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瘸腿郑四和小龙

郑四老婆知道又来了生意，不敢怠慢，给谢锦书让座之后，又端了一杯茶过来，然后躲去了别的屋子。

郑四上下打量了一下谢锦书，总觉得这个看上去浓妆艳抹粗鄙不堪的女人有些熟悉，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认识这样一个女人，于是只好开门见山说主题：“这位大姐，你想要什么货？”

谢锦书一字一顿清晰地说：“碧、云、天。”

郑四盯着她：“大姐要这个做什么用？”

谢锦书有些不高兴：“你到底卖不卖啊？我出钱，你给货，就这么简单。至于我拿去做什么，不关你的事。”

郑四笑道：“大姐不要生气么。我又没说不卖给你，只不过是随口问问。”

郑四一面说着话，一面暗暗观察着谢锦书。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发现，这个女子尽管努力表现出一副对江湖很熟悉的样子，而且表现得也不能说很差劲，可他总觉得，这个女子身上哪里不对。具体哪里不对，他一时也说不出来，总之，觉得这个女子不像是市井中的人，更不像江湖上的人，看那举止做派，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而且，更重要的一点，郑四能肯定，这个女子不会武功，一点儿也不会。这个，郑四一眼就能看出来。

谢锦书见郑四一直盯着自己，很害怕露馅儿，因为剪子巷的人，都不简单，这一点，她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

就在郑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锦书的时候，谢锦书也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从郑四这里知道，究竟是谁来这里买过“碧云天”，具体是白文月的哪个小厮来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打量了半天，郑四终于开口了“这位大姐，既然你一来就说要‘碧云天’，那这‘碧云天’的价钱，想必你是知道的……”

谢锦书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担心我买不起？”不等郑四回答，又说，“还是你的‘碧云天’只卖给定国公府的三少夫人？”

郑四大吃一惊。

因为之前的确有两个大户人家仆人打扮的男子来自己这里买过一小包“碧云天”，当然，他们并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因为秘密买毒药本身就不是很光彩的事情，怎么能主动告诉卖家，是什么人在购买呢？不过，郑四当时出于好奇，悄悄叫了人跟踪那两个仆人，一直跟到了和风花园，这才知道，原来是定国公府的三少夫人要买这包毒药。

郑四当时心里还八卦了一下，心想以前袁鹤认识的谢家六小姐不是在定国公府做二少夫人吗，这位三少夫人可别是拿了毒药去害她，因为坊间早就流传着定国公府的这两位少夫人不合的消息，更有消息灵通的人打听到，原来属于二少夫人的和风花园被三少夫人强占了去。

不过郑四也仅仅是八卦了一下，然后很快把这事儿丢到脑后勺去了，毕竟事不关己。

郑四看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女人，突然出招，伸出一只手锁住了谢锦书喉咙。

谢锦书被郑四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而且喉头被锁，说不出话来，只得瞪着目露凶光的郑四，艰难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几个字：“你、想、干、什、么？”

郑四低声喝问：“你是定国公府的什么人？”

谢锦书拼命摇头：“我不是。”

郑四手上加大了力气：“那么你是如何知道定国公府的三少夫人？”

谢锦书见状，知道自己的身份无法再隐瞒下去，要知道，剪子巷就连小孩子都是长着两双眼睛的，更何况“老江湖”瘸腿郑四？于是谢锦书说：“你先……松开我。”

郑四放开了谢锦书，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子不会武功，想跑也跑不了。

谢锦书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又拿起郑四老婆前面端来的茶水猛灌一气，这才说：“我是谢锦书，定国公府的二少夫人。”

郑四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我就说么，一般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来买这么贵重的毒药。不过，你这妆虽然画得很像，可仍然瞒不过我的眼睛。”

谢锦书点头：“那是那是。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也就一定猜出我的来意了吧。”

郑四面无表情地说：“我是猜出来了，可我并不打算帮你。当年，要不是因为你，袁大哥也不会死于非命。如今，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每年清明，我们就是想替他烧几刀纸，都没地方烧去。”

谢锦书说：“我今天来，不是想为自己解释什么，我也知道，你们都在怨恨我，因为你们都认为，袁鹤是因我而死。但是，今天这个忙，请你无论如何要帮我。”

“凭什么呀？”郑四不客气地说，“我郑四从来不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儿。于我又没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给你很高的报酬！”谢锦书心里一急，脱口而出。但是话刚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剪子巷的人都不富裕，可他们并不缺少志气。

谢锦书急忙为自己的失言道歉：“对不起啊郑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只是，不会叫你白替我做事。”

郑四显露出了一些不耐烦：“二少夫人，按理说，您这样大户人家的女子是不该到这里来的，更不应该叫我这种江湖上的人替你做事，这实在是有失您的身份啊。今天，我就当您没来过这里，您现在就请回吧。”

谢锦书说：“那你为什么可以将‘碧云天’卖给定国公府的三少夫人？”

“我从来都不认识什么定国公府的三少夫人。”郑四站起身来，看样子是要送客了。

谢锦书急道：“郑大哥，难道你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谁要死了？我需要救谁呀？”郑四好笑地看着谢锦书，“再说了，这种匡扶正义的事情不都是官府应该做的吗？我等小百姓能管得了什么？”

谢锦书情知，像郑四这样多年行走江湖的人，是不太容易同情谁的。她不再说话，默默地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

郑四丝毫没有歉疚的意思，看她要走，只是说了一声：“不送。”

谢锦书非常气愤，可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知道，跟郑四发火是没有用的。

出了郑四家，来到街上，发现已近正午，心想还是先回客栈填饱肚子再作打算，于是沮丧地往回走。可是刚走了没几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谢小姐！”

谢锦书抬起头看了半天，突然惊喜地说：“小龙！”

小龙点点头：“谢小姐记性真好，正是我呢。”

也算是遇见故人，谢锦书的心情稍好了一些，问小龙：“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啊？”

小龙笑着挠挠头：“还凑合吧，跟以前你在小水牛巷的时候差不多。”

“小龙一定成家了吧。”谢锦书心想，这么些年过去，小龙应该早就做父亲了。

可不料小龙竟然有些伤感地摇摇头：“还没有呢。”

谢锦书刚才说的不过是客套话，但此时却真有些惊讶了：“为什么啊？你的年岁也不小了。是不是眼光太高那些姑娘都看不上啊。”谢锦书半开玩笑地说。

岂料小龙很认真地说：“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我以前喜欢一个姑娘，却没办法娶她。”

谢锦书并不知道以前小龙暗恋秋云的事情，就是秋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等到小龙好容易攒足勇气打算向秋云表白的时候，谢锦书已经带着秋云重回定国公府了。

谢锦书听到小龙这样说，倒真是来了些兴趣：“为什么没办法娶她啊？难道她不喜欢你另嫁人了？”

小龙摇摇头：“没有，她并没有嫁人，可是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给我这样的人的。”

谢锦书还想再问下去，可一想，自己还是先顾眼前吧，于是说：“小龙，我们以后有空再聊吧，现在我有些急事要办，得先走了。”

小龙笑道：“谢小姐，你要办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谢锦书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办什么事情？”

小龙神秘地一笑：“我当然知道。要是谢小姐信得过我，那就随我来。”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眼前这个少年，谢锦书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信任，于是欣然跟着他走了。他们的身后，瘸腿郑四正在自家的窗户里看着他们，叹气道：“小龙这孩子，就是喜欢感情用事，明知道做什么都没用，可还是执迷不悟。”

郑四老婆过来收拾茶杯：“你瞎操什么心啊？对了，刚才你干嘛不帮她，说不定，她会给很多银子呢。”

郑四立刻呵斥道：“这笔银子，可不是那么好赚的。你给我听好了，关于定国公府三少夫人来买‘碧云天’的事情，对任何人都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提，听见了吗？”

郑四老婆虽然平时对郑四非常厉害，横眉冷对的，但那是因为郑四很不老实，喜欢在外面偷腥，这也是刚才她将画得面目全非的谢锦书当成了郑四相好的一样，不过在大事上，她还是很懂事的。于是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单是我们不说有什么用啊，小龙肯定会告诉那个二少夫人的。那天，就是他跟踪那两个人一直跟到和风花园的。”

郑四说：“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只要不是我们说出去的就行。至于小龙，他自然懂得剪子巷的规矩，但是他不想遵守，我们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