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是陆启轩。凌昔在你那儿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陆启轩听到电话里传出的点点脚步声。

“凌昔在吧？怎么？不想让他知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

又是一阵沉默。

“你们现在在哪儿？告诉我地址，我去接他。”

“……陆先生，凌昔不会跟你回去的。不过你要是想来就来吧，我会把地址发给你。”

“你说什么？”陆启轩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试图搞清楚关志彦的意思。“凌昔怎么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的声音反而舒缓下来，“凌昔很好，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会怎么想？”

“什么？你跟他说了什么？”陆启轩意识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没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让他看清楚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的本质而已，他有权知道。”

陆启轩几乎能想象得到凌昔听到那些事时的反应，他多半会接受不了，他可能会哭，可能会病发，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但即便如此关志彦还是告诉他了，他怎么敢把那些事都告诉他……

“凌昔现在怎么样？”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他现在很好，但是我不知道如果他见到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关志彦，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凌昔现在未必会选择你了，所有如果你来的话，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

陆启轩的忍耐几乎达到了极限。他握紧了拳头，手上青筋暴起。但是他仍然在最后一刻忍住了想要对着关志彦痛骂一顿的冲动。无论如何，先见到凌昔才是最重要的，至少得确认他现在安然无恙。

“给我地址。”

他只吐出这四个字，便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坐在车上，陆启轩闭上眼睛，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凌昔会理解他的——所有事，他会理解。只要一见面，凌昔就会回来，凌昔必须得回来，他不可以失去凌昔，只有这一点，绝对不可以——

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陆启轩拿起手机，将屏幕上显示出的文字一字一句地印在脑子里。

“去平海路三十八号。”

他平静地对正在驾车的助手命令道，同时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我这边有些事，需要派些人手……嗯，嗯……好。直接监控这辆车吧……嗯，我明白。”

布置完了这些，陆启轩在脑子里计算着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车子很快驶到了关志彦地址里提到的那个小区，那是一处坐落在城市北边的高档小区，可能是刚刚建成没多久，小区的住户很少，外面几乎见不到人。

陆启轩让车停到小区外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接连着又打了几通电话。直到他看到自家属下的人开着车在他指定的几处地点停稳之后，他才从车上下来，独自一人缓步进了小区。

关志彦的那间屋子很好找，已经到了门前，陆启轩的心中却又突然有些犹豫。站在大门前，始终按不下门铃。

凌昔会不会真的讨厌自己……毕竟……他姐姐……

他摇了摇头，又马上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按下门铃。开门的是个穿着一身牛仔装的年轻人，他的皮肤黝黑，显然是那种常年混迹于街头的小混混模样。

“呦！”年轻人对他打了个招呼，咧嘴笑了一下，但那表情，怎么看都不是欢迎的意味。

陆启轩握紧了拳头，他不能想象凌昔居然会跟这种人共处一室，他只想马上冲进去把凌昔带走。

“我是陆启轩……”他耐着性子对那个年轻人开了口。

“哦——我知道！”穿着牛仔套装的小伙子点点头，转身冲着屋里道：“志彦哥！那个人来了！”

陆启轩就这样被那个小混混似的年轻人领进了门。小屋内并没有过多的布置，但微暖的黄光让氛围显得格外温馨。关志彦就站在一间房的门口等着他，那间房的房门紧闭，凌昔应该就在那间屋里，他猜。

关志彦见到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等着他走到门前，才微微将门打开一道一拳宽的细缝，屋内，陆启轩看到顾凌昔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

“他睡着了，有什么话等他醒来再说吧。”关志彦的声音很小，显得他的声线更加低沉了。

陆启轩点点头，想要进到屋内，却被关志彦拦住了。关志彦整整比他高了一头，身材也比他魁梧得多。

“怎么？”

“你——”

“你想说什么？”陆启轩打断他的话，“你该不会是以为凌昔真的会选你吧？”

关志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而牛仔服小哥只是地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脸好奇的表情。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关志彦沉着脸开了口，“如果他不愿意，我是不会让你带他走的。”

陆启轩不禁失笑。他想不出关志彦怎么会有说出这种话的自信。即便他确实是把凌昔的姐姐亲手送进了监狱，也确实杀了人，但凌昔仍然会想要跟他在一起。这件事从七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凌昔时就已经确信，七年来从未改变。

看着关志彦一脸严肃的神情，陆启轩不住摇了摇头。他一把推开关志彦，开门进了屋。

屋内很暖，穿着外套甚至会觉得有些热。但陆启轩并不准备把外衣脱下来，他坐到顾凌昔的床边，轻轻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轻声地呼唤他。

听到声音，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二人的视线交汇，转眼间顾凌昔的眼中已经渗出了泪水。

陆启轩的心咯噔一下，他慌忙去帮他擦泪，心里几乎已经说了一万遍的‘对不起’，但碍于站在一旁的关志彦，他只能把那些话都吞下去，转而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凌昔……我带你回家。”

“凌昔。”关志彦马上走到床边，“凌昔，如果你不想跟他回去，我不会让他带你走的。”

陆启轩抬头看向关志彦，他的表情那么认真，就好像凌昔真的会想留住这里一样。

“凌昔，由你来决定。”关志彦正色道，“如果想跟陆启轩走的话，你就动一下左手，如果不想，就动一下右手。”

“呵呵……好。”陆启轩听着，松开了他握在手里的那只瘦弱到筋骨尽显的苍白手掌。

“凌昔，告诉他你想跟谁一起。”他柔声道。

许久。

顾凌昔看着他，泪如泉涌，但他抬起的却是右手。

陆启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凌昔……你……不想回家吗？”

顾凌昔抬起的右手虽然一直在颤抖，但他始终坚持着那个动作，以至于他的手臂都在不停地颤抖，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也看到了吧？”关志彦的声音仿佛刀刃一样刻在陆启轩心上，“凌昔并不想跟你走。”

“啊……好……”

陆启轩低下头，头脑乱作一团。

唯独这种情况，是他从未想到的。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在关志彦的注视之下，他试图不去看顾凌昔已经泪流满面的脸。他不能再看，哪怕多一眼，他的眼泪也就要喷涌而出，而他是绝对不想在关志彦面前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软弱。

他握住顾凌昔已经脱力搭在床榻上的右手，小心地帮他按摩僵直到不住抽搐的手部肌肉。

“凌昔……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他的声音中几乎带着些哀求，而站在一旁的关志彦已然露出尘埃落定般的淡然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