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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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两个字一出, 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会出动最高领导天团。
为什么老周和段长都赶了过去。
为什么老曾会笑成那样。
因为他们一中,已经蝉联了两届榜眼。
上一届被附中拿走,上上届是新才实验。
最可惜的,是两次都只差了一分。
就跟命似的,明明联考成绩都要出类拔萃一点,可到了高考,就总差那么细枝末节的一分。
这届结果尚不知, 可估摸着也悬。
直到顾戚出现。
太稳了。
哪怕是经验再丰富的老教师,都很少见过这么稳的学生。
顾戚的稳体现在各方各面, 成绩只是他最直观的表现之一。
“不出意外,这次第一还会在一中”,这是顾戚进一中之后, 各校老师私底下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尤其在各种大考之后。
不说镇安一众学校,就连其他省重点的学生, 都知道顾戚“状元预备役”的名头。
可在顾戚竞赛成绩出来之后, 了解情况的, 心底基本就有底了。
这样的成绩,保送是板上钉钉的事。
包括一中一群领导。
所以在顾戚说出那句不一定选择保送的时候,曾宏一个电话,能来的就全来了。
他们一中建校这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学生不想保送的。
尤其还是顾戚这种情况, 不用参加高考,直接保送,保送的还是国内最高学府。
顾戚参加高考, 对于学校来说,是绝对的好事。
保送虽然也是成绩之一,但更多的,是基于学生自己。
但一个“状元”头衔,给学校带来的效益,是远胜于一个保送生的。
可他们却从来没想过要顾戚去参加高考。
不是觉得冒险,而是明明伸手就能拿到的东西,实在没必要把路走长。
谁知道顾戚会不按常理出牌。
整场“谈判”下来,作为顾戚班主任的周易,却没说过一句话。
曾宏他们身处高位,从大局角度出发,为了打个翻身仗,对于顾戚这个决定,是打心底里支持的。
而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着实佩服顾戚那种远超出他年龄的冷静。
也很清楚,这样的孩子,必成大器。
可出于私心,稳妥点,总不是坏事。
曾宏敛了敛表情,咳了一声,拍了拍周易肩膀:“老周,你自己的学生,你说说?”
周易看向顾戚,半晌,开了口:“顾戚,你出来一下。”
周易带着顾戚,上了天台。
前段时间一直在下雨,坑洼不齐的天台,还积了不少水。
顾戚跟在周易身后,还顺手扶了把被风吹歪的校旗。
“那天我和路言说的事,你是不是听到了?”周易直接开口。
顾戚:“如果说的是竞赛那个事的话,是。”
周易就知道他听到了。
“所以你觉得,比起竞赛,他应该安安稳稳参加高考?”周易语气很平静。
顾戚却笑了下:“这点,老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周易的确很清楚。
还是那句话,不出意外的话,以路言的水平,竞赛是没问题的。
可偏偏,路言是发生过“意外”的。
而走竞赛的话,留给那孩子缓冲的时间就不多了,结果怎样,他也没法预测。
可能是好的,也可能得不偿失。
“上周末听说你带着他去高三那边写卷子,他状态怎么样?”周易问道。
顾戚说得很笼统:“慢慢来。”
周易吹了小半会儿的风,回归正题:“其实保送和高考也不冲突,保送生去体验高考的也不少。”
顾戚搭着护栏,往上一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久久没说话。
直到周易偏头来看他,顾戚才慢声:“老师,我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很喜欢那种快人一步的感觉。”
别人学A的,他已经学C了。
别人初阶的时候,他已经高阶了。
别人还在纠结下节课怎么预习的时候,他可能都快学完一轮了。
他以为可以从里面找到乐趣,可慢慢,他发现没有。
还是按部就班,还是无趣。
宋蔓一直说他是一个“没有目标”的人,顾戚对此不以为然。
所以他参加各种比赛,拿名次,拿荣誉。
可当宋蔓问他,为什么要参加比赛的时候,顾戚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因为需要有人去拿这个名次。
老师需要他,学校需要他,而不是他自己需要。
他的确知道自己要什么。
比如第一名,比如金牌。
可这种“知道”,只是在那个环境,特定的、阶段性的、可有可无的东西。
什么是可有可无。
就是没有,他也不见得多可惜。
直到遇上路言,进了九班。
那是顾戚第一次,这么透彻、这么清楚地认识到,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不需要去“体验高考”,不需要退路。他想做的,就是和路言一起,和九班所有人一起,站在同一起点,过完整个高三。
刷题、上课、考试,最后走进考场。
周易听着顾戚一句一句说完,心一点一点落了地。
因为他知道,顾戚这不是心血来潮,不是意气用事,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有绝对的把握。
哪怕那天,他没有在门口听到他和路言的谈话,也不会影响今天的结果。
周易一开始见到路言的时候,就觉得他和顾戚很像。
两人都是同样的锋芒。
可现在,他才知道,两人是真的像,各种意义上的。
周易露出了整个下午以来,第一个笑容:“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敢跟曾主任他们夸下状元的海口,要是不拿个状元,我看你怎么收场。”
顾戚恢复了散漫的样子:“还真说不定。”
周易:“?”
顾戚笑了下:“可能就输给他了。”
周易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这么不自信?”
顾戚眉梢微扬:“不是不自信,是信他。”
可能还要胜过信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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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戚一回到教室,刚坐下,路言就开了口:“为什么不保送?”
顾戚往椅子上轻轻一靠:“要给学校拿状元。”
路言从头到尾就没把话听进去过:“……你觉得我会信?”
顾戚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尚清北却忽然从前门跑了进来,大喊了一声:“戚神!”
尚清北说话向来温吞,很少见他有这么“按捺不住”的时候,九班人都被吓了一跳。
就连路言指尖也颤了一下,抬起头。
这才看见尚清北后面,还跟着陈蹊他们。
“我、我听见了!”尚清北有些语无伦次,“也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刚去办公室门口,刚好听到班主任和其他老师在说话。”
“然后他们在说你的事,门没关好,然后……”
“打住打住!”朱瑞听不下去了,“北北,小逻辑,你的逻辑呢?”
“什么听见、偷听的,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蹊姐,你给翻译一下?”林季说道。
陈蹊摇了摇头:“我们去的时候,北北刚好往回跑,跑的还有点急,我们就跟过来了。”
所以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尚清北吸了一口气,顺着过道,跑到最后一排,最后在路言身边站定:“班主任跟其他老师说,戚哥不保送,是想陪着我们一起高考。”
十几分钟前,林季也说过这句话。
“戚哥可能要陪着我们一起高考。”
那时候,大家当结果来听。
所以他们在猜为什么,是保送出问题了,还是戚哥出问题了。
可现在,尚清北这句“想陪着我们一起高考”,多了一个字,当时的结果,就变成了现在的原因。
不是保送出问题了,也不是戚哥出问题了。
只是想陪着他们一起高考,仅此而已。
“戚哥,你认真的吗?”在满室静寂中,郑意第一个开了口。
这话,好像比流传着的“为了拿状元”听来更离谱,可莫名的,九班人都信了。
包括路言。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可他一偏头,跟顾戚对上视线的瞬间,路言就知道,尚清北说的是对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顾戚笑了下:“努努力,给我们班拿个状元回来。”
戚哥认了这话。
戚哥是真的会陪着他们过完高三。
什么拿状元,就算拿状元,也不是为了学校,是为了他们九班。
这些念头在所有人心头盘旋,落下。
“靠!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说实话了,”朱瑞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戚哥其实我们一直默认你是保送的,之前还想着等到高三下学期的时候,你录取通知书到了,该用什么法子骗你继续来上课,给我们班镇场子。”
“还有高考那几天,一定要安排你站在门口,就那种人形立牌一样,按学号排队抱过去,沾沾考运。”
林季:“戚哥,我也自首,朱瑞他们还撺掇着,要我去偷你校服。”
所有人笑了出来。
笑完了,又莫名有点鼻酸。
其他班的人,或许只觉得顾戚是九班永远的第一。
压了所有人一头,总有不服的。
可他们却不知道,对于九班人来说,顾戚是主心骨一样的存在。
是他们的目标,但从来不是他们所谓的“竞争者”。
他们不想搬进高三楼,不是抗拒高三的疲累,而是抗拒那种各自奔跑的感觉。
尤其是他们这种省重点。
直接保送、竞赛保送、出国……等到真正高考那几天,班里空了大半的都有。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不嫉妒,因为无论以哪种方式走过高三,都是辛苦得来的,他们也为这些人高兴。
只是这种高兴,附夹着很多遗憾。而现在,戚哥却说会陪着他们高考。
“我虽然没有像戚哥一样直接保送,但竞赛成绩也还过的去……”孙雨蒙眨了眨眼睛,“可作为九班的班长,你们学到哪天结束,我也学到哪天结束,你们什么时候进考场,我也什么时候进考场。”
同样可能走竞赛渠道的陈蹊,也悠悠说了一句:“一辈子也就一次高考,不参加也太可惜了吧。”
尚清北立刻跟上:“我也是!”
“别了吧,你们都这么努力,别等会儿三甲都在我们班,那我们班要上校史的。”
“我们怎么就不能上校史了?!”
“戚哥努努力,拿个状元,我们也努努力,争取把我们这届毕业墙的光荣榜,变成我们班的集体照!”
……
很快,教室里便响起书本、试卷翻动的声音。
路言很少见到这样的九班。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今天脱去了浅覆着的不安和焦躁,露出最开始的模样。
“怎么了?”顾戚轻声开口。
“没什么。”路言没多说,只远远看着高三那幢教学楼。
只是觉得,好像高三、高考,也没这么可怕了。
顾戚看着路言写了一半的卷子:“不用急。”
路言回过头。
顾戚在他的试卷上点了一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我陪你。”
这是顾戚第二次说这话。
慢慢来,我陪你。
可路言也是今天才知道,这句我陪你,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更长久。
期中考路言还是没参加,可也没回寝室。
而是去了高三楼,在顾戚原先带他去的那间自习室里,做了两天题。
可能是被顾戚陪他们参加高考这件事刺激到了,这次期中考,九班成绩格外好。
年级前十,光九班就占了三个。
平均分也位列第一。
可年级第一,却挨了几顿呲。
“我还是头一次见戚哥被老周他们连起来批。”林季刚打探消息回来。
徐乐天不解:“戚哥那成绩,都超标这么多了,还挨骂啊?”
有人回:“戚哥跟我们标准不一样,是按状元标准来的,当然要吹毛求疵。”
“那也不能呲太过吧,”朱瑞说着,看见路言在看顾戚的试卷,求认可似的,顺嘴说了一句,“言哥你说是对吧!”
路言没留心朱瑞他们刚在讨论什么。
只看着顾戚的卷子。
最后那几分,就扣在那超纲的公式上。
班主任他们骂骂也是对的。
恰好朱瑞又在这时开了口,于是路言不怎么走心地回了句“嗯”。
“你看你看,言哥都说‘嗯’了,”朱瑞啧了一声,“怪心疼我戚哥的。”
“心疼什么?”顾戚从后门走进来。
朱瑞被突然出现的顾戚吓了一跳,刚说过的话全抛在脑后了。
只抓住零星几个词。
言哥、戚哥、心疼。
朱瑞都来不及想,嘴巴比大脑更快:“言哥心疼你!”
林季:“……”
徐乐天:“……”
路言:“……”
“是吗,”顾戚说这话的时候,就看着路言,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身子还微侧着,朝着路言那边,“心疼我?”
路言有点想把试卷盖他脸上。
路言看了朱瑞一眼。
朱瑞怂到不能再怂地在后面加了三个字:“的分数。”
顾戚轻一抬手,给了一个“知道了”的信号,朱瑞立刻拔腿跑了。
“班主任是不是跟你说过,如果在考场上,写到这些超纲公式,不能直接用?”路言声音压得低,控制在只有他和顾戚两人听见的范围内。
“扣你两分,不冤。”
路言拿起笔,在顾戚的试卷上随手圈了一下:“这公式,上次……”
“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心疼我什么?”顾戚顺势握住路言想要收回去的手。
路言把手收回来:“……后半句没听到吗?”
虽然朱瑞那句“的分数”是情势所迫。
可这几分的确是白送掉的。
说心疼,也说得过去。
“那心疼完了没?”顾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路言一时没听懂:“……什么?”
什么心疼完了没?
顾戚曲指,在路言刚圈起来的试卷上点了点:“这丢掉的两分,心疼完了没?”
路言心想,顾戚刚从周易那边回来,该说的、该分析的,周易应该都跟他说过了,顾戚这意思,大概也是不想再听些重复的话。
本来想回一句“你自己都不心疼,我心疼什么”,可想想,又觉得语气太生硬了点,于是没什么感情地说道:“完了。”
“那顺便心疼一下我。”顾戚把卷子收起来,一把拢进桌膛,“被老周念了一个课间,头疼。”
顾戚手肘撑在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桌面上,用一种“你看着办吧”的眼神,看着路言。
路言收回视线:“疼点长记性。”“考差了,是不是该给点鼓励?”顾戚继续悠悠道。
前排听到这里,总算忍不住了,毫无灵魂地转过头来:“戚哥,你这句‘考差了’,是认真的吗?”
戚哥真的是……为了骗言哥跟他说说话,连“考差了”这种天打雷劈的话都说得出来。
前排拿着他的数学答题纸,指着那鲜红的“108”这个分数:“戚哥,你清醒点,这才叫考差了。”
“你那148,在我跟前,根本不能看。”
“戚哥,我翻译一下,老黄这句话,其实是在骂你,说你在他跟前,就是个弟弟。”
“委婉点,别那么直白。”
路言:“……”
顾戚:“……”
所有人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班会出现一个话题,是所有人都有话语权,唯独顾戚没有的。
叫做“考差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顾戚作为唯一没有发言权的听众,听得却很耐心。
当听到孙雨蒙说上次考差了,在寝室抱着陈蹊哭了半个小时的时候,顾戚慢悠悠看了路言一眼。
“抱一下?”
路言握紧拳头。
班里还在讨论“考差”的话题,挺热闹,可林季却难得的安静。
郑意刚开始还没察觉,后来半天没听见林季的声音,一抬头,发现他正看着路言出神。
“还看,别被言哥发现了。”郑意提醒道。
林季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戚哥和言哥肯定有情况。”
郑意听他又提起这茬:“你要是把这精力放到学习上,下一个保送的就是你。”
林季没理会郑意的话,只道:“我憋不住了。”
郑意心一跳,下意识拉住林季的手:“你要干嘛?”
林季心一横:“问戚哥。”
郑意:“怎么问?”
林季沉思半刻:“你等着。”
晚上熄灯铃响,所有人上了床。
只有顾戚还在忙,临睡前,国际部刚送来一份资料,麻烦他帮着校对一下。
顾戚开着夜灯,调到最暗的模式。
林季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起跟郑意说的那句“你等着”。
他慢慢爬起来,对着郑意的被子就来了一拳。
郑意坐起身来,压着声音:“快睡。”
“我还没问呢。”林季说道。
郑意就没把这话当真,随口回了句:“那明天问。”
两人虽然压着声音,可顾戚还是听到了动静,抬头,看了林季一眼:“有灯睡不着?”
“没,戚哥你调亮点,大白天都睡得着,别把眼睛看坏了。”郑意回了一句,然后看着林季:“睡觉。”
林季闻言,只好躺回去。
郑意放下心。
可这边郑意的头刚沾到枕头,那头躺下的林季,却忽然开了口:“戚哥。”
顾戚浅浅应了一声:“嗯。”
郑意猛地坐起来。
“明天早上,第一节 课,是不是语文?”林季道。
郑意:“……”
郑意咬牙,重新躺下。
顾戚:“嗯。”
林季:“戚哥国际部这个项目,还没有结束啊?”
郑意躺到一半:“……”
顾戚心不在焉:“嗯。”
“就是那个ASP什么的?”
“嗯。”
“队长腿伤好了吗?”
“嗯。”
“戚哥,明天……”
“林季,”顾戚打断林季的话,“有什么话就直说。”
郑意总算彻底坐起身来。
林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顾戚:“嗯。”
“戚哥,你是不是……喜欢言哥啊?”
郑意心里有个声音:完了。
他甚至看见戚哥笔都停了。
郑意刚想开口,把事情囫囵过去,可却又听到一声:“嗯。”
声音不重,却丝毫没有刚刚那样的心不在焉。
“我就说林季想多了,戚哥和言哥就只是那种……”郑意一下子反应过来,脑袋一空。
嗯。
戚哥说“嗯”。
郑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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