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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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放了宋轶我可以理解, 为什么还有个韩延平?”刘煜觉得陇西王的要求很是不可思议。
此刻刘煜正奉旨陪慕眭享受温泉浴,两个男人坐在水里, 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布, 其他地方一览无遗, 从肩胛骨锁骨, 到胸肌人鱼线,一翻对比下来,都有点不相上下的意思。
慕眭正在研究以往的情报, 都说南地人儒雅风、流, 有些文弱气,可这位穿着衣服的时候的确有些儒雅,但脱掉衣服真特么像禽兽。
那小肌肉,不厚不薄的, 看起来却爆发力十足,如果真的跟他打一场肉搏战,自己未必赢得了。
“陇西王, 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刘煜一只手端着酒杯, 正好凸显出胸部肌肉, 人鱼线跟着拉扯了一下,酒杯就在唇边,俊脸严峻犀利, 即便是男人看到也觉十分的赏心悦目。
“宋轶看过你沐浴吗?”
“啊?”
“她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刘煜很不高兴跟一个男人去谈论宋轶, 尤其是此刻想到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追美历史,他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绝对是葬送在她手上的。
“喜欢一个人, 哪里需要什么理由,还讲什么方式?”
“你这境界太高,慕眭自叹弗如。那豫王妃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被连续触禁区,刘煜终于皱了眉,“这是本王家事,就不劳陇西王费心了。”
不劳我费心,若是我先找到豫王妃,你待如何?别忘了,豫王妃已经不要你了,你这拿腔捏调的,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刘煜不理会他,言归正传,“宋轶现在不能放,韩延平的颜料有毒的事,已经有人招供了,要放他倒是可以,只是,陇西王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难道那些传言还不够让你知难而退?还是说你要等韩延平出来,直接弄死他?
“也没什么,就是想他们出来给吐谷浑十八佳丽画些画像。”
“若是如此,韩延平一个人足够了。”
于是当天韩延平就在众狱卒鄙视的目光下出来了。
走出牢门,他还看了看宋轶那边,终究没脸去见她,径直抬腿往外走,结果宋轶看见,反而在身后叫他。
韩延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一个刺杀嫔妃的人脱罪,更怕经不住宋轶祈求,最后答应她却又做不到。一时脚下生风,晃眼便不见了。
狱卒冷眼旁观,哼出一个词:“渣男!”
再看那厢,宋轶的手正伸出牢门,想要抓住什么结果那个渣男连安抚的话都没留下一句。那形容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狱卒徒隶再次侧目。
宋轶眨巴了一下眼,略懵。至于吗?她就是想问问韩延平有没有办法能画出立体画像而已。不帮就算了吗?跑这么快是闹哪样?
韩延平出了牢狱,既没有去洗除这几日待在牢狱的晦气,也没有犒劳一下自己的肠胃,而是直接站到了刘煜寝殿门前。
刘煜从外面出来,看到他落魄潦倒的背影,很像什么苦情桥段的男角。刘煜不满地皱了皱眉,但出口的话却如春风般和煦。
“韩先生怎么来?”
韩延平立刻转身拱手一揖,“豫王殿下。”
“有事?”
韩延平想了想,为了表现得更有诚意一点,他一撩袍子跪下,道:“宋轶是为了我才犯下这等错事,还望豫王殿下开恩。若殿下真要治她的罪,韩延平愿替她受罚。”
在刘煜的印象里,韩延平是个自恃清高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的纨绔子弟,士族之家,够他纨绔一世,但偏偏是个次第门阀,也注定他很多人都得罪不起。
恃才放旷什么的,那也仅限于一定范围。真遇上事,这位完全就是个二愣子,毫无用处,而且还很怂。
其父韩昭很是焦虑儿子如此不成器,这次出了事才不闻不问,就是有心要历练他。同时韩昭看上宋轶,大概也是想以宋轶的聪明才智为这个怂货儿子保驾护航。
刘煜没有澄清宋轶刺杀姚惠妃的事是有一些私心和特别用意的,原本以为这个怂货只会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没曾想他竟然有胆量说替宋轶抵罪?
说什么宋轶为了他刺杀姚惠妃什么的废话他姑且忍了,因为他知道实情根本不是那样,现在这个混蛋一幅情深款款来为一个女子抵罪的悲情模样是闹哪样?
“这罪啊,你怕是抵不了的。”
“为、为什么?”
“很简单,一旦罪名坐实,宋轶就是死罪。你难道也愿意拿命相抵?”
韩延平脸色顿时苍白无血色,整个人都要瘫了,刘煜冷眼瞥了他一眼,径直入内,没再理会。
酉时初刻,刘煜提了食盒去探监,韩延平早已不在他门前。相对于韩延平的失魂落魄,宋轶却精神奕奕,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那一小桌子的菜,盘叠盘,盅叠盅,好不丰盛,衬托得他手里的食盒特别碍眼。
“豫王殿下来了?要不要一起用晚膳?”
视线一滑看到刘煜手里的食盒,宋轶的笑容就要开始灿烂,谁知刘煜却冷着脸,随手将食盒递给就近小徒隶,道:“辛苦了,你们也去用膳吧。”
小徒隶们受宠若惊,头一回豫王殿下给他们送饭菜,这、这,他们是不是应该回家看看家里的祖坟有没有冒青烟?
宋轶露出些许失落,幸好她也没报什么希望,很快恢复如初,吃饭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刘煜负手而立,俯视她,“你可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韩延平的罪名洗白了,难道我的洗不白?”
“姚惠妃受伤了啊,难洗,除非把她这个惠妃彻底扳倒!”
宋轶的眼珠子骨碌碌地在眼眶里爬,像是在极力思考着什么。庶民贱籍,撞上权贵,通常只有死路一条,刘煜凝神静气等着,看看她遇上这等无妄之灾会如何?
宋轶想了片刻,又开始享受她面前的美食,刘煜终于皱了眉,提醒道:“韩延平帮不了你。”
“我可从来没指望过他。”
“那你指望谁?”
宋轶放下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性命攸关,要么拿命换,要么拿利换,豫王殿下,可愿和我做个交易?”
交易,这才符合宋轶的逻辑。
可跟自己谈交易,刘煜的气息有点不好,看着那张脸,好想将她的面具撕下来,看看她真实的表情。
“什么交易?”
“扳倒姚惠妃,除掉姚家。”
刘煜眯了眯眼,他并不打算告诉宋轶姚惠妃和姚家已经危在旦夕,只是差一个东风。
“你打算怎么做?”
“其实要扳倒姚惠妃不难,姚家不过是丧国之家,他们能篡符秦建立姚秦,绝无侍主忠心,这样的人,想来皇上也是防着的。他们的身家也绝对不干净,不关是从其内部瓦解还是从外面借力,要灭它,不难。”
刘煜本是随口一问,不曾想宋轶竟然成竹在胸,似乎对付姚家对她而言不过信手拈来的事。
“如何内部瓦解,又如何外面借力?”
“姚惠妃有位嫡系兄长,还有三位成年的庶出弟弟,其父姚鸿体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正是传爵位的关键时期,嫡长子姚单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将自己的堂叔当马骑,打猎时,甚至给庶弟套上绳子当猎犬使唤,早积怨深重。朝廷只需要给点暗示,就能挑唆其堂叔和庶弟灭了这个嫡系。若是他们掌握姚家权力,自然宫中的姚惠妃就会被架空。姚惠妃为父兄报仇要除他们而后快,自然他们也要防范于未然,想除掉姚惠妃,届时,随便给她罗织个罪名都不待点泥水的。”
宋轶抿了口小酒,歇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再说这借外力,姚鸿当年降晋,差点被斩首,靠的便是西平王的势力。西平王的女儿当年对姚单一见钟情,糊里糊涂被姚单骗了清白身,西平王虽然保住了姚家,但爱女却在嫁与姚单后不到三年暴毙而亡,至今西平王还耿耿于怀。西平王或许不会轻易同意除姚家,但是除掉这个姚单扶旁支上位还是很乐意的。”
这些,刘煜自然是知道,甚至也在谋划之中,只是跟宋轶的方向反了罢了。宋轶是想除掉姚家再扳倒姚惠妃,现在他有十足的把握扳倒姚惠妃,但是需要遏制姚家在边地作乱,所以消息暂时不能发。
当然,扶个旁支什么的,并不能满足朝廷的野心,他要的是一举铲除姚家势力。
“皇上想把姚家连锅端?”宋轶像是看出了刘煜的盘算。她能得出这个结论,便表示她已经猜到外面是什么形势,或许还包括她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同气连枝,灭姚家就得灭西平王。西平一地,物资贫乏,但矿藏丰富,尤其是铁矿,掌握了九州天下近一半的铁出处。西平王能割地为王,屹立两朝三国而不倒,凭借的就是这个。姚家事小,皇上的最终目的应该是想收回西平一地,将那几条铁矿脉纳入朝廷之手,收回兵器制造,可对?”
一个女子,以如此轻松惬意的姿态侃谈朝廷大事,在刘煜看来多少是有些刺目的,明明就那么柔弱可怜,她可知道,这些势力,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轻而易举弄死她。
“豫王殿下若是帮我脱罪,我可以帮你除姚家,灭西平,如何?”
刘煜默默看了她数息,“你,还是好生吃饭吧。胃口太大,容易噎着。”说罢,转身离去。
已经走出了门,刘煜又像突然想起什么折了回来,吩咐手下说:“以后,别让人随便送吃的进去!”说罢还瞥了一眼他精心准备的被徒隶们糟蹋得一片狼藉的几个小菜,很有些怨念难平的样子。
翌日一早,宋轶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等到早饭,有些怨念地看着小徒隶,“为什么不给我早饭?”
小徒隶脸色有点僵,“宋先生是朝廷要犯,吃食必须谨慎。”
于是就谨慎得直接没有了?
宋轶目光灼灼地戳着小徒隶的脊梁骨。小徒隶敏感地往旁边挪了两步,试图避开她的视线。
刘煜提着食盒过来,转手递给小徒隶,道:“给犯人送过去。”
犯人?这边牢房就只有宋轶一个犯人。小徒隶*颠颠领了命过去,刘煜却倒了一盏茶,坐在外间悠闲品着,很快便听得里面响起抱怨的小声音。
“怎么是芹菜馅儿?你拿去吧。”
“呃,这个荠菜的给我。”
“呜,竟然有地瓜的……”
刘煜装了十种馅儿的包子,其中有五种是静姝不吃的,还有五种是静姝爱吃的。他越听越皱眉,因为宋轶将静姝爱吃的几乎都丢给了别人,而将静姝不吃的吃得津津有味,偏偏五个之中她又会选对那么一两样,让你无从辨别。
他终于没坐住,进了里面,看到几个小徒隶手里拿着的和宋轶在自己面前放着的,气息不是太好,“很好吃吗?”
“殿下要?”
宋轶拿着一只香菜的递给他,这是刘煜不吃的,倒是递得精准。
“这是你一天的口粮。”
宋轶一下傻了眼,默默地收回包子,还看了看分出去那五个,其中三个已经被啃了几口,两个没啃的小徒隶默默地将包子还给她,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岗。
回来后,刘煜的心里莫名地烦躁,吃午饭时,贴身侍卫乔三精准地感觉到自家主子看饭菜的的眼光有古怪,那是一种欲语还休的怨念的目光,但是,主子吃得不多不少,食量没有任何异常。
晚饭时,那种怨念再次出现,乔三终于没忍住,“殿下,可是不合胃口?”
刘煜放下筷子,道:“太咸,给看守天牢的兄弟送去吧。”
乔三不敢怠慢,立刻拿食盒装好,两大食盒,递与薛涛。同样送饭去天牢的慕眭看到刘煜身边的人送饭进去,自己却被拦在门外,当即有些气愤,提着食盒径直去了刘煜的宫殿,觑眼道:“太无耻了!”
刘煜淡淡瞥了一眼他的食盒,幽幽答道:“无耻也是讲天赋的!”
慕眭横眼,这次南地之行彻底刷新了他对南朝的人知。
“从来只听金屋藏娇,还没听过天牢藏娇的。豫王,你不是还要等你的豫王妃吗?”别人看不出豫王这欲盖弥彰的花招,他还看不出来吗?
刘煜面色如镜,平静无波,像是没听见。
慕眭又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帮你找出豫王妃,而你,赦免宋轶的罪,放她自由,如何?”
刘煜猛地抬头,“你知道她在哪儿?”
“快了快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好!”
刘煜答应得十分爽快,转头,待慕眭一走,暗卫便跟了过去。
慕眭去找韩延平。韩延平这个怂货出来之后竟然不认账,非说宋轶不出来,他就不会道出实情,生生跟他熬了一日,没松口。
慕眭这次告诉他,只要找到豫王妃,豫王便答应放宋轶,他终于动摇了。
但是韩延平可得罪不起容贵妃。人家知道内情的容贵妃都未曾开口说一句,他哪里敢贸然将容贵妃给卖了?
韩延平在容贵妃殿外磨蹭了许久,直到翠荷出来请他进去,他才诚惶诚恐地进了殿里。
“韩先生可是有事?”慕容玖高坐上位,拈香捣花,很是惬意。
“贵妃娘娘可有想过救宋轶出来?”
慕容玖抬眸,将他打量了一翻,这位这次在牢里关了两日,精气神儿都变了,看来受到的煎熬不小啊。
“司隶台办案,我这后宫中人,哪里能过问?”
“宋轶牵扯的是后宫之事,娘娘当然可以过问。”
“说起这后宫之事啊,最有权力过问的该是皇后,韩先生走错地方了。”
韩延平默,明明宋轶是容贵妃请入宫的,怎么此刻出了事,容贵妃反而袖手旁观了?
韩延平鼓了鼓胆儿,“如今有个法子可以救她,还望娘娘成全。”
“哦?若是本宫能帮的,自然是会帮的。你且说来听听。”
韩延平斟酌了一下,“今日陇西王去与豫王商量宋轶的事,豫王说若是能找到豫王妃作为交换,他可以放宋轶出来。”
慕容玖手下一滞,似乎明白了什么,可面上却没有透露一丝,反而说道:“若真是这般,那是最好。”
韩延平一阵激动,“这么说娘娘愿意帮忙?”
“本宫当然想帮她,可是豫王妃消失十年,生死未卜,从何找起?”
什、什么意思?
“不是翠荷姑娘曾……”
“韩先生,本宫知你救人心切,可这件事,本宫怕是真的无能为力。”
韩延平整个心都凉透了,如果容贵妃坚决否认见过豫王妃,那么自己便成了跳梁小丑,根本不足取信。
韩延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请出去的,来的时候有多少期盼,走的时候就有多少失望,甚至他感觉到了绝望,死罪,明明上位者一句话就能替宋轶开脱的罪,到他这里竟然束手无策。他头一回感觉到这种无力和懦弱。
慕容玖可没心情去体谅弱者的心情,看了一眼外面,她知道麻烦上门了。屏退左右,少顷,刘煜便出现了,“贵妃娘娘好兴致。”
“豫王殿下才是好兴致,竟然有空来看我。”
“若没有要紧事,哪里敢来叨扰贵妃?”
慕容玖也不回避,含笑看他,“若是豫王妃的事,本宫无可奉告。”
刘煜:“……”
“当然,以豫王殿下的本事,要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差别吗?豫王妃早已经不在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还请豫王殿下节哀。”
豫王妃早已经不在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这句话一直在刘煜的脑海里转,搅起一片漩涡,让他一时抽离不出来。
小徒隶们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的殿下站在牢门口面无表情地看里面睡着的那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他一句话没说,就那样走了。看门的小徒隶都忍不住瞟了一眼宋轶的睡姿,啧啧,这位可真是,好歹是个女人,能睡得含蓄委婉点吗,四仰八叉的躺着,着实有碍观瞻啊,难怪被他们殿下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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