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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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 刘煜的手刚放到宋轶的腰上, 一条腿刚抬起要缠住宋轶, 佛狸就进来了,一双眼睛默默地看着他。刘煜那条腿便再也缠不上去了。
翻身起床,刘煜一扫之前的猥琐之态,生生将自己站成了一株玉树。佛狸眼皮都没动一下, “擅闯皇宫者,杀无赦!”
刘煜面色沉敛,“当日你被拓跋励搜捕追杀, 我不该救你的。”
佛狸一点不觉得内疚, “作为回报,我也保证会将你安全送回江左!”
刘煜觉得佛狸当真无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谁都不甘示弱。宋轶在床上翻了两下,那两个混蛋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终于没忍住, 突然坐起, 将床上的瓷枕和被子径直丢了出去。
“你们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都给我滚出去!”
刘煜差点被瓷枕砸到俊脸,佛狸被被子当头罩下, 扒拉了几下才揭下来,佛狸乖乖将被子放回宋轶床上, 回头看刘煜。刘煜手里抱着瓷枕,很是厚颜无耻地说道:“没有她我睡不着,有个瓷枕也好!”
宋轶心口一跳,老脸却端得板正, 拉了被子,蒙头睡觉。
两人出门,佛狸看了一眼那个瓷枕没有说话,兀自离开了。刘煜一回去,便摸出瓷枕里的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大字:稍安勿躁。
要让他听之任之,无所作为,刘煜实在做不到。沉吟良久,发话道:“请广平王世子萧旭……”
翌日,佛狸来看宋轶,问她:“昨晚你跟他说什么?”
宋轶正在用午膳,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兴致缺缺,筷子这边戳戳,那边戳戳,都没戳到一块中意,干脆将筷子放下,反问道:“你觉得我该跟他说什么?”
佛狸怔愣住。
“你总不会认为我会算计你吧?”宋轶露出惊讶状,佛狸脸上僵了僵,宋轶私下给刘煜递信他心中是不爽,但是,他却也很肯定宋轶不会害他,反倒是他在棒打鸳鸯。
佛狸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她最喜欢的桂花鱼。宋轶闻到那股淡淡的腥味,皱了皱眉。佛狸心一下凉了下来。
放下筷子,他也没有劝她吃,问她:“你离开他十年,都能过得好好的,没有他,你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宋轶点头,“当然。这个世上没有谁离开了谁是活不了的。”
佛狸抬头,对上宋轶的眸子,宋轶这回说得很认真,这话就像是送给他的。他记得他跟宋轶认识那会儿,这个人明明笑容那么干净甜美,可他却感觉她的笑容像是要化成雨水,浇在地上都是苦涩的。
当初他并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而现在,他知道,若自己真的将她与刘煜生生分开,那么,她也许就会像从前一样,笑得令他心疼。
佛狸有三天没过来,那头宫里说,这两日宋先生口味不太好,平素爱吃的,都不吃了,人也憔悴了。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提一句离开的要求。
佛狸觉得,难道这个家伙是想绝食,知道自己会心疼,不忍心为难于她,故意耍这个花招?
再次听到这样的禀报,佛狸说:“好吃好喝伺候着,休得怠慢!”
结果当天晚上,那头便传来消息:宋先生昏倒了。
佛狸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赤着脚赶过去,只见,三日不见,小家伙几乎瘦了一圈,太医急匆匆赶过来,刚把了一会儿脉,宋轶就醒了。
佛狸脸色黑得犹如锅底,“你以为你绝食我就会放你走?”这个混蛋太特么狠了,竟然能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
谁他娘的要绝食了,难道还不能让人有个脾胃不和?
宋轶虚弱得翻白眼都费劲,凹陷的大眼睛变得深邃又可怜,佛狸额头青筋噗噗直跳。
太医越把脉脸色越好看,终于惹起了佛狸的注意,“怎么回事?”
太医额头冷汗下了一层,“老朽不才,从未见过男子出现喜脉的事情!”
佛狸石化当场。宋轶脖子机械地转过来,“什、么?”
太医赶紧叩头,“臣该死臣该死……”
直到太医额头磕出了血,佛狸才慢慢解冻,冲他挥挥手,“开几幅安胎药来。”
太医胆战心惊地退下,佛狸看宋轶,这个混蛋瞪着的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似乎受到了强烈的惊吓。
“那、那个,你没事吧?”佛狸很不确定地问。
宋轶抬头,双眼空洞洞的,木讷地点点头,“没事。”
这下佛狸更担心了,直到宋轶好好睡去,他才回到自己的寝宫,便招了几个给宫中照顾过生产的嬷嬷送到这边,还问了一个很令人深思的问题:“女人怀孕,会不会想不开?”
几位嬷嬷面面相觑,这高兴都还来不及,哪里会有什么想不开的道理?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既然这位准太子殿下问起,必然是有其缘由的,一个资历看起来最长的嬷嬷答道:“孕妇心思重,难免胡思乱想,比如,怕自己的夫君耐不住寂寞出去沾花惹草,也怕孩子生下来,婆家不喜欢。还担心影响了身材容貌,失宠。”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佛狸点头,暗暗准备说辞好去安抚那个小家伙。
刘煜自然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本以为宋轶搞什么绝食,是耍的计谋,因为他得到纸条那天起,这个混蛋就开始玩这一招了。结果,结果,竟然是因为她怀孕害喜?
刘煜感觉这个世界都不真实了,乃至于爬墙去看人时,差点从墙上掉下来。
宋轶睡得很不安稳,看到刘煜,一张小脸儿几乎要哭了,她说:“万一生个丑的怎么办?”
刘煜愣了愣,随即转换情绪,轻轻抚着她的肚子,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给孩子他娘一点坚定的信念,于是说道:“再丑也是我的掌上宝!”
“可是,我会嫌弃他的!”
刘煜哑然失声,宋轶干巴巴地看着他。好半晌,刘煜才磨出一句话,“……以你我的模样,大概丑不到哪里去。就算真的丑,多看几眼,丑着丑着也就习惯了。”
宋轶原本就是个积极乐观的人,被刘煜这样一说,也看开了。她这人想来信奉尽人事听天命,在认命之前,都会尽情争取一翻。
俗语有云:腹有诗书自自华。或许美人看多了,也能熏陶出一个美人胚子。退一万步讲,就算长得不好看,也一定要有一个良好的审美观。
于是佛狸揣着整理了一夜的安慰之词来看她时,便见这个混蛋正兴致勃勃地画着美人图,而且不止一幅,而是大有要挂满整座宫殿的架势。
他站在门口愣了又愣,终于发现,自己一宿未眠,思考出来的那些看起来十分有人生哲理的安慰之词,压根没有用武之地。
第一次当爹,刘煜的*澎湃了三天,才平复下来。
眼看佛狸的册封大典在即,刘煜没办法继续坐以待毙。他递了信息出去给慕眭。
“吐谷浑?”佛狸捻着茶盏,听手下禀报。
刘煜想借慕眭之手将宋轶带走,呵呵,未免太天真了!
这几日,宋轶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起来,佛狸命那些个嬷嬷给她准备了各种给孕妇开胃的东西,转眼就将人养了回来。不管两个男人在干什么,她都在一心一意地画美人图,时不时地跟那个大概还是颗小胚胎的小家伙讲述美人的意义。那一本正经模样,仿佛她讲述的是多么深奥的哲学。
太子册封大典那日,又是一个大盛会。
宋轶不便参加,佛狸让手下盯住了漱玉斋的所有人,包括没进宫的那一拨。
人越多,场面越容易混乱,他相信,刘煜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劫走宋轶。
祭天地,告先灵,拓跋佛狸这个名字将永远镌刻在北魏历史上。
一套仪式下来,大半天没了,佛狸方得闲便听了手下禀报。饭食吃了什么,孕吐了几回,睡了几个时辰,画了什么画,又跟小宫女们侃了些什么,巨细无遗,确定没任何异常,佛狸才满意点点头,去参加宫中酒宴。
他说过在庆典结束后,送刘煜回江左,没曾想,慕眭亲自向魏帝请求,邀请画骨先生和宋先生去吐谷浑做客。
本来漱玉斋不归属于任何朝廷政权,这个请求,自然是想阻断佛狸以北魏《惊华录》未完善为由阻止刘煜他们离开。
魏帝看了佛狸一眼,佛狸在宫里做了什么他哪有不知道的。那日佛狸将漱玉斋众人留在宫里做客就没打算放出去,他也看出来的。
佛狸与漱玉斋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他不知道,但是,他看得出来,这个儿子对那个宋先生是真用心的。同样,他也看得出来,再上心,这个儿子也不会做出对宋轶不利的事。因为,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像个正常人。
作为一个父亲,他甚至动过心思,为了佛狸,想办法留下宋轶,但显然,这件事根本没有他插手的余地。或许佛狸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举止神态正在悄然的发生着变化。
今日以储君之姿站在朝堂上的佛狸,自带一翻威严气势,岂是那日刚回宫的佛狸可比的。明明宋轶什么都没对他做过,仿佛只要她存在那里,就能给佛狸潜移默化的影响。
“虽然朕很想画骨先生留在平城,但是,画骨先生想去哪儿,任何人都是无法干涉的。”
魏帝只说了画骨先生,只字未提宋轶。其意不言自明,你们漱玉斋那些恩怨情仇,自己折腾去,朕不想奉陪。
刘煜很应景地起身说道:“在下也正有往吐谷浑游历的打算,那就叨扰西秦王了。”
两人不痛不痒地客套了一翻。席间,漱玉斋诸位和吐谷浑诸位都没有离过席,只有沮渠牧陪武威公主外面去醒了醒酒,武威公主酒没醒回来,反而睡着了,沮渠牧不放心,便在寝殿里陪她。
佛狸不疑有他,只是听得禀报说,宋轶用过晚膳,又在房里画画。
酒宴越到尾声,侍卫的禀报越是频繁,那边没任何动静,刘煜这边也稳坐泰山,佛狸突然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驸马可一直在公主寝宫?”
侍卫不是太确定,“应该在吧,没见他出过门。”
沮渠牧跟宋轶交情匪浅,虽然如今有武威公主这块绊脚石,但若是刘煜拜托他帮宋轶离开,他一定会答应,而且以他的本事,大概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佛狸捏着酒杯有点难以下咽,扫了一眼那厢的刘煜,那个混蛋依然气定神闲地品着酒,与前来交谈的人谈天说地,好不风流潇洒。
佛狸再此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借空吩咐手下守在宋轶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让宫女嬷嬷陪侍在侧,不得离开半步!
一直熬到宴会结束,佛狸迫不及待地回到宋轶的宫殿。
门外侍卫安然无恙,窗户上还透着宋轶临窗作画的剪影。
侍卫都是背对窗户,警惕四周,加上主子的事也不是他们能够随便窥探的,竟然没发现这个剪影根本没动过。
佛狸眼皮跳了跳,推门进去,只见宫女嬷嬷趴了一地,而灯下的那道剪影是真的只是一道剪影而已。
佛狸一下如坠冰窟,寒气从脚趾甲直透天灵盖。
门外的侍卫只听得一声怒喝,顿时乱作一团。谁都不知道宋轶是如何消失的,地上被迷晕的宫女嬷嬷是被他浑身戾气给生生吓醒的,几乎以为自己的脑袋就此要搬家。
佛狸只暴躁地喝一个字,“滚!”
瞬间,整座宫殿都变得静悄悄的。
佛狸一个人坐在临窗的坐榻上,看着那道剪影,觉得分外讽刺可笑,而他却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地看着那道剪影。
整座宫殿静悄悄的,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得吱嘎一声,有风灌进来。
“不是叫你们都滚吗?”
一个小太监很不知趣地走进来,兀自在那边桌上倒了两杯凉茶,亲自端到他跟前。
佛狸愣了愣,抬头看他,陌生的脸,纤薄的身板,手指如玉石一般,好看得过分,他一下便呆住了。
小太监笑眯眯地在他面前坐下,支着腮帮子说道:“我想去哪儿,没人关得住!不过,我们是至交,要走,我也会亲自跟你道别。”
宋轶端起一杯茶,道:“我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恭喜你登上太子之位。不管你乐意不乐意,以后北魏都要你扛起来。”
佛狸捏着茶盏喝不下去,盯着盏中剔透的茶水,问:“如果我是他,你会不会留下来?”
宋轶想也不想,答:“当然不会。”
佛狸有些意外,抬头看她。
宋轶笑道:“你看,人生短短几十载,一定要做自己想做又有意义的事情,才不悔此生。我不希望他禁锢我,同样我也不会禁锢他。这样才是对生命的尊重!”
听得此话,佛狸突然羞愧难当。之前,他到底都干了什么蠢事儿啊!
外面响起一声哨声,宋轶望了望窗外,道:“我该走了。你的那些侍卫不好对付。有空我再来看你!”
佛狸心头一紧,一把拉住她,眼中有火苗闪烁,“你要去哪儿?”
宋轶道:“凡是有漱玉斋的地方,那里都会是我的家,平城的漱玉斋也不例外!”
佛狸缓缓松开,心中万千情绪翻涌,有惆怅落寞也有光明与希望。
他站在宫殿前,目送宋轶走向昏黄灯火下矗立着的那个男人。他看到他伸出了手,宋轶乖乖地将小爪子放在他手心,回头冲他挥了挥,跟着男人一起没入黑暗中……
那,才是她的归属。
佛狸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宫殿里,感受着属于宋轶的气息慢慢消散,再难寻觅踪迹。萧旭提着两坛酒过来,丢了一坛给他。
佛狸微微愣了愣,“你何时来的?”
“刚到!恰好看了一场好戏。”
佛狸苦笑:“我这样子是不是太难看了?”
萧旭点头,“的确够难看的。”
佛狸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萧旭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现在是一国储君,肩负的是天下苍生。也许,某一天,你的生平还会由她来盖棺定论,你觉得她会给你排在哪个位置?”
“我不接受魁首之外的任何一个位置!”他不能输,即便在感情上输给了刘煜,但身为男人,他不能输掉了最后的尊严。
萧旭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他家的流云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一路支持,大概还有一两个番外便宣告彻底结束了。
接档新文,有两个梗,还没想好先开哪一篇,先求预收
第一篇:快穿女配与反派*OSS相爱相杀的故事
第二篇:女扮男装大太监,无意睡了个少年郎,他年篡位变摄政王
☆、番外一 新生
慕眭觉得, 宋轶是王静姝这件事简直就是欺诈!
第一次为美色所迷, 他认了, 谁教那的确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可惜那已是□□,幸好迷途知返;第一次为他人风采所折服,他也认了, 谁教宋轶是朵千年难得一遇的奇葩呢?
可两次掉的是同一个坑里,这无论如何都叫他无法接受。
一路回吐谷浑的路上,看着那张漂亮得过分, 笑眯眯的脸, 他的心血都要呕干了,再也不想正眼瞧她一眼。
宋轶跟刘煜说, 慕眭嫌弃她。
刘煜摸摸她的呆毛,说他只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而已。
为照顾宋轶的身孕,一行人优哉游哉地直用了两个月才进入吐谷浑境内。刘煜发现, 自己的妻子最近胃口好得出奇, 一路行来,山珍海味吃遍, 把人养得珠圆玉润的,别提手感有多好了。
吐谷浑的王城叫伏俟城, 按鲜卑语的意思就是王者之城。
这座王城不及江左的风雅,不似北魏的庞大,但独有一种异域风情的恢弘气势。保留了鲜卑、氐、羌、羯等民族的民族特性。慕眭很好地遵从了各部族自身的文化涵养,同时用大一统的汉族文化加以引领, 看似多民族五彩斑斓,却十分融洽。
恐怕连魏帝看到这翻光景都要羡慕不已。
慕眭归来,带来了粮食和布匹,还有各类作物种子,百姓夹到欢迎,欢呼声振聋发聩。
宋轶忍不住啧啧叹息,果然是马背上的彪悍民族啊,这声音都比江左来的浑厚。
在人群的彼端,一名红衣女子被彪悍的勇士簇拥着,英姿飒爽地坐在马头上,鄙睨着马车中的宋轶。宋轶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才惊讶道:“该不会是慕容玖吧?”
随行的侍女笑盈盈答道:“正是玖殿下。”
听闻当年慕容玖也只是机缘巧合帮过慕眭一次,慕眭也是个厚道人,直接以王姐的身份迎她入吐谷浑,给予她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宋轶就郁闷了,这个混蛋,即便灭国,也一直是被人捧在掌心宠着,开元帝是,这慕眭也是,身为一个亡国公主,人生过得这样恣意妄为,让她这个辛苦打拼的人情何以堪?
“怎么?很不高兴看见我似的。”慕容玖策马上前,额间缀着红宝石,衬托得她凝脂一般的脸犹如雪山玉女,在一众高原红的烘托下,说一句仙女下凡一点不为过。纤细的腰间是一条由本地苎麻编织的腰带,上面也窜着各种宝石,形成一个格桑花纹路,连手里提着的马鞭上都镶嵌着玛瑙石……
“身为一个亡国奴,你不觉得这样太奢侈了吗?”娘的,这一身足够她办一间义学了。
慕容玖直接送给她一个漂亮的大白眼,这不就是说慕容氏那一族被降罪的事情吗?
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做了该做的事就够了,可没想被父兄当棋子拿捏一辈子。
“慕容玖早已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柴阿玖,跟南燕没有任何关系。”
说罢,慕容玖的视线落在刘煜身上,即便刘煜戴着面具,她也一眼看出来他的身份,江左的豫王,开元帝的亲弟弟,毕竟相处十余载,哪里瞒得过她的眼睛。
此刻慕眭正给刘煜介绍他的臣民,慕容玖很不客气的爬上马车,神秘兮兮问道:“听闻画骨先生与你一道过来,我左看右看,也没看到谁像画骨先生的,该不会是他吧?”
宋轶点点头。
慕容玖扁扁嘴,“还真是无耻呢……”
“多谢夸奖。”
夸奖?慕容玖脸色白了白。
慕眭为宋轶等人专门辟了一座宫殿安置,刘煜呆了三日,突然对宋轶道:“我要回泰康城一趟。”
宋轶眨巴了一下眼,她差点忘记了刘煜还有另一重身份。
“好,你回去吧。”
翌日一早刘煜便走了。慕容玖敲着马鞭看着他策马狂奔的背影,淡淡说道:“你知道男人最容易在什么时候出墙吗?”
宋轶不答。
“就是女人怀孕和生孩子后。”慕容玖瞅着宋轶隆起的肚子,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就这样毁了,也不知道生完孩子能恢复了几成,啧啧,着实可惜了。
宋轶扶着腰,昂着头,鄙睨着她,“你就酸吧。你若实在寂寞,我让孩子认你当干娘。”
慕容玖脸色变了变,谁特娘的寂寞了,她在这里不知道多少风光自在呢!
慕容玖直有两日没理宋轶,宋轶知道这颗针扎得有点深。倒不是说慕容玖小气,而是她大概自欺欺人久了,终于开始思考人生了。
宋轶在她宫里见过那幅画像,那是她为她画的寒烟湖的全景图。全景图上,几寸长的开元帝,都被她手指扣糊了,可见没事干的时候她就拿着手指光蹭开元帝的画像去了。
这个女人看似没心没肺,但真的动了情,也许就是一辈子的事。可要把她这样的性子关入后宫,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且不说那男人对她是不是从一而终,那些个嫔妃,只要存在,她就不可能痛快,何况,开元帝还有一个无法割舍的臧皇后。
那场比试,她输了,她心甘情愿退出,可纠缠了这么多年,这些感情岂是说收就能收得回来的。
宋轶正想着要如何开解她,慕眭亲自来告诉她说,不日要给慕容玖选驸马,宋轶整个人都不好了。
慕眭安抚她道:“不用担心,伏俟城的男儿并不比江左的差,来选驸马的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是功勋权贵,功绩显赫之辈,她心中也有合适的人选,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罢了。”
慕容玖就像是一只蜂王,一窝的工蜂围绕着她转悠,看似风光,令人艳羡,但时间一久,这便成了伏俟城一大祸害——多少优秀男儿都想娶她为妻,而慕容玖就一个,平白耽误了人家的大好年华。为此,大臣们没少上折子让慕眭给慕容玖赐婚。
宋轶观察了几日,觉得这群工蜂里,长得最好看,表现最杰出的当属第一勇士莫丹,很多人都以为这驸马人选非他莫属,结果,慕容玖却将自己的金箭亲手捧到大将军呼罕禅面前。
宋轶看到这一幕,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呼罕禅看到面前的金箭,也愣住,面上变得青紫,估计连呼吸都忘记了。
呼罕禅虽然功勋盖世,身材也健硕魁梧,令很多人艳羡,但是,他脸上有一道疤,从额头一直拉到左耳,非常可怖,加上他性格冷毅,不苟言笑,常年练兵练就的一身威严煞气,就差在额头写几个字:闲人勿近。
这样一个人,若半夜醒来看到,非得吓尿不可。很多人说,这就是他年过而立还娶不到妻子的缘故。慕眭和大臣们不少跟他说媒的,且不说他眼光高,看不上,某一次,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结果他还没启口,人家小姑娘硬生生被他给吓哭了。
自那后,慕眭便再也没接受别人说媒。
以慕容玖那挑剔样儿,断不会眼瘸到去喜欢一个刀疤脸,这其中必定有□□。
宋轶干脆利落地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慕眭,慕眭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道:“呼罕禅脸上那道疤就是为她受的。”
宋轶再看,果然发现呼罕禅的脸色古怪地变了变,眼中几乎要喷出炙热的火苗来,像是要将面前的女人给熔化了。
“你确定吗?”他问。
慕容玖点点头。
呼罕禅依然犹豫,“你不需要对这个愧疚。”
慕容玖道:“你真不想要吗?不要我可真给别人了!”
话未说完,那只金箭已经被呼罕禅抢在手中,他坚定地说道:“金箭给了我,你便没有后悔余地了!”
慕容玖笑得跟朵花儿一样鲜艳。
宋轶已经不忍直视了,“那个,我都没看到呼罕禅追求过她。”她觉得也许是自己眼瘸。
“呼罕禅不娶妻,并不是因为他脸上的伤疤,而是他一直放不下。阿玖入宫时,他偷偷去过江左,回来还大病了一场,从此,本来就不苟言笑的人,看起来更吓人了。”
这盆鸡血当头淋下,宋轶直打了个激灵。
人真是不能比啊,看看慕容玖这个妖孽,没心没肺的,一群男人为她寻死觅活,最终还有人苦等十余载,就为了能有机会与她再续前缘。反观自己,一棵桃树,连花都没舍得开一朵。从头至尾就挂着刘煜那朵半开半谢的花骨朵儿。
最惨的是,自己这怀着身孕,那个混蛋还不见踪影,教她怎么能不怨?
慕容玖的婚礼定在八月初八,这真是个好日子,整个伏俟城都忙得热火朝天。宋轶心想,慕容玖大婚,刘煜那个混蛋会不会回来。结果,她没盼来刘煜,倒是盼来了开元帝刘乾这个不速之客。
刘乾扮着送亲的轿夫,亲手将慕容玖抬进了大将军府邸。
宋轶不知道慕容玖有没有发现那个易容过的旧情郎,只见她在下轿辇时,脚突然在台阶上绊了一跤,刘乾及时扶住她,没让她摔倒。
宋轶保证,那一刻,两人四目对望了。就在此时,呼罕禅大步流星走过来,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从刘乾手里夺了过去。
刘乾的龙爪还在半空中滞留了好一会儿,直到抬轿的人喊着离开,他才收回来。
慕容玖回头看了一眼跟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外面的人,终究没有说什么。
人与人之间是讲缘分的。他们之间注定有缘无分,以后,各自珍重,互不相扰。
宋轶再要去人群中寻找刘乾时,已经看不到人了,大概那位送完人便回了江左吧。
宋轶居住的宫殿里,花园一角养了一笼鸽子。宋轶每日会去那里摸鸽子蛋来吃。而乔三会将宋轶每日做过些什么身体如何都写在纸条上,紧紧卷起来,塞进小竹筒里,绑在鸽子的脚上,让它们展翅高飞。它们的目的地自然是江左泰康城。
一日,乔三将今日的纸条写好,正要去传信,走到花园一看,只有满地的鸽子毛,哪里还有半只鸽子?
抓了侍卫一问,那位惶恐道:“宋先生突发奇想要吃烤鸽子,你知道怀孕的女人胃口总是有些刁钻,她想吃,兄弟们也是拦不住的。”
乔三俊脸漆黑,“三十只?”
侍卫愈加惶恐,点头,“是的,刚好三十只,宋先生让全部烤了!”
乔三捏着信笺的手指有点无力。来到宋轶的住处,只见她挺着愈发大的肚子,招呼着所有宫人内侍在那里吃鸽子。
乔三看着他们精心培养的信鸽被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所有人尽情享用,吃得分外开心,而其中最刺眼的存在正是他的好兄弟薛涛。
乔三整个人都不淡定了,走过去,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知道自己吃的什么吗?”
薛涛俊脸瘫得很好看,“她已经知道了。”
乔三蓦地一怔。
飞鸽传书这件事,是他家殿下暗戳戳让做的。明面上刘煜与宋轶之间是有通信的,只是信件往来,山高水长的,一个月也就能通那么一回。但飞鸽传书不一样,是每日的都能传过去,三十只轮流传,绰绰有余。
而现在,这三十只全成了盘中餐,乔三觉得,宋轶一定是故意的。
“嘭!”一个盘子重重地放到他面前,宋轶阴测测地说道:“你也来吃点!味道一定不错!”
乔三汗毛倒竖,孕妇果然是不能得罪的。
宋轶分娩那日,已经是临近二月,天空却飘起了雪。整个大地银装素裹,宫里却忙得热火朝天,宫女嬷嬷乱成一团,热水大盆大盆地往里端。
慕眭、李宓、薛涛、乔三以及慕容玖和她的驸马呼罕禅焦急地站在外面雪地里等着。听得里面的痛呼声,呼罕禅手脚冰冷,下意识地握住了慕容玖的手,看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眼中充满煞气。
慕容玖却笑着拍拍他的手,道:“我很想有一个孩子。”
呼罕禅没有说话,只是将妻子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产房里稳婆满头大汗,一个时辰,不见一点动静,她们是真怕会出事。
宋轶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身上力气都用干了,令人无法承受的疼痛搔刮着她的神经,“刘煜,你个混蛋!我要休了你!”
“只要你平平安安,怎样都行!”
宋轶翻了翻眼,觉得自己幻听了,一双大手,却在此时握住了她死命抓住床单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的,像是通过掌心传递给了她无限的力量。
“等我生完,再跟你算账!”宋轶狠狠地抓住那双手,几乎在他手背上抠出血。
刘煜哭笑不得。
又是半个时辰的,新生命终于降临,响亮的哭声响彻整个宫殿,外面的人松了一口气。稳婆将孩子抱过来,给这对父母看,宋轶看着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肉疙瘩,小脸儿无力地皱了起来,“好丑。”
“哇——”
孩子像是听懂了母亲的嫌弃,这一声哭得特别响亮。
刘煜摸摸宋轶汗*的小呆毛,“长大一点就好看了。”
宋轶闭着眼,似乎累得不行,刘煜让稳婆把孩子先抱下去,低头在她耳边说道:“以后,我都不走了。皇兄也不需要我了,所以,你不能跟我合离!”
宋轶嘴角动了动,终究没力气再扯出一个笑容来。
那个时候她以为刘煜是在哄她。三个月后,春暖花开,刘煜带着妻儿乘船南下,在三江交汇处停下,对着码头对面一座巍峨的坞堡说道,“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
这座庞大的坞堡显然被人改建过,将冷硬的战争堡垒,变成了可攻可守的城池,而里面就是漱玉斋、麒麟台,以及天下最大的藏书楼天一楼。
三门六院,分门别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经史典籍,农药工商,奇工技巧,简直就是一座大宝库。
宋轶看得眼睛都直了。
刘煜解释道:“天下战事频仍,我想尽可能多地保留住这些文化瑰宝,流传给后世子孙。李宓也是跟我同样的想法,所以几个月前,我们看中了这边的地势,三江交汇,与吐谷浑、宋、魏接壤,便动了些手段,将这里拿下来,建成如今的麒麟台,你觉得如何?”
这岂是一个好字了得!
果然这个男人就是干大事的,就算要当个书斋画师,也能搞得惊天动地,名流千古。
“你真的不回去了?”
“嗯。朝中官职,总有能人能够胜任,而画骨先生这个名头,只能由我来顶替。”宋轶既然想做这只搅动风云的手,那么,总得有人为她竖起壁垒,遮风挡雨。而这个人,非他莫属!
登山麒麟台,共揽天下风云,宋轶瞬间豪情满怀。驻足远眺,只见江岸那头,依稀也有一座高台,看起来气势恢宏。
宋轶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定睛再看,那里确定有一座楼台。
“呃,那是什么?”
刘煜眉头很不淡定地抽动了两下,道:“画古楼……”
宋轶的眼睛默默地亮了,这下,刘煜越发不淡定了。
江那头,孙朝红看着这边,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却道:“我怎么觉得宋轶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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