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烫手的山芋

丽妃想了想，说：“妹妹，你先不要生气，你听我解释。”

谢锦书恭恭敬敬但又疏远冷淡地说：“丽妃娘娘请尽管吩咐。”

丽妃叹气道：“妹妹，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很生气，同时也很奇怪，奇怪我们为什么非要选择让莫女史给李侍郎作妾。其实，我们还有很多选择，比如让莫女史去天寿山祭扫皇陵，比如将她赐婚给随便哪个人。可是，我和皇后娘娘都能看得出来，皇上是真心喜欢她的……”

“那又怎么样？”谢锦书打断了丽妃的话，“只要去了天寿山，那么就不可能再有接近皇上的机会。再说了，”谢锦书不无讽刺地说，“宫里的各位娘娘哪一个不是才貌双全温柔贤淑，怎么还会担心一个不起眼的莫女史夺走皇上的心？而且皇宫里不是每三年都要遴选民女充实后宫吗？那个莫女史，总会被皇上遗忘的。”

丽妃苦笑了一下：“不会的，皇上永远都不会忘了莫女史。”

“为什么啊？”谢锦书真的有些奇怪了。

“因为这位莫女史，和与皇上青梅竹马的童小姐长得非常相似，就像是双胞姐妹。尤其是那双眼睛，听太后说，简直和童小姐的眼睛是一模一样，就像是另一个童小姐活脱脱出现在了皇宫里。本来，李侍郎求皇上允许她进宫做女官的时候，皇上并没有在意，反正宫里也需要女官，又念她的父亲为官清廉公正，深得百姓赞扬，就一口答应了。其实呢，像莫女史那样职位很低的女官，几乎是没有机会见到皇上的，宫里很多女子，一辈子都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儿，可是没想到，一个偶然的机会，皇上竟然见到了莫女史。莫女史让皇上想起了和他青梅竹马却又无缘厮守终身的童小姐，就下旨要册封她为珍嫔，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莫女史竟然胆大包天拒绝了皇上，并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

谢锦书知道，珍娘的心上人，就是自己夫君李慎，这个，昨天晚上她就知道了。

“可是丽妃娘娘，既然那位童小姐与皇上青梅竹马，而李慎也是皇上少年时的好友，那么李慎应该见过童小姐，而且也应该知道莫女史与童小姐长得非常相像啊，怎么还会将与童小姐长得这么像的人送进宫里来？”

“是啊，起初我也对李侍郎颇有些怨言，可是后来听太后说，李侍郎以前的确见过童小姐，不过那都是童小姐十二岁以前的事情了，童小姐十二岁以后，就不大出门了，李侍郎也没再见过她。女大十八变，后来的童小姐长成了什么模样，李侍郎根本不得而知。而且，他当时也是为了你才将莫女史送进宫里来的，我想，他也没有想过这个女子是否与童小姐长得相像的问题吧。”

谢锦书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根本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巧得都不像是真事儿，像是假的了。

丽妃又说：“妹妹，你想想看，如果莫女史只是一个平常的才貌双全的女子也就罢了，即使她貌若天仙，只要去了天寿山，皇上也会很快将她淡忘，可是她偏偏长得像一个皇上这么多年来都无法忘怀的人。”

“那又能怎么样？”谢锦书认为，就算是珍娘是童小姐的化身，可程皇后和自己的姐姐也未免太小题大做，非要将人家逐出宫去。这根本就没有必要。程皇后已经生了儿子并被立为太子，并且原先孱弱的身体在太医的精心调养下慢慢健壮起来，不用再担心别的皇子会取而代之，自己的姐姐丽妃也不差，生了两个儿子，以后都是王爷，她也会跟着享福的，干嘛非得跟一个小小的莫珍娘过意不去？非要把人家干净杀绝？

丽妃看出了谢锦书的疑问，低声道：“妹妹，有些话，按说我不应该跟你讲的，可是，如果我不把话说清楚，你心里就一直会存着这个芥蒂。其实呢，我和皇后娘娘都知道，皇上身边不会缺乏年轻美丽的女子，不管这些女子是否与童小姐相像，都迟早会取代我们这些已经人老珠黄的女人。”

“那你们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这是太后的意思。”丽妃轻快而短促地说了一句。

谢锦书听李慎说过，皇上的亲生母亲钟太后很不喜欢童小姐，尽管童小姐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还是皇上的初恋情人，可钟太后就是看不上她，说她虽然容貌出众，可长相过于轻挑，没有母仪天下的端庄沉稳之相。

据李慎猜测，钟太后不满意童小姐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童小姐的父亲当年力保过另一位皇子参与了争夺皇位的大战，而且，在皇上即位之初，还不是很驯服，这使得钟太后心里非常不舒服，因此，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娶这么一个人的女儿做皇后，就是做个低级的嫔妾都不可以。而且，钟太后还以赐婚的名义，将童小姐嫁给了一位脾气暴躁的将军做续弦，理由是那个将军镇守边关精忠报国，理应得到最好的奖赏。童小姐嫁过去之后，随着丈夫去了边关，听说不适应那里的气候和饮食，又加之丈夫脾气不好，对她不很尊重，所以，没过几年就抑郁而亡了。

童小姐早亡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上这里，听说当时正是深夜，他在批阅奏章，听到这个消息，他一下子扑倒在案上，从喉间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案上的黄绸。

想到这里，谢锦书说：“丽妃娘娘，如果皇上真的对童小姐情深意重不能忘怀，那么，你和皇后娘娘的这个主意，不是让李慎为难吗？尽管莫女史和童小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是，皇上显然已经将她当做了童小姐的替身，你们非要把莫女史塞给李慎，这不是让我们定国公府为难吗？捧着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我们应该怎么办啊？而且，要是以后莫女史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会不会怪罪我们，也是一个未知数。”

丽妃无奈道：“妹妹，这个问题，其实我和皇后娘娘早就考虑到了，可这是太后的意思，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本来，太后终日礼佛不问世事，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莫女史和童小姐长得太相像的缘故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因此，她一定要将莫女史送到天寿山去，永远都不让她和皇上再见面。”

“可是，也可以将莫女史赐婚给别的人啊，反正她又不是真正的童小姐，太后不喜欢她，就像当年对待童小姐那样，将她赐婚就是了。而且，莫女史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的嫡女，给人做妾，总不太好吧。”

丽妃说：“妹妹，要是事情都像你想得这样简单，那早就天下太平了。其实呢，这件事情本身也没什么复杂，太后也不一定非要将莫女史赶尽杀绝，因为毕竟是清官之后，太后不会这么不讲道理。这件事情之所以弄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莫女史自己不懂事儿。不想做嫔妃也就算了，可是找什么借口不好，非要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当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非要说自己的心上人是李侍郎。你想啊，皇上有心册封为嫔的女子，居然心里装着一个皇上的一个臣子，这不是让皇上下不来台吗？皇上一怒之下，让莫女史去天寿山祭扫皇陵，一辈子离开那里。太后知道后，觉得皇上这么做不妥，会给人留下小肚鸡肠的话柄。于是和皇上说，干脆赐婚算了。”

“这么说，是皇上不同意？”谢锦书疑惑道。

“不是。”丽妃摇摇头头，“太后本来的意思，是将莫女史随便嫁个人就算完事，皇上虽然不舍，可也勉强同意了，于是由皇后娘娘做主，挑个好人家。可是莫女史太不懂事了，自己跑到慈宁宫去，和太后说，她既不做嫔妃，也不嫁别人，如果不能嫁给李侍郎，她情愿出家当尼姑。太后都被气病了，这些天一直卧床不起。刚才，也许是太后病情加重了，慈宁宫的人到这里来找皇后娘娘。”

“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谢锦书今天才发觉，自己真是小看了莫珍娘这个女孩子，敢当着太后的面说这种话，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就算自己是从讲究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来的，也不得不对她甘拜下风。

丽妃说：“后来，皇上龙颜大怒，给了她两条路，要么想办法让定国公府接纳她，让李侍郎接纳她，要么去天寿山。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谢锦书恍然大悟，愧疚道：“原来这里面还这么曲折复杂啊！姐姐，都是我不好，没有把事情弄清楚就胡乱责怪人。”

丽妃笑了：“妹妹，这也不能怪你，不过你要切记，我刚才对你说的这些话，你出了这长阳宫就要全部忘掉。”

谢锦书点头：“这个妹妹自然晓得。不过，李慎真真是惹了麻烦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