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看就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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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鬼刹帝左眼血眸杀神, 右眼黑眸杀人, 若黑眼像深潭幽黑, 云隙寻摸着那只左眼怎么来说都应当和这只兔子差不了两样。
他身子倾过去,执着的问, “一~样~吗~?”
和兔子一样的红吗?
皇帝没等他说完便站了起来, 朝月光落不进的黑林子中又走了两步, 将自己完全罩在乌漆墨黑之中, 他声音哑了七分,带着三分苦笑, “云公子莫问了, 时辰不早了, 早些休息。”说罢转身走进刮着冷冷秋风的林子丛深处, 与黑暗融为一体。
云隙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低头戳着冰凉的大白兔,半晌后才自言自语道, “生~气~了~呐~”
他随手一卷, 一股浸了潮*土腥味的风卷落在他手心,待风卷消没, 云隙掌心上趴着一只晕头转向的小白兔。
这兔子在土窝里睡的正香, 被卷过来时还迷迷糊糊,半阖着一双红润的眼, 懵懂的耷拉着粉嫩的长耳朵,云隙随手揉搓两把,望着小兔子红呼呼的圆眼睛, 慢慢说,“挺~好~看~的~啊~”
翌日清晨,一夜过了,林子丛里的扇形叶片落了层细密的露水,天气有些凉了,朝远处望去,秋风起兮白云飞,漫漫轻风出山林。
老黄牛吃饱喝足,哼哧哼哧哞哞低叫两声,牛蹄子倒是比这先前又快了些许。
云隙坐在牛车中随车子左右摇晃,车中闭目养神的人换成了鬼刹帝。
行了半路,无人说话,唯有车轱辘碾压枯草的窸窣声和远空偶尔落下的一两句南雁鸣。
皇帝感觉到身旁有人凑近了些,他闭着眼没说话。
云隙调整了下坐姿,跪坐在皇帝身前,捧着什么东西往他鼻尖上凑,一点一点挨了上去。
皇帝感觉到鼻尖的温热和麻痒,正想出声,车轱辘压住了一粒石子朝里面猛地一歪,云隙跟着下意识朝皇帝怀里扑去。
暗卫在外面直呼赎罪,惊扰了陛下。
“你——”唇上被贴上了什么软热的东西,皇帝连忙睁开眼,就见一双又圆又亮的红眼睛正震惊的看着他,两只细长的兔子耳朵扫着皇帝额前,三瓣小嘴发出刺耳的啾——的一声,然后张嘴朝皇帝咬去。
眼前全是这只兔子的模样时,皇帝在万分紧张时刻心中稍稍分神觉得他可能是占了什么便宜,这一丝便宜还没占完,就被尖叫声捏碎了,之后皇帝才看清楚掐着兔子腰的一双修长好看的手。
云隙的脑袋从兔子绒毛后露出来,认真问,“好~看~否?”
皇帝咽了咽口水,“好看。”
云隙这才满意的从皇帝身上坐了起来,挪到软和的坐垫上,将小兔子搁在皇帝平常批阅奏折的红木小茶几上,好似有趣的摆弄起小白兔来。
皇帝脸色很复杂,抿着唇凑了过来,好一会儿也寻不到什么说词。
云隙望着兔子的红眼睛,恍然大悟转过头,问,“你~刚~亲~了~它~?”
皇帝大骇,连忙解释,“撞了,只是撞了!”他摆正神色,“云公子从哪里弄来的兔子?”他问完就觉得自己傻了,本身就是兔子精,估摸着也能和话本中写的孙猴子般,随手揪一把毛毛就能化成千千万万的兔子兔孙。
幸而云隙没说什么,只道了句,“我~的~”便捏了皇帝的干茶叶去逗兔子玩。
皇帝往他跟前挪了挪,看云隙这般喜欢兔子,心说还不是兔子精吗,哪哪都觉得很像啊。
云隙逗弄了一会儿,目光注视着指间雪白的绒毛,用又轻又慢的调子说,“兔~子~的~红~眼~睛~好~看~”
皇帝一愣,心脏忽然漏了一拍,跳动的音律被打散,调不成调曲不成曲,在他心头不清不楚的踩踏,让一颗心不上不下不酸不楚起来,喉咙也不知缘由收紧了三分。
“为何?”
云隙想了想,眸子挪上皇帝覆了黑金面具的左半边脸上,“就~是~好~看~”需得原因?
皇帝苦笑,抬手覆上脸上的面具,摇头笑道,“云公子这般宽慰孤倒是独有几分特色,但奈何这只眼若长在兔子脸上,便是好看,若长在人身上,则是大凶之兆。”他不等云隙接话,便说,“云公子莫急否辩,且想一想,若是人生狗头蛇身猫尾鱼鳞还可曾好看?反而来说,若是猫儿长了一双人耳,恐怕也会在生下时便被打死处置了吧。”
“人便是人,人若长了不属于人的物什,再怎么好看,也会被处以异类。”皇帝说。
云隙想狡辩,但又不知从何处说起,他心下细想了几分,也是,若是人长了蜗牛的触角,恐怕也狰狞的狠。
纵然他觉得皇帝说的没错,却总归喉咙里憋了口气,闷闷的,他揣着小兔子含糊抱怨,虽说什么东西都最好不要乱长为妙,可乱长是乱长,这人的血眸又不是娘胎里自带的,作甚子非要往自己身子上按?
他嘟嘟囔囔道了句,“好~看~就~是~好~看~”
皇帝唇角勾了勾,第一次和对方谈论起自己的血眸时没觉得骇人自卑,他再一次加固了心里的猜疑,这妖定然就是兔子精的,否则怎会这般喜欢红眸子。
老黄牛连着赶了四五天的路,到了第六天就再也不肯挪蹄子了,生生把老牛饿瘦了一圈,他们只得弃了牛车,让老黄牛田间悠闲去了。
眼见着就快要走到文白山下的晋安镇了,两人一蜗牛连夜没休息,虽然动作不快,但挑的是捷径山路,除了难走,也好歹在又一日黎明升起时抵达了镇子上。
临安镇背临绵延起伏的山脉,青山远岱缭绕的文白山最为拔高,远远瞧去,四十四座佛罗寺庙藏在葱郁竹林子里,只留香炉一股清浅白烟雾袅袅升上云霄。
作为皇家陵墓之地,山下的城镇也跟着繁华,皇帝带着兜帽,从朦胧纱中向远处望去,心口一时不是滋味。
感觉到有人扯他袖子,皇帝收回目光,“云公子?”
云隙啃着糖葫芦上的糖渣滓,“想~什~么?”
皇帝叹口气,探手过去帮他拂掉肩头的碎发,“只是想到再过不久就能见到先皇了,有些事不知该怎么交代。”
云隙沉默的看着他。
皇帝压低声音说,“文白山中有一座我的陵墓,想去看看吗,已经修的差不多了。”
估摸着,他也快能用得上了吧。
云隙听他说的,不知怎么就恼了,一脚踩在皇帝黑缎子鞋面上,慢吞吞许久才挪开,“不~去~!”
皇帝,“……”
好吧。
山中很是阴凉,土路上落了一路斑斓光点,暗卫藏在不近不远处跟着,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烧香拜佛的信男信女。
小寺庙前很热闹,香炉染着青烟,云隙走着走着步子就歪了。
皇帝忍笑,忽的想起养在琉璃蛊中的小蜗牛,也总是歪歪扭扭的爬来爬去。他拉住云隙,“这些都是小寺庙,半山腰处有一座大的,比这里的佛更灵验,你若想去拜拜,我们去那里。”
云隙含着青梅果子瞪他,皇帝改口,一边帮他将青梅的果核剔除掉,“不拜不拜,那云公子是想去见……同僚?”
这妖不是正努力修炼成仙呢。
云隙嚼吧嚼吧青梅果子咽了,理都不理他,径自沿着狭窄青石小路往山上爬。
皇帝在后面摸摸鼻子,跟上。
暗卫躲在暗处托着腮帮子,很不想承认现在的主子是主子。
越往上人烟逐渐少了,青石小路像条小青蛇盘着,路两面种着孩儿臂粗翠绿的竹子,云隙正走着,忽然竹林子里窜出一串黑影直直朝他扑了过来,还没摸到云隙的青衫就被皇帝拽了头发反剪手臂压住了。
那黑影是个人,身上破破烂烂,散发着恶臭,蓬头垢面,哎呀呀叫着,“这位公子长得这么好看,给疯乞丐些吃的吧!”
云隙斜眼倪他,皇帝挡在乞丐与云隙身前,掏了一锭白银,“拿了就去别处吧。”
疯乞丐看都不看那锭银子,馋兮兮往云隙身上蹭,“不要,我就要这位公子手里的青——”他话没说完,眼睁睁看着云隙迅速的将手中的果子塞满了腮帮子。
云隙鼓着脸蛋嘟囔道,“唔~不~给~!”
说实话,这天底下还没人、妖、仙、鬼敢抢他的吃的,小蜗牛可小气了。
皇帝忐忑的看着云隙费力的嚼着,伸手过去,好心道,“要不然吐出来吧。”
云隙一听这话,赶紧嚼了几下全都咽了,酸的嘴里直流口水,很想探出触角来抖上一抖。
见他吃的干净,疯乞丐一*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哇哇叫着这人把他的东西给吃了,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还抢疯乞丐的吃的啊!
要说别人遇着这事定然觉得扫兴,要么给上几两完事,要么理都不理绕路走,但云隙不是别人,是别蜗牛,蜗牛气性大,法术高,一个封口咒加定身术就将这人给捆住了。
疯乞丐被他捆了,委委屈屈的坐在地上,此时正好是晌午,路上行人都赶回去吃饭了,来往人不多,很僻静。
云隙让暗卫去抬了桶水,暗卫哼哧哼哧从最近的寺庙里借了个不算大的水缸,装满了水,很沉,扛着晃晃悠悠,脚步都陷进土里一寸。
云隙等不及暗卫走来,直接走过去单手托起水缸,又快步走到疯乞丐面前,丝毫不费力。
皇帝扭头看暗卫,暗卫活动着手臂,不知怎么,也突然很想委屈,真的很沉啊,云公子力大无穷,真的不能怪他。
云隙单手托着水缸,不等疯乞丐求饶,兜头哗啦啦浇了下来,然后随手将缸子一扔,说话也不慢了,气势汹汹道,“先前没看出来,你这竹子精也胆敢来抢我的东西?!”
皇帝环胸站在一边,觉得还是说话慢吞吞的兔子精比较可人爱。
疯乞丐哆嗦几下,应当是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本想逗这妖一逗,却不料脾气竟然这般凶悍。
它嘴唇蠕动,喃喃说,“不是……没吃吗……”
云隙撅嘴,“想~也~不~能~想~!”
竹子精心头一动,“你……到底是什么……”疯乞丐自认为颇有些修为,但竟然看不透这妖的精元到底是什么,猜不出云隙的原形。
皇帝听云隙说此人是竹子精,才想清楚心头这团怪异是为何。他从未见过云隙对人使过什么法术妖道,这人功夫好,能砍晕的就砍晕,从未真正下过死手。得出这一结论,皇帝不由得对云隙小妖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不会伤人的小妖呐。
后来疯乞丐好说歹说,才说服了云隙,让他相信它真的不会抢他的吃的了,云隙这才解了定术。
疯乞丐跟着两人来到了半山腰的寺庙前,这寺庙名叫缘非寺,殿堂的飞檐前缀着一连串铜色铃铛,在风中叮叮当当清脆亘远飘入耳畔。
皇帝先前让暗卫递过了帖子,所以此时庙中无散客,一滩泉水静静折射着铜钱的光泽,云隙蹲在祈福台子上看小鱼游来游去,默默在心里想,游得这么快,不会晕吗。
疯乞丐蹲在他旁边,小声说,“你知道你身边的人是谁吗?”
云隙不理它。
疯乞丐道,“这人是祁沅国的皇帝,人称鬼刹帝。”
看云隙还是没有兴趣,它又凑了过去,说,“你知道鬼刹帝和柒空主持去哪了吗?”
云隙抬眼,皇帝一进来进让他去转转,自己到跟着金光闪闪的和尚走了。
疯乞丐揪了揪云隙的袖子,“你告诉我你是什么精,我就告诉你皇帝的秘密,怎么样?”
云隙眯起眼睛,活动了下手腕,疯乞丐赶紧抱住脑袋嚎道,“别打别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怎地这么凶残不讲理呢。
云隙站了起来,拢了袖子,慢慢道,“带~我~去~”
寺庙的后院很大,一扇青墨色小木门轻轻掩着,从门缝中传出念诉佛经的声音,云隙疑惑的拧眉,疯乞丐得意道,“听不懂了吧,我能。你知我怎么修炼成精的吗,我可不是普通的竹子,我那竹子原形上被上一任灵佛亲手写刻了一副《法禅经》。”
所以竹子得了灵佛的恩泽,常年沐浴在佛语禅心中,对佛家之道颇有几分与天自来的灵性,久而久之便修成了精。
疯乞丐道,“这寺院后是一片无妄花,紫花海中坐着四位德高望重的僧人,花海下藏着数千葬红木制成的牌位,上面刻着死在鬼刹帝手中的人的名字,由僧人日夜为其超度念经。”他摸着下巴得意的说,“若我没猜错的话,皇帝应该是去看前些日子送来的十七只小牌位去了。”
云隙听他说完,一挥袖子,毫不犹豫的推开了后院掩着的小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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