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牵手

台上运动员代表正在宣誓, 早上太阳不算烈, 但站久了, 底下人晒得也有些蔫。

“今年运动员代表是八班班长啊。”朱瑞眯着眼, 往台上扫了一眼, 确认完人选后，便兴致缺缺低下头来, 往右手边的徐乐天身上一靠。

因为操场后半部分场地, 已经开始着手布置道具, 所以留给各班的位置都比较小，前后贴得紧。

九班不少人已经开始有些站不住了，学着朱瑞的样子，一个两个开始往旁边靠。

林季打了个哈欠, “不行了，为什么八班的稿子这么长？不就宣誓吗？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不就结了，怎么还没完, 这是写了一篇演讲稿？”

“站这里这么久，都听了些什么。”杨旭之语气有些无奈, 耸了耸肩，示意林季从自己肩膀上下去，“是老曾在搞事情, 去年弄气球, 今年种树，八班班长刚就在讲这个。”

“种树？”林季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种什么树？”

台上, 八班班长刚好字正腔圆念到尾声：“这是青春的树，友谊的树。”

八班：“……”

九班：“……”

“还青春的树，友谊的树。”

“靠！老王说我们和九班是兄弟班，要种在同一块地上！”

“友谊？我在一中读了两年书，我怎么都不知道，我们和八班还有友谊这种东西。”

两个班瞬间闹开来。

“老曾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关乎到班级面子问题，朱瑞立刻生龙活虎，表面上说着这树就算种了，我也不会去浇一滴水的，可一扭头，就朝着身后喊：“这树去哪里领？谁去领？是老周吗？不行啊，老周动作太慢了，要是跟去年抢气球一样，去晚了，剩下歪瓜裂枣怎么办？”

九班人一听，本来都晒蔫了的，瞬间挺直了腰杆子。

“气球没有就算了，反正也就在班级里飘飘，这树不行，要是比八班矮一截瘦一圈干瘪瘪的，那多难看！”

“我不允许这种事在我们班发生。”

“肯定要抢先下手，挑个碗口那么粗的。”

“一定要早点去！选棵长得跟戚哥言哥差不多的那种，”朱瑞拍着手，“再不济，也要挑棵长得跟我差不多的。”

站在队伍最后面的路言，听着朱瑞说出那句“再不济”。

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清楚，朱瑞究竟是在夸他自己，还是骂他自己。

前排还在就如何怎么找一棵“植物界的顾戚和路言”讨论不休，路言已经有些困了。

他体温天生低一些，早上这太阳晒着，不算热，反倒晒得人有点懒。

一困，又不能动，路言有点烦。

路言正低着头，想着还有多久结束，眼前便忽然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异形钻石魔方。

不大，一只手就可以拿住的那种。

可看着质感还挺好。

路言不知道顾戚手上怎么突然多了个魔方，抬眸，问道：“哪来的？”

顾戚：“老周给的。”

路言想起刚顾戚的确跟周易说了几句，后来周易又来了一趟，无缘无故，周易不会带个魔方来：“你跟他要的？”

“算是。”顾戚笑了下，看出了他有些无聊，怕再给晒烦起来，就让老周顺手拿一趟。

“六班班主任课上没收的，随手玩了两下，本来想拼完了再还给学生，然后……”

顾戚说着，在魔方上点了两下：“就这样了。”

“……随手玩了两下？”路言看着那乱七八糟的魔方。

完全不像是随手玩了两下。

顾戚被路言的表情弄得有些想笑：“本来是，后来办公室老师不信邪，每个人都‘随手玩了两下’。”

包括来送魔方的老周。

后来六班班主任还把那学生喊了过来，想让他当场复原一下，让他们也看看。

结果，那学生也不会，这魔方就闲置在了办公室，成了一个摆设。

所以老周一听顾戚说可以把魔方复原，立刻就拿过来了。

路言闲着无聊，接过魔方打发时间。

他平常不怎么玩异形，却也不是没玩过，几下就上手。

心一静下来，感觉耳边都安静了很多。

“刚朱瑞他们说种树，要拿来做什么？”路言一边低头拧魔方，一边问顾戚。

这么长时间耳濡目染下来，路言也差不多摸清了曾宏的脾气。

做事老派讲究得很，买个气球都要讨彩头，更别说大费周章种棵树。

顾戚一听，就知道这人刚刚应该是真晒困了，也没怎么听台上讲话，于是轻声说：“每个班种一棵，做个纪念。”

路言想想也是。

“言哥！你哪来的魔方！戚哥也有吗？是battle吗？！这就开始了？！”朱瑞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看着那凭空生出来的魔方，忍不住喊了出来。

声音有些大，引得八班几个人也看了过来。

顾戚拉住路言手腕，往他那边一带，两人便换了个位置。

靠近八班一侧的人，从路言换成了顾戚。

朱瑞他们反应过来，想起言哥不太喜欢被人盯着，也往后挪了几步，瞬间遮得严丝合缝，连路言的头发丝都不让别人看，跟围了一堵人墙似的。

硬生生被挡了视线的八班：“……”

就很气。

不让看的话，刚刚喊什么喊。

什么battle！

不让人看，能叫battle吗？

可惜朱瑞他们发现魔方的时候，路言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几步。

而路言也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朱瑞他们在看，而是因为顾戚。

路言原先没太在意，可就在刚刚，顾戚拉他手腕的一瞬间，路言脑海里却忽然闪过很多相似的画面。

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很少抗拒过顾戚的接触。

之前是。

现在也是。

路言：“…………”

手上的魔方突然不香了。

路言把它还给了顾戚。

“不玩了？”顾戚哄小孩似的问。

路言没回答。

顾戚接手了魔方，三两下复原，扔给了跃跃欲试的尚清北他们。

“异形魔方我还没玩过，戚哥，我能玩一下吗？”尚清北自密室那次之后，回家特地搜了很多魔方的资料，只不过接触的实物不多，见到这个钻石魔方，有些好奇，于是抬头，看着路言和顾戚。

“哥，这魔方哪来的啊？”林季问了一句。

这么个魔方也没地方装，可走方阵的时候，他戚哥的确是两手空空。

顾戚：“老周给的。”

林季：“老周也玩这个？”

顾戚应了声，没说很细，看了路言一眼，随后偏过视线去，看着尚清北：“玩可以，记得拼好了再还给老周。”

此话一出，尚清北有些不敢动了，更别说朱瑞他们。

他们肯定拼不回来，可又实在手痒。

可这都不是问题。

因为他们有言哥！

尚清北承载着所有人的期望，拿着魔方晃了晃，又看着路言，小心翼翼问了一声：“言哥？我们可以玩吗？”

“……”路言叹了一口气，最终点头。

“言哥牛批！”

“爱你！”

“守护世上最好的言哥！”

路言：“……”

上午几场比赛一过，分数一统计，除了四、五班稍微落后一点，其他各个班分数都咬得很紧。

所以等到下午最后一场接力赛初赛的时候，所有人都铆足了劲，早就候在看台那边。

再加上顾戚和路言的双重效应，一个接力赛初赛，刺激感甚至可以肩比决赛。

高二段加上文科班，一共十来个班级。

初赛分两组进行，按时间取前六名，参加第二天的决赛。

“班长这手气，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没和八班抽到一组。”林季说道。

尚清北：“都是按时间取，其实在不在一组，没差别的。”

林季：“话不能这么说，要是初赛就分到一组，肯定更刺激。”

九班人早就料到了操场人不会少，因此位置占得最快，一群人扒拉着护栏，看着跑道。

“完了完了，我喇叭忘记拿了！”朱瑞一脸慌张，说着就要跑，被陈蹊拉着领子拽了回来。

“喇叭个屁！”陈蹊直接道，“等会儿再把言哥他们吓到，给我好好待着。”

朱瑞：“不行啊，我紧张！”

“蓄蓄力，等会儿喊大声点。”孙雨蒙安慰道。

朱瑞还是静不下来。

其实也不只朱瑞，九班所有人心都飘着。

跟紧张不安那种“飘”法不同，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这种激动到近乎亢奋的情绪，究竟来自哪里。

虽然去年这个时候，也是眼下这副光景。

可明显又有哪里不同。

“水呢，准备好了没？”

“好了。”

“终点处那边有人等着吗？”

“有，季季和北北等会儿就过去等。”

“掐时间的呢？”

“我在！”

“别说了！戚哥他们那边在打气呢！看来差不多了！”

众人顺着朱瑞的话望过去。

终点处的老师已经挥了挥黄旗，示意已经准备好。

郑意拿着接力棒，先伸手右手，放在了空中：“来，打个气！”

此时，林季的声音穿过大半个跑道，朝着路言他们喊：“戚哥，言哥，老杨，老郑！加油！别怕！”

杨旭之朝看台挥了挥手，顺势放下，压在郑意手上：“加油。”

顾戚也放了上去，嘴角微扬，看着路言。

路言心说有些幼稚，可最后也几不可见地笑了下，把手放了上去。

四人手交叠着，往下重重一压。

九班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抬手的时候，郑意和杨旭之先松了。

路言也正要收，可顾戚却忽然翻了下手，方向一换，两人掌心相贴。

顾戚稍一用力，顺势握住路言的手。

只一下，很轻。

还有一句像风似的：“别怕。”

路言不是个多汗的体质，哪怕是最热的八月，也很少闷汗。

可现在，掌心竟然出了一点薄汗。

路言收回手，一触及分。

“谁怕了。”

说完，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可耳尖还有点红。

看台上先是诡异的一静，随即跟沸水入油似的炸开。

这下，不仅是九班，整个看台都喧闹了起来。

“刚刚路言和戚神是……牵了下手？真的牵了那种？不是上次不小心摸到，是真的牵了那种？？？”

“我是看错了吗？”

“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了，有人拍下来了吗？”

“宣传部呢？在不在？拍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好像是真的啊，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激动，可我就是突然的好激动啊啊啊啊！”

“我能在头版看到这张照片吗！”

在所有人的尖叫和问号中，所有参赛选手上了跑道，枪响。

刚被顾戚和路言牵手那一下带起来的气氛，在这声枪响中，登顶。

等到顾戚第一个冲过终点，朱瑞他们几乎都要哭出声来。

“靠靠靠！给言哥戚哥跪了！老杨和老郑也真的牛批！”

“言哥追上第三道又超过第三道的时候，我都没敢呼吸啊艹！”

“足足拉开十几米啊！十几米啊！4*100我们拉开了其他几个班十几米啊！这是什么概念！”

看着站在终点处的那几个人，朱瑞他们总算知道了那种情绪究竟来源于谁。

来源于顾戚，来源于路言，可又不单单来源于他们。

更准确些，是来源于整个九班。

而顾戚和路言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强心剂。

他们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路言，就好像……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顾戚一样。

接力赛结束，可没做的事，还有一件。

所有人走到操场右后侧的小花园，把那棵树种了起来。

这次老周选得格外好，虽然还只是树苗，枝叶不多，可绿泱泱的，看着格外讨喜。

“戚哥！快！把你和言哥的红带子，绑在最上面！”

“对！把我们这棵树镇住！”

“哈哈哈哈拿戚哥和言哥当符纸使啊！”

“太显眼了叭，会不会被学弟学妹一把全薅了！”

“好想法，是我我也想去薅！”

“那就绑他六七根，一定要绑在最上面！”

最后，写着路言和顾戚名字的红绸，还是绑在了最上端的位置。

天光已经有些发暗，余晖半洒。

不知从哪边吹过一阵风，绕过周身，打在那些红绸、枝叶上，簌簌作响。

孙雨蒙把高二九班的牌子，端端正正挂了上去。

树不算高，可她却挂得格外小心。

孙雨蒙盯着看了好一阵，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真好看。”

“是啊，真好看。”陈蹊和她相视一笑。

向来闹腾的没边的一群人，此刻，却都没多说话，只安安静静看着那棵写满他们名字的树。

什么青春的树，友谊的树，多土啊。

可老曾也没骗他们。

是很好看。

天光微凉，路言忽地心里一动，想去看看顾戚。

可他刚抬眸，顾戚也恰好看了过来。

这次，谁都没避开。

“起风了，”顾戚轻笑着说，他伸出手，“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