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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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励十分遗憾地看到这些汉族世家似乎并没有要疏远漱玉斋的意思,即便在自己有意无意表明要排挤漱玉斋之后。他只好带着鲜卑的勋贵们一起过来打招呼, 毫无意外, 接收到崔维和王琳一抹诡异的眼神, 可定睛再看时, 两人眼神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妥当之处。
自从上次吃了亏, 这位太子殿下面对漱玉斋和煦很多, 应有的客套寒暄之后,他看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带到矛盾的关键点上。
“今日, 我北魏最杰出的英雄才俊齐聚一堂, 听闻画骨先生开始准备风云榜的排榜了, 不知道在坐的可否跻身前列?”
刘煜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扫了一圈, 那几位头一回见的勋贵下巴微抬, 以十分桀骜的姿态鄙睨着他和宋轶,那眼神像足了看跳梁小丑。
曾经也用这种眼神看宋轶的拔拔锦厘十分知趣地在一旁默默喝茶。
太子励不坏好意地看着他们, 他已经算得上是温和守礼的了, 这些世家,都信奉从马背上打天下, 漱玉斋越是能说会道,越是惹他们反感, 若还将他们这些自恃身份高贵的人在风云榜上被其他身份不如他们的压下来, 别说他们脸上过不去, 家族也会丢尽颜面。
麒麟台敢我行我素排风云榜,他就有办法挑起世家功勋内讧,想必皇位上那位, 为大局计,也是容不得漱玉斋的,届时,这个漱玉斋还不是任他踩扁搓圆的存在?
太子励想得十分美好,正等着刘煜像上回一般拿《惊华录》从不看出身等等来忽悠这些勋贵子弟,谁知道,刘煜一摸下巴,道:“诸位都是人中龙凤,功勋盖世……”
呵?开始跪舔勋贵子弟了?这可没什么用!从来被跪舔惯了的人只会将他看低罢了。
几位勋贵子弟都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仿佛等着将漱玉斋踩扁的时机。
“功勋大小、人品才能,在下暂时无法排出个优劣等差,如果几位真有兴趣,不如,我们比试三局,一比武功、二比文才、三比排兵布阵。凡是赢过在下的,便入得这风云榜,并且在前三甲之内,如何?”
这些人并不是稀罕什么风云榜,毕竟他们是贵族,家世即决定身份权势。但是,货真价实的比试,可是不会有人甘愿落了下风的!
跟画骨先生比而已,谁怕?
“那就由我贺楼耶先较量一下画骨先生的武功!”
贺楼耶,太子励的小舅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出场就大有将刘煜斩于马下的架势。
气势虽强,就是人丑了一点,宋轶干脆坐到一旁默默磕瓜子,没注意到旁边位置正好坐着丘穆林尔倾。尔倾也正在磕,看到她几根修长如玉石雕就的手指很自然地伸进他旁边的碟子中,厉眼便扫了过来。
他们是仇人吧?
应该算吧?
这个混蛋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挨他坐下?
丘穆林尔倾将她看了又看,走吧,觉得自己的气势落了下乘,不走吧,又觉得真特么膈应。他在自己的位置僵了僵,转头看,那个家伙简直当他不存在,不止磕他的瓜子,还吃他的糕点,整个目中无人,对比之下,让他更加气郁,于是他心一横,眼一斜,鄙视道:“我不喜欢跟女人同席!”
宋轶转头笑眯眯看他,“我现在是男人!”
丘穆林尔倾额头青筋直跳,这个人怎生如此无耻?
不是喜欢舞文弄墨的人都自命风雅,举止风流吗?怎么滋生出这样一朵奇葩?
那一瞬间,他所有胃口尽失,一张俊脸都气紫了,干脆只看那边比试。
贺楼耶已经上场,那画骨先生却往一侧一坐,端出看好戏的架势,其他人有点懵,贺楼耶冷笑:“莫不是先生怕了吧?”
“麒麟台的规矩,要与我动手,先看看是否有资格。”刘煜一拍手,场上凭空多出一个人。
“小涛涛,还是那么俊!”宋轶啧啧赞叹。
其他人眼睛都瞪圆了,谁他娘的告诉我,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十分笃定此人先前是根本不存在的!
太子府守卫森严,他是如何混进来的?
丘穆林尔倾本能地将求告知的目光投向离他最近,还在感叹薛涛外貌的宋轶身上,这才发现,自己的瓜子和糕点盘不知何时已经被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生生拖离了他的方向。
宋轶也敏锐地感觉到他古怪的视线,再次转头看过来,一双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别这么小气嘛?虽然我觉得尔融将军被刺跟太子有关,不过他不至于在自己府上对你的食物动手脚,但他却可以对给我的食物动手脚的,我这也是保险起见!”
宋轶将她拉帮结派的事业毅然决然地进行到底。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尔倾的脸,看他的反应,很奇怪,她说到丘穆林尔融被刺的事情时,这位竟然没有露出一丝震惊。反而依然盯着她面前的两个盘子,很没风度地抢了过去。
宋轶眯了眯眼,伸出爪子,默默地将那两个盘子往自己这边拖了拖,丘穆林尔倾还从来没遇到过敢跟他抢食的人,心跟被猫爪子狠狠挠了一般,浑身都不对劲儿。
他就死死盯住宋轶那几根爪子,可没想到的是,越盯越觉得好看,这样一个无耻的人,说不定还真特么是个美人,这简直比吃了苍蝇还膈应。
他没再抢,实在是身为男人做不来跟女人抢食这样无耻的事。宋轶看盘子放在茶几正中,便也没再动手,其实吧,她是个很明理的人的。
贺楼耶第一个跳出来,不仅因为他是太子励的姻亲裙带关系,还因为他在勋贵子弟中,真的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加上点年少气盛,争强好胜,自然也很愿意打头阵。
可这一把好手却没熬过薛涛的三剑。
不是说他们之间武功相差真有这么大,而是他想得太多,一心想要调、教一下漱玉斋的跳梁小丑,结果气势还未开,薛涛的长剑已经抵上了他咽喉,冰凉的剑尖落在脖子上的触感异常惊悚,他手里的双刀高举着,尴尬而难看地僵在半空中。
气氛有一刹那的沉凝。赢了比试的少年,脸上平静无波,很是淡然镇定,仿佛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完全不值得他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严重*了勋贵子弟的膨胀骄傲的内心。
刘煜就跟没看到一般,还在低头捋茶沫,直到他身侧坐的卢郝轻咳了一声,他像才发现别人的视线正有意无意地看着他。
贺楼耶不认输,薛涛自然不会收剑,而这个唯一能命令薛涛的人却视若无睹,所有人都觉得,画骨先生绝对是故意的。
刘煜施施然放下茶盏,叹息道:“这么快就结束了?这不像是贺楼氏的功底啊。”
贺楼耶脸上青紫,“我不过不小心,着了小人的道,重战一局,我定然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真的贺楼家的双刀!”
刘煜点点头,“薛涛,那就再战一局吧。”
薛涛听命收剑,没人喊开始,贺楼耶眼神一暗,方才已经挥出的双刀收也不收,就是朝薛涛砍过去。在所有人都以为薛涛要血溅当场时,双刀停住了,薛涛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又出鞘,再次抵上了贺楼耶的喉咙,而此刻双刀离薛涛面门还有至少十寸。
“第二局。”薛涛用一种冷淡又漠然的口*说,仿佛对这个无聊的游戏失去了兴趣。
贺楼耶额间冷汗直冒,别人或许不知道,他是很清楚的,方才欺身上前,他差点就血溅当场。若不是薛涛还故意向后退了两步,在外人看来,这两步是在躲避他的攻击,只有他自己知道,是自己的身形没刹住,若是他不退,抵上的剑此刻已经刺穿他的咽喉。
贺楼耶脸色难看到极点,那一刹那,他贵族的尊严就被这样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瘪三给辗轧得一点不剩。
他自己退后,收回双刀,转身下场。
薛涛收剑,手按剑鞘,安然地站在原地,等待下一个挑战对手。
所有人都明白贺楼耶是怎么输的,薛涛的剑快得简直就是一项欺诈行为。
可即便如此,薛涛的快剑还是燃烧了这些人的热血,这样的对手千载难逢,反正大家都是输,不怕丢脸。四个人下来,没一个人占过上风。最后连不打算上场的拔拔锦厘都上去过了一轮,结果也没有赢的迹象,但他已经是在薛涛手下过招最长时间的人了。
从台上下来,他问刘煜:“有人赢过他吗?”
刘煜故作深思地摸摸下巴,“论快,赢过他的没有,但若说旗鼓相当的,倒是遇上一个!”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若能招揽这样的快剑手,无论是战场还是刺杀或者护卫,都将是最强力的杀手锏。
“是谁?”这是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这个人的名字,我想在场诸位未必想听。”
“该不会是你漱玉斋的人吧?”
“当然不是。其实,他是北魏的人,而且还出身显赫!”
“咦……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太子励突然想到一个人,刚想阻止,刘煜却先他一步,道:“就是佛狸皇子。以他的功力,想杀一个人,大概一剑下去,对方还没意识到,脖子就已经断了。那日,派什么弓箭手,着实多余啊!”
这回没人敢接话了。太子励气息骤冷,这个画骨先生分明意有所指。
姚琼暴露前,很多人都怀疑是他安排了那些弓箭手,姚琼好不容易用自己的性命将这样的疑虑打消,此刻再被提起,难免不令人再生出不该有的怀疑。
“也许,他不过不想弄脏自己的手罢了。”太子励艰难地寻找着借口。
刘煜不置可否。
王琳、崔维和丘穆林尔倾都意味不明地看了太子励一眼,连同勋贵里面驻守六镇的人也看了他一眼,太子励觉得背脊有点发麻,对漱玉斋的恨意便更加强烈。
第二轮斗文。汉族的世家子弟喜好这个,宋轶却不喜好,尤其是那些玄之又玄的论道,她简直觉得眼前有一团黑云在飘啊飘,最后竟然靠在那边睡着了。丘穆林尔倾看了又看,她嘴角那一抹可疑的液体啊,真的好让人嫌弃。
越看越特么碍眼,爪子都看得发痒了怎么办?最后他终于没忍住,伸出了手。
可手指越是靠近,他将那抹口水以及那张樱桃小口看得越清楚,爪子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眼睛瞪着一眨不眨,心脏在莫名窜动,他几乎感知不到外面的声音,眼里只有那点光景,耳里只听得小狐狸精平稳的呼吸声,乃至于有人靠近他都没意识到。
一只大手先他一把擦干净宋轶的嘴角,顺道将她歪着的脑袋扶正,宋轶也醒了。丘穆林尔倾伸到半道的爪子默默地落在放糕点的盘子中,捏起一块,狠狠咬了一口,吞咽的时候才感觉喉咙干得他吞不下去。
“困了回去睡。”刘煜说。
宋轶灌了一口凉茶,弯眼笑道:“不困。”
丘穆林尔倾惊讶地发现,同样是笑,宋轶对着画骨先生的笑,看似不灿烂,眸光却是极不相同的,到底哪里不同,他一时没回过味儿来,直到宋轶送个他一个笑眯眯的表情。
这个表情,狡猾,戏谑,仿佛在看一个值得玩味的物件。
对比之下,他才意识到,宋轶看画骨先生的眼神是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柔情蜜意的,不明显,不浓烈,就那样不浅不淡,温柔缱绻。
妈的!
丘穆林尔倾在心里狠狠唾了一口,至于骂什么,他也不知道。
刘煜这动作也落在了太子励眼里,太子励突然眯了眯眼,莫非,宋轶才是画骨先生的软肋?
文斗是刘煜亲自上阵,没人论过他。
第三局开场时,太子励看丘穆林尔倾似乎很不待见宋轶,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他便端着糕点上前。锦厘和拓跋珲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这两人文斗时一直坐得远远的,冷眼旁光。很不巧,锦厘看到太子励似乎往那碟糕点里洒了什么东西。
一看到他靠近宋轶,锦厘便不淡定了。终于,轮到他英雄救美,将功补过了!他摩拳擦掌,一定要将上次不小心伤了宋轶的罪孽给赎清,便不动声色地往这边靠了靠,试图在宋轶落入贼手前,将她解救出来。
“宋先生似乎很喜欢吃这个。”太子励过去,很自然地搭讪。
宋轶看看他端来的东西,笑:“太子殿下亲手端来的东西,宋轶可消受不起!”
“进了太子府便是我的客人,宋先生当然消受得起。”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啊!太子殿下的东西,我怎么敢入口?”
如此直白的拒绝,太子励有些羞恼。宋轶补充道:“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应该很多人想要取你性命,宋轶胆小得紧,实在不敢来当这个试毒的人!”
听得这席话的拔拔锦厘,突然觉得自己又天真了,以宋轶那无耻又聪明的劲儿,要算计她,似乎真需要千年的道行。
“宋先生多心了,这是太子府,谁敢对我的东西下毒?”
宋轶点点头,“我也相信太子府守卫森严,可是薛涛能进来,相信与他本领相当的佛狸皇子应该也是能进来的。以那样的身手要做点什么,相信没人能够察觉。
何况太子殿下不是一直没找到丘穆林尔融的尸体吗?佛狸皇子又失踪得古怪,他曾经寄居兰陵萧氏府邸,据说兰陵萧氏有一种祖传的针法,可以驱百毒。如果是他救走了丘穆林尔融,那么,此刻丘穆林尔融还活着的可能性非常大。说不定,他们俩此刻正窝在哪个角落里等待机会伺机而动。关键是,当时王赞别庄之事扑朔迷离,只要丘穆林尔融活着,就可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到底是佛狸皇子要杀他,还是别人的阴谋诡计,便可水落石出了。这可能还不是最糟糕的,万一连崔家小公子的死因也另有内情,便要大事不妙了。届时不知道朝堂又会有怎样一翻动荡……”
宋轶长长叹了一口气,叹得太子励脸都绿了。
如果宋轶说的是真的,尔融还未死,而丘穆林跟杜家的争锋相对若只是给他看的假象,恐怕真的麻烦大了。
这些勋贵子弟,虽然现在跟他关系亲密,但未必没怀疑那件事,只不过有人扛下罪孽,该死的都死了,没有确凿证据,谁都不会跟他一国储君过不去。但一旦事情败露,他便会失去这些勋贵的支持,后果将不堪设想。
三场比试,漱玉斋大获全胜,勋贵世家输得彻底没了脾气,谁都没再提什么风云榜。
刘煜携宋轶离开时,问:“我看拓跋励脸色很不好看,可是你又使了坏?”
宋轶一脸纯良,“谁叫他吓我,我不过吓回去罢了。我只不过告诉他丘穆林尔融可能还活着,他就这么扛不住了。”
“你怎么如是说?”宋轶所有的话都不会是无的放矢也不会是妄加推测,刘煜相信她有依据。
宋轶神神秘秘地凑到刘煜耳边,道:“我可不是信口胡诌的,我看出丘穆林尔倾态度有猫腻。估计丘穆林尔融已经跟他们接上头了。拓跋励得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坐不住,楚流云一回来,他就无路可退了,所以,说不定,他会狗急跳墙,上演一出大戏,比如,*宫什么的。”
刘煜一愣,尽管他习惯了宋轶冒坏水,可是敢冒这种坏水着实让他吃惊不小。以眼下不死不活的局势,若太子励真中了她的伎俩,那连魏帝这最坚固的后盾他都失去了,这将是万劫不复!
拓跋励不会这么沉不住气吧?
但以那位心胸如此狭隘自私自利的个性,恐怕真会被宋轶这个小妖精带沟里去。有那么一刹那,刘煜竟然有点同情拓跋励,毕竟也是战功赫赫的男子汉,最后被小家伙几句话给毁了一生,真特么憋屈啊!
“那日,我中毒,我感觉到楚流云来过,还为我施针解毒。”宋轶突然幽幽说道。
刘煜没来由地头皮一麻,心虚地摸摸她的呆毛,“你一定是烧糊涂了。”
“哦,是吗?我以为你跟他早就狼狈为奸,还将我排斥在外呢!”
刘煜的手有些僵硬,“呵呵,是你多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金手指是不是开大了?有点刹不住啊!小妖精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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