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看着那一张张在蓝光下显得过于神采奕奕的脸, 一双双冒着光的眼睛，达茜公主有几分不祥的预感，她走向了脸上同样笼罩着几分忧愁的国王问：“真的要去吗？父王。”

小人国王因为老迈多病的缘故, 之前曾缺席过几次野猎，但是这一回是要带领着臣民一同参与的。

蓝光从上一次野猎结束之后的第二夜开始, 已经持续到了第十日。小人国从来没有在蓝光出现之时上地面野猎的先例。在蓝光出现的时候, 人们甚至都会刻意避免外出。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蓝光的出现会对人的身体产生任何影响，但是那道从圣墟传来的、经由多道反射与折射投射到家门口的光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那与荒原鬼火十分相近的色泽更是带来了一种诡秘的灵异感，让人避之不及。

但是这回的野猎却是不能耽误的。

小人国的存粮不多，不出半个月定会消耗一空，好在相对于小人国居民的体型而言，柯利弗森林中的物资几乎是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的。

然而奇怪的是，上一次野猎存下来的粮食并没有比之前的几次少，反而可能还多了一些, 但是人们的胃口不知怎么的也变大了——在蓝光出现的时候，只能吃一顿，坚持了三天之后无法再继续下去, 之后食物消耗的速度相当惊人。原本足够吃半个月的食物, 这回只吃了十天就吃光了。

大部分小人的家中, 剩下的已经不足一顿饭的分量，于是这场野猎势在必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为国王他当然要去参与野猎。小人国王正要回答达茜公主，便见赖安王子驾着马远远地过来了。

“我亲爱的父王与王妹, 你们停在这里干什么？”赖安王子拉住了马缰让马停了下来，下了马, 望向了周围的一个通道口。

只见附近的小人们，有的穿着铠甲，脚跨大马，手执武器，有的人背着粗绳，拉着板车，有的人则牵着牲口，紧凑而有秩序地一个一个从通道出去，上到地面。

很快的，从地面上传来几声尖叫。

赖安王子派人上去问是怎么回事。

回来通禀的小人官员说：“蓝光已经透到了柯利弗森林之中，好多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

“这是可以预料的。”国王拈着短须，望着小人国穹顶说道，“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再这么持续下去的话，又会有什么结果……”

周围的小人官员们窃窃私语，敛头叹气。

达茜公主也用忧愁的目光望向了圣殿的方向：“难道真的是我们做错了。”

“就算真是有谁错了，那个人也不会是‘我们’，而恐怕只是‘你’，我最亲爱的妹妹。”赖安王子道，“现在发生的一切，以及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如果想要找到一个罪恶的根源的话，我可以笃定地回答，你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小人王子的话并没有压低声响，因此附近的几个小人官员、侍从与使女们都能听得很清楚。对于这位一向暴躁善怒的王子所说的话，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并不了解其中的渊源所在，因此相当疑惑。

“赖安！”国王严厉地打断，肥胖的身子因为气喘而上下起伏。

达茜公主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或许王兄说得并没有错……”

“你现在做出这样一副可怜的样子又有什么用处……”赖安王子看了看国王的脸色，立刻变口气，“是了，这一切自然不会是我的好妹妹的责任—但是必定有一个人得为此事负责，我们必须得找出这个罪魁祸首。”

周围的平民小人已经全部通过了通道，来到地面上开始野猎。

官员们示意，这时候该是王室成员们也到地面上去的时候了。

达茜公主和国王都是若有所思的神情，牵着马向通道口走去。

“且慢。”赖安王子打断了他们，他骑上了马，调转了马头转向反方向，“现在还有比野猎更重要的事情。这些讨人厌的光必须立刻得到妥善的解决，若是再让它再继续下去，恐怕我们将会面临非常糟糕的结局。”

达茜公主认出来那个方向正是小人骑士与她的女伴所住的方向，便问道：“亲爱的哥哥，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不去参与野猎了吗？”

“我只是想要做一件比起野猎而言更重要的事情而已。”赖安王子不耐烦地说，“我们得平息来自圣堆的怒火。”

“就算是这样，野猎的时辰也是不能耽误的。”达茜公主说，“这不符合我们的传统。”

“在我看来，‘每一个人都必须参与野猎’的这套传统本身，就需要在根本上做一个改变。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冒着同样的危险去从事劳役？人的生命本来就是有贵贱之分的。对于有些人而言，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所以有资格免除劳役才是。”赖安王子说，“暂且不论这些——我对于那两个‘人’的憎恶早以有之，我也知道我最可爱的妹妹，达茜你和她们过从甚密的事实。”

“没有证据能表明她们就是引起圣堆震怒的原因。”达茜公主道。

“我们这里的外来者，除了那两个‘人’之外，便只有你将来的王嫂了。”赖安王子说，“难道达茜你是想要将嫌疑引到后一种可能性上去吗？”

达茜的眼瞳一缩，嘴张合了几下，但是没有说出话来。

“请父王允许我以您的名义将她们下狱。”赖安王子昂着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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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莱芙正在准备着去野猎时必要的东西，娜提雅维达突然将一张面罩戴到了她的脸上，然后将她拉到了镜子前面。

莱芙望了望镜中。脸上戴着的面罩实在是其丑无比，是用粗糙的皮料做的，没有什么精致可言。几乎将她整张脸都包了起来，只留下鼻子上的两个出气孔，还有眼睛上的两个孔。

“我要戴着这个东西出门吗？”莱芙实在不怎么情愿。

娜提雅维达在她身后，将面罩的系带系好，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您的美貌放在外面是一件危险的事，会引来不必要的觊觎。”

“您在开什么玩笑？”莱芙一阵肉麻，“拜您所赐，我的名声恐怕已经传遍了整片森林了。小人族中的所有成员，不管是男女老少，恐怕都知道我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急色鬼，就连一只蚂蚁都不会愿意多看我一眼的。”

“您可不能妄自菲薄，因为向来多情浪子的传闻都能引起女人的征服欲，我想您的传言越是糟糕，越是会引来狂蜂浪蝶。”娜提雅维达说，“实不相瞒，在遇到您之前，我便听过您的传闻，这些传闻可都是为了您增添了不少的魅力。”

“什么传闻？”莱芙道，“我不过就是打败了几只怪兽而已，实在不值得称道。”

“并非是打怪兽的故事，而是您和公主们的故事。”娜提雅维达说，“您服务过的两位公主，据说后来都曾经在非公开场合透露过，曾经都差点对您动心，但是您却狠心地离开了。

“贵族女子的青睐向来是骑士传说中最为闪耀的点缀。一个骑士哪怕有再多的战功，但若是没有一些艳色的传闻，都不足以名留青史。但是实际上，您开始从事骑士道，才不到一年而已。您的女孩缘却要比起曾经的所有骑士来都要好得多。好多骑士都会很嫉妒您呢。恐怕之后您的骑士传记，将会比您的前辈们都厚上许多。”

莱芙脑中浮现了一个场景：有一天她自己的故事也出现在一卷和她喜爱阅读的《十二光辉骑士异闻录》差不多的书卷之中，而且所占的篇幅比起其他骑士来要更多一些——想来将是一件相当荣耀的事，然而如果她仅仅是因为好女孩缘而占据大量篇幅的话，这似乎也并不算是一件多么体面的事。

莱芙看了一眼已经关闭了许久的窗帘：“我们已经很多天没有出去了，娜提雅维达。你似乎对于这些蓝光有所怀疑。其实这个面罩也是为了帮助我遮挡蓝光的吧。”

“难道您没有发觉，最近您的脾气变得大了许多么，我觉得就是这些光的影响 。”娜提雅维达说，“不得不避。”

“您是怎么确定这一点的？”莱芙有些怀疑，“在来到小人国之后，我并没有看到过任何能够解释这蓝光效用的文献。”

娜提雅维达没有回答，打开了门出去。

莱芙透过面罩上的两个眼睛孔望向娜提雅维达，后者只是穿着平常的衣服，并没有做额外的保护，追出去问道：“难道这些蓝光的对象也是有选择性的吗？你似乎从来都没有担心过自己会受到影响。”

大批人马在向此处赶，脚步声很重，莱芙因为知道这附近有一个通向地面的通道的缘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这一回她们出门的时间要比周围的居民晚了一些，所以此刻周围的小人其实已经走干净了。这个时候又有一批小人，而且是很大一批小人要过来，委实奇怪。

莱芙抬起头来。

小人国的穹顶总是显得有些单调，既没有天空中的阴晴变化，也无法看到星辰流转。在蓝光笼罩之后，便显得更加单调了。

“恐怕是有人来邀请我们了。”娜提雅维达对莱芙说，见后者转过头来看她，便说，“正好趁着其余人都去野猎的时候，不会闹出多大的动静来。这是一个好时机。”

莱芙还在疑惑国王请求她们做什么事情，又会许诺下什么东西作为酬谢，但是她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赖安王子。

“本王子是奉了国王的命令过来的……”赖安王子并没有从马上下来 ，趾高气扬地说。

此时，马夫将莉莉从马厩里牵了出来，正要送到莱芙手上。

赖安王子对马夫说：“不必费事了，这两个人恐怕再也用不上这匹马了。 ”

马夫退下之后，赖安王子吩咐手下的人说：“将这两人逮捕起来，好好看押。要问罪名是什么……”赖安王子望向了莱芙，露出一个阴邪的笑，“亵渎圣堆。”

原本那些碍于莱芙身份而犹豫着没有上前的士兵们，在听到赖安王子的说辞之后，便立马拿着镣铐向莱芙走来。

圣堆之于小人族，便如同圣殿之于人类。亵渎是很重的罪名。

莱芙拉着娜提雅维达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处境？现在应该如何应对？她全然没有答案。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对圣堆做了什么不尊重的事情，她甚至连圣堆里头究竟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唯一的解释，正如娜提雅维达提示的，或许她的身份本身就是对于圣堆的一种冒犯。

可是如果继续按照娜提雅维达的说法延伸下去，小人国的王室有为数不少的人，早就已经知道了她们的人类的身份，之所以不拆穿，就是想要让她们帮他们完成一件事。然而似乎赖安王子似乎相当不友好……

莱芙警惕地看着那一张张虎视眈眈的脸。这些人都是赖安王子的亲兵，此刻手里拿着镣铐将她们团团围住，并且慢慢靠近，想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的。

那么她现在究竟应该拼死一战呢，还是应该缴械投降呢？

莱芙一手牵着娜提雅维达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摸向刀柄。

赖安王子的脸上也相当严峻，并没有平常表现得那么漫不经心：“想要反抗吗？可惜你逃不掉了，快些束手就擒吧。”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心里对于这个过于蛮横的姑娘真的反抗起来，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并没有底气。

娜提雅维达突然挣脱开了莱芙的手，上前一步。

莱芙还没有准备好什么时候动手，见娜提雅维达的动作打破了双方之间的微妙平衡，便一下子将大砍刀从背后抽出，几步上前，跃上了赖安王子的马背上，并将刀架在了赖安的脖子上。

“你想要做什么，你要杀了我！——”赖安王子吓得一边哆嗦了一边尖叫起来，粗短的脖子碰到了莱芙锋利的刀柄上，很快出现了一条血线，这位对于疼痛似乎格外敏感的王子冲着他的士兵喊道，“我流血了！后退！快点后退！”

莱芙和对方的士兵都准备好了双方要进行武力冲撞的准备。后者虽然人数众多，然而莱芙手中持有一个身份特殊的人质，在胜算上不分伯仲。

听到了赖安王子惨叫声，士兵们都不敢再上前了。

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咔哒”声。

娜提雅维达那一步上前，并不是为了向小人士兵们动手，反而是将手塞进了一个士兵的手铐之中，并且配合地给自己上了锁。

接着她转过身来对莱芙说：“骑士小姐，您还是快些放弃挣扎吧。快些将赖安王子放开，可不要因为您现在的举动，再招致更糟糕的后果。我相信王子殿下会查清事情的真相的。”

赖安王子愣了半晌，显然并没有预料到娜提雅维达会突然倒向自己，在反应过来之后惊喜道：“她说得对——还不快将我放开！若是你敢再动我的话，我的人也不会介意对你的小情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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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芙最终还是配合了娜提雅维达，两人被关押到了小人国的监狱之中。

监狱之中暗无天日，并没有小人国往日里的、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暗沉沉的天光，好在也没有空隙可以让蓝光透进来。只是点了一些油灯，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放着一些积尘的刑具，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血腥气味。

莱芙和娜提雅维达在一众囚犯的目光中走过一间间囚室，直到走进了最内层的一间囚室 。

囚室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桌子和床都只是几块平整的石块拼凑成的。床上并没有被子，只有一些碎草茎和烂布头。

狱卒将她们关进了囚室之后，没有将镣铐打开，便锁上门离开了。

莱芙蹭到了床沿上坐下，伸出被镣铐束缚着的手，冲着娜提雅维达说：“这就是你所说的请求吗？”

“的确是和想象中的稍微有些不一样。”娜提雅维达说。

“何止是‘有些’不一样。”莱芙说。

“但是我相信，我的判断是不会出错的。”娜提雅维达语气笃定，“我只是不确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只有等待，他们要是想要杀我们的话，有的是机会，绝对不会只是将我们关起来这么简单的。”

“可是上一次野猎的时候，赖安王子明显有过想要将我杀死的尝试了，而且还不止一次。”莱芙说。

“这只是小人国王室阵营中异于主流的声音。”娜提雅维达说，“这种声音迟早会被一种更为急切的声音所打断的。”

“国王已经老迈，赖安王子又是他最为喜爱的儿子。赖安王子正是现在的人心所向，即便是老国王想要保我们，只要赖安王子没有这个打算，结果是肯定的。”莱芙说。

“那可未必。”娜提雅维达说，“为今之计，便只有继续等待下去了——今天骑士小姐您的举动，实在是有些鲁莽了。您难道想要靠着劫持赖安王子来完成您的任务吗？”

“我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威胁人质的方式虽然不怎么符合骑士道，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确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无法确定赖安王子的来意究竟是什么。”莱芙脸色一青，“而且我正是因为你所以才这么做的，你突然上前去，却还说我鲁莽……”

“您以为我是想要与人拼命吗？这可一点都不符合我的性格……”娜提雅维达说，“不过，您是为了救我吗？”

“你主动放弃反抗，倒像是对于赖安王子带人将我们抓起来这件事，乐见其成似的。”莱芙说。

“这的确是我想象中‘请求’方式之一。”娜提雅维达说，“我之前也说过了，这躺旅程由于无法公之于众的缘故，在明面上所能得到的奖励实在是太少了些。我们自然不应该只是将米莉公主带回去……为什么骑士小姐您一直想要回避更多的奖励呢？您似乎比我想象中要懦弱得多。”

“我只是想要完成我分内的事而已。”莱芙说。

“可是您曾经为了替自己的公主出气，联合了许多骑士绑架了一个大国的王子，当时您可没有一点‘只想要完成分内事’的念头吧。”见莱芙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娜提雅维达说，“我是这么听说的。这是一桩真事。但是与传闻中的您比起来，现在的您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好像在恐惧着什么一样。”

“您的确相当敏锐。”莱芙说。

“您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娜提雅维达问。

“可以说，在这个任务之前，我的所有任务都是在预料之中的。”莱芙在之前空闲的时候，其实复盘过《公主与骑士》这个游戏里她所遇到的十二个任务。

虽然由于她在玩游戏的时候，喜欢跳过剧情直接进入打斗环节，还有时隔久远等诸多原因，她基本上已经将这些任务忘光了，但是总归留下了一些印象和线索。这些印象与线索中没有一条是关于剧情的线索，大都是每一章中遇到的大怪物的细节。

她还记得第三个任务中的怪物是一个水生的怪物，而且和小人国并没有什么关系——如果出现了小人国这种和人类世界不同的设定，她应该有一点印象的。所以在这两重证据的排除之下，莱芙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在她差点通关的那一款游戏里，并没有她正在进行的这个任务。

所以那些她曾经的敢闯敢拼、悍不畏死的前提之一，就是她在心里非常笃定：她曾经经历过这一切，而且以很好的成绩顺利通关了。

因为不管那些在她记忆之外的剧情如何，至少她都顺利地通过打斗关，活下来了。她很确定那些强大得像是永远不可能被人打败的怪物，迟早是会被她打败的……

但是现在，这个前提取消了。在这种情况下，莱芙自然不得不感觉到恐慌。

如果说曾经的她对于任务的态度是，搜遍每一个任务地图的全部角落，争取捡到最珍贵的装备的话。那么对于这一次的任务，莱芙现在的念头已经变了，变成她想要尽快地将这个任务完成。然后再想办法将一切拉回到正轨之中来——虽然她也不确定该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件事。

“也就是说，您之前遇到的所有任务，之所以逢凶化吉，正是因为有一位已经逝去的骑士前辈向您托梦。他预言了您的胜利，仿佛用一个‘不死光环’笼罩在您头上，所以您才会这么勇敢去拼，之后的结果也正如梦中所预言的那样。”娜提雅维达说，“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而这一次的任务，那个骑士并没有许诺给您‘不死光环’，所以您就不敢随意冒险了。”

莱芙点了点头：“请您务必得相信我。”

为了避免向这个世界的人解释一些超出这个世界理解能力的事情，莱芙采用的“托梦”的说法来得到差不多效果的解释。

好在这位女巫看起来很容易被说服。

“我姑且相信您的说法。可是照您的说法，一开始就并没有什么正轨可言，因为您说的那个骑士前辈曾经预言过，您在开始骑士征程之前就会将魔龙杀掉，但是事实上您没有这么做。”娜提雅维达居高临下地看着小人骑士，眼中有一种复杂的深意。

这种深意在莱芙的解读中，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你说了好夸张的一句大话，我可不信你有能力杀掉魔龙，但是我不戳穿你。

莱芙挺了挺小胸脯，杀龙失败这件事对于她而言一直就是一个败笔，放在了内心最敏感最在意的部位上。只要被人说上一句“可是你并没有杀掉魔龙”，她的尊严就仿佛被摁在铁板上狠狠地烧了一顿。

更何况那只龙后来又骗了她那么多次。

她最大的不甘其实只是自己在魔龙面前无力的样子。她讨厌那只魔龙总是洋洋得意的，看待她好像一只无条没有反抗之力的死鱼干一样，配不上一战。

于是，面对娜提雅维达的怀疑，莱芙又一次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强调了要不是她一时心软，魔龙早就被她给杀了。

最后，莱芙伸出了一根手指，说：“这就是第一个我想要纠正的错误……”

娜提雅维达坐在了莱芙身边，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啊，说不定从始至终，一切的错误都是由这一个‘错误’而来的。看来这第一个‘错误’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一个错误会造成接下来的很多很多错误 。那条魔龙活着是一无是处的，反而会给骑士小姐带来无穷的灾难，看来是非杀不可了。 ”

莱芙奇怪地看着娜提雅维达，她总觉得后者对于魔龙的厌恶程度比起她来还要高一些……

莱芙想起来娜提雅维达对那条魔龙的印象一向都不好，那么或许，她可以做一个大胆的猜测：娜提雅维达和那魔龙有一桩血海深仇。

见娜提雅维达望过来，莱芙想，身为同伴，她必须得表现得同仇敌忾，便配合地点了点头：“是的，那魔龙真是该死！”

娜提雅维达突然笑了起来。

棕色的眼睛对上了金色的眼睛，莱芙突然有一种后背长毛的感觉：“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着走了吧。不过现在，既然我们已经被关了起来 ，那么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相信你的判断。”

“是啊。”娜提雅维达的笑意未敛，嘴角勾起的幅度越来越渗人，“哪怕是一开始犯了‘错误’，说不定您的‘不死光环’还是会起到作用的。可惜这一次，应该不至于用到您的’不死光环’，只要靠一点点耐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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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牢中分辨不出日夜，但是从送餐的频率来看，已经过去二十天了。

小人狱卒们并没有太多苛待她们，除了睡觉的地方比原先寒酸了一些之外，其余的吃穿用品都和原来没有什么两样。

莱芙用草茎搓了一根草绳，每吃一顿饭就往上面打上一个结。每打三个结，也就是每隔一天，国王或者赖安王子都会出现在囚牢之外，问她们可有什么招供的地方。

第一天的时候，国王告诉她们，他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她们其实是人类。

……

在第十一天，赖安王子说，若是再过十日，蓝光再持续下去的话，就会将她们杀掉。

……

转眼又过了十日，便到了第二十天。

莱芙几乎已经适应了入狱的生活，在囚牢中，除了光线不好 ，还有比较无聊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坏处。

娜提雅维达甚至非常理直气壮地向狱卒提出了外出沐浴、想要新衣服新鞋子新香水，想换新发型，想玩玩具，想吃各种好吃的食物等要求……一开始狱卒们非常坚决地拒绝，但是到了后来慢慢地松了口。

其余囚牢中的犯人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车车的小玩意儿送入了最内层的囚牢，而且从最内层的囚牢中时常飘出香甜的味道。

在第十五天的时候，莱芙甚至拿到了一柄木制的钝刃小砍刀，接着便整日在娜提雅维达面前舞刀，每日要习练好几套刀法。

到了第二十一天，莱芙依旧在练刀。

国王出现在囚牢的门口，让手下人退了下去。

“您难道是来杀我们不成的吗？尊敬的国王陛下。”娜提雅维达问。

莱芙将刀放下。

娜提雅维达用香气扑鼻的手帕擦了擦小人骑士额角的汗。

莱芙将手帕推开，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会想要杀掉二位呢？”国王挤出一个笑脸，搓着双手，“我是怀着友情而来的，想要与二位谋求和解之道。”

“可是您的儿子并不是这么说的，他在十天前说了，要是在今天蓝光还没有消失的话，就要杀了我们——如果我没有记错时间的话。”娜提雅维达捡起那条用来记日子的草茎，望向小人国王，“恐怕小人对于人类并没有什么友情，至于和解，我至今也没有看到任何和解的可能性。”

莱芙没有说话。

她虽然一开始觉得娜提雅维达的猜测有些不可信，但是狱卒态度的改变的确是证明了娜提雅维达说的没有错。狱卒的行为完全反映着小人国王室对于她们的用意的改变，前些天之所以会对她们有求必应，是因为情况已经到了火烧眉睫的程度，小人国王室很快就要丧失耐心了。

娜提雅维达已经说服了她，说她能够帮助小人完成那件事。那一桩对于小人而言严重得不得了的事，可能对于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或者即便是她现在不能做到，也可以先在口头上答应下来，等到变回了人类的身体之后，那件事情十有八-九又会变得相当轻松了。

总之，任务是简单的，回报也是可期的。

所以在娜提雅维达负责装模作样地向小人国王将这件事完成的报酬谈得高一些的时候，莱芙应当配合着乖乖闭嘴。娜提雅维达的许诺是，她们不仅仅可以将公主带走，而且可以得到一份不菲的酬劳。

娜提雅维达还对她说过一番话，大意是：有多少回报就干多少活，像护送米莉公主回宫这种没有多少油水可言的事，就应该舒舒服服体体面面地做。莱芙知道娜提雅维达为了说服她，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在某些语句上娜提雅维达确实打动了她。

“难道这几日的优待，并没有让两位察觉到我们的诚意吗？”小人国王搓着手，“我不想要将两位耽误在这里，之所以让两位人狱……唉，这看似是想要威胁，实则是要保护。两位一定早早听说了吧，百姓们对你们的身份都有充分的怀疑。若是再不将你们捕起来，而是放你们在外的话，恐怕在这几日的暴动之中……”

娜提雅维达敷衍地望向小人国王，等着下文。

“您是说，发生了暴动？”莱芙原本打算扮演一个安静如鸡的角色——娜提雅维达说过她的态度越是冷淡，越是能让国王主动提出付越多的代价——但是她耳尖地捕捉到了“暴动”这个词。

娜提雅维达扯了扯莱芙的手，轻声道：“骑士小姐。”明显是叫她继续继续保持安静，不要多嘴。

“是的，发生了暴动。暴动从十天前就开始了，原本还可以控制，但是到了五日之前……你们人类也许无法理解，圣堆对于我们小人族而言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小人国王抹了抹鼻子，“那些蓝光持续下去，酝酿起了极大的恐慌。而我们国民的性情，那种引以为傲的温驯品格，居然也变得残暴蛮横了起来，居然做出了种种在此之前所无法想象的事情。”

莱芙挣脱了娜提雅维达的手，看向小人国王，着急地问：“现在有多少伤亡？”

“从十日前到第五日前——因为到了第五日之后就完全失控了——那五日之内得到的报告，死亡三千多人，受伤一万多人。”小人国王回答着，浑浊的双眼中渗出泪珠来，“这之后，不知道每一天都会造成多少伤亡。”

莱芙有些不忍心：“我能做些什么呢？我能怎么帮助你们？若是我知道这几日延误的是生命的话，我绝对不会……”

小人国王哽咽着说：“好姑娘，你只要……”

娜提雅维达冷笑一声，打断了国王的话，说：“看来事情的发展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程度了，我们必须得做些什么了，否则将会发生什么呢？——反正一定是您不想要看到的事情吧。您知道我的同伴容易心软，便可以用一些修饰过的真相来蒙蔽她，但是想要骗我，却没有那么容易。我们必须得事先谈好，事成之后，您能给我们什么回报？”

“你真一个狠心绝情的女人，和你的同伴完全不一样。”小人国王被娜提雅维达的反应搞得有些错愕，“现在已经赔上了这么多条人命，你究竟想要什么东西？”

“第一条，我要将米莉公主带回她的国家。”娜提雅维达说。

“这个，当然可以了。”小人国王松了一口气。

“第二条……”娜提雅维达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条？你还想要提出多少要求。 ”赖安王子暴怒地从一处阴影里走了过来，他似乎已经在那一处停留了许久了，“我劝你不要再贪得无厌了。”

“瞧瞧，这便是您那个给我们威胁的好儿子。”娜提雅维达对小人国王说。

“我替我的孩子所有的无礼举动而道歉，之后一定会好好地教训他。”小人国王对娜提雅维达说，“请您快些说吧，还有什么要求，我都一定会答应的，以国王的名誉起誓。”

“我的条件不多，只有两条而已。”娜提雅维达说，“除了要带走米莉公主之外，我还要——你们圣堆里的所有金子。”

娜提雅维达的口吻仿佛这只是一个平常的要求而已。

这个要求却是莱芙所想象不到的。

“父王，您看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在彻头彻尾地耍弄我们。”赖安王子原本已经准备要忍气吞声了，但是娜提雅维达的话显然已经到了他所不能忍的地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我们要求你们做的事情是什么？你可知道圣堆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们提出这种要求。”

“有关圣堆，这的确是强人所难。”小人国王说，“但是我可以将我收藏的一条百年虫干做为回报，它的价值足以买下一座城池……”

“吱噶”一声，娜提雅维达将前几日装在囚牢门口的厚黑布帘子拉上——这帘子也要归功于小人狱卒对于她们的有求必应。

“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请二位离开吧。”娜提雅维达说，“到了明日再来说出你们的决定，看看要不要答应我们的要求。你大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但是那些尝试是注定要失败的。反正事到如今，能够帮你们的人也就只有我们了。”

小人国王与赖安王子只得悻悻地离开。

莱芙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看着得意得甚至要哼起歌来的娜提雅维达，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金矿过来的。”

娜提雅维达不答，回答说：“所谓的谈判，就是要在对方最为焦急的时候有耐心，那么他们迟早都会答应我们的条件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早些睡吧。”

“外面有暴动，随时都会有伤亡。我不知道这暴动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很可能就和我们的进入有间接关系。多耽误一天，会让很多的人死，难道就是为了金矿吗？你现在居然还睡得着？”莱芙说着说着，嗓音大了起来，她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反正我是睡不着的。”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娜提雅维达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轻轻地说，“但是请相信我，到了明天，一切都是揭晓。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莱芙眼前一黑，娜提雅维达的身体挡住了灯光，将她整个地挡在了影子里。她转过身来：“我实在无法安心……唔……”

“呀！”娜提雅维达轻声地惊叫了一声，然后用双手捧住了莱芙的脑袋，“撞到了呢……”

小小的囚牢中，三面是墙壁，一面被大黑帘遮着，一高一矮的两个姑娘站着，较矮一点的姑娘埋头在较高一点的姑娘的胸口。

“放……放……放开我……”小人骑士一下子臊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她觉得脸上很烫，却不知道这温度是来自于隔着寝衣的娜提雅维达的肌肤，还是来自于自己的脸，小声地说，“放……放开……快点……放开……”

“我只是试一下而已，没有想到这样真的可以让骑士小姐瞬间温顺起来。”娜提雅维达笑着说，“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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