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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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煜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宋轶的小脸蛋, 宋轶茫然地转头看他,“我没醉。”

“嗯,你没醉, 乖乖地坐在这里,不要乱动, 知道吗?”

宋轶乖巧地点点头。

刘煜迅速观察了在场其他人, 沮渠牧、拓跋珲以及拔拔锦厘虽然也有晕头转向的趋势,但是,看起来还没到迷醉的地步,太宰杜班、丘穆林尔倾这两人却不同, 看起来醉, 从他这个方向窥探到的眸光却透着诡异。真的确定清醒的大概只有太子励和贺楼耶。

不过转眼的时间,连刘煜都觉得神思有些恍惚了, 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让疼痛驱赶走这股迷醉。

他并不确定致幻药到底有什么样的功效, 但不会要人命是肯定的。

贺楼耶看出满场的古怪, 到太子励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太子励低声回道:“不急,这药效比预计的早得太多,等观察一会儿再说。”

“万一药效过了怎么办?”

“那边保证, 药效只会一点一点起, 即便过也是慢慢地过,以防惹人嫌疑,我们只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不妨事。”

贺楼耶扫了一眼四周,一个个都像是醉酒的反应,而且并不严重,即便起疑,应该也怀疑不到他们头上去。

太子励捏着酒杯,悠然淡定地品着,约莫一刻钟后,觉得这些人的药性应该差不多都发了,才撩袍起身,施施然走到御前,拱手道:“父皇,儿臣方才得到禀报,说佛狸弟弟回宫为阿焉贺婚,如今人就在宫门外,请求面圣。佛狸弟弟虽然为了个男人刺杀丘穆林尔融有错,但念在他还顾念着兄妹之情,父皇便宽恕他这次吧。”

今日是武威公主大喜,魏帝大概中了药,的确容易被蛊惑,摆摆手道:“既然有你求情,便宣他入宫见驾。”

“佛狸”一出现,刘煜便明白为什么太子励非得用致幻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流云五官过于特别,易容术根本达不到伪装成他的目的,五官上总是给人很牵强的感觉。若是没见过佛狸本人,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见过的人,只要近处一看,便知道,这个人是人假扮的。

但有致幻药的作用,在场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身份,拓跋珲甚至感慨道:“他竟然真敢单枪匹马地回来,啧啧。”

拔拔锦厘道:“这的确是一个回归皇室的好机会。说不定皇上真会原谅他。”

“他没你好看……”身边突然冒出这个小声音。刘煜转头,只见宋轶傻愣愣地坐在旁边,正扬着小下巴看着他,像是在比较他们的容貌,又像是在安抚刘煜的情绪。

曾几何时,看到楚流云那幅尊容,以及他与宋轶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刘煜是真的非常介意的,大概比他自己意识到的程度还要深得多。此刻听得这话,无异于一次真情告白,刘煜小腹又蹿动了一下,狠狠给自己大腿来了一把。这个小妖精,他非得回去把她办了不可!

“佛狸”走到御前,重重叩首,亲自向魏帝献上一幅图,还膝行到龙椅下,说要亲手打开给魏帝看。

这场景有些眼熟,刘煜心想太子励不会如此没创意玩什么图穷匕见吧?这么低劣的手法,魏帝会上当?

结果,他高估了太子励,他玩的还真是这一手,也低估了这种致幻药对人判断力的影响力,图打开,明晃晃的匕首亮出来,直刺魏帝胸口,鲜血噗呲一声洒出来。

“佛狸”俊美的脸被溅得愈发难以辨识,魏帝倒在血泊中,抽搐了几下,一时竟然没发出声。太子励还捏着酒杯轻啜了两口,这才不紧不慢上前,高喊一声,“禁卫军何在?拓跋佛狸刺杀皇上,还不拖出去砍了!将太宰杜班抓起来……”

太子励下了一连串的命令,在座的人“酒醒”了一大半。

明明事情是在他们眼前发生的,他们却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此刻都有点懵。禁卫军入内立刻控制了局面,一时间人心惶惶,武威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

太子励突然转向漱玉斋方向,刘煜几乎本能地将宋轶往身边带了带。

“漱玉斋,妖言惑众,与太宰杜班暗中勾结,几次欲加害本太子,一起押下去等候发落!”

所有人都意识到,太子要借此事肃清政敌。能压制他的只有魏帝,魏帝不在,身为一国储君的他,自然有发号施令的权力。

直到此刻,所有人才算大致明白,太子励在宫中的党羽有多少,此刻,连魏帝身边的心腹侍卫都听候他调遣,明明他的太子府是建在宫外的。

刘煜一把推开上前的侍卫,将宋轶抱起。太子励眼神一暗,他正愁找不到将漱玉斋三人当场诛杀的借口呢!

“凡有反抗者,杀无赦!”

“慢着!”慕眭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挡在刘煜和宋轶身前,“太子殿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漱玉斋绝不会干预朝政!又怎会与人勾结弑杀魏帝?”

太子励扯扯嘴角,这是吐谷浑的王,他自然不会失了礼数,“西秦王初到平城,大概不知道漱玉斋都做过些什么勾当。本太子定然会给他们一个名正言顺!让西秦王碰到这种事,实在抱歉!来人!快护送西秦王回馆舍!”

太子励根本不容许慕眭有异议。两国邦交是头等大事,慕眭自然也不会乱来。他看向刘煜,刘煜冲他点点头,他这才拱手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太子励顺道也将其他邦国的使团送了个干净。整个宣和殿突然人心惶惶,除了被送走的人外,其他人根本不敢造次。

没了碍眼的人,太子励冷哼道:“还在等什么?把他们抓起来!”

侍卫得令,抽剑便向他们刺过来,横梁上突然落下两道人影,其中一条,一剑劈下,直断御前侍卫手腕,不用说,此人正是薛涛,而乔三不甘示弱,也劈开了围拢来的侍卫。

有反抗的就漱玉斋这边,一时间,侍卫禁卫军全都集中过来,将他们团团围困,但薛涛和乔三岂是寻常人能够对付的,不消片刻,地上便躺了六只手,一时间震慑得其他人犹豫不敢上前。

拓跋珲和拔拔锦厘等人想过来看个究竟,却被阻挡在人墙之外。拔拔锦厘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身上虽然没有兵器,但肉搏却也是一把好手。卢郝拉住他,摇了摇头,“画骨先生能让自己置身险地吗?你们太天真了!”

卢郝很有闲情逸致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准备看看漱玉斋这出戏要怎样唱。

那头,丘穆林尔倾连*股都没挪一下,悠闲地摇着扇子。再回头看其他勋贵世家,郑玉竟然在磕瓜子,王琳和崔维各自斟酒碰杯,这样冷静的场面,对比乱成一团的大殿,岂止是用诡异二字可以形容的?

拔拔锦厘有点看不下去了,“皇上遇刺了你们没看到吗?”

反而是丘穆林尔倾道了一句,“你们冲得过去可以试试。”

拓跋珲和拔拔锦厘一起看向龙椅上,御前侍卫在重伤的魏帝面前筑起的人墙更坚固,两人互看了一眼,一起上前,“让我们过去!”

侍卫不动,只听侍卫首领道:“皇上重伤,御医正赶来,谁都不能乱动!”

这态度分明透着可疑。两人这才意识到,真正要弑君的未必是佛狸。再看全场唯太子励马首是瞻的所有禁卫军和侍卫,再蠢的人也该明白了。

可是,问题就在于,刺杀魏帝的是拓跋佛狸,勤王护驾的是太子励,他们连强行冲过去保护魏帝的措辞都没有。

而侍卫长更过分,很直白地说道:“凡是与漱玉斋有过亲密接触的所有勋贵世家,都不得靠近。说不定,你们之中就有阴谋弑君的叛臣!”

这顶帽子扣得不可谓不大。拓跋珲回头看了一眼岿然不动的那几人,顿时明白过来。

此刻,除非他们能立即调动军队进宫,否则,眼下的局面只能任由拓跋励摆布。

局面到底是怎么变得如此可怕的?

拓跋励又是布局了多久才达到眼下这种程度的?

连御前侍卫都听他差遣,那佛狸宫中的侍卫,应该也是听命于他的吧?

明明所有事实都很明显,拓跋珲却发现,他们竟然没能抓住拓跋励一丝实质性的把柄,即便他今日弑君!

那一瞬间,两个好基友心都凉了半截。

“你们忘了,漱玉斋的人还在此。”郑玉鄙视了两人一眼,“以画骨先生和宋先生的聪明劲儿,能让人这般威胁?”

拓跋珲和拔拔锦厘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俗话说关心则乱,此时此刻,大概只能“冷眼旁观”。

那厢,侍卫不敢近刘煜等人的身,太子励走上前,冷笑道:“这皇城之中,禁军十万,你们这几个人能逃得掉?束手就擒,说不定本太子心情好,会留你们一个全尸!”

“他是不是在威胁我们?”宋轶此刻还迷迷糊糊的,她几乎本能地露出面对对手习惯性的笑眯眯表情,因为还迷糊着,这表情透过面具看起来相当随意,十分缺乏对眼下严厉局势的尊重。

太子励眼神一暗,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眼中闪出一点红光。

刘煜下意识地将人摁进怀里,让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不让她到处燎火,“乖,你该睡觉了。”

转头却问太子励,“太子殿下想杀我们总要有个名头。”

“名头?那还用问?佛狸与漱玉斋关系密切,这是事实。佛狸还在南地时,就入过你们的风云榜。他一回国,漱玉斋也立即北迁平城,这难道能是巧合?”

“再则,你们在平城搅风搅雨不正是想为佛狸制造谋篡皇位的契机吗?何况,你们与太宰杜班多次私下会面,这是人尽皆知的。佛狸弑君,你们也难逃其责!”

听了此话,刘煜竟然点了点头。

“怎么?认罪了?”太子励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得意,如此难缠的漱玉斋都认罪了,给了他无以伦比的成就感。

“太子殿下确定放才弑君的是佛狸殿下?”

“当然,所有人,亲眼所见!那还能有假?”

刘煜点点头,“那太子殿下可确认皇上真的被刺伤?”

太子励头也不回,只扬手指了指龙椅那边,“血都流到台阶下面了,难道还有假?”

刘煜又点了点头,依然一点淡定模样。

“画骨先生可还有话要说?”

“呃,其实,我只是觉得今日佛狸殿下长得丑了点,身材也胖了点,原本以为他在外风餐露宿会更瘦些。而魏帝征战八方,武功盖世,今日遇刺似乎也太容易了一点,而这血,似乎也流得太爽快了一些。”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就这一把嗓音在幽幽回荡。

锦厘突然不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拓跋珲一脸凝思状,画骨先生断不会无缘无故指出这两点。

第一点说有人假扮狐狸,他能够理解,可第二天关于魏帝是几个意思?

难道……

可不能吧?

魏帝最疼爱太子,从之前案子也看得出,他甚至有心用佛狸来试炼太子有没有作为一国之君的魄力和谋略。所以,连佛狸被陷害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太子励自己从中运作,甚至包括铲除杜班一族,没道理他会突然转向佛狸,哄骗太子励是吧?

“也许,我们是真不用担心……”相对于自己的推测,拓跋珲更相信画骨先生的判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虐习惯了,已经产生了变态的信赖。

果不其然,刘煜的话音方落,外面被推出去斩首的“佛狸”被劫持了,而劫持他的正是真正的拓跋佛狸。

佛狸也不是单枪匹马一人过来,与他同行的是丘穆林尔融,那个传说被佛狸刺杀,导致丘穆林和杜家内讧的家伙,此刻正完好无损地提着□□,跟佛狸一步一步朝宣和殿*近。

“你们认不得真正的佛狸殿下,难道连我丘穆林尔融也不认得?还是说,有人在谋朝篡位,禁卫军开始诛杀功臣?”

禁卫军都是听上面号令,很多人大概都没搞清楚眼下状况,被丘穆林尔融一唬,瞬间泄了气势,一堆人乖乖让开道。

丘穆林尔融看了拓跋佛狸一眼,“你跟在我后面!有些蠢货容易犯糊涂,我来开道!”说罢一手提着□□,一手提着那个被制住的假佛狸,踏上宣和殿的台阶。

可他前脚刚跨入大殿,一支箭嗖地飞出,正好射中假佛狸的咽喉,当即,这个唯一的证人气绝身亡。

提着尸体的丘穆林尔融随手将人一扔,视线便扫到贺楼耶,那位高抬头颅,正不紧不慢地放下方才行凶的手,有恃无恐,根本不怕人看见。而他那袖子里藏着的正是一把袖箭,小巧,杀人却干净利落。

想来,姚琼,便是死在这把袖箭上的吧?

“丘穆林尔融,你竟然与乱臣贼子混在一起!你这种行为可是会连累丘穆林部族的!”太子励转到这边,看到这两个活口,这还真是应了汉人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两个人回来,正好一起解决,也免去了他的后顾之忧。

只不过,对于佛狸,那是必须抹杀的,但对于丘穆林尔融,或许还可以拉拢一把,毕竟这是勋贵世家,于大魏建立有功,并且根深蒂固,有自己的部族,能拉拢当然是尽量拉拢。

丘穆林尔融是他最害怕的活口不假,但是如今大局已定,皇帝死了,他这个储君继位是必然,何况此刻整个皇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于公于私,这些勋贵世家都该选择归顺他。

做皇帝的,又有几个皇位是来得明正言顺的?只要坐上皇位,就能篡改历史。

就算此刻所有人都怀疑是他的阴谋诡计,但刺杀魏帝的是“佛狸”,跟他可毫无关系,这个台阶足够这些勋贵世家下了,他们就该知趣地接受这个事实。

“佛狸殿下并非乱臣贼子,刺杀皇上的人也是有心人假扮的他!”丘穆林尔融据理力争。

太子励却也不惧,“可不是他还能是谁?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个人不是他指使的?”

丘穆林尔融还想说什么,佛狸按住他的肩膀,兀自上前,“我没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却有方法证明你居心叵测!”

“还敢妖言惑众!给我拿下!”

侍卫上前,拓跋佛狸撩跑一跪,这一举动,让侍卫犹疑了一下,纷纷停住。佛狸冲着龙椅那头秉道:“父皇,孩儿有冤!要当面向你禀明!”

太子励冷笑道:“父皇被你派的人刺成重伤,人事不省,你要禀什么?你还能禀什么?”

拓跋佛狸却像没听见他说的话,就地一叩首,道:“父皇,孩儿冤枉!”

如此目中无人,彻底惹恼了拓跋励,“给我拖下去!”

“慢着!朕还活着,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龙椅那头传过来,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迅速转头,只见魏帝从血泊中坐起,掸了掸身上的擦拭不掉的污渍,武威公主和沮渠牧赶紧扶他起身,他却大手一挥,将两人挥开。

之前那些御前侍卫吓得尽皆变了脸色,他们可不敢给魏帝补一刀。

魏帝只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这些人寒颤不止,尽管他们什么事情都没干,只是听太子号令看住皇帝“尸体”,但要说他们不知道太子励要干什么,那是绝对毫无说服力的。

“锦厘!”魏帝没有立刻处理太子励和佛狸的事情,而是叫拔拔锦厘上前,从怀里丢出一块兵符,熟悉的人一看便知,这是禁卫军的兵符,“你知道该怎么做,下去吧。”

锦厘看到那流淌到台阶下的血迹,脑子有点懵,事情真的就这样逆转了?

太特么玄幻了!

他再次被人当猴一样给耍了。

出去时,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刘煜,还有他怀里,似乎已经睡着的宋轶,他甚至听见了她香甜的小呼噜——这个混蛋在这种情形下,到底是怎么睡着的?

禁卫军兵符?

太子励背脊发寒,这东西难道不该在禁卫军首领手里的吗?明明今日一早他还让他确认过。难道,父皇早有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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