道的，最近大家都在议论他，所以我好奇的看了他的比赛视频，然后我打算买四支玫瑰，我们全家人会在最后时刻，丢下去。”

主持人笑：“您以前就喜欢花样滑冰吗？”

“不，我发誓，我第一去认真地看一场冰舞，我就迷住了。当然如果我有时间，我也会去看看其他项目的比赛。”

“他觉得他会来米国吗？”

“不知道，我希望他来米国。毕竟去华国太远了，我还不会说华文。”

“哈哈哈……”

夏凯凯在米国火的方式很奇特，其实有点像网红，大部分人都因为他谈恋爱的对象而关注他，进而对他冰上的舞蹈赞叹不已。

网红持续的时间通常很短，都说互联网的记忆只有7分钟，夏凯凯能通过网络传播的方式，让名气扩大到这个程度简直让人惊讶。

所以有人描述他：他用网红的方式火爆了全米，但他却不是网红，他有强大的背景，有足够的天赋，最关键他全世界排名第三，我想大部分明星都没有他的国际地位高。所以KK用一种最为另类的，无法复制的方式，换来了让人惊叹的价值。嗨！有人请他代言吗？我应该会买，我爱他！

其实以上种种，热度在米国持续了大约一个月，民众的热议，公众人物的参与，还有那种明里暗里对华星集团的示好，才会将夏凯凯的热度不但每天翻番，还保持了那么久。

夏凯凯想不到的。

穆渊开始也意料不到，虽然之后他添了一把火，但是一开始，谁都没想过，华国的运动员，最先火起来的国家竟然是在米国。

但是在此刻。

才结束比赛的夏凯凯还宾馆的房间里，和华国国家队的队员举办庆功宴。

在拍照之后，大家的关系变得又融洽了几分，一瓶伏特加不知道什么时候喝了一大半，不胜酒力的人要不满脸潮红，要不就晕晕乎乎，夏凯凯之前喝的伏特加也上了头，他有点迷糊，所以率先开口说道：“就这样吧，毕竟在国外，等回了国，我请大家再聚一次。”

苏宇点头，也赞同就这样散了。

大家鱼贯从伍弋的房间离开，安才艺顺手带走了垃圾，本来还想留下帮忙收拾，但是看见苏宇看向伍弋的眼神儿，便留下了两人，离开的时候顺便关上了门。

夏凯凯转头的时候，注意到队伍里少了两个人，他没有多想，就跟着大家一起走进了电梯里。

电梯里挤的人有点多，安才艺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时候电梯响起了超载的“滴滴”声，安才艺又退了回去。但是电梯还在叫，于是倒数第二个进去的夏凯凯也只能迈了出去。

温健在电梯里呵呵地笑：“我这是太重了吗？”

蒋阳波配合说：“我也不轻，我有一百八十斤呢？”

“看不出来啊，感觉也就一百五六。”

“嗯，肉紧，都是肌肉。”

“这大肌肉，没少下苦功。”顿了顿，在电梯门关闭前，温健说，“夏凯，我就想回去了，你回屋也早点睡觉，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别忘记了。”

“嗯。”夏凯点头。

电梯门缓缓关闭，门外留着夏凯凯和安才艺。

在另外一辆电梯到来前，夏凯凯和安才艺尬聊了两句，然后夏凯凯问：“没看见苏宇。”

安才艺说：“在伍弋屋里帮忙收拾。”

夏凯凯反应过来：“哦对了，正好我们没走，去帮忙收拾去吧。”

“别，不用，没什么，真不用。”安才艺的态度有些慌乱，说话间又去按电梯，不自然地笑着，“他们两个人收拾就够了，也没什么东西。”

夏凯凯觉得奇怪，他想了想，这话谁和自己说都没问题，就是安才艺说着不对。

安才艺是苏宇的助理，负责的就是这些琐碎的事情，但是如今却将工作丢给了雇主，苏宇怎么看也不是好说话好欺负的类型。

电梯到来之前，夏凯凯都垂眸想着，想着庆功宴的时候伍弋对苏宇眨眼睛，想着伍弋打牌的时候苏宇的目光简直黏在那张脸上，也想着这次比赛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但是这两个人同进同出的跟个连体婴似的，再加上助理忌讳莫深的态度，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走进电梯的时候，夏凯凯对自己的猜测有些惊讶，但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波澜。他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都让他对同性感情的态度特别淡然。

他们是不是在一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这种惊愕感甚至还没有夏凯凯意识到自己是个单身狗，刚刚吃了一口狗粮，来的冲击大。

“凯哥，我下了哈。”安才艺在第七层下了电梯。

“好。”夏凯凯道别，电梯门关上，电梯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夏凯凯从电梯内金属壁上看见了自己模糊的身影，突如其来的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寂寞。

或许是喝了点酒。

或许这个身体一直处于焦躁的状态，尤其大赛后男人的血液的喷涌程度会特别旺盛。

当然也可能是今天下午的比赛前，自己才被周悦珊喂了一口鸡汤的缘故。

夏凯凯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厚绒毛的地毯上，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但是心里的一股冲动却特别强烈。

他站在房门口，门卡已经贴在了门锁上，在将房门推开后，他迟疑了几秒，又将房门“咔哒”一声关上，迈动脚步，往下一扇门走了去。

穆渊就住在他的隔壁。

“叩叩！”生呼吸一口气，夏凯凯屈指在房门上敲了敲。

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敲两次，若是没人来开门，就代表穆渊已经睡了，自己今天想要说的话就暂时压一压，再找机会。

“叩叩！”第二次，再敲。

敲完夏凯凯已经收回了手，准备离开了。

一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又开始慌乱，看来酒喝的还是不够多，下次干脆灌了一瓶酒再来和穆渊谈话吧。

这样的念头还没完全浮现，门就被打开了。

穆渊站在门边上惊讶地看着他，继而笑道：“怎么了？聚会已经结束了吗？看起来似乎喝了一些酒。”

夏凯凯想走已经走不了，而且穆渊既然开了门，这就是天意。

他低着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穆渊困惑地看着夏凯凯，视线在青年的背后扫来扫去，寻思着对方这时候敲开这扇门的原因。

所以当青年走到沙发边上的时候，穆渊站在他身边，低头看他，声音低醇地问道：“不高兴吗？”

夏凯凯疑惑抬头，重复：“不高兴？”

穆渊说：“只拿了第三名不高兴？”

“不是。”夏凯凯摇头。

“不用在我面前强撑着，我知道第三名远远不是你的目标。”

夏凯凯看他。

穆渊自信地笑着，就差说出口，“舞王”雨果永远都是舞池里最闪亮的那颗明星，第三名这样暗淡的光芒又怎么配得上你。

夏凯凯其实听出来了穆渊话里的深意。

但他这次过来不是聊这件事的，所以他蹙着眉，说：“不，不是这件事，穆渊，我是有别的事情想要和你谈。”

夏凯凯低着头苦恼，避开了穆渊的目光，所以没看见对方在听见自己喊出“穆渊”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刹那间陷入空白的表情。

夏凯凯还在说：“是另外一件事，我中午听见了你和丹尼的谈话，我可以知道你们究竟在谈什么吗？”

穆渊的眉心一点点地蹙紧，绿色的眸子在剧烈地摇晃，他的表情甚至在一点点地变得狰狞，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浑身绷得很紧很紧。

那双眼睛注视着夏凯凯，像是要把人吃掉。

夏凯凯说到这里，终于还是抬起了头，同时说道：“穆渊，我很担心……”

然后就被穆渊那种可怕的表情吓得失去了声音。

他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出现这样的表情，五官都不在原位上，额头甚至浮现了一根根青黑的血管，他绿色的眼睛变得很可怕，眸子游移不定，血丝争先恐后的在眼白浮现，脸上的肌肉甚至在抽搐着。

再英俊的男人，当他做出这种完全失控的表情的时候，也像是恶魔一样。就像是今天自由滑里被女友背叛的恶魔，那一刻愤怒和质疑，还有恨不得亲手杀掉对方的痛苦，好像在这一刻穆渊的脸上得到了最清楚的体现。

夏凯凯甚至怀疑穆渊是不是要杀了自己。

但是男人只是在对视中，看着他。

看着他。

深深地看着他。

然后，他缓缓张开嘴，想要说出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于是他扭着头，似乎想要控制自己，可是这简单的动作如今却变得很困难，甚至因为眼睛无法从夏凯凯的脸上移开，而让他的脸部表情扭曲的就像恐怖杀人电影里的变态罪犯。

夏凯凯心脏跳的厉害，有点害怕，但是担忧的情绪占了上风，他抓住了男人的手腕。这才发现男人身体僵硬的厉害，而且在剧烈的颤抖，他几乎抓住不他的手。

浓烈的担忧在心里翻涌，他再次开口：“穆渊，你怎么了，穆渊……”

但是就在他喊着时候，眼前的男人却像是某种拉伸到了极限的线猛地断掉了一样，突然浑身一颤，眼睛往上一翻，重重地倒在了夏凯凯的身上。

夏凯凯一把抱住人，连续往后退了两步，最后仰倒在了茶几上。

“哗啦！”

“哐当！”

一连串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里炸开，让人头皮发麻。

咖啡倒了。

笔记本电脑被夏凯凯一屁股坐上。

旁边摆的资料文件散乱的乱七八糟。

茶几边角处的花纹顶在了小腿肚子上，剧烈的疼痛感就像是小腿抽筋一样，疼的头皮发麻，夏凯凯的脸一下就白了。但他却什么都顾不上，只是紧紧地抱着完全脱力的男人，护着他不会从自己的身上倒下去。

一片混乱。

“哒哒哒哒哒……”不知道自己坐在了键盘的哪个按钮，几乎躺在茶几上的夏凯凯耳边不停地传来打字的声音。

夏凯凯焦急地喊了一声：“穆渊？维克多·雷蒙德！穆渊！你怎么了你？”

没有回应，压在身上的男人又沉又重，完全失去了意识。

“穆渊！”

把男人抱到床上去并不难，夏凯凯到底是一名现役运动员，而且男人现在很轻，他可以轻松做到将人打横抱着。

但是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夏凯凯心烦意乱，劲儿用的乱七八糟，等把人放好在床上的时候，他甚至累的眼前发黑。

然后一转身，他冲出门去，“砰砰砰”地敲响了丹尼的房门。

丹尼匆匆地赶了过来，夏凯凯就在旁边咬手指，焦急地问着：“怎么了？他是怎么了？好好地说着话，为什么突然晕倒了？我们需不需要叫救护车？还是把酒店的医生叫上来？丹尼，丹尼！拜托你和我说句话，我现在需要你的回答！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倒下？”

丹尼掀开男人的眼睛看了看，又低头去听他的呼吸，最后摸了摸脑袋，最后才抬头说道：“你们之前聊了什么？”

夏凯凯努力回忆，然后说：“我们什么都还没说呢。我只是敲门进来，只说了两句话，他就这样了。他到底怎么了？”

丹尼看看夏凯凯，又看看男人，然后说道：“他晕过去了，我建议去医院一趟，做进一步的检查。”

“那还等什么，走啊！”夏凯凯挽着袖子，往床边一蹲，说，“还等什么，把他放我背上。”

丹尼建议：“我们可以等救护车。”

“太慢了，坐宾馆的车直接去医院。”

“也可以……”

但是，就在谈话时，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了“呼——”的鼾声。

夏凯凯和丹尼转头看去。

丹尼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又快速地检查了一遍，然后说道：“昏睡，他睡着了。”

夏凯凯的眉梢扬的飞上天际，“睡着了？”

丹尼确认地点头：“是的，他在睡觉。”

夏凯凯：“……”

丹尼松了一口气，离开了床边，他对夏凯凯招手，在回到客厅的路上说道：“他的睡眠质量不太好，我一直在给他开安眠药，既然睡着了，就让他先睡着，等他醒过来，我再陪他去医院做检查。”

夏凯凯站在沙发边上，看见了乱七八糟的桌面，他的屁股被咖啡打湿，冰冷的液体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之前感到疼痛的大腿倒是没有伤口，应该只是茶几的花纹压进了肉里。被压直的笔记本电脑上都是字母的乱码，有些咖啡流到了电脑的下面，丹尼正在把电脑拿起来查看。再远一点是被夏凯凯拨乱的文件资料，还有两个文件夹掉到了地上。

夏凯凯弯腰将文件夹拿起来，蹙眉问道：“他得了什么病？”

丹尼放下笔记本电脑，看向夏凯凯，迟疑了一下说道：“失眠、没有食欲、有时候会很焦虑，压力太大导致的。”

“就这些？”夏凯凯不信，明明中午的时候，他们说到了“危险”。

但是丹尼不打算说太多，他担心之前夏凯凯正在提“分手”，或者类似的话，才会再次刺激了维克多，三个月前的自杀的原因还历历在目，他现在对夏凯凯很有意见。既然不能答应，又何必与维克多保持暧昧的关系，这样的反反复复对于患有抑郁症的维克多而言，是非常危险的。

两个人互看了一会儿，都不太喜欢对方。

最后夏凯凯说：“我回去换衣服，然后我会陪他到醒过来。”

丹尼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力气有些微微地沉：“我是医生，我留下。”

“不，我必须看见他睁开眼睛，到时候我会喊你。”

“不行，你不能再刺激他！”

“我刺激他？”

“我不知道你说了什么话？是要让他离远点吗？还是别再缠着你？总之我不希望你再伤害他？”

“伤，伤害？”夏凯凯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的态度，包括他亲眼看见的，穆渊对雨果无法放下的怀念和感情，本来一肚子的愤怒瞬间消散了大半，他看着丹尼，目光诚恳地说，“我今天过来只是想要告诉他，我们可以开始，但是我什么都还没说，我并不想再伤害他。”

丹尼扬眉，看着夏凯凯。

夏凯凯点头。

丹尼收回目光，点头：“好吧，你留下。”

夏凯凯换了一身衣服再回来的时候，丹尼果然让他留下了。

只是在离开前，丹尼低声说道：“耐心地陪着他，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的陪伴，不要让他伤心，可以吗？”

夏凯凯点头，或许曾经他让那小子伤心过，但这次应该是好消息吧。

“如果他哭了，请耐心地陪伴他，不要离开。”丹尼却还没说完，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嘱咐着。

夏凯凯扬眉，困惑地点了点头。

门关上。

夏凯凯调暗了屋里的灯光，又去拉上窗帘。

夜已经深了，视野所及的区域，虽然大楼林立，却几乎看不见灯光，只有街道的两边路灯还通明着，空寂的街道偶尔会开过一辆火柴盒般大小的车辆，消失在钢铁丛林里。

很快，眼前的世界仿佛凝固了起来。

夏凯凯按下遥控器，窗帘缓缓的从眼前滑过，遮挡了窗外的一片星空。

他先进屋看了一眼沉睡的穆渊，然后在那浓郁的咖啡香气里，将茶几又稍微整理了一次，运行中的电脑没敢关机，他担心毁了穆渊一晚上的工作。也没有去看穆渊究竟在忙什么，他并不擅长经营，华星集团的发展规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然后他再次回到了房间里，想了想，穿着衣服上了床，为了穆渊掖了掖被子，然后躺在了男人的身边。

翻来覆去，睡不着。

然后他又坐起来，低头去看男人的睡脸。

是在睡觉吗？

突然晕倒，血管和大脑没问题吧？

丹尼的诊断究竟靠不靠谱？

而且为什么会哭？

丹尼说，穆渊会哭？

就这样，在暧昧的灯光下，夏凯凯盯着男人看了很久很久。

渐渐的，便有些分神了。

男人的脸线条深刻，被床头灯的灯光照在脸上，有种暧昧不明的性感。小时候的男人就像个小天使，那浓长的睫毛忽闪着，即便浑身脏兮兮的，却依旧让人一眼难忘。

当初收养这孩子的原因是什么已经说不清楚了，但是被那孩子宛若星空般的眼睛所震撼是事实，凝望过来的眼神就像是揉碎了整个宇宙苍穹，融合了悲伤和希望，却又闪烁着最明亮的光。

视野里，男人的鼻梁又直又挺，在欧美人的脸型里，并不是高的夸张的鼻子，但一定是恰到好处了，再优秀的整容院都做不到这么自然又标准的形状。

嘴唇就比较薄了，上嘴唇薄，下嘴唇略微厚一点点，但是差距并不大，这样的薄唇会给人一种薄情的感觉。但现实永远是最好的老师，男人究竟薄不薄情，恐怕夏凯凯本人最清楚不过。

真的是很帅的一张脸。

但也憔悴的过分了。

夏凯凯不太确定丹尼说的是不是实话，只是压力大失眠而已，怎么会和危险联系在一起。但看面相，确实不太有精神。只是平时男人气场很强，冷漠的脸和高远的姿态，都让人想不到他深受失眠的痛苦影响，大约也只有这样不设防地睡觉时，才会从他浓黑的下眼圈，以及新冒出来的胡茬上，感受到那份憔悴吧。

哦，对了。

还有瘦弱。

夏凯凯几乎记不起刚刚把人抱起来的手感了，但是穆渊的体重一直是他的心病。

犹豫了一下后，夏凯凯勾起男人的衣摆，往上撩了一点。

看了一会。

夏凯凯的眉心蹙紧。

都是骨头……

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吗？瘦成这样，简直触目惊心？平时是怎么撑着自己羸弱的身体管理那么大一家公司的？废寝忘食？加班加点？然后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心疼的感觉涌出来，根本无法控制。

夏凯凯跪在床上，倾下身子，轻而温柔地抱住了男人，然后叹了一口气。

心里酸酸软软的，复杂的一塌糊涂，既有着老父亲般的心疼，还有一种陌生的情感在翻涌，让他忍不住在男人的心口亲了亲，然后又亲了亲。

既然不算藏着了，臭小子的身体以后就由他负责管理吧，钱永远都赚不完，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吃饭睡觉，都好好的管着，一定要重新长出肉来才行。

夏凯凯心里软的厉害，心疼的不行，搂着人抱了好一会，直到身体僵硬了，这才直起身子，然后就看见男人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

“醒了？”夏凯凯惊喜地开口，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又摸了摸额头，说，“我去找丹尼。”

但是在手收回来的前一刻，手腕却被男人抓着。

力量并不大，只是虚虚地握着，但是夏凯凯却不想挣开，便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看着他。

男人的眼睛很好看，绿色的，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冰冷而不进人情，但是当他专注地凝望一个人的时候，却又有着缱绻浓情的意味儿。

床头灯的灯光昏黄一片，照的男人的脸有些模糊，尤其是眼睛的部分，好像变成了更加浓郁的色泽，是黑色，更像是紫色，有淡淡的光泽在流转，然后就在夏凯凯的注视中，从眼角滚出了一滴透明的液体。

夏凯凯惊讶，张开嘴想要说话。

男人却抓着他的手送到的唇边，深呼吸着，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闭上眼，有更多的眼泪往下淌，颤抖的嘴唇，张开又闭上，反反复复地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然后男人睁开眼，望着夏凯凯，一边静静地流着泪，一边看着夏凯凯，像是在祈求着什么。

他全身都在颤抖。

夏凯凯看着男人的表情，突然就明白了。

他缓缓俯下身去，轻轻地吻在了男人的额头，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里也染上了潮湿的气息，轻轻的，在男人的耳边说着：“是的，是我的，我回来了。”

“呜……”穆渊嘴角抿了抿，一直僵硬绷着的脸在这一刻突然崩塌，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突然发出了孩子一般的哭声，“呜呜……雨果……雨果……呜呜……”

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还伴随着抽泣哽咽的声响，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语不成句，只能反反复复地叫着雨果的名字，断断续续地哭着。

夏凯凯被哭的心都快碎了。

他不断的亲吻男人的额头和他的发丝，为他擦去眼角流下的泪水，可男人就像是关不掉的水龙头，不断的有泪水流淌出来。

夏凯凯的眼泪落在了男人的脸上，男人像是被烫着了一样，将他抱的更紧，也哭的更凶。夏凯凯就一直不停地帮他擦眼泪，然后温柔地叫出穆渊这个名字，耐心的，就像哄个孩子，陪着他。

不知道过了过久。

真的过了很久很久。

男人一直在哭。

都是说女人是水做的，原来男人也是水做的，哭起来也让人心疼，让人手足无措，让人也跟着想哭。

夏凯凯手酸了，想要换个姿势，但别看男人很瘦，力量竟然不小，夏凯凯的腰被突然加大的力量险些勒的背过气去，最后只能手上一软，躺倒在了床上。

穆渊一边哼哼唧唧的哭着，一边顺势翻身，夏凯凯就被压在了下面。

然后继续哭。

这次哭的没了声，但是胸口一滴滴流淌的水却越来越多，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夏凯凯摸索着去给男人擦脸，可能摸到了鼻涕，男人快速得躲开了，使劲吸了吸鼻子。

夏凯凯说：“诶，你鼻涕都沾我手上了，还哭吗？”

男人不说话。

夏凯凯说：“让我擦下手嘛。”

男人还是不说话。

夏凯凯说：“我擦你身上了？”

男人不情愿地将抱住夏凯凯腰的一只手移开，抓起一团背角，递到了夏凯凯的面前。

夏凯凯打了男人脑袋一下，训道：“你恶不恶心，一会还要睡觉呢。”

男人不说话，举着被子的手放下去，又抱住了夏凯凯的腰，紧紧的，夏凯凯简直没办法呼吸。

夏凯凯只能仰躺在床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看着天花板说：“搞了半天，你还不能确定我是谁啊？”

“……”

“所以，我喊你的名字，这是不打自招了对吗？”

“……”

“至于吗？激动到昏倒，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还有点儿总裁的样子吗？让他们看看，你这是根本就是长不大的孩子啊！”

“……”穆渊不说话，他把脸在夏凯凯的胸口狠狠地蹭了蹭，鼻涕眼泪一起都蹭在了那片衣服上，然后他自己还嫌弃的换了个位置，然后继续抱着，抱紧，默默地流泪。

夏凯凯抬手在穆渊的脑袋上打了一下，不小心将手上沾着的鼻涕蹭在了男人的头发上。

蹭完的夏凯凯有些心虚，又觉得好笑，嘴角微妙地勾了起来，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轻了几分，带着丝丝笑意，就连那眼神都变得柔软而缠绵。

“所以之前表现的胸有成竹，还说什么你不说我不问，其实你根本不敢肯定是吗？我之前喊你什么了？穆渊是吗？喜欢这名字吗？喜欢？特别怀念对吧？除了雨果没人喊过对吧？就肯定了对吧？嗯？”

夏凯凯捏着穆渊的肩膀，又去捏他的脖子，最后手摸上了头发，完全没有嫌弃的感觉，手指插进发丝里，缕着那一头短发。

在这样潮湿的空间里，夏凯凯低声说着：“对不起，留下你一个人了，是我想的太多，犹豫到了现在，让你伤心了，真的很对不起。”

道歉并没有换来笑容。

下一秒。

在夏凯凯的目瞪口呆中，穆渊又开始抽泣，进而再次发出“呜呜”的哭声，真的很像小孩子要不到糖果的时候那种耍赖的哭声。

小孩有时候还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光嚎了，但是穆渊不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更是不要钱的往下落，夏凯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越来越湿，衣服就像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边缘部分冰冷的，源头的地方却烫热的好像能够洞穿皮肤。

夏凯凯惊讶地扬高了眉梢。

他先是反思自己哪里没说对，后来思考了一下这句话值不值得哭成这样，哭的几乎哽咽到要断了气，是不是太夸张了。

“穆渊！穆渊！维克多·雷蒙德你给我起来！让我看着你！”夏凯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心里慌乱，推着男人。

男人反抗着，几乎用了全身力气的抱紧了夏凯凯。

夏凯凯被抱的几乎断了气，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掰着男人的手想要让他松开，但这个举动刺激到了男人的神经。

“你放开我！”夏凯凯低吼着。

前一刻还缠在他身上耍赖的男人突然像头狼一样扑了过来，双手压在他的手臂上，夏凯凯被压得呼吸一窒，眼前阵阵发黑，等回过神来才看见男人这一刻的眼神。

凶狠。

又绝望。

像是一头孤狼一样，鼻梁紧紧地蹙着，对他龇了牙，像是下一秒就要洞穿他的喉咙。

然而脸上却都是泪，即便这样凶狠地对他，眼泪却泫然欲泣的，透明的液体从那下巴落下来，落在他的胸口上，穿透了衣服，融了皮肤和肌肉，又重又沉地刺进了他的心脏里。

夏凯凯心脏疼的厉害，眼睛里也出现了眼泪，他张嘴喊他的名字，“穆渊”，他说，“对不起”，他解释，“我不是要凶你。”他自暴自弃地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死了，我死了啊！这不是我的身体，我占了别人的身体，我死了啊！我现在就是个行尸走肉，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我……唔……”

下一秒。

嘴唇就被堵上了。

男人堵住了他的声音，掠夺了他的呼吸，凶狠又蛮横的将舌头抵进他的嘴里，狠狠地吻着他。

夏凯凯说不出话来，眸子在眼眶里凝固着，渐渐涌出了更多的眼泪。

男人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不恶心的，我永远不会嫌弃你，毕竟我是这么爱你……

心脏像是被烫了一样，翻卷起更加强烈的情绪，像是长久的恐惧终于得到了最温柔的安抚，夏凯凯甚至迷恋着这样的回应。

他抱住男人的头，与他吻在了一起。

停不下来的眼泪，与烫热的唇舌交缠在一起，喷洒出的是那仿佛如熔浆般烫热的呼吸，夏凯凯清楚地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感，心脏强劲地跳动着，心跳交织在了一起。

鲜活的，蓬勃强壮，都是活着的勃勃脉动的生命。

一种自己确实存在在这个世上的证明。

甚至。

夏凯凯吻的比穆渊还要凶狠。

他用牙齿去撕咬男人的嘴唇，然后尝到鲜血的味道，男人不躲不闪，任由他去吸吮着。

亲的舌头疼痛。

满嘴的铁锈味。

直至嘴唇发麻。

终于，气喘吁吁的两个人艰难的分开了。

看过来的男人眼底有种刻骨的悲痛，但是眼底却又明亮的光芒。

夏凯凯看着男人，主动撑起身子，抬头，又在那嘴唇上亲了一下。

很温柔的。

理智的。

还有着缠绵的欲·望。

将他此时此刻的情感，清清楚楚地表达了出来。

男人蹙着眉，眼睛里的光芒闪烁着，在水雾再次汇聚之前，再一次低头吻上了夏凯凯的嘴唇。

极尽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