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龙颜大怒

养心殿内，皇帝反剪着双手，怒气冲冲地在地上走来走去，一旁的宫女太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低着脑袋，直挺挺地站着，有胆小的已经开始发抖。

一个刚刚进宫不久的小宫女，大概年纪只有十四五岁，头一回看见皇帝发怒，害怕得不行，刚好手里端了一个果盘，又不敢放下，更不敢退出去，只得站在原地，一双胳膊抖得厉害，竟然将放在盘子最上面的一个大红枣“咕噜咕噜”滚了下来，一直滚到了皇帝的脚下。

皇帝看了看着枚红枣，又看了看端着果盘的宫女，沉声道：“这是谁这么没规矩啊，就是这么当差的吗，是哪个太监或嬷嬷教你的？当朕这皇宫是你家里呀，想怎么找就怎么着！”

那个宫女一听皇帝这样说，更加恐慌，索性连盘子都端不住了，任凭水果撒了一地，也顾不上去捡，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皇上，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皇帝威严地瞪了小秦一眼。

小秦急忙用目光示意其他宫人捡拾散落了一地的水果，然后带着那个浑身颤抖不已的宫女出去了。

那个宫女已经吓得掉了魂儿，不住地哀求小秦：“秦公公，秦公公，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饶了我吧。”

小秦无奈，只得先将她带到一个没人的偏殿里，悄声道：“我是有心饶你，可你也不要这样大呼小叫的呀，你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还怎么帮你呢？”

宫女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明白过来了，赶紧对着小秦跪下：“秦公公，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好好报答的。我……”

小秦不耐烦道：“行啦行啦，你心里明白就行，我也不要你的报答，我现在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你自己悄悄回去，什么也别说，到你当差的时候，你仍旧去养心殿就是，就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皇上也是一时生气，不会计较这些，你记住了吗？”

宫女还想说什么，可小秦已经跨出门外，匆匆走了。

小秦急着回去，是想知道皇帝会怎样处置李慎。出了这么大的事，李慎这一次可是凶多吉少了。

本来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李慎看在袁鹤曾经救过自己妻子的份上，暗中帮助他，可是不知怎的，这些事情被皇帝知道了。而且不知道向皇帝通风报信的人究竟说了些什么，皇帝立刻震怒，传旨宣召李慎，要亲自问个明白。愤怒之下，皇帝还踢翻了面前的龙案，奏章墨汁撒了一地，才叫宫人们收拾干净。因此，那个小宫女才会特别害怕。因为今天皇帝的表现太异乎寻常了。

李慎已经来到养心殿，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并不慌张，而是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等候传召。

小秦出来了，面无表情地高声宣召：“宣——李侍郎觐见——”等到李慎跟着他往里走的时候，才对着李慎耳语，“袁鹤的事情，千万不要承认，你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跨进殿门。

小秦刻意与李慎拉开一些距离，弯腰道：“陛下，李侍郎来了。”

李慎正在琢磨小秦刚才对自己的耳语是什么意思，还没想明白，就看见了一脸怒容的皇帝，心知不好，一定有人拿袁鹤这件事做文章了。一面盘算着怎样逃避这场似乎无法避免的责备，一面恭恭敬敬地行礼：“臣李慎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冷笑道：“你也不必虚情假意的，别说一万岁了，依朕看来，朕早早就要被你们气死的。”

李慎故作惊讶：“陛下这是何意啊？臣惶恐！”

“你有什么可惶恐的？”皇帝指着李慎的鼻子大声道，“该惶恐的是朕这个皇上才对！你们这些做臣子的，整天不想着为国效力，反而花大量的精力去帮助一个偷盗国宝的卖国贼？李慎，你居心何在啊？”

皇帝越说越生气，也越说越伤心。本来，他对李慎是十分信任的，就像信任自己一样，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是这个他十分信任的人，竟然瞒着他去帮助一个朝廷侵犯，还妄想替这个犯人减轻罪责。

其实，按照皇帝的本意，不是不可以原谅袁鹤，但是架不住一些大臣力主要将袁鹤正法以振国威，而且李慎这种做法太可恶了，所以他才会这样失望。知道李慎暗地里帮助袁鹤后，皇帝一度自省，是不是自己对待百姓们太苛刻了？是不是自己这个皇帝太独断专行了？是不是自己已经忘了母后的教诲，越来越亲近小人而远离君子了？反省的结果是，自己虽然没有秦皇汉武那要的韬略和气魄，可也不至于是个昏君暴君，不至于让臣子做出瞒着自己救人的事情来。因此，见李慎一副一推六二五的样子，他更加冒火。

小秦暗暗朝李慎使眼色，意思是叫他千万要挺住，不要承认。李慎虽然不明白小秦为什么非要让自己来个死不认账，可还是听了他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任由皇帝发泄怒气。

皇帝严厉地斥责了李慎后，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喝了一口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李爱卿，你不要怪朕对你发火，实在是你太不理解朕的一番苦心了。”

李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垂手侍立，继续保持聆听教诲的样子。

皇上看他一脸迷茫而且一脸认真，不禁叹了口气：“李爱卿，我明白。你为了谢锦书，可以做任何事情，甚至不惜背叛我。可是，作为堂堂三品侍郎，你的眼里心里难道就只有自己的妻子而没有社稷吗？”

李慎牢记小秦的暗示，死不认账：“陛下这话的确令微臣诚惶诚恐，微臣承认，曾经的确为了感谢袁鹤对拙荆的救命之恩，托人去刑部大牢看望过他一次，可那仅仅是表示感谢罢了，不要叫袁鹤误以为臣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至于帮助一说，微臣不知从何而来。”

站立一旁的小秦微微松了一口气。

皇帝平静地盯住了李慎的眼睛，那平静之中渐渐透露出一股迫人的压力：“李爱卿，你真的没有帮助袁鹤的举动吗？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吗？”

李慎也坦然地看着这位少年时的好友：“的确没有。”

皇帝选择了暂时相信李慎：“李爱卿，这一次，朕相信你，可是如果你欺骗了朕，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那个后果，不是你一个人能承担得起的。”

李慎心中一凛。如果被皇帝发现自己欺骗了他，那么他是不是要报复整个定国公府？就在这一刹那间，李慎觉得自己很无力，感觉自己很渺小，渺小得甚至无法挽救一个鲜活的生命。

跟着小秦出了养心殿，李慎脚步沉重地往回走。

小秦看看四周无人，带着他来到了一个非常僻静的地方：“李侍郎，有句话，我也是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冒死告诉你的，你听了之后，心里明白就行。”

李慎说：“我明白，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将你牵扯进来。秦公公，始终是个局外人。”

小秦笑了：“这我就放心了。我相信李侍郎向来一言九鼎。你知道陛下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吗？是因为你的那个小妾出卖了你。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听到和看到的，就是白文月的父亲白大人来跟陛下说，你的小妾，叫什么霞的一个女人，告诉他，你正在想办法营救袁鹤。还有你的夫人谢锦书，和你一起在为了一个朝廷侵犯奔忙。”

李慎如五雷轰顶。

瑞霞！

居然是她！

这个贱人！

用了卑鄙的手段争得一个姨娘的位置，虽然与自己没有肌肤之亲，可在定国公府，她也是吃穿不愁的，谢锦书对待她也算客气，就连自己想把她送给一个糟老头子作妾，谢锦书都不答应，说那个糟老头子什么心理变态，怕瑞霞去了受不了。可是她，就是这样报答自己和谢锦书的。

李慎怒火万丈，恨不能立刻回到家中将那个贱人鞭打一百再丢进马厩里去。

可是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明白自己不能这样做。既然瑞霞与白大人勾结在一起陷害自己，那么她一定被白大人保护起来了。如果她在定国公府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坐实了他们的诬告？

李慎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小秦说：“秦公公，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才没有让我误入他人的陷阱。这个大恩，我李慎会铭记终身，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小秦说：“这都是后话了，眼下你和二少夫人还是暂时先别管袁鹤了，先保住自己要紧。本来，这事儿可大可小，可架不住有人拿来做文章。这一次，你们要千万小心，切记！”

说完这几句，小秦就恢复了沉默，依旧带着李慎出了宫门，目送他骑上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