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曲水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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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长留王司马长青执笔画美人。他这个闲散王爷, 顶着前朝余孽的光环,习武演兵绝对会被人当成有异心, 所以他除了遛鸟走狗, 最大爱好便是字画, 自然也就练得一副好手。
不用一个时辰便将在刘煜那里看过的豫王妃的画像描摹了个七七八八。翌日一早赵诚来找他, 说是皇上要举行一次曲水流觞,让吐谷浑那些野虏感受一下南地风雅,想与他这个最会玩的长留王商量一下怎么让曲水流觞与众不同妙趣横生。
长留王醉心画画, 一时没回应上来。赵诚探头看过去, 看到他笔下人物,惊讶地皱了皱眉,“你怎么会画她?”
那戴着面具的画像绝对是宋轶,连面具雕花都不差分毫。那雕花可还是李宓跟他商讨过的, 宋轶的每副面具都是李宓精雕细琢过的,镂空雕花绝对世间无二。
即便认不得脸,雕花绝对是认得的。
长留王搁笔, “突然想画画, 随手便画着玩玩。”
赵诚侧目, 信才有鬼呢,“你该不会是看上宋轶了吧?”
长留王笑:“你想多了。”
将画纸卷起,点火, 顷刻间化为灰烬。
赵诚:“……”
宋轶觉得自己的汗毛被火燎了一下, 一个激灵爬起来,慌忙四顾, 只见慕眭僵在床边,一只手还扬在半空中,显然是正在做什么鬼祟事,被她突然弹起来给打断了,是以此刻慕眭的脸色僵得特好看。
宋轶很给面子地看看他没来得及落下来的爪子,又看看他的脸,露出两颗小白牙,笑道:“陇西王可真早。”
慕眭盯着她脸上的面具,眼神慢慢恢复了那种欲语还休的复杂。
“翠荷,为何我的房间老是有老鼠跑进来呢?是不是门窗没关好?”
翠荷进来,慕眭刚刚恢复弹性的脸部肌肉再次僵住,起身,负手而立,斜睨宋轶,道:“本王是来请你去参加曲水流觞的。”
宋轶笑容无垢,两个小白牙闪闪发亮,“那请陇西王在外稍后片刻,我好歹是个女子,不方便是不?”
慕眭不明所以地哼了一声,倒是很听话地转身离开。
宋轶冲他背影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老是有男人这样莫名其妙钻进她屋子?看看翠荷这个小丫头,“我的房间不会有狗洞吧?”
翠荷很尽职尽责地查看了一翻,“先生放心,真的没狗洞。”
宋轶无语,挥挥手让她退下,这边洗漱了一翻,饭也不吃了,便跟着慕眭去了九曲池。
“你真不打算吃点东西?”慕眭关心道。
“无妨,豫王在,不用担心没吃的。”
“啊?”
宋轶解释道:“虽然通常曲水流觞都是酒,但是,豫王更喜欢流食。皇上那么疼豫王,一定会给他准备很多美食佳肴,我们只需空着肚子去蹭食即可。”
“呵呵。”慕眭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我也听说那似乎是豫王妃的喜好,豫王便一直沿用了下来。”
宋轶翻白眼,你完全可以装糊涂。非得在我面前提豫王妃吗?想我嫉妒还是干嘛?
慕眭大概也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小心机,便整了整色,掰回方才的不良形象,“你想吃什么,我也可以叫人去准备。”
宋轶答:“我不挑食。”
他们来得很早,九曲池畔只有准备酒食的宫人内侍,宋轶转悠了一圈,想挑一个好点的位置,慕眭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心虚求教:“选位置有什么讲究?”
“曲水流觞,通常吃停在自己面前的酒食,一般这种转弯处容易搁浅,所以大多数人都是以转弯处为坐席,但是九曲池的曲水流觞又不同,因为它是连环水道,有两个源头,换句话说,水流方向有两个,冲击连环套,这便让这边的地形变得有些复杂,不是每个弯道都能拿到酒食,却也造就了一个酒食汇聚地。”宋轶一边说,一边观测细微的水流变化,最后终于落到一处,兴高采烈地走过去,却见那里已然摆放了一张垫子。
“……”宋轶用目光猛戳那张垫子,旁边的宫人赶紧上前解释道:“这是豫王殿下的坐席。”
刘煜?
他知不知道占座位是很不道德的行为,何况还身为豫王之尊?
显然那个无耻之徒完全没有这种道德心,只见他踏着晨光而来,玉面高洁如高山之雪,清风徐徐,浮动宽大衣袍,好一派雅士风姿,宋轶看得直了眼。
人到得跟前才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暗骂了自己一句,对着这张脸,真是太没抵抗力了。
“似乎,有人对本王选的坐席有意见?”
慕眭虽然是蛮人,但是却是个十分有男子汉气概的汉子,知道宋轶想要这个位置,他自然是要争取一翻的。
“不知道豫王可否将此位让出来?”
刘煜觑他,答:“当然不可以。”不但不让,他反而在垫子上坐下。
慕眭左右一看,这地方宽敞着呢,“豫王一人在此饮酒想来也孤单,不如本王来陪你。”说罢示意宫人拿两张垫子过来,仔仔细细地给宋轶铺了一块,而他自己则卡在刘煜和宋轶之间。
刘煜端起茶瞥了一眼,见宋轶竟然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有,衷心提醒道:“那个位置,是拿不到酒食的。”
宋轶一看,这里离汇集地的确有些远了,提了垫子乖乖地在刘煜另一侧。如此,刘煜便卡在慕眭跟她之间,这下慕眭不乐意了,捡起垫子便又移到宋轶另一侧。
“会不会太远?”宋轶提醒。
“无妨,本王手长。”
宋轶:“……”
宋室和吐谷浑众人一起到来时,便见离两端不远处,三人规矩挺立的背影。每个人身边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几,正惬意的品着茶,从背后看,两具高大身躯护卫在那一抹小身板左右,好不和谐。
容贵妃意味深长地笑了。
“阿煜今日似乎挺积极。”臧皇后感慨道。
“嗯。”开元帝干脆有力地点头。
“这个宋轶,本宫小看她了。”姚惠妃如是说,敢如此明目张胆觊觎豫王本是死罪,还堂而皇之勾搭上陇西王,脚踏两只船,那就是罪不可恕!
长留王不无遗憾,“他们可真会选位置。”
赵诚提醒他:“陇西王都坐那边去了,总要留个人在这边源头上,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呵呵。”
直到众人进了九曲池,这三人像才看见一般,一同起身行礼。
两个源头活水,开元帝与臧皇后自然要占一个,既然是吐谷浑出使,按理另一个是该由慕眭来占的,但显然这位没这个兴致,想来他也不懂这个规矩。
这种风、流雅事,韩延平自然是不会错过,他远远地躲开了慕眭的视力范围,不料被姚惠妃抓个正着,“韩先生若是有空的话,劳烦为本宫画幅画可好?”
韩延平看了看她的坐席,还好,这个位置刚好避开了群臣的视线,于是他欣然答应。
这个位置本来就隐蔽,又有韩延平做屏,姚惠妃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到刘煜宋轶的坐席而不用担心被发现,同样她也能清晰观察到开元帝和另两位而不卷入其中。
远处丝竹声缓缓响起,开元帝宣布开始。
“取个什么诗题好呢?”开元帝问左右。他左边稍远坐着容贵妃,右侧身边坐着臧皇后。
臧皇后在挑选食物,“阿煜最近有些上火,吃碳烤的羊肉似乎不太好。”
开元帝放下行令签,转头看过来,“你也不要一味想着他,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今日在座宾客众多,他不吃,总有人吃的。”虽然这样说,自己却亲手挑了一只蟹黄肥厚的螃蟹摆上浮盘放入水中。
臧皇后含蓄地笑了笑,随手又装了一碟百合放上浮盘。
“你啊……”开元帝无奈地摇头,但嘴角的笑容却分外温馨。
姚惠妃在另一侧相对角落的地方,不怀好意地看着容贵妃,而容贵妃不动声色地喝着茶,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们一人出一个诗题吧,最后再由你们评出最佳诗句。”开元帝提议。
三位嫔妃应诺。
另一侧,长留王饶有兴致地与丞相赵方父子商量,他们准备来一个诗词接龙,三人觉得这似乎不错。
酒杯盛满,令签躺在浮盘上,顺流缓缓而下。
两位身份最尊贵的都开荤,其他人即便坐在前面也不敢动手。头一只浮盘飘浮过来,刘煜看了宋轶发直的双眼,放弃了原本要取食的打算,宋轶见他不动十分欢喜,高高兴兴地将那只大肥蟹端出来,兴致勃勃地吃起来。
另一侧,长留王的第一只酒杯也到了,刘煜端起,没特别要求,只是一个景字,诗词接龙。刘煜将酒喝下,身后宫女立刻捧上笔和签,刘煜随手写来:秉烛弄花影。
换酒放上浮盘,浮盘颤悠悠地飘向身侧另两人,看宋轶要伸爪子,刘煜立刻说道:“蟹好吃吗?”
宋轶愣了一下,点头。再回头,浮盘已经飘过了她的位置,正好在慕眭面前。慕眭大大方方地端起酒杯,一口饮下,提笔写下一句:影月渡寒潭。
开笔便如此精彩,后面的人兴致更高,那厢三位嫔妃的诗签也到了,刘煜拿到一个“菊”字,看字迹是臧皇后的笔迹,刘煜提笔写到:菊落残影重。
慕眭接到的签字是“月”,出自容贵妃之手。
瞟了一眼刘煜的诗句,慕眭写道:重整关山月。
宋轶擦擦嘴角蟹黄,探头看过来,提醒道:“这边的诗,不用接尾字。”
“哦,是这样么?”慕眭挑衅地看向刘煜。
刘煜则看了一眼那个脑袋几乎钻进慕眭怀里的家伙,吐谷浑众人看见这一幕,不禁感叹:“惠王与这位宋先生感情可真好。”
*的感情!
咔擦一声,刘煜手中的笔杆断了,旁边两个家伙望过来,他淡定自若地让宫人帮他换了一支笔过来,面上毫无波澜。
如是两人斗了几个回合,宋轶连酒杯的边边都没碰到,倒是各种吃食流过来不少,她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欣赏两位美男吟诗作对,这般风景岂是一个爽快了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吃得有点饱了,见慕眭这位半道出家的假汉人终于有江南才尽的趋势,很顺手地将手里的一碟烤羊肉递给他。
慕眭从善如流,任那酒杯从身前飘过,安心吃起羊肉来。自此,宋轶发现,再没有吃食从她面前通过过。茫然地看向刘煜,不过两刻钟,咱们的豫王殿下身边已经摆了十来个碟子,虽然每一碟分量都很少,但十几个碟子加起来真的很多了,但刘煜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再看看上游,明明坐了不少人,难道全是摆设吗?忽然她看见有人伸出手似要动流经身边的食物,却在旁人的瞪视下缩了回来。
这些人还真是势利呢,她吃的时候半天冲不下来一碟,怎么到了刘煜,一个个拿都不敢拿了?
“阿煜今天的胃口是不是太好了?”臧皇后高兴中透着点担忧。
开元帝看过来,目测了一下他旁边的碟子,“别再放吃的了。”
转眼,赵诚过来,求了一大堆吃食去,毫无保留地丢进了曲水里。开元帝在那边都要翻白眼了,赵方赶紧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拱手致歉。
又是一刻钟后,刘煜终于没有再取从身边流过的食物,默默起身,向茅房的方向走去,那背影依然潇洒风|流。
“他果然是吃多了吧?”长留王万分同情。
赵诚贼笑起来。别人看不出来,他还看不出来吗,自从慕眭觊觎了豫王妃,这位就开始不淡定了,处处看慕眭不顺眼,只是没料到他这般小气。
宋轶等得都有点饿了,终于等到一盘漏网之鱼,赶紧拿起来,细细品尝,入口软嫩爽滑幸福得她像猫咪一样眯起了眼。
慕眭还很贴心地掏出手帕给她擦拭嘴角。
刘煜只是转了一个弯,眼角余光扫到这里,脚下滞了滞,压不住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不得不往茅房继续前进。
那厢,开元帝看容贵妃在吃雪栗糕,便道:“爱妃可否给朕一块?”
哪有九五之尊这样问一个妃子要糕点的,语气中的小心翼翼,任谁都听得出一丝讨好来。臧皇后只是看了一眼,没说话。
容贵妃笑了笑,顺手去取旁边那一块,开元帝却道:“你手上这一块就好。”这回分明是在表达亲昵了。
容贵妃也没端什么矜持,直接递过去。臧皇后脸色瞬间变了,韩延平也分明感觉到姚惠妃面部抽搐了一下。
臧皇后手攥成拳头,紧张地看着开元帝,欲言又止之际,姚惠妃突然过来一把抢过那块糕点,调皮地跳到一丈开外,“贵妃姐姐的手艺我也想尝尝。”
开元帝有些愠怒,最后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因为吃得太急姚惠妃噎得直翻白眼,开元帝转怒为笑,“这么没规矩,噎死你算了。”
韩延平此刻离姚惠妃最近,自然很合适宜地端了一杯茶递过去,可没想到这一下,姚惠妃不但没缓过来,反而一口血喷了出来……
见此情形,开元帝没有去看姚惠妃,反而一步跨到容贵妃面前,满脸焦急,“你可有事?”
确定容贵妃完好无损,他才传唤太医,视线却有意无意地看了臧皇后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始走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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