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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拉·艾尔思医师一整天没呼吸到新鲜空气了。打从早上七点开始,她就一直呼吸着死亡的气味,这气味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熟悉到连下刀切开冰冷的肌肉,体内器官发出的恶臭扑鼻而至的时候,她退都没退一步。有些站在旁边观察验尸工作的警员就不见得忍受得住。有时候,莫拉会嗅到一抹维克斯软膏的气味,警察们会把软膏涂在鼻孔上来阻绝恶臭。有的时候,连维克斯软膏都抵挡不住的话,就会看到警员步伐不稳地转身离开,到水槽边干呕。警察并不像莫拉一样习惯福尔马林的刺鼻味,以及体内组织腐败时散发出的硫酸味。

今天,在那些气味中还掺杂了一股不搭调的甜腻味:从葛罗莉亚·莱德太太皮肤上传来的椰香润肤油的味道。而葛罗莉亚·莱德太太现正躺在解剖台上,五十岁,离过婚,臀胸俱硕,脚指甲涂成闪亮的粉红色。肌肤上晒出明显的泳衣痕迹,她被人发现倒在自家公寓泳池边时就是穿着与晒痕相符的泳衣。那是一套比基尼——就一副中年的、肌肉下垂的躯体而言,比基尼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上次穿泳装是什么时候?莫拉想道,心底对葛罗莉亚·莱德太太泛起一股荒谬的妒意:在生命终止前的最后一刻,她可是享受着夏日阳光呢!都快八月了,莫拉还没去过海边,也没去过游泳池,甚至还不曾在家里的后院晒过日光浴。

“莱姆酒加可乐。”站在桌边的年轻警察说道,“我看这就是她杯子里装的饮料的成分,杯子就放在凉椅旁边。”

今天是莫拉第一次看到布查南警员走进停尸间,他戴着纸口罩、身体重心左右摆动的不安模样,使得莫拉也紧张起来。这小男生看起来年轻得不像个警察。现在的警察,看起来都似乎太过年轻。

“你有保存杯中的内容物吗?”莫拉问布查南警员。

“呃……没有,长官。我仔细闻了一下,她喝的肯定是莱姆酒加可乐。”

“在早上九点就喝?”莫拉望向站在桌子对面的日裔助理吉间。和平常一样,吉间没说话,但挑了挑黑色的眉毛,这个表情说明了他对这件事的评论。

“她没喝多少,”布查南警员说,“杯子里的饮料还很满。”

“好。”莫拉说,“我们来看看她的背部。”

她和吉间合力将尸体侧翻。

“臀部有刺青,”莫拉指出,“是只小小的蓝色蝴蝶。”

“天哪!”布查南低呼,“这把年纪的女人还……”

莫拉抬起眼睛,“你觉得五十岁已经是老人家了,对吧?”

“我是说……呃,那是我妈的岁数。”

讲话小心点,小子!我只差十年就五十岁了。

莫拉拿起解剖刀开始切割,这是今天的第五台验尸,莫拉操刀的动作迅速而利落。柯斯塔医师休假,再加上前一晚的连环车祸,尸体冷藏室一早就堆满了尸袋。甚至在莫拉努力地出清存货时,又有两具尸体送到冰柜来。那两具得等到明天了,停尸间的办事员早已下班,吉间也不停看向时钟,显然是急着想回家。

莫拉下刀切开胸腔及腹腔,取出黏糊糊的器官放到切片板上。一点一点地,葛罗莉亚·莱德的秘密逐渐被揭开:脂肪肝显示其过量饮用莱姆酒加可乐,另外,还有子宫肌瘤。

最后,终于在头盖骨打开后确认其死因。

“蛛网膜下出血。”莫拉说完抬起头看向布查南警员,他的脸色比刚进门时苍白了许多。“这名妇女可能罹患葡萄球状动脉瘤,造成大脑底部某条动脉特别脆弱,血压升高就会承受不住。”

布查南警员咽了一下口水,眼神僵滞,两眼发直地盯着葛罗莉亚·莱德的头皮,剥下来之后变成一片松松的死皮披盖在脸上。一般人通常最怕看到这一幕——脸皮松垮得像破旧的塑料面具——在这种时候,许多人就会退缩或转身离开。

“所以……你的结论是自然死亡?”布查南虚弱地发问。

“没错。接下来的程序,你不需要在场。”

这年轻人一边离开解剖台,一边急着脱下工作服,“我想我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莫拉心想:我也需要,现在是夏天的晚上,我得回家浇花,而且我已经一整天没走出外面了。

然而,一小时以后,莫拉还是待在医事检验处里面,坐在办公桌上检查记录并做口述报告。虽然她已经换掉了刷手服,但停尸间的气味似乎还留在她身上。那股味道不论用多少肥皂和清水都洗刷不尽,因为那是停留在记忆之中、徘徊不去的。莫拉拿起口述录音机,开始记录葛罗莉亚·莱德的报告。

“白人女性,五十岁,陈尸于自家泳池畔的凉椅上。体态丰满,无明显外伤。体表检查显示腹部有道旧疤,可能是阑尾切除手术的疤痕。有一枚蝴蝶刺青在她的……”莫拉暂停,回想那枚刺青究竟是在哪一边的臀部上。天哪,我真是太累了,记不清这么琐碎的细节,她想。虽然这一点对于报告结论不会有影响,但她讨厌不准确的感觉。

莫拉站起身来,走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来到楼梯间,脚步踏在水泥阶梯上发出回音。推开解剖室的门,扭亮了灯,看见吉间已一如既往地将解剖室整理得干干净净。工作台面擦得发亮,地板也拖得很干净。莫拉走到尸体冷藏室,拉开沉重的门,一缕冰冷雾气逸出。莫拉像是要纵身跳入污水里去似的,反射性地深吸一口气,然后走进冷藏室。

有八张轮床上躺着尸体,大多是等着殡仪馆来领。莫拉循着标签找到葛罗莉亚·莱德的尸袋,打开来将手探下尸体的臀部,侧翻至刚好能够看见刺青的角度。

在左边臀部上。

莫拉关好尸袋的拉链之后离开,正要关上门的时候,突然定住不动,回头仔细凝视停尸间。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什么声音?

风扇开始运转,从通风口吹出冰冷的风。是了,应该就是这么回事,莫拉心想。是风扇的声音,或者是冰柜压缩机,要不就是水管里的水声。该回家了,她实在太疲倦,累到产生幻觉了。

莫拉再次转身准备离开。

又一次,她定住不动,回头凝视那些尸袋。莫拉的心脏狂跳不已,现在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脉搏撞击声。

里面有东西在动,我确定。

莫拉打开第一个尸袋,里面是一具胸腔已缝合的男性尸体。她心想:已经解剖过了,肯定已死亡。

哪一具?是哪一具发出声音?

她拉开下一个尸袋,看到一张残破的脸,头骨碎裂。死了。

莫拉双手颤抖,拉开第三具尸袋的拉链,摊开的塑料布上露出一张年轻女性的苍白脸庞,发色乌黑,嘴唇发紫。莫拉把尸袋完全打开,看见尸体湿透的上衣黏附在白色躯干上,皮肤上闪烁着冰凉水滴。莫拉剥开尸体的上衣检查,丰胸细腰,躯体完整,尚未落入病理学家的解剖刀下。四肢末端均已泛紫,苍白手臂上布满青蓝细纹。

莫拉伸手轻压尸体颈侧,只感觉到皮肤冰冷。她低下头靠近尸体的口鼻部,仔细看看会不会有任何微弱的气息逸出,喷在她的脸颊上。

尸体的眼睛突然张开。

莫拉倒抽一口气,踉跄后退撞到背后的轮床,差点跌倒。她急忙站起身来,只见那女子双眼依旧圆睁,但眼神茫然,蓝紫的嘴唇发出无声的话语。

快把她搬出冰箱!让她暖起来!

莫拉用力想把轮床朝门口推去,但轮床一动也不动,因为在匆忙之中,她忘了解开轮子上的防滑装置。莫拉用脚一跺控制杆,然后再推一次。这次成功了,她嘎嘎吱吱地把轮床推出尸体冷藏室,停放在比较温暖的尸体点收区。

那女人的双眼逐渐闭上,莫拉弯下身去,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吐出。

天啊!我可不能让你死掉!莫拉对这个陌生人完全不了解——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病史。那女人身上说不定布满病菌,但莫拉还是把嘴对上她的嘴,肌肤的冰冷触感差点令莫拉窒息。莫拉用力吹了三口气之后,伸出手指去检查她颈动脉的状况。

是我的想象吗?我手指所感觉到的会不会是我自己的脉搏?

莫拉抓起墙上的电话,拨打911求救。

“紧急勤务中心,您好。”

“我是医事检验处的艾尔思医师,我需要一辆救护车,这里有位女性病患,呼吸道阻塞……”

“抱歉,您刚刚是说医事检验处吗?”

“是的!我在大楼后侧,就在尸体点收区。医事检验处在艾巴尼街,就在医疗中心正对面!”

“我会立刻派一辆救护车过去。”

莫拉挂上电话,强忍作呕的感觉,再次把嘴覆盖在那女子的唇上。快速送入三口气后,手指头再去按压她的颈动脉。

有搏动,脉搏确定在跳动!

莫拉突然听到一阵喘气、咳嗽声,那女人开始呼吸,喉头卡着黏液。

撑住!呼吸,女士,快呼吸!

救护车呼啸而至,莫拉推开后门,救护车正要倒车靠近,她侧身避开警示灯的闪烁光线。两名急救人员跳下车,拉出急救装备。

“她在里面!”莫拉喊道。

“呼吸道仍阻塞吗?”

“不,她已经可以呼吸了,我也感觉到脉搏跳动。”

急救人员跑进大楼,停住,瞪着轮床上的女人。“天哪!”其中一人低声说道,“那是尸袋吗?”

“我在尸体冷藏室发现她的,”莫拉说,“她现在应该是体温过低。”

“要命!这应该是你最糟糕的噩梦吧。”

急救人员拿出氧气面罩和静脉注射管,接上心电图仪。屏幕上,心脏跳动的频率迟缓得像是灵感阻塞的漫画家在作画。那女人有心跳和呼吸,但看起来还是像个死人。

一名急救人员一边在她软弱无力的手臂上缠绕止血带,一边问道:“她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被送到这里来?”

“我对她完全不了解,”莫拉说,“我到尸体冷藏室检查另一具尸体,然后就听到这一具‘尸体’发出声音。”

“这种事……呃……经常发生吗?”

“我是第一次碰到。”希望也是最后一次,莫拉在心底暗自拜托上帝。

“她在冰箱里待多久了?”

莫拉扫视吊挂着的记录板,日班运送员记录这具无名“女尸”在中午时送达停尸间。那是八个小时以前,她被裹在尸袋里整整八小时。要是她上了解剖台怎么办?如果我在她胸口划下解剖刀会怎样?莫拉翻找签收的活页夹,找到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和这女人相关的文件。“韦茅斯市消防队把她送来的,”莫拉说,“明显溺毙……”

“小心!奈莉!”一名急救人员正将注射针头刺进病患的静脉,病患突然弹跳起来,全身弓起,僵硬在轮床上,针头插入处的皮肤立刻因为皮下出血而肿胀发青。

“该死,血管跑掉了。帮我压住她!”

“啊,这女的要下床跑走了。”

“她现在是认真地在抵抗,我没办法上点滴。”

“我们直接把她放上担架载走。”

“你们要把她送到哪里?”莫拉问道。

“就在对街的急诊室,如果你有任何和她相关的数据,急诊室都会想要一份。”

莫拉点点头,“我们到那里碰头。”

急诊室的窗口前排了一长排病患等着要挂号,柜台后的护士回避着莫拉的目光。在这个忙碌的夜晚,除非你断了一只手臂,而且正在喷血,你才有插队的权利。但是莫拉不理会旁人嫌恶的眼光,直接挤到窗口前去敲玻璃。

“你必须排队。”护士说。

“我是艾尔思医师,送一名病患的转院文件过来,急诊室医师会需要这些数据。”

“哪一个病人?”

“刚从对街送来的女性患者。”

“你是指从停尸间来的那位女士?”

莫拉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旁边的人可以听得见整段对话。“是的。”她只回答这两个字。

“那就过来吧。医师们想跟你谈话,病人很难处理。”

电动门锁发出吱的一声,莫拉推门而入,进到治疗区,立刻了解护士所谓的难处理。那名无名女子还没被送进治疗室,轮床就停在走廊上,她身上盖满了加热毯,而刚刚那两名急救人员和一名护士正使劲地要压制她。

“拉紧那条带子!”

“妈的——她的手又跑出来——”

“别管氧气面罩了,她不需要!”

“小心静脉注射管!血管要跑掉了!”

莫拉抢在那女人扯掉注射针头之前,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女子挣扎着甩动手腕的时候,满头黑发拍打在莫拉脸上。就在二十分钟之前,她还只是躺在尸袋里的一具嘴唇发紫的“尸体”,而现在却猛然复生、四肢乱舞,所有人都几乎压不住她。

“压住!压住她的手臂!”

那女人开始发出低沉的喉音,像是受了伤的动物会发出的那种哀鸣声。随后,她的头向后弓起,发出鬼魅似的尖叫声。非人类!莫拉心中想道,颈后的寒毛都随之竖立。我的天哪!我到底从死神手中带回什么怪物?

“听我说,听我说!”莫拉命令道。她用手把女人的头稳住,双眼紧盯着那张因为恐慌而扭曲的脸庞,“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我保证,你必须让我们帮助你。”

听到莫拉的声音,那女人安静下来,蓝色的眼睛回瞪着莫拉,双瞳扩张,像两汪深潭。

一名护士默默地想要在病患手上绑上约束带。

莫拉心想:别,别那么做。

约束带一碰到女子的手腕,她立刻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力甩开。莫拉向后跌倒,脸颊因为承受这一拳而热辣刺痛。

“这里需要协助!”护士大喊,“卡特勒医师可以过来吗?”

莫拉退开,脸颊隐隐抽痛,这时一名医师和另一名护士从旁边的治疗室走出来。这场骚动已经引起候诊室里其他病患的注意,莫拉看到人们挤在隔间玻璃门外朝里面看,这里的状况显然比任何一集《急诊室的春天》的剧情都来得精彩。

“病人对什么药物过敏吗?”那名医师问道。

“没有病历。”护士说。

“发生什么事?她为什么不受控制?”

“我们都不知道。”

“好吧。静脉注射五毫克Haldol镇静剂。”

“上不了针!”

“那就肌肉注射,再加给Valium安眠药。快!要抢在她伤害自己之前给药。”

针头戳进那女人的肌肉时,她再次放声尖叫。

“我们有这名病患的任何数据吗?她是谁?”医师突然发现莫拉站在不远处,“你是她的家属吗?”

“是我叫的救护车,我是艾尔思医师。”

“你是她的家庭医师?”

莫拉开口回答之前,一名急救人员答道:“她是法医,这名病患是在停尸间里醒过来的。”

医师瞪着莫拉:“你在开玩笑吧。”

“我在尸体冷藏室里发现她在动。”莫拉说。

医师不可置信地冷笑一声:“是谁判断她死亡的?”

“韦茅斯市消防队把她送过来的。”

医师看着那名女子,“现在,她肯定是活着的。”

“卡特勒医师,二号房空出来了,”一名护士说,“我们可以把她送进去。”

莫拉跟着他们把急救担架推进治疗室,那名女子反抗的力道逐渐减弱,镇静药剂开始发挥作用。护士帮她抽血、重新接上心电仪传导线,屏幕上显示出心脏跳动的节律。

“好的,艾尔思医师,”急诊室医师一边用光笔照射病患的瞳孔,一边说,“请多告诉我们一些病患的数据。”

莫拉打开手上的信封,里面是随尸体送来的相关文件复印件。“我告诉你传送文件上所填写的记录。”莫拉说,“上午八点,韦茅斯市消防队接到日出帆船俱乐部的报案电话,发现这名女子漂浮在星瀚湾上。女子被拉上岸时已无呼吸心跳,也没有身份证件。一名州警调查员到现场后,分析极有可能是意外落水。该名女子在中午时分被送到医事检验处。”

“检验处没人发现她还活着吗?”

“她被送来的时候,我们正忙得不可开交。I-95公路发生车祸,从昨晚开始就有处理不完的验尸工作。”

“现在已经快晚上九点了,还没有人检查过这个女人?”

“死人不会有必须立即处置的紧急状况。”

“所以你们就把他们放在冰柜里?”

“直到我们有空处理的时候。”

“照你的说法,”急诊医师转过来望着莫拉,“如果你今晚没听到她在动,她就可能被冰到明天早上?”

莫拉感到脸颊一阵热。“是的。”她承认道。

“卡特勒医师,加护病房有一张空床。”一名护士说,“要把这名病患送过去吗?”

卡特勒点点头,“我们不晓得她是否服用过什么药物,所以要帮她接上监测器。”他垂眼望着现在双眼紧闭的女子,她嘴唇嗫嚅,仿佛无声地祷告着。“这可怜的女人已经死过一次,我们别让这种事情再度发生。”

莫拉翻找着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听到屋内的电话铃声响起。好不容易开了门进到屋内,电话铃声已经停止。来电者没有在录音机上留言,而莫拉查看来电显示,发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名:柔伊·佛西。打错电话?懒得理它了,莫拉一边想,一边走往厨房。

现在,换她的手机铃声响起。莫拉从皮包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来电者是办公室的同事,艾比·布里斯托医师。

“你好,艾比!”

“莫拉,你可以告诉我晚上在急诊室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知道这件事?”

“我已经接到三通电话了,《全球报》、《先锋报》,还有一家地方电视台打来的。”

“那些记者怎么说?”

“他们都在问那具醒过来的‘尸体’,说她刚被送到医疗中心。我完全搞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天啊,媒体怎么这么快就听到风声!”

“所以那是真的啦?”

“我正要打电话给你……”莫拉停住,因为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我有电话进来,等一下再回电给你,好吗?”

“只要你保证会告诉我来龙去脉就好。”

莫拉跑进客厅接起话筒,“我是艾尔思医师。”

“我是柔伊·佛西,第六频道新闻台的记者。您是否愿意发表一下……”

“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莫拉插话道,“而且这是我住家的电话,如果你想访问我,请在上班时间打到我的办公室。”

“我们知道今天晚上有一个女人在停尸间里醒过来。”

“不予置评。”

“我们的消息来源指出:韦茅斯市一名州警调查员以及消防队都宣告她已死亡,贵处是否有人做出相同的判定?”

“医事检验处与判定过程无关。”

“但那名女子归你们管辖,不是吗?”

“本处没有任何人做出死亡宣告。”

“您的意思是这是韦茅斯市消防队及那名州警调查员所犯的错啦?怎么会有人能犯下这种错误呢?人是死是活不是很容易看出来吗?”

莫拉挂掉电话。

电话铃声几乎是在挂掉的同时立刻又响起,来电显示屏幕上出现的是不同的号码。

莫拉拿起话筒,“我是艾尔思医师。”

“我是戴维·罗森,美联社的记者。很抱歉打扰您,我们正在追一条新闻,关于一名年轻女性被送到医事检验处,却在尸袋中醒来。这是真的吗?”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这已经是我接到的第二通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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