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民国教师（十五）

周慕来了, 小莳这边突然答应了一起回去。

几乎是整个十二区都在为周慕的到来而激动着，周慕二字早就成为了领路人、信仰那样存在的人物，根据地的高官们无一缺席的迎接，就连各个区的人也忍不住冒着被惩罚的危险偷偷地，远远地看着。

周慕高大英俊的长相，强大冰冷的气质反而让人觉得十分的稳重，迎接的人不自觉的矮了一截的感觉，战战兢兢的跟在一边，硬着头皮才蹦出了几句话，丝毫不敢废话。

谭莳穿着周慕给他的正式军装，站在大厅门外等待周慕。

几个团长看到谭莳的时候瞪大了眼睛，他们的思绪完全被周慕给压住了，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谭莳没跟着一起去迎接的事情。

虽然谭莳在十二区是差不多说一不二，极有分量的, 但是周慕那是整个十二区也惹不起的啊！他们一点也不想因为谭莳的狂妄挑衅连累了十二区，也不想这么一个合格的书记因为一时思想上的偏差就倒了霉。

他们正互相使了眼色，准备硬着头皮做和事佬。

周慕却先他们一步说话了：“在这里过的怎么样？”

熟悉十分的熟稔, 仿佛还多了几丝的人情味儿。

谭莳上下打量了周慕一会儿，道：“我很好，除了这里冷了一点。你呢？我看你好像瘦了一点，很忙吗？没有好好休息？”

周慕嘴角微勾：“我给你带了保暖的衣服来。我没事，就是有些想你了。”

就是有些想你了。这句话在任何人嘴中说出来都不奇怪，被周慕说出来的时候却让人觉得有着莫名的违和感。

明明是冷着一张脸，看着一点都不像是真心想念过的样子。

纵然这样, 也让众人震惊不已，他们怎么不知道他们家书记和周少将关系那么好？虽然书记的确是从平洲来的没错。

之后他们更是被两人的好关系闪瞎了眼。两个人其实也是有相似之处的，都是带着点生人勿进的气息，对其他人都是远在天边，透着一股泾渭分明的疏远，对被他们接纳了的人却十分亲昵温柔。

跟着周慕一起的魏琛华看着不失相视一笑的两人也是忍不住猛然的眨了眨被闪的发酸的眼睛，视线微偏，突然被一个清隽的少年吸引住了视线。

其实也不算是少年了，已经上了一米八的身高，就是瘦了一些，像一根竹竿似的，这是蹿高后的短期后遗症。面容精致，气质很特别，又有几分熟悉感……会让他第一眼觉得对方还是个少年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气质，就像是最干净清澈的此间少年，带着点淡淡地忧愁，仿佛还站在那片青春期之中。

真是少见的漂亮孩子啊，魏琛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孩子却突然转头朝他看来，眼神极具穿透力，也是一如他所想的清澈，不过……清澈的有些过头了，不染尘埃，也似乎没有倒影出任何人，任何事物的模样，这样看起来未免太残忍无情了一点？

单方面的汇报一样的会议结束了之后，周慕道：“我要带谭书记回桐城一趟，年后会和我一起回平洲。”

十二区区的人看向谭莳，谭莳前所未有的扬起纯粹的笑容对他们点了点头。

这是原本就商量好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他们竟然舍不得谭莳离开了，之前没有看到的谭莳在根据地的好，现在都十分清晰的想了起来。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想，都无法违抗的笑着放了行，小莳也跟着一块儿走。

第十二区三连的士兵来送行，虽然回忆不怎么美好，他们却是在心中感恩谭莳这个教官的，因为他的严苛，他们才变得更加的强大，在以后的战役中才更具有活命的几率。

谭莳其实也是有不舍，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萧瑟感。

“哥哥，可以靠在我的身上睡一会儿。”

小莳低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谭莳抛去多余的心情，点了点头。

说出来可能有点怂，他晕车。

坐在副驾驶座的周慕朝后面看了一眼，扫了一圈又收了回来，直视前方，这里离桐城还有半天的车程。他也渐渐地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

小莳不可能回谭家，便打算和谭莳回到了谭莳那个院子，周慕自然是回到了周家。

谭莳和小莳一睁开眼睛就已经到了目的地，一路上的颠簸让他们有些恍惚，可是牌匾上那大大的几个字他们还是看的很清楚的，这是周慕家，这时，一阵冷风袭来，周慕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先在这儿住一晚。”

于是三人一起进了周宅，去正厅用餐的时候，发现周上将和周夫人也是在的。

周夫人呆呆的看着三人进来，周慕注意到她的视线不对，皱了皱眉，却只道：“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周夫人，甚至周上将对这个性格有些奇怪的儿子也是没辙，爹娘不叫，偏要这么严肃的喊父亲母亲，可是他们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

“回来了，来吃饭吧。”千言万语也只化作这么淡淡地一句。

小莳却感受到了这对父母的爱子之情和对儿子的思念，他心头微微酸涩，他仰头看向谭莳，见谭莳也对他微微一笑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幸好，他还有哥哥。

同样的名字，极大的缘分，哥哥果然是被神派来拯救他的吗？

饭桌上，谭莳习惯性的给小莳夹菜，周慕和小莳会给谭莳夹菜，谭莳也就只好礼尚往来的给周慕夹菜，而周慕也破天荒的给小莳夹了一筷子净化肠胃的黑木耳，小莳受宠若惊的看了周慕好一会儿，那吃惊的小模样让谭莳忍不住嘴角上扬。

三人倒是显得十分的和谐，周夫人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她之前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索性谭莳后来掉到十二区了，那风言风语彻底安静了。可是她现在看到了什么？

周上将反应倒是没有周夫人那么大，周夫人却用着女人的那份敏感感知力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女人在某些事情上的确是要更加敏锐的，何况周夫人可不是个普通的女人。

谭莳和小莳住进了客房，相邻的两间房间，甚至连隔壁的声音都听得见，对于两个一个喜欢依赖，一个喜欢照顾的人来说表示很满意，周慕的房间离这里隔着一个楼层，晚上的时候他却亲自端了夜宵来。

三大碗各种口味的汤圆，一杯牛*。

汤圆软软糯糯，比起里面甜甜的陷，谭莳却更喜欢它外面的白色外皮，小莳则是有样学样，看着谭莳戳掉陷，他也跟着戳掉陷，只吃那软软的，白嫩嫩的外皮。

周慕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将一个接着一个白汤圆儿往嘴里塞。

“我吃饱了。”谭莳首先放下了碗。

下一刻，在谭莳惊讶的眼神中，周慕的筷子伸到了他的碗里，把剩下的汤圆儿往自己的嘴里塞。

周慕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不要浪费。”

谭莳道：“你可以少做一点。”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做的？”

谭莳一愣，失笑道：“……原来是少将你做的啊。”

周慕一边吃一边看了谭莳一眼，淡淡地道：“嗯。”

旁边的小莳在两人之间看了看，眼神平静的低头继续吃，很努力很努力的将碗里的汤圆儿都吃完了。

吃完后，周慕把牛*挪到了两人的面前，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

*着两人吃撑了之后周慕次满意的端着托盘离开了。

谭莳摸着肚子道：“晚安。”

“晚安。”周慕关上了门。

周慕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也端着夜宵上楼的周夫人。周夫人看了一眼周慕手中的东西，拧起了眉头。

“阿慕，待会儿来一趟你父亲的书房。”

————

谭莳自然是看得出周夫人对他的几分排斥情绪，很主动的在早早起来了之后提出告辞，周夫人闻言终于带上了笑意，并且对谭莳道：“我还得感谢谭先生对我家阿慕的照顾。”

“夫人严重了，其实一直是周少将在照顾我。”

周夫人道：“上将和我的意思都是，谭先生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我们也愿意为你说说媒，桐城的好姑娘很多，谭先生若是没有喜欢的，我们可以帮着找一个样样都好的。”

周慕下楼正好听到这句话，他眉头微紧：“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周慕平时对周夫人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周夫人也习惯了周慕的稍显冷淡的语气，却也是头一次被这种有几分严厉的话指责。

她愣了愣，深呼了一口气：“我是为了你们好。”她的语气也开始严厉了起来。

最初的时候她没有怀疑过，可是一旦怀疑，那份怀疑就像是一颗在心头种下的种子，一旦有什么催化，就会萌发的越大。

谭莳道：“周夫人是怀疑我和周少将之间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吗？”

他居然直接说出来了！周夫人眼神一凝，点了点头：“是！”

“我说没有，您信吗？”

周夫人没说话。

“好了，我想我知道了您的意思了。”谭莳道：“您是觉得我么之间必须要有人娶亲，才能证明我们自己，对吧？”

周夫人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有片刻的挣扎，但是很快她就点了头。

她坚信自己所感受到的，这两人哪怕没有真的在一起，却已经有了苗头，必须让两人分开来才行。

“我身上有疾，也不想娶妻耽误那些女子，倒是周少将这样的青年才俊，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何不让他就此娶亲？”

周夫人如何不想让周慕娶亲，可是她敢对周上将发脾气，在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面前却苦手心虚的很，周慕不乐意，她也*不得。一方面她为着谭莳话中的意思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朝谭莳的身下看去，谭莳不自在的测了侧身，才让她反应过来，尴尬的别开了视线。

周慕也朝谭莳那儿看了一眼，眼中情绪流转。

周夫人道：“你所言属实？”

“夫人若是不信，可让医生来看看。”

周夫人虽然很想让医生来，但是也不想把谭莳得罪狠了，毕竟是儿子得力的属下，若是得罪狠了，兔子都是咬人的。她只好看向周慕：“阿慕，你看这怎么样？”

周慕眼神冷淡：“可以。”

还不等周夫人笑，周慕又说了一句：“你娶吧。”

周慕亲自将谭莳两人送回了谭莳自己的院子。

“周夫人她……”谭莳有些担忧的道。

“不用理会。”周慕道。

周慕是个喜欢被管束的人吗？虽然外表看着冷淡，内心里却比谁都高傲执拗，他敬酒不吃，罚酒更不吃。周夫人越俎代庖的决定他的婚事，插手他的生活，这让周慕有些厌烦。若是周夫人不是他的母亲，早被他丢出了。

谭莳间周慕的态度坚决，就没再说什么。他对周夫人客气大部分还是因为周慕的缘故，否则哪怕她是上将夫人，他也懒得伺候。

周慕离开了，谭莳和小莳走进院子，发现好久没回来的院子十分的干净整洁，还有许多新添置的东西，连床铺了被褥都是崭新的，手摸上去十分的柔软，不一会儿就感受到了一种温暖，可见这杯子里的棉花绝对是上好的棉。

不用多想，谭莳也想到了，这大概是周慕派人来做的。

谭莳心下一暖。

眼看着也没有什么要打扫之类的，又没有别的事情，也没别的外人在，两人干脆一起钻进了被窝，两人互相取暖。

小莳突然偏头道：“哥哥，你喜欢周上将吗？”

谭莳一愣，不假思索的道：“喜欢。”

“哪种喜欢？”小莳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居然连小莳都八卦起来了吗？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比如周慕对他与众不同的好，而他对周慕又如何不是与众不同呢？谭莳微微一晒：“就是朋友之间的啊。”

“是你和我这样的吗？”小莳道。

谭莳下意识道：“不是！”

小莳眯了眯眼睛，语气轻快的道：“哥哥，我说的是亲人啊。我以为你也把周上将看做是自己的兄弟呢。”

“……啊，不是亲人，只是好朋友而已。”谭莳轻轻地踹了一下小莳的脚：“长大了，你也该娶亲了，有没有看到心仪的？”

小莳摇了摇头：“没有。”后来又在谭莳的眼神中，吞吞吐吐的道：“其实也有喜欢过，有三个。”

“……很好。”虽然谭莳觉得男人不能太花心，对待爱人要忠诚专一，但是对于小莳有喜欢的人这一点，他还是很欣慰的。

并且报以十分大的兴趣：“三个？都是什么样的姑娘？你最想娶哪一个？”

“有两个都是在戏班子里认识的，还有一个是在谭家。”小莳的睫毛微微地垂下，看着多了几分忧郁的感觉：“一个是戏班子里班主的女儿，跟我是青梅竹马，她嗓子好，身段好，长得却不怎么好看，她上台的机会比我多，但是名气却不如我。她老是会故作生气的埋怨我，但是其实她并不怪我，她还偷偷的把难得的机会让给我。她从小就这样，明明是个姑娘却十分照顾我这种小子，从小到大，不知道让过多少东西给我，吃的，用的，上台的机会，甚至还会帮我顶缸……我知道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第二个是一个千金小姐，她喜欢偷偷跑出来偷听我唱戏，总是给我最多的赏钱，也是第一个向我告白，说愿意和我私奔的姑娘，她长得好看，活泼可爱，我也喜欢她。”

“第三个是谭家指派给我的，唯一的丫鬟。她不如那位小姐好看，嗓音身段也不如我青梅，可是她对我最贴心，我不信任她，她却依旧尽心尽力的伺候我，她是谭府唯一一个对我是真心好的人……我记起来了，她的脸很容易红，像苹果一样，笑起来酒窝倒是好看的紧。手有点粗糙，却也很灵巧，我的衣服帕子鞋袜都是她做的，她说她喜欢，我也喜欢她。”

小莳的声音缓缓，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谭莳抽了抽嘴角。他倒是没想到小莳的桃花运会是这般好，这种环境中，居然也能碰到这样三个红颜知己。

只不过，若是三个都喜欢的话，这……若是对于被人，谭莳一定是评一句‘渣男’，但是对于自家的孩子，却下意识的会去纵容。

想着现在这个年代，娶三个也不算荒唐，只要他们心意相通，互相喜欢，也能和谐相处，那便也没什么了。

谭莳想明白了之后就道：“那就三个姑娘都娶回来。我如今也攒了不少钱财，给你娶三个也给的起聘礼！”

小莳却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模样，他用他低哑的声音继续缓缓地说着：“娶不了了，第一个姑娘，我的青梅被一人强占了，之后惹来风言风语，她想不开自己上吊死了。第二个姑娘，那个千金小姐，她被家里人发现了她想要离开的想法，强迫的将她匆忙的嫁了出去，嫁人之后她先生对她并不好，怀疑她偷人，最后是被她嗜酒的先生活生生打死的。第三个姑娘，她……她是为了保护我死的。”

“谭家人特别的脏……连我这个男人都逃不过。她为了帮我，却惹恼了那些人，最后被扔进了井里，对外说是她自己因为和小厮偷情被发现后脸皮薄跳井自杀的。”小莳道：“在谭府那个地界，外表多奢华，内里就藏了多少腌臜事儿。”

谭莳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转折，他看着表情淡的不像话的小莳，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也不给小梅装殓尸体，而是封了那口井，我偷偷的爬下去，用了几十次才真正的下了井，把尸体捞上来。尸体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我对不起这三个姑娘，哥哥，我以后也不娶妻的。”小莳抬起头，神色貌似平静，眼睛却红了一圈，认真的看着谭莳。

“以后你或许还会遇上喜欢的人……”

“其实我对她们的喜欢并不是男女之情……不娶妻，只是为了尊重他们。”小莳突然笑道：“我不是为了她们守节什么的，我只是……真的不想了。”

谭莳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性冷淡。

久久地，谭莳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喜欢男人吗？我不是迂腐的人，你就算是喜欢一个男人，甚至是动物，我都会支持你，你总要有一个喜欢的，否则一辈子那么长，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寂寞了。”

小莳道：“不是还有你吗？哥哥你永远都会在的对吧？”

“但是……”和弟弟在一起打光棍一辈子，这种设定未免太心酸了吧？

“哥哥反正也不娶亲，不如就和我凑活着过吧。”小莳笑得眉眼弯弯，只是眼睫抖得频率很高。

谭莳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拒绝小莳，只能先点头，道：“也行吧。”也不忘叮嘱道；“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不要错过，否则一定会后悔的。”

小莳被谭莳关心又担忧的眸子看着，紧闭的心门多留出了几丝缝隙：“好，如果我会遇见的话。”

————

就算是两个人过年，谭莳和小莳也过的不冷清，还一起亲手擀了面皮包饺子。晚上，周慕也突然来了，除了两个红包，就带了一张嘴。他秉持着当初对待谭莳的良好作风，除了让两人吃饱的量，其他的都进了周慕的肚子里。

两人看的目瞪口呆。

“春节快乐。”周慕说着，将红包给了两人。

一大一小表情都有些发愣，捏着红包，小心翼翼的拆了封，很期待的看数额。

数额不小，周少将出手，想当然也不会寒酸了。

两人很高兴，齐齐的露出了笑容。

他们高兴的不是这红包多厚，而是单纯的为着这个红包，为着拆红包的这个过程而感到高兴。

多久了，他们没有在春节这天收到这么一只寓意着祝福的红包。

外头又放起了烟火，在‘嘭’的一声响起的时候，小莳转头看向窗外：“又放烟花了。”

“我们也去吧。”谭莳将碗筷随便摞起来，然后左手牵着小莳，踮起脚用右手环住周慕的肩膀：“我买了很多呢，都是西洋货。”

亲手放着烟花的时候，小莳觉得很幸福。

幸福的不是烟花本身，而是陪着一起放烟花的人。

真希望以后，岁岁如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