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为爱落榜

快入夏的时节, 夜半偶尔会睡闷躁起来, 身上黏腻的感觉不好受, 所以林季他们睡觉前, 都会给寝室的窗户开条缝, 好透透气。

今天窗缝可能开得有点大，吹得窗帘一摆一摆。

还有点冷。

寝室里很安静。

顾戚应声之后，除了郑意那句魂游似的反问, 再没有人说话。

林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戚哥, 我说的喜欢, 是那、那种喜欢，就是想牵手拥抱的那种，不是对朋友的喜欢。”

“你说的也是吗？”

顾戚笔尖顿了下。

他想做的，可不只是牵手、拥抱。

顾戚心里在想，面上却一点也不显, 又跟之前似的，无波无澜回了一句：“嗯。”

林季：“……”

郑意：“……”

杨旭之：“……”

林季长这么大, 都没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声音说过话。

甚至在误会路言进他们班，接下来一定会找他麻烦的时候，也没有。

这是第一次。

面对的还是顾戚。

问的……还是这么“出格”的问题。

林季开口前, 已经想好了后果。

甚至想好了逃跑路线。

如果戚哥忍不住揍他, 就夺门而出, 去找清北收留一个晚上。

明天再负荆请罪。

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的，是顾戚会承认, 还承认得这么坦然。

“戚哥，这事言哥知道吗？”杨旭之问出了今晚第一个问题。

顾戚手上还在翻着资料：“不知道。”

更准确来说，是还没意识到。

可顾戚也很清楚，路言并不抗拒他的靠近，甚至默许他的靠近。

所以知不知道，只是时间问题。

杨旭之心说也是。

他默了一会儿：“那你打算告诉他？”

顾戚点头。

杨旭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顾戚：“再等等。”

郑意和林季就在一旁看着。

杨旭之说话，就把视线转到杨旭之身上。

顾戚回话，视线又回到顾戚身上。

来去几个回合，郑意先哑着嗓子开口了：“老杨，戚哥喜…嗯，那什么言哥的事，你知道？”

郑意现在还说不太出“戚哥喜欢言哥”这话，都到嘴边了，硬生生劈成“那什么”。

杨旭之回答得很快：“没有。”

郑意：“那你他妈的是不是太淡定了点？？？”

戚哥有喜欢的人了。

那人还是言哥。

这两件事哪怕分开，信息量都够消化半天的。

现在一口气说出来，这一个两个的，竟然还都跟无事发生似的，还能有章有序地往下聊？

杨旭之已经躺下：“你是觉得戚哥不能喜欢言哥，还是觉得两个男生……”

郑意打断：“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两男生在一起，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只是觉得……

郑意也顾不上已经熄灯了，踩着爬梯，三两步从床上跳了下来，拉着椅子坐到顾戚身边：“戚哥，你认真的吗？”

“你这……瞒得也太好了。”郑意感慨道。

“瞒得好？”顾戚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边，笑了，“林季不是看出来了。”

郑意一顿。

戚哥这意思，是说林季都看出来了，没瞒好？

顾戚看懂了郑意的神情，随口回了句：“没瞒。”

郑意被顾戚这么自然的一句“没瞒”吓了下，顿时没了话说。

半分钟后，郑意骂了一声：“靠！”

顾戚抬眸，看了他一眼。

郑意解释道：“哥，我没在靠你。”

他只是觉得自己糊涂。

林季说过不止一次，可他都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有了结果，再回头来看，戚哥还真的是……一点都没遮没掩。

郑意不能一个人无言，拍了拍金属的床板边缘：“老林，你说句话。”

顾戚也有意无意往上扫了一眼。

林季：“……我想静静。”

“不是你看出来的吗，静个屁，说话，”郑意一把薅开林季的蚊帐，“戚哥已经回答你了，然后呢，你的下一步是什么？”

林季悚然一惊：“什么叫我的下一步？”

“我哪来的下一步，我就没有下一步！”

“我压根没想过戚哥会应我啊！”

林季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回了三句。

郑意被炸得耳朵都有些疼：“你不是经验人士吗？”

“经验人士？”顾戚抬头。

郑意解释：“就他那荡气回肠的恋爱史。”

“是吗，”顾戚显然也没听过这茬，难得有兴致，连资料都不看了：“说来听听。”

林季原先并不觉得羞耻，甚至跟郑意说道的时候，也自认有点浪漫因子。

可现在，听着郑意用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语气，把那天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还是连丁点的加工，丁点的添油加醋都没有的那种。

林季：“……”

顾戚见郑意也闲着，就把手头一道计算量挺大的题递过去，让他接着算，嘴上还不忘回答林季：“经验人士有什么建议？”

话头已经打开，林季话也大胆了起来：“戚哥，你怎么就喜欢言哥了？”

顾戚知道林季没别的意思，可还是睨了他一眼：“他哪里不好？”

“我不是说言哥不好！”林季立刻紧张道：“就是太好了，问题才大。”

“哥，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坚信，你就是没喜欢的，你要是想追人，别说我们学校的了，就是拐到隔壁附中去，都能追到。”林季趴在床上，使劲抻着头，往顾戚他们那个方向探：“可你却说喜欢的是言哥。”

“言哥那性子，一看就难追啊。”

“你怎么一上来就押了这么一个难度系数超标了的副本啊。”林季诚心诚意发问。

顾戚闻言，动作顿了下。

他一上来就遇到路言，这话不假。

这窍也的确开在了路言身上。

可他更清楚的是，这窍只会开在路言身上。

所以如果非要用林季的话来形容，那么这副本，他得打一辈子。

顾戚笑了下：“路言什么性子？”

林季：“啊？什么？”

顾戚在资料里找出了一处错误，顺手圈了起来：“你不是说他那性子，一看就难追，所以你觉得他什么性子。”

林季想了想：“仗义。”

“嗯。”

“对身边人都很好。”

“嗯。”

“看着不好说话，其实好说话得很。”

“嗯。”

“还很有礼貌，我就没见他跟老师顶过嘴，就算见到老曾，也会喊声老师，私底下也是，”林季又道，“还有还有，我几乎没听言哥飙过什么脏话，就是那种我们平时闹着玩的‘靠’啊什么的，好像也没怎么说过，感觉就是那种家教挺严的人。”

“还有爱心，我听宿管大爷说，我们楼后面给流氓猫遮雨的那伞，好像就是言哥的，他说是五楼住自习室那个新生，那应该就是言哥了吧？”

郑意咳嗽了一声。

可林季丝毫没察觉，还越说越上头：“老师们好像都挺喜欢言哥的，就是成绩不好，其他……”

这下，连杨旭之都咳了一声。

还是重重的一声。

林季刚想问他们是不是嗓子吹着风了，结果一低头，正对上顾戚的视线。

林季：“……”

“知道的挺多，”顾戚慢声说了一句，“还有什么，继续说。”

林季：“…………”

没了。

再说下去，他就快没了。

“老林，还记得你之前是怎么说的吗？”郑意直接无语，把林季的话重复了一遍：“言哥那性子，一看就不好追。”

“在这个前提下，你再想想，你刚刚又是怎么说的。”

仗义、好说话、有礼貌、还有爱心……样样都在说言哥性子有多好。

林季死亡发言：“可那是对我们啊，你敢说言哥对班里人不好？”

郑意：“……”

顾戚把手上的资料往桌上一放，往椅子上一靠，好整以暇看他。

林季索性下了床，一半是求生欲，一半是实话：“可是戚哥，言哥对你，跟对我们就不一样，真的，你也别问我怎么个不一样法。”

“对着你的时候，言哥好像就没那么好说话。”

“有时候，还挺凶。”

“你不觉得吗，戚哥？”

顾戚轻点了点头：“嗯。”

林季得了顾戚的答案，立刻放下心：“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

“我应得是第一句。”顾戚漫不经心开口。

第一句？

林季一时没听懂。

“就言哥对戚哥不一样那句。”杨旭之友情提示。

林季：“……”

靠！

这都还没开始，就骗狗进来杀！

顾戚从来没觉得路言不好说话过，相反，还好说话的很。

看着总没多少情绪，其实根本藏不住什么表情。

哪怕嘴上不说，眼睛也会说，还有冒红的耳尖。

“所以戚哥你这几天帮着言哥补习，也是为了这个？”郑意忽然想通了这几周的“补习事件”，还深深看了林季一眼。

想不到唯一看透真相的，是一个情商四舍五入为零，除了过于常人的眼力见之外，没有丝毫恋爱经验，却坚守自己恋爱达人身份的林季。

郑意内心复杂。

顾戚一时也没懂郑意话中的意思：“什么补习？”

“就周末补习啊，”林季也坐过来，“戚哥你是想帮言哥提高成绩吧。”

林季想了想：“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怕自己成绩太好，言哥会有心理落差？”

林季顿了下：“还有高考……”

一想到高考，再想到路言的成绩，林季不知道顾戚会不会紧张，他却忽然有些紧张了起来。

再加上之前戚哥突然说不保送了……

现在，林季对顾戚不保送的原因，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戚哥你不会为爱落榜吧？”林季脑子不受控的想起一些新闻，“就什么本来可以上清北，可男朋友、女朋友成绩差一点，后来为了跟男朋友上同一所学校，最后大题都空着那种。”

他立刻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在搜索栏上打下：【为了男朋友放弃……】

“高考”两个字林季都没打出来，搜索栏就已经自动弹出一大堆关键字。

放弃学业，放弃自己的工作，放弃考研，放弃身边的朋友……

林季看得心惊肉跳。

这些恋爱怎么能谈得如此艰辛。

怎么就放弃这又放弃那的，谈恋爱难道是什么ABCD四选一吗？！

林季选了个相近的，点进去。

只刷了一下，就看到一则触目惊心的标题：为了男朋友，我放弃了多年的学业，可到头来他却抛弃了我！

林季连点都不敢点进去。

颤颤巍巍把手机递过去。

顾戚看了一眼：“……”

顾戚有时候真不知道林季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他把资料一收，笔一盖，起身的同时，还在椅背上拍了拍。

明明白白告诉林季“我睡了，位置给你，你随意”。

林季又随手翻了翻新闻。

越看越紧张。

他跑到顾戚床下，仰头看他：“戚哥，你清醒点，你可是跟老曾保证过要拿状元的，可千千万万不能做傻事啊。”

顾戚：“窗户关小点，别对着吹，早点睡。”

说完，对着他摆了摆手。

林季六神无主，偏头去看郑意。

那头的郑意爬梯刚爬了一半。

林季上前一把拉住。

裤子差点没给拉掉。

“老郑，都这样了，你都不劝？！”林季急得很。

“怎样了？”郑意让他宽心，“放心，戚哥不会的。”

林季：“万一呢？！”

感情这种东西哪能说得准，为爱走天涯的都有。

杨旭之打着哈欠开了口：“你不信戚哥，你还不信言哥了？”

林季：“什么意思？”

“老黄说，今天戚哥物理用了超纲的公式，丢了两分，老周他们骂完，回来又被言哥说了。”

“要是高考题空着，戚哥怕是会先折在言哥手上，连校门都走不出。”

顾戚轻笑的声音传来。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言哥呢，”林季顿时放下心来，松开抓着郑意裤子的手，“戚哥要是真的为爱落榜，言哥肯定会生气，那还想跟言哥谈恋爱？！谈恋爱，谈个屁哈哈哈哈哈。”

郑意：“……”

杨旭之：“……”

顾戚：“……”

林季心是放下来了，可转眼，他又开始担心起顾戚和路言异地恋的问题。

就言哥那长相，那家境，等上了大学，还不得排了队追他。

这“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谁顶得住哇。

戚哥又不在身边。

他得想想办法。

同校是不做梦了，以言哥的成绩，拼一把，踩上本科线的门槛也不是没可能，然后再选到同一城市去。

异地恋太难了，两人得离得近一点。

于是接连好几天，林季都会给路言送一些试卷集锦、习题本之类的。

关键是，还都是顾戚的。

路言看着今天桌子上那张高一数学联考卷，总算开了口：“你让他送的？”

顾戚看了一眼，笑了：“没有。”

“这是你的卷子。”路言指着密封线内那显眼的“顾戚”两个字。

顾戚：“他从哪里找出来的？”

路言把试卷还给顾戚：“你的卷子，你问我。”

顾戚翻了两翻，看到试卷背面泛黄凝固的双面胶：“老许以前懒得讲，会把试卷贴黑板上。”

“后来放林季那边了？”路言顺着话题问。

顾戚：“贴出去的卷子，一般回不到我手上。”

至于到了谁手上，他还真不清楚。

路言：“……”

时隔一年，再看到自己的卷子，顾戚也有些新鲜。

他轻声问了一句：“这套是四校联考卷，之前做过没？”

“嗯。”路言点头。

路言发现，和当时相比，现在的顾戚，可能还真算得上收敛。

因为高一卷上竞赛痕迹更明显，而且个人风格独特。

“老师是不是都不用看名字，都能猜到卷子是谁的？”路言问道。

这密封线，就是个摆设。

顾戚笑了下，默认。

路言索性把试卷集锦、习题本全还给顾戚，递过最后一本，才想起来刚心思都放在那张联考卷上，忘了问正事，于是道：“林季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顾戚手指放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点着。

没回话。

这让他怎么说好。

因为林季的原话是：“异地恋太难了，你们俩一定得离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