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魔女兴师来问罪少年任侠护知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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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耿照果然做了一个恶梦,梦中恰似往日的光景,他和表妹在阳谷山中姻缘石下嬉戏。他们追逐蝴蝶,采撷野花,濯足山溪,朝霞染红了溪水,碧波微漾,形成了七彩虹霓般回旋着的层层圈环,各种各式奇妙悦眼的石子嵌在水底,如珍珠、如翡翠、如宝石,堆成了水底的宝藏。耿照跳进水中,拾起一颗最美丽的宝石,献给表妹,倾吐他心中的情意。不料表妹突发娇嗔,骂道:“这不是宝石,是假的。你把你对我的爱心比作宝石,你的心也是假的。你的甜言蜜语,是天上的彩虹,美丽得很,却最易消散。总之,一切都是虚幻,一切都是假的。你给我滚开!”突然,美丽的表妹,变成了狰狞的夜叉,一抓撕裂了他的衣裳,要吸他的血,要嚼他的心,他也不知怎的,突记起了表妹是他的杀母仇人,现在撕裂他的衣裳,就是要抢他父亲的遗书,他可以甘心受表妹咀嚼,但这份遗书却万万不可遗失,于是,他大叫一声,“啪”的一下,将表妹的手按住!
眼睛睁开,光天化日,哪有表妹的影子?在他眼前的却是那位如花似玉的连姑娘,他正在紧紧地按着她的手,而她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胸前。耿照满面通红,连忙将手拿开,手指触着纽扣,忽然发现自己的衣纽,果然有两颗已经解开,耿照心头卜卜地跳,这刹那间竟不知是梦是真,他慌忙一咬指头,“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很痛,这才知道现在不是在做梦了。
那少女心头也是卜卜地跳,问道:“你,你这是干吗?”耿照道:“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有人抢我的——我的东西。”他几乎把“遗书”两字,说了出来,幸而醒觉得快,话到口边,方才改了。那少女笑道:“原来你在做恶梦,却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见你呼吸紧促,也想到你可能在作恶梦,但不敢把你唤醒,所以解开你两颗衣纽,让你舒畅一些。”耿照心里暗道:“原来如此。你也几乎把我吓了一跳。”
骡车继续前行,不久天色入黑,那少女道:“你身上带伤,若找一处人家投宿,易惹猜疑,不如你就在车上睡吧。我继续赶车,这样也可以走得快些,早点到天宁寺。”耿照喜道:“你真想得周到,可是我怎能累你不得安眠。”那少女道:“你睡着了我给你守夜,我若困倦,随便靠着一棵树打个盹儿也就行了。”耿照又是感激,又觉过意不去,歉然说道:“你是我家的大恩人,不但救了我,还保全了我母亲的遗体,现在又这样细心地照料我,我来生变作牛马,也难报你的大恩。”
那少女皱眉道:“不准再提一个‘恩’字,你我二人的母亲情如姊妹,我也早已把你当作兄弟一般了。嗯,你今年几岁?”耿照道:“十八岁了。”那少女道:“哪个月生的?”耿照怔了一怔,不知她何以要这样仔细查问,答道:“九月生的。”
那少女道:“我和你同年,我是二月生的。”她笑了一笑,接下去说道:“不准你再和我客套的。我的名字叫清波,你叫我名字便行了。”耿照插口道:“这怎么可以?”那少女道:“要不然,你就叫我一声姐姐吧。我比你早出世半年,凭着你我两家的交情,这一声‘姐姐’大约我还可以受得起。”耿照喜道:“这正是我心里想的,只怕冒昧,不敢先提。我一无兄弟,二无姐妹,你肯认我做弟弟,那是最好不过。”当下就叫了她一声“姐姐”。连清波笑靥如花,也叫了他一声:“弟弟”,说道:“照弟,那你以后可要听姐姐的话了。”
骡车进入一处树林,连清波道:“天刮风了,恐怕会下雨。咱们就在林子里过一晚吧。你连日受惊,听我的话,定下心神,好好睡一觉吧。”说罢,便自下骡车。耿照道:“你呢?”连清波笑道:“我总不成也睡在车子里吧?这里林深树密,纵有风雨,也可以遮蔽的。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给你守夜。”耿照面上一红,心中极是感激,想道:“这位连姐姐既是女中豪杰,又能处处以礼自待,当真难得!”
夜风中送来的香味,树林里虫声唧唧,鸟语啾啾,似乎在合奏“安眠曲”,他心情一松,不久就熟睡了。这一觉直到天明,连梦也没有做一个。
他睁开眼睛,阳光已从树叶缝中透下来,林子里一片寂静,他叫了一声:“连姐姐。”不久,就见连清波跑来,含笑问道:“你醒来了,昨天睡得可好?”
连清波脸有风尘之色,衣角鬓边,还沾有一些尘土,未曾拂拭干净,耿照道:“多谢你,我睡得很好。咦,你怎么却像跑了远路归来的样子?昨晚未曾睡过吗?”连清波心头跳了一下,想道:“他虽然是个未出过道的雏儿,心思倒很细密。”当下笑道:“幸好昨晚没有下雨,我去猎了一只野兔,早烤熟了,给你作早餐。”耿照与她分食兔肉,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连清波对他细心照料,如是者一路行行宿宿,过了三天,耿照的断骨已经合拢,手足都可以活动了。这一日是个艳阳天气,远远可以望见一带青山,马兰谷的天宁寺就在此山之中,路程大约只有四五十里。耿照心情舒畅,说道:“待我走下来走走看,我的伤处已经一点不痛了。”
连清波道:“正好前面有间路边的酒肆,咱们就进去吃点东西吧。你小心走啊!”
耿照要了一碗稀饭,连清波给他点了两样小菜,正在等着,忽听得邻座一个客人拍桌子叫道:“真的有这种怪事?四空上人的武功不弱啊,怎的天宁寺给人一把火烧了?”
耿照骤吃一惊,心头大震,把眼看时,只见两个状貌粗豪的汉子,正在那里口沫横飞地谈论天宁寺被毁之事。
天宁寺离此不远,主持四空上人又是大众熟识的人,那两个汉子带来了这样惊人的消息,登时把这个路边的小酒肆闹得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群情耸动,酒店、伙计都挤到他们那边,七嘴八舌地打听。
有一个客人道:“不错,昨晚我也看见山那边起火,只道是一把野火,却不料是天宁寺被焚!”这人是住在附近村子里的常来的熟客。
有人连忙问道:“四空上人逃出了火窟没有?唉,他可是个好人,我爹爹的哮喘病就是多得他赠药治好的。”
那粗豪汉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连声说道:“唉,真惨!真惨!”听众的心上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纷纷问道:“怎么惨法?”“四空上人给烧死了?”“是谁放的火?这么大胆?”
那汉子道:“不但四空上人死了,阖寺十七名僧众,除了一个烧火的小头陀外,全都给人杀死了!”听到此处,耿照也不禁失声叫道:“都给杀死了?”
那汉子道:“是呀,都给杀死了!那贼人是先杀人,后放火!”先前那个拍桌子的汉子问道:“来了多少贼人?天宁寺僧个个都会武功,怎能如此轻易被杀?”那汉子道:“说起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来的只有一个贼人,而且这贼人是个少年女子!长得还挺好看的呢!”
惊诧、悲叹、怒骂,与因怀疑而反诘的诸声纷作,有人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亲眼看见的么?”
那汉子道:“我不是说有一个烧火的小头陀逃出来了么?是他对我说的。我在白石口遇见他,他受了伤,向我讨金创药。诸位都是乡亲,我不用瞒你们,你们也都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是个偷马贼,昨晚到张千户家里偷马,没有得手,回来的时候,就碰见了那小头陀。”
当时在金人治下的北方,盗贼蜂起,有的偷马贼是专偷官府和大户的马匹的,却不扰乡民,这等偷马贼在百姓眼中是当作英雄看待的,在这小酒肆的客人都非富豪阔客,因而也就不以为怪。
那偷马贼继续说道:“那小头陀倒伤得不重,他不是给女贼打伤的,他是见势头不对,就钻进茅草里溜走的,手脚给荆棘勾伤了好几处,一路奔跑,又跌了好几跤。幸亏遇见了我。我给他敷上了金创药,他就赶着要到普宁寺去报讯了。我见天宁寺火头大起,怕有大队官兵赶来,因而也不敢在附近逗留了。”
好几个心急的听众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同声嚷道:“不要光说你自己的事情,留待以后再说不迟。你先说说天宁寺的十六名僧众是怎样被杀的?”
那偷马贼道:“是昨晚午夜光景,那小头陀睡得正浓,忽地从梦中惊醒,只听得大雄宝殿那边,传来了一阵阵高呼酣斗、金铁交鸣之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骇人心魄的尖叫。
“那小头陀也算胆大,爬起身来,便到佛像背后张望,大雄宝殿里点有长年不熄的长明灯,灯光下看得分明,只见阖寺僧众围攻着的乃是一个女贼,这女贼梳着两条小辫儿,手提一柄青钢剑,年纪很轻,大约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那女贼年纪虽轻,却是厉害得很,她身法快得出奇,东一飘,西一闪的,就恍如蝴蝶穿花,在众僧之中穿来插去。只见她把剑舞成了一团银虹,护着身躯,剑法倒是守的多,攻的少。但她的暗器却是狠毒之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见她蓦地把手一扬,就有一个僧人倒了下去。那小头陀开始张望之时,已有几个僧人丧生在她暗器之下了。看了不多一会,地上更是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尸体。
“那小头陀吓得直淌冷汗,忽地一个僧人在地上骨碌碌地直滚过来,滚到了他的身边,这个僧人平素和他交情很好,那小头陀连忙将他扶起,想要救他,只见他的两边太阳穴,都已穿了一个小洞,血流如注,早已死了!”
耿照听到此处,心中的惊恐只怕决不在那小头陀之下,听这偷马贼的转述,那小头陀眼中所见的女贼,不是他的表妹秦弄玉还是谁?她所用的暗器,当然就是她曾用以杀害王安的那种透骨钉了。
耿照心中浮起他表妹往日温柔的模样,“唉,她怎的突然间变得如此穷凶极恶了?”心中又不觉暗暗奇怪,他回想李家骏和他所说的话,姨父弃家逃走的前夕,曾对李家骏说明是要到天宁寺暂时投靠的,所以才叫李家骏在散完金银之后,就到天宁寺找他。依此看来,天宁寺僧人,与姨父的交情一定不错,最少也不是敌人。那么表妹又有什么道理去屠杀天宁寺的僧众?除非她是丧心病狂,否则再也没有第二个理由可以解释!耿照的思路迅即又被那偷马贼的话声打断,那偷马贼待众人惊诧叫嚷的声音稍稍平静之后,接续说下去道:“那小头陀吓得魂不附体,但还有令他更吃惊的事情。有几个武功较高的僧人,未曾给暗器打中,扑到了那少女的身边,正要施展擒拿手法将她活擒,忽地一个僧人哈哈大笑几声,就倒了下去!接着又一个僧人哈哈大笑几声,照样又倒了下去!那笑声可怖极了,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笑声,而是从地狱里放出来的魔鬼的笑声。那小头陀在和我说起来的时候,还透露着极其恐怖的神情!他说,在那刹那,那美貌的少女在他眼中也变成了魔鬼!”
耿照听到这里,不觉又是心头一震,暗自想道:“这分明是我姨父家传的独门点穴功夫!这女贼既会用透骨钉,又会点笑腰穴,那一定是她,决不会错了!”
那偷马贼继续说道:“小头陀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再看下去?他走得慌张,一不小心,碰跌了神座上的一件法器。那女贼冷笑道:‘原来你们在这里还埋伏有人么?’一扬手,就把暗器向那小头陀打来,同时身形也就向他这边扑到。
“这小头陀本事低微,怎能抵敌?一听得那暗器刺耳的破空之声,已吓得双腿酸软,站立不稳,变了个滚地葫芦。忽听得当的一声,那女贼叫道:‘老和尚,好功夫!’这小头陀一摸,自己的首级还在颈上,始知侥幸逃了性命。偷偷一看,只见主持四空上人正在用方便铲压着女贼那柄长剑。想来那枚暗器也是四空上人给他磕飞了。
“忽见那女贼身形一晃,一个盘旋,疾的抓起了一个欺近她身前的胖和尚,将那胖和尚朝着四空上人的铲头送去,喝道:‘好呀,老和尚,你想大开杀戒吗?我亲手把活人给你送来了!’这胖和尚正是四空上人最心爱的弟子,他吓得急忙把方便铲缩回,那女贼真是个狠毒的魔鬼,竟把这胖和尚当作盾牌,疾扑上去,只听得刷的一声,四空上人已中了一剑,血流如注,大声叫道:‘魔劫,魔劫!你们还能够逃走的赶快逃走!不必再顾老衲了!’
“那小头陀自知无力帮助主持,这时他心中也只有一个逃命的念头了。他连爬带跌地爬出外面,逃进了草丛,不久,就听见四空上人惨叫的声音,火烟也已开始冒起,转瞬间天宁寺就成了一片火海。
“那小头陀还不死心,一路跑一路回头,可怜他只隐隐听得火光中有哀号之声,却不见有一个人逃出来,想是都被那女贼斩尽杀绝了!”
听众嘘嗟叹息之声四起,耿照更是心乱如麻,竟似呆了。连清波低声说道:“你的稀饭快冷了呢。”耿照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去,但不想拂逆连清波的好意,只勉强啜了几口稀饭,小菜是一筷也没有动,便匆匆忙忙付账,走出店门。
连清波将他扶上骡车,耿照仍是一片茫然,丧神落魄的样子。连清波赶了一会骡车,离那酒肆远了,忽地低声问道:“你还要到天宁寺去吗?”
耿照面色灰白,呆了片刻,说道:“不用去了,改道向南。”连清波笑道:“你的主意打定了才好。”耿照叹口气道:“天宁寺都已变成瓦砾场了,我还去那里作什么?这回是决不改了。”
连清波正要将骡车转过方向,忽听得马蹄之声,有如暴风骤雨,只见两骑健马,正在疾驰而来,耿照叫道:“咦,这两匹马似是冲着咱们来的,莫不是强盗吧?”他已看出那两个骑士都带有兵器。这条路乃是乡间小道,决不能容得一辆骡车与两匹马并行,倘若不是一方退让的话,撞上了只怕两方都要人仰马翻,但看对方的来势汹汹,看来他们是决不会让路的。
连清波淡淡说道:“白日青天,哪来的许多强盗?大约你是连日遇险,见到什么人都疑是强盗了。”她神色自如,仍然赶着骡车前进,看来她也不准备让路。
耿照心中大急,正要叫她不可如此大意,忽听得她发出一声轻啸,说时迟,那时快,那两骑健马已到了面前,眼看就要碰上。
那两个汉子骑术精绝,刹那间就将奔马勒住,连清波道:“我有事,别要阻我,请快让路!”
那两个汉子叫道:“请你老人家恕罪……”忽地双双跳下马背,跪在骡车的前面,张开手臂,竟把那匹青骡拦住了。
连清波面色一变,刷的一鞭就打下去,喝道:“你们敢不听我的吩咐吗?咦,你,你们怎的变成了这副样子?”耿照这时也看清楚了这两个人的面貌,不觉大吃一惊,只见跪在左首的这个汉子,一只眼睛翻了出来,血淋淋的好不骇人,看来他的眼珠还是在不久之前被人剜掉的;跪在右首的这个汉子更惨,一只鼻子已给削平,脸上露出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那两个汉子道:“要不是遇上了这天大的祸事,我们也不敢来干扰你老人家了。”声音嗡嗡,如同患了重伤风一般,想是因为被削了鼻子的原故。
连清波挥鞭道:“快说,有什么大不了的祸事?”耿照暗暗奇怪,这几日来,连清波对他是何等温柔体贴,但现在对这两个受了伤的汉子,却显得一派冷酷无情。耿照不由得心里想道:“这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连姐姐对他们如此?听他们的谈话,连姐姐本来是认识他们的,但最初为什么却又假装不识,还请他们让路呢?”
那两个汉子道:“我们解给你老人家的那批货给人劫了。”连清波“哼”了一声道:“些许小事,也来麻烦我。你们去找我那两个丫头,就说是我的命令,叫她们给你们追回来不就行了?”
那被削了鼻子的汉子用瓮塞的涩音答道:“我们正是得了紫玉姐姐的指示,从这条路来迎接你老人家的。”连清波变了面色,似乎颇为吃惊,喝问道:“你们究竟是碰到了什么人了?”那两个汉子齐声答道:“是蓬莱魔女柳清瑶!”连清波陡然一震,大声笑道:“哈,是蓬莱魔女柳清瑶?她要来跟我较量?我正要看她是怎样的月貌花容,狠心辣手,竟也号称魔女?”她笑得极为难听,耿照听惯了她温柔的笑声,这时乍听到她另一种充满恨意的笑声,只觉皮肤起粟,满不是味道,同时也就不禁想道:“连姐姐这笑声不但充满恨意,还听得出她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恐才强笑出来的。连姐姐的武功如此高强,竟然也惧怕那人,那蓬莱魔女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这‘匪号’也怪,只听得有人说蓬莱仙女,而那个什么柳清瑶却号称蓬莱魔女,‘蓬莱’与‘魔女’怎生联得起来?真是难以想象!”
连清波又喝问道:“当真是紫玉叫你们来的么?她在什么地方?”那被剜掉一边眼珠的汉子说道:“小的怎敢胡言,紫玉姐姐叫我们先走一步,她随后就来的。她、她是在……”正要说出地方,忽听得马铃叮当之声,那汉子叫道:“紫玉姐姐已经来了,呀,还有沉香姐姐!”话犹未了,只见两骑快马已经驰来,骑在马背上的果然是两个女子。
耿照一看,不由得又是大吃一惊,这两个女子虽说不上是绝色美人,但身材袅娜,螓首蛾眉,也是中人以上的姿色。但一个女子的面颊上被划了两刀,另一个女子的头发被削去了大半边,把她们美丽的颜容完全损坏了。
那两个女子跳下马背,同声哭道:“小姐替我们报仇!”连清波面色十分难看,挥手说道:“起来,起来,蓬莱魔女现在何处,你们马上带我前去找她!”那被削了头发的丫头说道:“那魔女就是叫我们来报讯的,她约小姐今晚三更在马兰谷天宁寺的原址见面。她还说了些难听的话,……”连清波道:“说的什么?”那女子道:“婢子不敢说。”连清波冷笑道:“她既有意折辱我,说话当然是难听的了。你但说无妨,我不在乎。”
那婢女道:“那魔女说:‘你们回去告诉玉面狐狸,她要躲是躲不了的。倘若她今晚不来,我就叫她这个玉面狐狸变作花面狐狸。好,先给她一个榜样。’……”说到这里,那另一个丫头又哭了起来,连清波道:“哦,我明白了,那魔女在你面上斫了两刀,原来是斫给我看的。”那丫头道:“那魔女还活捉了咱们的几家寨主,另有几路进贡给小姐的脂粉钱也给她截劫了。小姐,你再不出手,咱们可是一败涂地了!”
连清波柳眉倒竖,冷冷说道:“我本来不想到天宁寺去的,现在是非去不可了。走,马上就走!”
到了此时,耿照当然已经明白,不但那两个汉子是强盗,他的这位“连姐姐”也是强盗,而且还不只是普通的强盗,而是群盗的魁首!
耿照好生惊诧,暗自想道:“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出道不过年余,就居然做了群盗的首领,本事可真是不小啊!”同时也就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才极力掩饰,甚至初时还不肯认这两个强盗,想来是不愿意让我知道她的身份,怕我看轻了她。”
连清波面色一直沉暗,走了好一会,这才忽地嫣然一笑,说道:“你现在大约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你怕不怕?还愿意叫我姐姐吗?”耿照忙道:“姐姐,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是感激还来不及呢!怎敢看轻你呢?何况在金虏治下,做强盗也正是英雄豪杰的一条出路,如果我去不成江南,我也会跟你做强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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