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各执一词

秋云早就命人搬来了两把椅子，请定国公夫妇坐下，又奉上茶水。

夫人喝了一口茶，这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正准备开口问话，突然，李慎看着这杯茶想起了瑞霞端给自己的那一杯，飞快地返身冲进房间，寻找那杯被下了春药的茶。可是奇了，茶杯毫无踪影，就像是消失在了另一个时空里。

李慎扶住仍然有些发晕的脑袋，拼命回忆，自己喝完茶后，的确是将茶杯顺手放在了桌上，可这房间里没有人也就一会儿工夫，是谁拿走了吗？

这样想着，李慎浑身冷汗直流，这也许就是洗清自己的唯一证据啊，如果找不到，让锦书怎么相信自己？

就在李慎翻箱倒柜徒劳地寻找那杯茶的时候，珊瑚进来了：“二少爷，老爷夫人叫你过去问话呢。”

李慎无奈地随着珊瑚来到偏房里，站在一脸怒容的父母面前。

夫人看了一眼已经被众丫鬟仆妇劝得停止哭泣的瑞霞，问李慎：“慎儿，这是怎么回事？”

李慎一指瑞霞：“这个丫头给儿子的茶里面下了药，导致儿子头脑混乱。”

“下药？！”在场的人都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了瑞霞。

瑞霞复又哭起来，跪行到夫人脚下，掩面而泣：“夫人，冤枉啊，奴婢怎敢给二少爷下药？再说，奴婢一直待在乐心居中，从未离开过半步，从哪里去找来药给二少爷下到茶里面呢？”

刘雪娇思忖道：“是啊，母亲，一个丫鬟，怎么会有令人神志不清的药呢？除非，这乐心居里面本来就有这样的药。”

谢锦书和李慎同时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刘雪娇。

夫人一抬手：“雪娇，不要多嘴。”

刘雪娇只得暂时不说话了。

夫人又问李慎：“这丫头给你茶里下了什么药？”

李慎说：“儿子傍晚回家，秋云伺候了晚饭，然后儿子换了衣裳，打算过去看看您。可是刚刚走到门口，瑞霞端着一杯茶过来说，是秋云叫她给儿子送茶来。儿子还奇怪，锦书早就说了，她快要出嫁，不让她当差，可她怎么又给我送茶来？可又一想，端一杯茶，也不算什么辛苦的事，就喝了几口，可不料，一喝完那杯茶，儿子就头脑发晕，无法控制自己。”

定国公夫妇简直听不下去了。

秋云却脱口而出：“奴婢并没有叫瑞霞妹妹给二少爷送茶！”

瑞霞也说：“是啊，秋云姐姐并没有让奴婢去送茶，奴婢怎么敢自作主张呢？”

“到底怎么回事？”定国公严厉地盯住了李慎。

瑞霞小声说：“奴婢不是去送茶，而是二少爷叫奴婢过去的。”

谢锦书说：“父亲，母亲，这件事情既然牵扯到了二少爷和乐心居的丫鬟，那么锦书责无旁贷，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夜深了，请父亲母亲先回去吧。”

刘雪娇正色道：“正是因为这两个人与二嫂都有关系，而且关系紧密，所以，雪娇认为，此时二嫂应该回避。”

定国公点点头：“雪娇说得有道理。锦书，我知道，你想尽快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你真的应该回避。不过你放心，我和你母亲会将整件事情都弄清楚的，不会冤枉任何人。”

谢锦书还想分辨，夫人发话了：“今天太晚了，就到这里吧，慎儿，你今天到我那边去。珊瑚，把瑞霞也带过去，交给守夜的婆子们看着，明早再做理会。”

谢锦书只得躬身相送。

她知道，不能再坚持说让自己来弄清楚这件事情。这几年来，虽然李慎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可定国公夫妇对李慎没有纳妾也颇有些不满。当然了，他们不会相信李慎说的自己不想纳妾的话，只会认为是谢锦书太厉害了，让他们的宝贝儿子不敢身边放别的女人。

有好几回，定国公夫妇无意中看见，李慎不过是和熟悉的丫鬟开开玩笑，这在以前，也时常有的，可若是被谢锦书撞见，必定会拉长了脸不理睬李慎。而乐心居的下人们也偷偷议论过，说每逢遇到这种情况，二少爷都会主动向谢锦书承认错误，一口一个娘子地央告，直到谢锦书破涕为笑。

这让定国公夫妇心里很不舒服。你一个女人，干嘛把夫君看得那么严？我们生养了他，还没怎么样呢，倒让你抓在手心里管得密不透风。李慎算是老实人了，你谢锦书出去随便打听打听，京城的达官贵人，哪一个没有三妻四妾？哪一个没有通房丫头？哪一个不去喝酒狎妓？李慎只不过是跟家里的丫鬟开开玩笑，你的醋劲儿就这么大，真是有失妇道啊！

当然，谢锦书也不是傻子，公婆在这一点上对自己不满，她已有所察觉，只是咬牙坚持着，坚决不松这个口，让自己身边多出一个或者几个和自己分享丈夫的女人。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她隐隐约约觉得，是有人在从中作怪，至少，这个瑞霞就是不清白的。但是，如果继续让瑞霞留在乐心居，由自己来审问，这丫头万一孤注一掷，寻了短见，那么，自己就成了害死人的凶手了。而过不上两天，真个京城都会传遍一个新闻：定国公府的二少夫人不准夫君纳妾，还害死了试图做姨娘的丫鬟。

回到已经被瑞霞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里，谢锦书心乱如麻，秋云叫来丫鬟们打扫。

谢锦书说：“秋云，今晚我睡到你那里去。这个房间，我实在没有办法再住了。”

秋云默默地扶着她走到自己房中，可是，瑞霞的东西赫然在目，谢锦书气得转身又出去了。

秋云跟出门去：“二少夫人，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不能自己乱了方寸。你想想看啊，那天晚上，瑞霞主动投怀送抱二少爷都不加理睬，还将她赶了出来，难道，仅仅过了几天，二少爷就喜欢她了吗？”

谢锦书一怔，又细细一想，说：“你说得有道理。现在我们过去找一找二少爷说的那杯茶，残茶能说明一切的。”

秋云愤愤地说：“是啊。一定是那个狐狸精从中搞鬼，我并没有吩咐她去给二少爷送茶，可她当着大家的面竟然颠倒是非，我看哪，就是她想勾引二少爷，勾引不成，就诬陷人！”

两人来到房间里，可找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李慎所说的那杯茶。

……

定国公夫妇一夜未眠，枯坐等天亮。刘雪娇很懂事地一直陪在房中，不停地说些劝解的话，令他们安心不少。

第二天天刚亮，夫人就把瑞霞叫过来，摒退了所有的人，和颜悦色地说：“瑞霞，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你不要害怕，也不能撒谎，把昨天晚上在乐心居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说一遍。”

瑞霞低着头，满含羞愤地说：“昨天晚上，二少爷用过晚饭，说让奴婢过去做些事情……”

夫人叫她停住：“二少夫人不是说过在出嫁前不让你当差了吗，二少爷怎么会叫你去做事情？”

瑞霞愣了一下，可随即又说：“可能是因为二少爷最近事情忙忘记了吧。不过，瑞霞也很想在出嫁前为二少爷和二少夫人再做些事情，因为毕竟是他们给奴婢找了这么好的婆家。”

“嗯，你接着说。”

“奴婢进了房间，问二少爷有什么吩咐，可二少爷却说，他很舍不得奴婢走，要在奴婢出嫁之前……之前……”

夫人拧紧了眉头：“他说要在你出嫁之前怎么样啊？”

“二少爷说……”瑞霞有哭了起来，“肥水不落外人田，他要奴婢在出嫁之前，先伺候伺候他……”

夫人紧紧咬住了嘴唇，才没有骂出“畜生”两个字来。

半晌，夫人缓过神来，说：“好了，你先下去吧。”

又叫了李慎来。

“慎儿，你对着李家列祖列宗的面给我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李慎又伤心又气愤：“母亲，连你也不相信儿子吗？儿子昨天就说过了，根本没有把那个丫鬟怎么样。而且，如果儿子真有此心思，大可以挑明了说，将她直接收房，根本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么。”

“哼！”夫人冷笑一声，“你倒是想，你媳妇儿愿意吗？”

李慎无奈道：“母亲，这是两回事，您不要把它们扯到一起去。昨天的事情，根本就似乎那个丫鬟在诬陷儿子。”

“可是，大家都看见的事实是，那个丫鬟，几乎是赤身露体地从你的房里跑了出来，身上有你抓得血印子——你别想狡辩，说那血印子不是你抓的，我们已经对比过了，嘴里还喊着‘救命’。”夫人也愿意相信儿子，可是，那么多双眼睛看见的，总不会有假，“而且，瑞霞是个黄花闺女，虽然只是个丫鬟，可也决不可能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再说了，她毁坏了自己的名誉和贞洁，目的何在啊？”

李慎实在忍不住了，说：“母亲，瑞霞这个丫头人小鬼大，你们都被她骗了。”将前几天瑞霞趁谢锦书不在深更半夜投怀送抱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因为这样，儿子才急着要给她找个婆家，把她早点儿嫁出去，免得给家里留一个祸害！而且，儿子给她挑的人家很不错，锦书也亲自问过的，这丫头嫁过去，只有高攀，不会受苦。可谁知道，这丫头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混淆视听，妄图留在府中，留在儿子身边。母亲，这样的下人，决不容姑息！”

夫人看着李慎：“你说的都是真的？”

“母亲，”李慎无奈道，“连您都不相信儿子吗？”

夫人慢慢站起来，边走边思忖道：“这么说来，瑞霞这个丫头，倒真是不简单啊。”

“所以说呀，一定要让她说出实话来，否则，儿子背上这么一个黑锅，一辈子都洗不清了！”李慎焦急地说，“而且，锦书会非常伤心的。”

“锦书？”夫人思索道，“可是，我还是不能相信，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姑娘，会为了给少爷作妾诬陷自己的贞洁，这可是比死还要可怕啊！况且，你们给她找的人家不错，她不会这样不知轻重舍本求末吧。”

“母亲！”李慎简直要发疯了，“儿子说的句句属实，您怎么就宁可听信一个丫鬟的胡言乱语也不肯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夫人说：“这不是相信谁不相信谁的事情，我只相信事实。”

李慎正待分辩，定国公走了进来。

定国公示意大家都坐下，然后说：“这件事情，我想了一夜。虽然作为公侯人家的公子，看上一个丫鬟，是很司空见惯的事情，甚至父子兄弟共用一个丫鬟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是，我们定国公府从来没有这个先例。在咱们家里，对待下人，一向还是很宽厚的，不允许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即使主子看上了哪个丫鬟想收房，也要正正规规回了长辈或者当家的夫人，并在正房妻室同意之后，才能纳入房中。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我管教不严……”

李慎打断了父亲的话：“父亲，怎么是您管教不严呢？儿子根本没有将那个丫鬟怎么样啊，虽然她给儿子的茶里下了药，可因为秋云一直在敲门，所以那个丫鬟的阴谋并没有得逞。”

“你还嘴硬！”定国公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一个女孩儿家，这几年在这家里也是规规矩的，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就算是她使尽了心机想给你作妾，可也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法吧。她完全可以和你母亲说，和锦书说。我不相信，锦书会不给我和你母亲这个面子，阻止你纳妾！”

李慎苦笑不得，只得又将瑞霞半夜敲自己门的事说了一遍。

……

刘雪娇稳稳当当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品着清香的茉莉花茶。

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

刘雪娇眼睛一亮：“现在谈得如何了？”

“回三少夫人，”小丫鬟对她耳语，“老爷夫人似乎……二少爷也……这一回，恐怕二少夫人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