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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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充分保障患者**的考虑,诊所里所有患者的就诊都采取预约制,患者在指定的时间过来,而诊室里看完医生的人则从另一侧门出,来看何医生的人之间很少会碰面。

但今天却出了个意外。

这天下午,何鸣医生的候诊区和往常一样,除了导诊台的小姑娘,候诊区里就只坐着一位比预约时间提前一刻钟到达的年轻男子,他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股市K线图,边品尝着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水果,压低帽檐的棒球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隐约露出一个线条坚毅的下巴。

这时,候诊区的玻璃感应门忽然向两边滑开,一位两鬓略显灰白的男子来到导诊台前,对前台的小姑娘点点头,道:“我找何鸣医生。”

前台的小姑娘显然有些意外,下午只安排了两名预约的患者,这位显然不在名单上,但培训过的她很快就礼貌地问道:“好的,请问您怎么称呼?”

“宋博文。”

小姑娘翻看着电子记录:“对不起,这里并没有查到您的预约记录?”

“有的。”宋博文肯定地点点头。

“可是……”

小姑娘刚想说什么,这时前台的电话突然响起,小姑娘接起电话。

“何鸣医生?啊,好的。”小姑娘在点头回应时瞥了一眼宋博文,又飞快移开视线:“明白了,好的,好的。”

小姑娘挂了电话,对宋博文道:“宋先生,这边请。”

在窗边坐着的年轻男人在宋博文进门时压了压帽子,无声地听着这一切。

不过宋博文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青年,他顺着小姑娘指的门推了进去。这是一个近五十平的诊室,进门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高达天花板的长形鱼缸,里面五彩缤纷的热带鱼悠游来去。绕过鱼缸,才真正看到诊室里的样子:以白色为主色调的诊室里,缀以浅蓝色的装饰,给人干净而舒缓的印象。诊室里有医生办公桌、*超检查床、和一个硕大的墙体嵌入式显示屏,可以通过视频的投放,清晰地向前来寻求帮助的患者展示治疗的细节。

“你这地方布置的还不错。”宋博文忍不住夸了一句。

诊室办公桌前站着一位中等身材的男人,深棕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服贴在他头上,看出主人一定花了大量的精力对其进行打理。实际上,他今年已满了六十岁,但由于适宜的体育锻炼和保养,他脸上几乎没怎么留下岁月的痕迹,让他看上去像四十岁的中年人一样——这位则是诊室甚至这家诊所的主人,梁家前任的御用医生:何鸣。何鸣没有看向来人,而是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间,继续收拾着桌上的病人档案,一边道:“十分钟,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我的下一位患者马上就要进来了。”

“唉老何,别这么不近人情,怎么说,我们也有大半年没见啦。看来还是像你这样跳出来自在,哪像我,一把年纪了还要夹在陈墉和梁董之间,想做个研究都不得自在。唉你说陈墉当了那么多年院长,也该知足了,还要争些什么,真叫人搞不懂……一想到将来还要多一个性情飘忽不定的少东家,我就更有辞职的想法了。”

“你来我这就是为了吐槽?我这里可不是心理咨询室,你有事就说事,没事趁早走,少耽误我工作。”

“哈哈,好,那我就直奔主题了。有件事想找你参谋一下……你说,如果有人悄悄去拿了自己的干细胞,会拿去做什么?”

“这么基础的生物考题,你跑来问我?”

“对,我知道可以做很多事,比如生病了可以治病,没生病的可以强身健体,甚至可以用于无聊的美容……但这些都是法定的,那有什么原因,是会让那人私自去取、甚至在被揭穿后面对质问也不开口呢?”

“那人是你们研究院的?”

“算是吧。”

“那原因就多了。也许他不满意自己现在的身体,想□□个更年轻的自己来玩玩——谁知道呢,生物实验室里最不缺的,就是怪咖了。如果你真的好奇,去他实验室里看看不就知道了。”

“嗯……其实这个人的身份,是我来找你的主要原因。他是……天枢。他让我不要揭露这件事,为此还放出了威*利诱,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主见,他又是少东家,我就应付着答应了。但我回头一想,又有些担心,他毕竟年轻,如果真做出什么错事,就不好了。”

何鸣的脸色沉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大约过了半分钟后,他道:“这事你先不要管,我改天会找他谈下。”

“可他让我别说出去……”

“呵,没事的,”何鸣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宋博文甚至从中看出了一点嘲讽,只听他的这位老同学劝慰他:“他说的别说出去,只是让你别告诉梁峰罢了。”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时间到了,你快点从那扇门出去吧,别耽误我工作。”

何鸣不分由说地将人赶出去后,在继续他的工作之前,在备忘录里加了一行,上面写着几个意味不明的字符:“LTS02”。标记完之后,他才按了导诊台的电话,道:“雪莉,请小陆先生进来。”

半分钟后,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不同于刚刚对着老友时的那副不待见的表情,何鸣此刻笑容慈祥,好像看着一个亲戚家的小辈:

“陆宽,好久不见!”

☆、第 24 章

走进来的男子这时已摘掉了棒球帽,露出刀削般的俊朗五官——来人正是陆宽。对他来说,从小见到大的何医生是少数几个会让陆宽全然信任的人之一。

陆宽的母亲是何鸣的同学,也是何鸣的患者——虽然那时的何鸣还是梁家的专属医生,但偶尔也接点私活。尤其当老同学兼初恋情人泪眼婆娑地来找他,尤其哭诉的还是她丈夫的精子活性很低、难以让她受孕时,何鸣自然二话不说地接下了这份活,甚至在完成了人工授精后,面对她提出的原本需要额外审批的基因修饰请求,他也没怎么犹豫就顺手做了——谁让她用的是这样的理由:“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像丈夫一样,是个弱鸡的体质”,作为被她依赖的前男友,何鸣表示他根本就没法拒绝这样的请求啊。

此刻,何鸣看着人高马大的陆宽,心里颇为宽慰:这个孩子不止是旧情人和他前夫的孩子,也算是他的孩子呢,他身上每一处优秀的地方,也许都源于他的功劳。

“最近身体怎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宽耸耸肩:“一切都很好,和以前一样,保持着每天近一小时的运动量,可是即使跑一万米,也还是让我觉得体内的力气没处使。”

“听上去不错。”

陆宽却露出了一个苦笑:“可我有时却在想,我是不是选错职业了。目前的工作对我来说,似乎□□逸了,也许我该去当特种兵,或去参加维和部队。”

何鸣笑了:“可以考虑,你知道吗,和你有类似情况的一个人,他可是一手创建了一个地下部队。哦不,你妈如果知道我这样怂恿你,她一定要气疯了。”

陆宽却来了兴趣:“和我一样的人?这样的人有很多吗?”

何鸣摇摇头:“我可没说你们一样,你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陆宽难得像孩子一样,又追问了两句,但何鸣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像个老顽童般在嘴唇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虽然情况很好,但按照惯例,我们还是做个检查。”

何鸣起身,走到检查台前,在一台半人高的仪器前设置参数。诊室里没有铺地毯,而是和医院一样,涂上了一层浅色的橡胶,下午的阳光从诊室一旁的百叶窗投过来,穿着白大褂的何鸣在橡胶地板上投下了半道身影。

神色一直放松自如的陆宽,脸上的表情忽然严峻了起来——随着何鸣将检测仪移了个位置,落在地面上的阳光区域也发生了改变,只见何鸣办公椅不远处的地板上,伏趴着一只金龟子,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陆宽走了过去,用手帕隔着将它捏起。

果然。虽然比余舟送他的那只更栩栩如生——似乎在外壳上涂了一层仿生材料,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何鸣这时设置好了参数,举着一只连接橡皮管的针头转过身,刚想说什么,在见到陆宽手中的“金龟子”时惊呼出声:“天哪,诊室里怎么会放进这种小昆虫?哦,看来整个诊室要重新消毒了!”

陆宽捏住尚在“挣扎”的小东西,稍一用力,原本圆鼓鼓的“金龟子”立刻就变成一个扁扁的小铁片了。他想了想,有些迟疑问何鸣:“何医生,您最近是否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比如说惹了谁?”

何鸣微微皱眉,毕竟是在梁家出入过的人,他立刻明白了陆宽的意思,他走过来仔细看“金龟子”,也察觉了一些不同。然而他却想不起有谁会对付他。

“应该没有。不过这样问,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

“……刚刚进来的那位先生,不是您的患者吧?”

“不是,他是我的一个老同学。你是说他?不不,博文他不会做这种事。”

“我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特指什么……也许,这个’金龟子’原本跟的是他,只是中间出了点纰漏,才落在你这里了?”

何鸣默了默,道:“那家伙最近倒是惹了一只小狮子。看来我得提醒他,尽快放开这件事,别插手。”

陆宽见他有了头绪,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在取得同意后,将捏成铁片的小“金龟子”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给余舟看看。想到青年对着这些小玩意时认真的样子,陆宽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站在余舟家门口,陆宽在等铁皮管家来开门的时间里,把玩着金龟子压成的小铁板。青年说下午会在家里做烧烤,让他留出肚子过来,还说会给他介绍一个朋友,会是谁呢?

前来开门的人却让他一愣:亚麻衬衫搭牛仔的休闲穿着虽然和上次见面时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迥然不同,但这个人……分明就是梁天行无误。此刻他对门外的来人扬起热情的笑容,招呼道:

“嗨,就知道是你。”

陆宽却有些反应不过来:“梁先生?”

“上次说好了,叫我天行就行。快进来吧,我们已经开吃了。”

陆宽眉心微不可见地拢了一下:对方的语气中隐现的主人气场,让他多少有些介意。他走进屋子,先是听到了从露台那边传来的笑声。

“铁皮!你辣油刷太多了啦,我们都吃不了这么辣的。”这是余舟的声音。

落地窗外,被热带植物环绕的露台中央摆放着一个烧烤架子和食物料理台,铁皮管家正有条不紊地往架子上放食材,平常只有两条机械臂的铁皮君此刻延展出第三只手,机械臂末端安置着一个油烟吸收器,俨然是一个移动的抽油烟机,将烤架上不时飘出的烟雾席卷了进去。不过对于这种新奇的设计,陆宽没去细看,他的注意力全被边上桌子旁的两人吸引了。

一旁的阳伞下,余舟坐在小圆桌旁,指点着铁皮管家的动作。而另一个男人坐在他旁边,背对着落地窗坐着,从陆宽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宽阔的肩膀,以及余舟与他说话时,脸上全然放松的笑意。他走了出去,想一探究竟,却在见到男人的正脸时,彻底愣住了。

余舟见他出来了,向他招手的同时,眨了眨眼睛,仿佛正酝酿着什么恶作剧:“陆宽,你猜猜哪个才是梁天行?是站在你身后带你进门的那个,还是坐在椅子上的这个?”

陆宽反复看着两人,从发型到五官,甚至眉峰上起伏的弧度,都如出一辙,只是他身后的这个配合着余舟的玩笑,斜靠在门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任他打量;而休闲椅上的则在看到他时点了下头致意,然后就垂下视线,专心剔着手上的螃蟹,将细白的蟹肉剔到水晶碟上。他分辨了好一会,心中却暗暗惊奇,他已猜到其中一个应该是梁天行的拷贝子,但这样将堂而皇之地拷贝子带出门,甚至像普通人一样拜访朋友,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他看向门口的男人:“我猜你是梁天行,对吗?”

“哈哈,为什么是我?你确定吗?”

陆宽举手投降:“不,我并不确定。”他说了实话。直觉上,虽然一个站得没个正形,一个挽着袖子剔螃蟹,但气势上却旗鼓相当,不像他两个堂哥的拷贝子,眉眼间总有几分怯懦和不自信。

“哈,恭喜你,你猜的没错,”靠在门框前的人走了过来,笑道:“我是天行,他是我兄弟梁辰,你可以把他当做我的双胞胎兄弟。”

天行边说着边在余舟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陆宽见状也走了过去,拉开余舟对面剩下的那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时铁皮管家端过来一盘烤好的羊肉串,余舟先伸手拨了拨,将涂满辣油和没那么多辣油的分开放,然后挑了一支看上去没那么红的,却被旁边的梁辰止住了。他把盛满蟹肉的碟子推到余舟面前,说:“先吃这个。”然后起身站到铁架前,接过铁皮君的活亲自涂抹酱料。余舟吐槽着:“吃螃蟹就是要边剔边吃啊,你都弄好了我还有什么乐趣?”虽然嘴上这样挑剔着,但还是不客气地举起了叉子。

陆宽有些意外,虽然余舟平时对周围人的一切好意都接受地理所当然,但吃别人亲手剔的蟹肉……似乎有点过了。他没来的及细想,就听天行问他:“你有拷贝体吗?”

“啊?没有。”

“没有吗?”天行摩挲着下巴,似乎有些不相信。

陆宽想到梁家应该掌握有所有的拷贝子数据,不在意地继续道:“我家的两个堂兄弟有,不过到了我爸这里就没继续要了,可能觉得没必要吧。”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眼烤架前的男人,总觉得当着一个拷贝体的面,这样的话题有些奇怪,正想换个话题,却听天行道:“是没太大必要,有个拷贝体还挺麻烦的。通常而言,都是多了一个可以被人牵制的弱点。”

陆宽对他的评价有些惊讶,却听他笑得一脸得意,继续道:“除非他们的拷贝体,和梁辰一样强大。”

这时梁辰走过来,将一把飘着香气的烤肉串放到桌上,顺势坐回自己的座位,余舟拿起两串扔到天行面前的盘子上,没好气地道:“吃吧你,无端端说那些事干嘛?坏我胃口。”

陆宽想起,余舟似乎对□□的拷贝体一向没来由的反感,不由地瞟了一眼梁辰,却见他脸上毫无介怀的样子,反而不动声色地将调好的蘸料碟子放在余舟方便的地方。

陆宽的笑容里出现了一丝僵硬。和刚刚天行给他开门时一样的不舒服从心底冒了出来。他侧过头,觉得相比之下,虽然是同一张脸,但还是兀自埋首只顾自己吃的天行看上去没那么碍眼,便问他:“听说你们小时候就认识?”

“嗯,算是吧。虽然见的不太多,但偶尔也会一起玩——不过主要是阿辰啦,我可不耐烦陪他。”

陆宽还想再问,却被余舟打断,他带着些忿忿的语气道:“就算你要陪我,我还不乐意呢。你不是说有话和陆宽说吗?快点说完快点走,省的在我这里两看两相厌。”

天行无奈一笑:“哪有你这样说话的,陆宽才刚坐下。都像你这样急性子连饭都不让人吃,生意没法谈了。”

陆宽却没什么吃饭的胃口,摆手让他直言。

然而听到的话却让他大感惊异:天行想通过他的手,从梁峰那里买到部分研究院的理事权。

“可是,梁峰不是您的父亲吗?”

“对,”天行露出一个苦笑,道:“但研究院将来只会交给我弟弟……其中细节,不足对外人详述。但我确实需要这部分理事权,我父亲肯定不会转给我,但如果是你,一个科技投资界广泛撒网的新星,这事说不定能成。”

见陆宽陷入思索,天行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不指望你立刻就给个回复,况且这事也不急,现在梁氏运行地好好的,我们就算捧上整座星球的财富,老爷子也未必会愿意交换。今天先好好吃、好好玩,如果不是余舟这个大嘴巴,我原本还想好好挑个适合的时机,再和你谈这事呢。”

陆宽扬了扬嘴角,但看到余舟向天行扯鬼脸的样子,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勉强——连这种涉及继承权的商业机密都能随意告诉余舟,看来他们的交情比自己预计的要深多了。此时桌上坐着的四人,梁辰给余舟倒果汁,天行和余舟说着毫无营养的扯皮话,唯有自己,像是局外人一样。

☆、第 25 章

几人吃完烧烤后,最先离开的是天行。

他伸出手在余舟头上揉了一把。“拾一在楼下等我了,先撤了。”

余舟打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随即站起。

“我送下你。”

天行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笑了下,跟着青年走了出去。

陆宽在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发现在天行面前,余舟看着似乎更容易生气的样子,却也比平时更为放松。这让他……有些说不出的嫉妒。

铁皮管家还在窗外的露台上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屋子里就剩下他和梁辰。梁辰靠在沙发上,盯着客厅的电视看的入神。陆宽好奇地看了眼屏幕,上面正播放着青年最喜欢的魔幻大片。

也许是因为晚上吃的是烧烤,他喉咙有些干燥,他咳了咳,道:“你们的关系很好。”

他用的是陈述句。

梁辰的视线没有离开电视,只是点点头,没有回声。

之前烧烤时,陆宽就发现了,虽然梁天行和梁辰两人的五官一模一样,但性格却截然不同。天行更善谈,对人际往来那一套深谙于心,而梁辰的话比较少,甚至可以说,他几乎没有与人交谈的愿望。不过,即使他说的很少,却还是让陆宽很在意:吃饭时,只要余舟刚动一动眉毛或手指,梁辰似乎能读心般提前知道他的需求,主动递醋、擦手或倒水。更让他介意的是,余舟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仿佛他天生右手边上就有个人为他打点一切似的。而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陆宽却知道,青年看似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挑剔的要命,不喝别人递过来的水,不用别人经手的毛巾。所以,当他看到余舟随意地伸出手,让梁辰帮他擦干净时,他已经出离震惊、甚至有些愤怒了。

两人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角,默不作声地看着电视,直到余舟推门进来。

“他走了?”梁辰问。

“嗯,拾一开的车。”

余舟看到沙发上的陆宽,似乎有些惊讶:“你还在啊。”

陆宽的心被他语气中的意外突兀地扎了一下,一种无法言说的疼痛攫住他,心脏仿佛无法跳动。然而在下一刻,当青年挨着他的左手坐下时,心脏又开始跳了……跳的越来越快。

“太好了,我刚好做了个东西想让你看看。”

余舟点开手中的平板电脑,跳出一个大脑的三维模型。

“这个本来是下周周会时,我和克莱恩教授他们会讨论的事。但我想提前给你看下。你看,我们已经初步解出了大脑电信号的转译系数,下一步,我们可能要选定一个方向主攻。你知道,大脑的不同区域,负责不同的功能。”

余舟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大脑的模型随着他的动作而转移。

“比如这一块,是负责四肢动作的,如果进行精确捕捉及转译,就可以在机器上原样复制出大脑所想的动作。据我所知,军部一直在攻研这一块,以研发出完美契合大脑命令的假肢,以及远程机器人——所以这点我并不推荐,因为很难超越早就投入研发的军方。”

在余舟讲解时,随着他手指在模型特定部位的轻点,显示屏另一边跳出相应的应用前景。

“而这里,负责的是空间记忆,连接上这一块,则能见到他去过的所有地方。”

青年的手指继续滑。

“这一块则是负责视觉图形的,假如连接上的是一位设计师,他可以不用再绘出他的设计,只需要在脑中尽可能详细地想象,连接上的计算机自然会呈现出他想象中的作品,同样的,如果连接上的是一名画家,也能以同样的方式呈现出他心目中的画作。”

陆宽听的入了迷。

“而这里,”余舟停顿的时间有点长,陆宽忍不住追问道:“这里一块有什么功能?”

“它主要负责语言表达,如果能连接上这一块,就能听到对方想说还未说出的话……是不是很棒?”

陆宽深吸了一口气,被他描绘的蓝图震惊了。

“这些都能实现吗?”

“技术上能实现,只存在时间上问题。但估计伦理委员会那边够呛。”

“嗯?”

余舟在大脑模型上画了一个圆。

“这些都是灰色地带,有不少还是雷区,单是想做研究就要获批了。如果人类肆无忌惮地开发大脑、用同类的大脑做实验,最后很可能会走上技术的极端,研发出一些对人类不利的成果——伦理委员会就是把握研究方向的一个存在,决定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虽然有不少实验室都是私下做实验,但如果一个项目想将结果公之于众,在商业上进行推广应用,一纸批文还是需要的。所以接下来究竟做哪个方向,我们必须慎重选择。估计等我们梳理出条理后,克莱恩会请你过来做决策。”

陆宽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猛的看向沙发另一侧的人——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梁辰一直坐在一侧,只是他看着屏幕上的电视,似乎对这边毫不关心一样。

余舟注意到他的视线,笑道:“放心,阿辰不会乱说。”

陆宽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这毕竟是研究所的公事,以后不能在外随便提起。”

“哈哈,你不会以为我违反了员工手册吧?放心,我刚刚对你说的,是全世界的脑科学研究者都知道的事,只是向你解释一下现有的常识而已。”

陆宽越过余舟紧挨着他的脑袋,去看边上的梁辰,余舟见他面带愠色,便用脑袋去拱他的肩膀,还想再说什么。然而一直安坐如山的梁辰却忽然伸出手,提起他的后领拎了起来。余舟愕然地看着他,梁辰松开他的衣领,冷着一张脸道:“你哥说的你都忘了?都这么大了还像孩子一样,坐没坐相。”

余舟皱了皱鼻子,却没反驳,接下来果真安分了许多。端端正正坐着和陆宽解释:“我就是做了个模型,想提前和你炫耀下啦,具体的到时候克莱恩会和你说。”

被梁辰这样一打岔,陆宽的脸色更难看了。只是余舟却不再去注意他的反应,关了平板电脑上的程序,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亮起了台灯。

露台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城市天际线被灯光熏成一道瑰丽的玫红色——这通常是陆宽要回到自己那边的时间了。

果然,余舟开口了,“我要赶点工,你们自便啊。”

陆宽看了一眼梁辰,见他没有动身的意思,摸了摸口袋里被压成铁片的“金龟子”,咳了咳。

“那,我先走了……明天来接你。”

“好,别忘了想吃什么早餐和铁皮君说下。”

陆宽心里一暖,连带着对梁辰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梁先生,一起走吗?”

梁辰抬头,脸上有种忽然被点名的迷茫。

余舟笑了:“不用,让他看完这一集吧。他没看完之前,我们赶都赶不走的。”

陆宽看了一眼两人,没说什么,开门退了出去。

房间里,电视中机甲大战的轰鸣声响彻近两百平的房间里,余舟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他眼睛上戴着高倍数的目镜,在灯下仔细做着自己的手工活。大约过了半小时后,他为一只全新的“金龟子”焊接上最后一块鳞片,缓缓舒出一口气。然后他摘下目镜,从铁皮君备好的果盘上挑了个苹果,边咬着,边点开电脑屏幕上的一个图标,输入密码,接着窗口上立刻划分出几个区域,每个区域同时播放着不同地点的监控视频。

他漫不经心地快进着视频,直到窗口中出现陆宽时,他愣了一下,重新调节播放的速度听了一遍。

“陆宽和何医生?有意思。”

不知什么时候,梁辰站到了余舟身后,和他一起看屏幕上的视频。他脸上并没有意外或怀疑,只是将手放在余舟肩上,像捏小猫的脖子一样捏了捏,问他:“你看过我和天行吗?”

“当然。”青年像是在谈论中午吃了什么一样,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欠揍的话。“我肯定要先看过你们所有人才敢回来啊。都过了十年,谁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万一你还像以前一样维护那个’天枢’,我出现在你面前一定会被你捏死吧。”

“不会。”梁辰顿了顿,道:“他不是你。”

“可是他也很优秀,好多人都喜欢他……你不知道,这几年里他收到的情书都比我多一倍呢。”

梁辰顺着他的头发,半开玩笑地道:“差多少?我帮你补齐。”

余舟挣开他的手,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才不要来自哥哥的安慰信。”

梁辰笑了笑,不说话。

☆、第 26 章

吴妈在楼道中小步穿行着,端着新煲好的汤敲开了二少的门。和往常这个时点一样,梁天枢靠在椅背上,紧闭的眼睛上,绵密的睫毛如风中蝶翼般轻颤着。吴妈轻轻推门进来,想把汤盅放在桌上,突然的,一声低沉的声音止住了她的动作。

“出去。”

吴妈站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少平时极少生气,也不会下这种突然的指令。

“出去!”

直到第二声传来,吴妈才确认了这的确是二少的话。虽然惊讶,但她还是快步退了出去。在合上门的瞬间,她的手还没来得及离开门,隔音效果极佳的墙里,就传来一连串重物摔落的声音。吴妈僵硬着姿势好一会,确定里面没有传唤她的需要,才轻声下了楼。

房间里,桌上的书、电脑、笔筒全被摔到了地板上,梁天枢站在书桌前,颤着手捂住头。平复了几下呼吸后,他放开手,重新戴上眼镜,望着对面墙上的瓶中船,用一种催眠的声音缓缓道:“你就是梁天枢,独一无二的梁天枢。”

然而在心底,一个声音却不可控制地冒出来,一遍遍重复:“你是谁?……怎么会长得和我一样?”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男孩时,对方质问他的话。

男孩和他长得无一处不相似,却也无一处不比他更耀眼。他隔着一扇窗,看着男孩在梁锋的怀里撒娇,肆无忌惮地揉捏梁锋的脸,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脸可以笑得那么好看,也第一次发现,原来父亲可以笑得那么开怀。这就是普通孩子和私生子的区别吗?他看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心中却生不出嫉妒——那时的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从周围人口中,他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哥哥,其中的小哥哥不止是和自己同一天生日、而且长得也很像他。

有多像?偶尔他也会好奇,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瞧,想象那个小哥哥的样子。

从很小的时候起,每隔几个月他就会被带到梁锋的办公室里,和“父亲”相处上一两个小时。小的时候由于没有其他人做对比,他并不觉得这种父子模式有哪里不对。在他居住的房子里,有疼爱他的李叔,有做饭很好吃的丽莎阿姨,他以为其他孩子也是和他一样,和“父亲”分开住的。直到后来上了学,接触到更多孩子,他才发现一切都不对。

原来其他孩子都是有爸爸、妈妈和家人的。

原来家人是会将孩子如珠如宝地宠在心里的。

他默认了自己是个私生子,从小被父亲养在别处的私生子。

这让他的性格更沉默了,却并没有让他滋生出仇恨、嫉妒的情绪。就像没有人教他去爱一样,也没有人教他去仇恨、去嫉妒。他只是难受,并在每次探访父亲时更加小心翼翼,觉得浑身不自在——眼前看上去无所不能的男人,并不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呢。于是尽量缩短探视的时间,却在平时,更加关注梁家的新闻。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出色的大哥,年纪轻轻就在商界崭露头角,而那个和自己同一天生日的小哥哥,梁家似乎把他保护地很好,和大哥相比,几乎从不见报,这让他更为好奇。

直到十一岁那年,在一次例行的探访中,当父亲正询问他最近的成绩时,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小哥哥”突然跑来梁锋公司了,匆忙之下,他被推到总裁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里。那里单向透视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办公室里的一切。

那天下午,他看着父亲怀里那个会笑会闹的孩子,看得入了迷。他笑起来的眼中,像是天生带着太阳的温度,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看得移不开眼。所以后来,当那个孩子跑过来推休息室的门时,尽管他下意识地知道自己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腿却像生了根一样,站在窗前看着他一动不动,直到他推门进来,与他四目相接……

“你是谁?”记忆中眉目精致的小男孩惊愕地望着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

可笑他当时还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哥哥,第一次用尽所有力气去讨好一个人,却也只是磕磕绊绊地抖着唇说出:“我是,我是梁勉……”

……

“砰——”青年握拳砸向了桌面。

记忆中的不堪画面刺痛了他,让他狠狠砸了几下桌面。

是的,他是梁勉,却不是梁锋的儿子,更没有什么“小哥哥”。

多少年过去,他都还记得男孩嫌恶的眼神。

……可那些都无关紧要了。现在,他才是梁天枢。

他摁了摁太阳穴,从地上拾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才接通,里面传来一记愉悦的笑声:“怎么这个时候给我电话,你做好决定了?”

梁天枢脸上阴沉的情绪还没收好,但声音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温驯:“是的,院长伯伯。”

“干细胞拿到了?”

“拿到了。不过被宋教授发现了。”

“老宋?呵,没事。只要你下定决定不做你父亲的玩偶了,其他人都不是问题。”

“嗯,明白。”

灯光里,梁天枢闭上眼睛仰靠在在宽大的扶手椅上,脸上有种莫名的轻松神色。

☆、第 27 章

陆宽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不管是一个人看季度报表的时候,还是和公司高层开会的时候,或是现在听助理索伦汇报他的最新行程的时候。

“陆总?陆总?”索伦汇报完了,见老板一直没反应,忍不住叫了两声。

陆宽回过神,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出去。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也知道让自己不对劲的原因。今天早上送青年到研究所门口时,习惯性地说晚上见,但青年却说,晚上和梁辰有约了,让他不用来接。

梁辰,又是梁辰。

早上他听到这个名字时,差点把方向盘捏碎。

余舟不喜欢在外面吃饭——这点他隐约有些察觉。每次他提议去外面的馆子时,青年都会找缘由绕过去,一次两次可以说是意外,但次数多了,便让陆宽不得不多想。也许是从他那个科学家兼隐形富翁的哥哥身上学来的怪癖,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但最初在岛上时可没这毛病。然而来到S市之后,却没怎么出去过。今天却会和梁辰出去……

不对。也许他今天还是没有出去。也许……他去了梁辰家里。这个想法一出现,让陆宽再也坐不住了。他看了一眼时间,直接离开公司,挑了一辆不起眼的座驾驱车到离研究所不远的地方,找个停车位停下。

他来的时间有点早。等候的时候,陆宽忍不住捶了下方向盘——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余舟和谁吃饭都是他的自由,自己这样算什么……可是他只要一想到余舟和梁辰坐在一起的样子,他就无法静下心去做其他事……

这样胡乱想着,他看到一辆以安全性著称的车子停在了研究所门口,几分钟后,青年从研究所出来,钻进了车子。陆宽咬了咬腮帮子,启动车子跟上。

梁辰看了眼后视镜,眼睛微微眯了眯。

“怎么了?”副驾座上的余舟发现他改了路线,隐约察觉了不对的地方,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后面。

“我们被跟踪了。”

余舟挑高一边眉毛,脸上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从车后座扯过随身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细长的机械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整齐排放着一列“金龟子”。余舟挑了最右边的那只,用数据线接上平板电脑,根据实时地图设置了几个参数,然后摇下车窗,把设置好参数的“金龟子”放飞到出去。

随着“金龟子”的飞行,平板电脑上的监控镜头不断接近跟踪着他们的车辆。半分钟后,余舟看到视频上熟悉的头像,恶作剧的笑容消失了,愕然地盯着屏幕:“陆宽?他跟着我们干嘛?”

梁辰瞄了一眼余舟手中的平板,觉得最近看到这张脸的次数有点多。他想了想,问道:“这几次我去你家,每次他都在啊——好像和你关系特别好?”

“也许他只是喜欢我房间的布置。”

梁辰扬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接着又想起了一桩事:“对这个陆宽,你了解多少?”

“嗯?”

“天行说,他很可能和我一样,基因增强过。”

“对,他的愈合能力和体能都非同寻常……辰哥,记得你们定期要去负责的医生那里做体检,对吗?”

“嗯。”

“负责你的医生是何鸣?”

“对。不过——梁家所有的拷贝体都是何医生主导编辑的,他是所有拷贝体的总负责。怎么了?”

余舟摇摇头,摩挲着手中平板电脑的边缘,若有所思。

“要甩开他吗?”梁辰看着后面跟踪的车子,问余舟。

余舟没回答,却是直接拨了陆宽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才接通。

余舟侧身看着后面的车辆,“陆宽,是你跟着我们吗?”

“……嗯。”

“你跟着我们干嘛?”

“刚路过研究所,看到你们就顺路跟着了。”

一点都不顺路吧——余舟心里暗暗吐槽着。

“我们要去阿辰家,你不会一直跟着吧?”他打量了一眼梁辰的神色,道:“我说,如果是天行还无所谓,不过现在车上的是阿辰,他可能没有邀请你过来的意思啊……”

阿辰却打断了他,他将余舟的手腕拉过来,凑在话筒上道:“陆宽,我是梁辰,你过来吧。”

余舟愕然地看着他,等手环上“正在通话中”的显示屏暗下去,才问他:“你怎么让他过来了?今晚我们不是要讨论收购的事吗?还有家里那个人的情况……”

阿辰趁红灯的时候,伸手过来压了压他头顶翘起来的发丝,答非所问地笑道:“什么时候把你这发帘儿剪了,看上去有点傻。”

“欸,你先回答我问题!他过来的话我们还怎么讨论啊。”

梁辰扬了扬嘴角,“就这样讨论。”

余舟拍开他的手,不满地嘟囔:“你有时候还真像天行那家伙。”

两辆车先后到了梁辰的私宅。这里是梁辰自己的房子,经过几年的经营,他基本上垄断了附近省市的海运物流,以及一些地下生意。他和梁天行一黑一白,两人将工作配合得天衣无缝,办事如鱼得水,布下的房产当然不止一处。不过今天梁辰带余舟过来的这座屋子是他除了梁家主宅外,最常住的一处,也是最喜欢的一处——和在梁家住宅时不同,在那里的他只是一个替身,而在这,他就是屋子的主人。

梁辰引了两人进门。他给两人倒了茶,在余舟旁边坐下,见小家伙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便直接对陆宽道:“天行有点事,要晚饭后才能到。原本今天我们想谈谈收购的事,你过来的话正好,也一并讨论下。”

陆宽没有喝他倒的茶。“为什么会拉上余舟讨论这件事?”

梁辰笑着揽了余舟的肩膀,看到陆宽眉心出现了他意料中的褶皱,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怎么办,忽然想换成天行的角色,不过,事后会被小家伙怨上的吧?梁辰低头看了看眉心纠结的余舟,当下便做了决定,对陆宽笑道:“因为收购梁家的研究所,就是这家伙的想法啊,虽然天行的确有这种考虑,但如果不是小舟想要,我和天行还不至于现在就去和老爷子争这个。给我们带来不了多少利益,还平白惹老爷子猜疑。”

余舟闻言惊愕地看着他,嘴唇都合不上了。陆宽看到这样的余舟,却对梁辰的话相信了□□分。只是,“余舟为什么会想要研究所?”

余舟眼角狠狠抽搐了下:这让他怎么回答?他侧头去看梁辰,将手凑过去揉捏他的脸颊,艰难地笑道:“你今天有点不对,不会是天行假扮的吧?”

“别闹。”梁辰拉下他乱动的手,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紧挨着他的耳边亲昵地笑道:“虽然你的理由有点离奇,但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好遮掩的。”

他边说着边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陆宽的反应,当他看到陆宽脸上隐忍的怒火时,暗道一声果然……他带着半认真半玩笑的语气对陆宽道:“这的确是小舟想要的,原因现在可能还不能告诉你。但我确定他不会伤害到帮助他的人。”

余舟飞快地扫了陆宽一眼,又迅速垂下头,陆宽从里面读出了一丝心虚的意味。

余舟抿了抿唇,对梁辰道:“辰哥,我想和陆宽单独谈谈。”梁辰看了看两人间的气氛,去了厨房。“我先去做饭,你们好好聊。”

房间里是长久的静默。陆宽意识到了什么,盯着茶几上的烟灰缸,视线几乎要把烟灰缸盯出一个洞来,等余舟开口时,他一下子绷紧了后背。因为余舟说的是:“我先跟你道个歉。”

陆宽像是在等一颗□□进入倒计时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余舟说下去:“不知道辰哥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有时要扮演天行的缘故,偶尔他会和天行一样讨厌。刚刚他说的没错,收购研究院,的确是我的想法,之前对你隐瞒了这点,很抱歉。”

陆宽哑然,过了好一会才问:“所以你是通过梁天行的口,再借我的手去收购梁家的研究院?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这样更师出有名,我也不必向你解释原因了——你看现在这个情况,我刚刚想那么久都没想到一个可以解释给你听的理由……”

“但天行和梁辰知道?”

余舟看着他却没有回答,眼中透出一丝恳求。陆宽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余教授收购千霁的份额,是他的想法还是你的想法?”

余舟动了动喉咙,声音干涩。“是我。”

余舟揪着沙发靠垫上的流苏,心里祈祷着对方一定能看出自己的焦虑,然后体贴点别问了,或者辰哥、天行或随便哪个人突然出现,好中止这个话题——妈蛋,好担心他继续问接近千霁是不是蓄谋已久的,再这样问下去自己要掉马甲了。

陆宽盯着他手上的小动作看了一会,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换了话题。

“那收购研究所的钱,是他们的还是你的?”

“啊?”余舟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这个问题也同样刁钻。回答是他的,那陆宽一定会奇怪他的钱从来吧?所以,“是他们的。”

“买来送你?”

“啊不,不是,还是他们的……梁家的研究所做的还不错,让他们存着也好,不是么,呵呵。”

陆宽看着他,道:“那行,这次合作我也不帮天行了,不用他的钱,我自己直接收购了就是。”

看到余舟呆楞的样子,陆宽第一次没有被他逗笑。客厅里的对话陷入了僵局。直到大门被推开,天行迈着长腿走进来。“哈哈,听阿辰说你也来了,我就把饭局推了过来。够意思吧!……呃,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天行察觉到客厅里奇怪的气氛,呵呵笑着,把自己挪到离两人最远的沙发,犹豫着要不要坐下。

余舟闷声道:“辰哥告诉陆宽了,收购梁家研究院是我的想法。”

天行眨了眨眼,笑了,放心坐下。“就这啊,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没错啊,本来就是你的想法嘛,而且我没觉得这有一直瞒着阿宽的必要。”他在第二次见陆宽时,就熟稔地直呼对方阿宽,好像是对着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一样。他在沙发上,把自己摆成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道:“你以为你的马甲穿得很牢吗?虽然老爷子不怎么带那个假货出门,但好歹都是在一个市里,如果陆宽要插手生物圈里的事,迟早会见到他,到时你让阿宽怎么办,叫他余舟吗?今天把马甲扒了也好,省的到时候节外生枝……”

天行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他那个可爱的弟弟用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瞪着他,而陆宽沉着脸,眼中风雨欲来。他观察着两人的反应,不放过一丝表情,问道:“什么马甲?”

啊,原来还没说到这个吗?!要死了要死了,现在不管是爱炸毛的弟弟还是识大体的阿宽,表情都好恐怖……天行表示,这一刻的他只想尿遁……

余舟简直要吐血了。他现在觉得,他不止要把老妈留给他的研究基地抢回来,索性把天行手上的产业也抢过来好了——啊啊啊,把梁氏集团交给这样智商不在线的老哥,绝对会破产的吧!

哦不要问为什么他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陆宽的问题——事实上,他现在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只能发散着思维想着今后怎么狠狠打两个帮倒忙的哥哥一顿……哦还是老刀哥哥好,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对他真是没话说……啊老刀,他想念老刀了。

客厅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陆宽盯着余舟,很好,他现在不揪流苏,直接改当木头人了。听天行的意思,“余舟”这个身份只是个马甲么……心底那把从早上就点着的火一下子呈燎原之势,将他的理智都快烧没了。他受够了自己被这三个人当局外人、当傻瓜耍了,他站了起来。“我走了,这里本来就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衣袖被扯住。

“我……对不起。”

“我还有另一个名字。”

“在叫余舟之前,我叫梁天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冷。。。出差去杭州,差点冻成狗。

☆、第 28 章

“在叫余舟之前,我叫梁天枢。”

“十二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我妈不在了,我离开梁家,变成了余舟。这件事除了老刀和我的一个朋友,现在就只有屋子里的几个人知道。我这次回来,是要拿回我妈留给我的东西。”

余舟用平静的没有起伏的声音作出了解释。

客厅里静悄悄的,不知什么时候,梁辰也走到客厅里,静默地靠着飘窗的窗台,不远不近地看着沙发上的三人。

良久的沉默之后,陆宽终于开口:“所以你和天行,是兄弟?”

余舟点点头。

天行站起来,走到陆宽沙发旁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你还不算最惨的,我是两周前才知道,自己的亲弟弟原来早在十年前就离家出走了。”

余舟眉心皱了起来。他似乎对“离家出走”这个词有点异议,但他这时候没有争辩的心情,只是皱了皱眉毛,原本就不开心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梁辰却见到了。他适时走上去,道:“菜都凉了,先吃饭吧。”

余舟却在沙发上一摊,一副不想起来的样子:“没有胃口,不吃了。”

梁辰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顺着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做了你最喜欢的秋葵小炒肉。乖,带陆宽去洗个手,然后一起过来吃饭。嗯?”

见余舟听话地点了头,梁辰大手一伸,捞起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天行,带着还处在懵*状态的天行径直去了餐厅。

客厅里安静地过了半分钟后,余舟认命地站起来,“走吧,先去吃饭,有什么问题回头再说,我一并和你解释了。”

陆宽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此刻到底没再说什么,跟着他走过去。饭后,几人一起去了梁辰的书房。陆宽走在最后,犹豫了一会,道:“我还是先走吧。”

闻言,天行和梁辰同时看向余舟,在这个略显得诡异的动作里,陆宽立刻察觉了屋子里,谁才掌握着实际的主导权。

余舟捏了捏鼻梁,道:“千万别,这时候你走了,我刚才的坦白都白费了。你还认我这个朋友吧?”

陆宽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暗了暗,最终还是跟着三人走了进去。

天行见了,开心地在他胳膊上垂了一拳,眼中透着少见的认真:“以后就是兄弟了。”

梁辰脸上却不见波澜,似乎对此毫不意外。他走上前,打开书房里的投影仪,幕布上随之出现了目前梁氏研究院的势力分析图。图上显示了三个派系,分别以梁锋、陈墉和宋博文为首。除了梁锋,另两个人陆宽都不认识。但宋博文的头像似乎在哪见过。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仔细想了两秒,就记起了某个下午在何医生的诊室外见到的男人。

“陈墉,研究院的院长,从我小时候他就在这个位置上了,到现在也没换过人,是个笑里藏刀的家伙。宋博文,研究院的副院长,性格比较小白兔,没什么主见,却令人钦佩地坚守自己的立场。”

出乎陆宽意料的是,讲解的激光笔被余舟拿在手里。而且看余舟的架势,虽然他十年来未踏足梁家和研究院,却对整个研究院的情况了如指掌。

“现在研究院里的情况,有点像一个各方势力割据的朝廷,君主和权臣各握有半壁江山,而多方都在蠢蠢欲动——君主企图专、制,奸臣一心争权,清流一派则在观望。”

余舟分别点了点梁锋、陈墉和宋博文。接着激光笔移到梁锋和陈墉之间的一个标注着“LTS02”的小浣熊头像上。

“然后是这只被君主*纵的狸猫,一直听话地在位置上守了十年,不过最近,我发现他开始像陈墉一派倾斜了——这也是我加快动作的原因。狸猫一旦变了立场的话,会破坏我原来的计划。”

天行抽了抽嘴角:“你叫他狸猫?如果他是狸猫,那你就是太子了?这我可不干!你是太子的话,那我又是谁?”

“就研究院而言,我当然是太子!难道你想和我争研究院?事先说好了的啊,梁氏其他的一切我都不要,但我妈留给我的,我一定要拿到手——不对,你提醒我了,研究院最贴近实际的形容应该是,女王遇刺,王夫篡权,太子流离失所……”

天行扶住了额头,摆手道:“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的哈利波特王子,请继续。”

余舟一本正经地更正:“你想说的是哈姆雷特吧?我不喜欢这个比喻,这是个悲剧。”

天行认输地举手,表示自己不再打断他。

但陆宽却开口了:“狸猫是谁?”

书房里瞬间静了下来。半分钟后,刚刚保证过不开口打扰的天行不得已解释道:“余舟的拷贝体,代替余舟留在梁家。就是因为有他在,这十来年我都不知道余舟原来一直在外面。”

陆宽将几人前后的解释一串联,明白了:“这是梁锋安排的?”

天行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余舟,略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即使过了半个月,他还是很难承认自己的父亲会把曾捧在掌心的小儿子弃之如敝履。

陆宽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样安排?余舟的缺失为梁家带来什么损失吗?”

“因为梁家的研究院,实际上属于余舟妈妈的。她和老爷子——呃,也就是我爸结婚后,由于我爸注入了大量资金,我爸开始拥有和她一样的所有权。后来余舟妈妈遭遇不测后,大家都以为研究院都归老爷子了,可是律师却找出一份遗嘱,说她之前就立下了遗嘱,将她的所有财产都留给余舟,不过其中对研究院说了额外的说明,规定研究院暂由她指定的代理委员会管理,等余舟满30岁、或是在取得博士学位后,才能从代理委员会那里取回她那部分的决策权。而这个代理委员会,不知道中间是否出了一些猫腻,反正目前是由陈墉管着——也就是余舟说的那位大奸臣。而遗嘱中还有一条重要的前提条款:一旦她唯一的儿子出现意外,那研究院将被责令解散。所以,为了研究院的完整,他们必须保证这个’太子’始终在位。”

陆宽望着余舟,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余舟的半张侧脸:微抿的唇和看不出神色的眼角,靠着桌子支撑的身子显得有些伶仃,肩膀微微下垂着,让人有种想要过去给他一个支撑的冲动——然而已经有人这样做了:梁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甚至低下头,在他耳后亲了一下。

陆宽像触电般收回了视线。虽然知道梁辰算是余舟的兄长,但看到两人过密的举动,他仍控制不住地生出怒火——比知道余舟对他隐瞒身份时更甚、更难以压抑的怒火。他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将紧攥成拳的手收到了桌子底下,咳了一声道:“我明白了。继续吧。”

余舟却摇摇头:“今天先到这里吧。”

“嗯?”天行愣了下,快速瞥了一眼陆宽,道:“……好。那剩下的等周末聚会再说。”

陆宽眉心微蹙:“你不是说,不避讳我吗?”

“不是的,”余舟走过来,对他局促地笑了下:“在说下面的部署之前,我有一些事必须向你坦白。我想回去和你谈谈。可以搭个顺风车吗?”

还有事?不过让陆宽自己都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更生气。也许是因为今晚的意外有点多,他都麻木了,也许是因为余舟离开了梁辰的怀抱,离他更近了些。不论是因为哪种缘由,他都点头同意了,带着余舟离开了这个让他倍感压抑的房间。

书房里,天行盯着默不作声翻着资料的梁辰看了一会,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为什么突然告诉陆宽?你不怕他一怒之下中止合作?”

“不会的,我有分寸。”

“可这毕竟是梁家的家事。这样告诉外人,终归是有风险。虽说陆宽人还不错,但我们才刚认识不久。”

梁辰勾了勾嘴角,笑道:“你们似乎都忘了,陆宽是谁?他可是变异人,你以为他很容易唬弄吗?如果在往后利用他的关键时刻被他发现,就不是今天这样的甩甩脸色了,到时必然会引来他的雷霆之怒。而且,他的战斗力可抵得上一个军队——把这样的人彻底拉到我们阵营,不是更好吗?”

“你怎么有把握他会站在我们这边?”

“商场上,只要有永恒的利益,就会有永恒的伙伴。他现在和我们合作有利无弊。而且,”梁辰露出了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容:“你没注意到他看余舟的眼神吗?”

“啊?生气的眼神?”

梁辰有些同情地看着他:“算了,当我没说。”

陆宽和天行一样,并不知道自己看着余舟时,是用怎样一种眼神。他甚至没留意到,即使是在自己最生气的时候,视线仍无可救药地粘在青年身上,见他皱了皱鼻子就关了车窗,听他打了个喷嚏就担心晚上他穿少了,在每一个等红灯的路口,他的视线总是飘到青年的身上。由于余舟不肯在车上说话,他便一路开了回去,直到上了顶层,到余舟家里,他才忍不住问:“你要说什么?”

☆、第 29 章

房间里的灯全都被点亮,余舟站在光晕里,仿佛这样会让他更有坦白的勇气。

他站在沙发后的铁皮君,目测着如果陆宽突然发火,它过来拦住他的可能性。他默默掏出一个长形盒子,里面放着一排的“金龟子”。他从中随意拿出一个,往空中一抛,“金龟子”就在屋子中绕着圈飞了起来。接着余舟在点开屋子里的智能系统,墙上立刻出现一个一人高的投影,投影中播放的,正是屋子内的录像,随着“金龟子”的飞行,投影中的图像随之更换。

“我能知道研究院里的情况,是因为有老刀的帮忙,这样的金龟子,我布置了不止一打。”

陆宽首先想到的是何鸣诊所里的那只“金龟子”。

“何医生那里的’金龟子’,也是你放的?”

“嗯,其实那只’金龟子’跟的是宋教授,只是跟踪的时候出了一点故障——那天我看到你了,抱歉。”

“所有这些’金龟子’里,都带有监控器?”

余舟轻轻“嗯”了一声,同时悄悄睁大了眼睛,咬着唇抿紧嘴角——他知道怎样让自己看上去更无辜,以前闯祸时对着老刀这样卖卖萌,事情总能轻轻揭过。他在心底祈祷着这次也能奏效,同时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愧疚一点。

可惜陆宽只看了他一眼就飞快移开了视线。“所以当初你放我这里的那只金龟子,也有一样的功能?”

“嗯。”余舟放弃了卖萌,这次的声音稍大了些,还破罐子破摔般忍不住炫耀起来:“你那只是特别的,只要被人触碰到,里面的监控元件就会自我消融,变成一只普通的跟踪器,连克莱恩教授都没发现端倪呢。”

“能偷拍到我你很骄傲?”

“呃……”余舟缩了缩脖子:“我没偷看你洗澡的……我只是好奇千霁是怎样构架的……”

陆宽无力地扶额——他发现自己的底线在青年面前已经彻底沦丧了,听到青年的解释时自己不生气就算了,这种莫名奇妙的遗憾和心跳加速是哪来的啊……就像刚刚,青年只要稍稍露出点可怜的样子,他就毫无原则地原谅青年了,不得不转开头来掩饰自己的脸红……

陆宽咳了咳,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当初在岛上……我是有意去接近你的。”

“……那岛上的那场绑架,你事先预料到了?”

“……嗯。”

“不会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不是……不是一手策划的,其他人也有帮忙……”

“呵呵,很好。”陆宽眯了眯眼,他现在有点生气的心情了。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命定的邂逅,只是对方导演的一出戏么。呵,他还真是被青年耍的团团转。他咬了咬腮帮子,继续问:“还有什么没交待的吗,今天索性一并说了。”

余舟将戴了黑色手套的右手放到胸口。那里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挂坠。“还有一些……但我还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老刀了,在他同意前要死守住这个秘密——我向你保证这件事不会危害到你。”

“这个秘密天行他们知道吗?”

余舟摇摇头。“没说,连艾米都没说。”

陆宽的手指突的缩起,指尖深深掐入皮肤里:“艾米知道这些事?”

“嗯,很多事还是她帮我搞定的,比如我妈留给我的账户就是她帮我找到的。”

“你是因为这点,才和她在一起的吗?”

“啊?”余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马上摇头:“不不,呃……艾米其实不是我的女朋友,其实她一直在追老刀,不过也一直没、没得逞……”余舟被陆宽突然走过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随着陆宽紧*而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却还是被陆宽攥紧了肩膀。此时陆宽脸上,露出了今晚以来最吓人的神色,眼睛都有些红了,余舟甚至以为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霹雳和火光。他被这样的陆宽吓到了。

“你没有女朋友?”

“……没有。”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陆宽从牙缝里挤出这声音。

余舟艰难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申辩:“但我并没有哪里对你不好,没有做对你不起的事!”

“呵,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陆宽紧紧攥着青年的肩膀,压抑住心底不断冒上来的要快要湮没自己的欣喜,他忍下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忍得眼睛都红了。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余舟,今天是你主动坦白的,既然把我拉到了这个坑里,你就别想逃。”

“嗯……嗯?”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陆宽觉得,他一整个晚上的生气和不如意,都是在为这一刻做铺垫。现在他只想感谢梁辰,因为这个不在余舟计划中的坦白,打破了他和余舟之间的玻璃门——如果说从前,余舟只是让他寤寐思服却无法触及的邻居,那么现在,前面至少向他开了一扇门,而且因为余舟的计划,他们还将是一个战壕里的伙伴——还有什么身份会比一个帮助他复仇的伙伴更接近他呢?

这样想着,陆宽几乎迫不及待地想把梁氏的研究院整个买下来,送到余舟手里。不,不是现在。陆宽克制住自己,用一种近乎凶狠的表情离开了余舟房间,留余舟一个人忐忑地想着要怎样去哄回自己的顶头上司兼复仇计划中的关键推手。

余舟越想越没头绪,直接打了个电话给梁辰,对梁辰少见地发了脾气:“你怎么能突然就说穿整件事!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陆宽什么反应?”

“他当然生气了!我从来没见他那样生气过!”

“嗯?”梁辰有点意外,但还是安抚他:“你再等两天,他不会对你生气太久的。”

余舟一点都没有梁辰那样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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