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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愿意宣誓,在法庭上所做陈述全部属实?”
“我愿意。”珍·瑞卓利答道。
“谢谢,请就座。”
珍觉得法庭里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她拖着笨重的身躯坐上证人席。打从她蹒跚走进法庭的時候,人们就一直盯着她看:她的脚踝水肿,宽松的孕妇装里,肚子高高隆起。现在,珍在座位上稍微移动身体,努力想坐得舒服些,也努力想表现出权威应有的架势。但法庭里室温不低,她已经感觉到额头上冒出成串汗珠。一个满头大汗、坐立不安、大着肚子的警察——好一个权威的架势啊。
萨佛克郡的地方助理检察官盖瑞·史博拉站起身来,主持这场直接审讯。珍知道他是个冷静而有条不紊的检察官,因此面对这一轮讯问并不紧张。珍将视线锁定检察官,一点都不去看被告比利·韦恩·罗娄,此人正没精打采地坐在女律师身边,双眼瞪着珍看。珍知道罗娄想要用邪恶的目光来威吓她——想搞得警察心神不宁、语无伦次。罗娄耍的这个烂招了无新意,珍见多了这种浑蛋,那种瞪视的眼神只是丧家之犬的最后挣扎。
“可否请你向庭上报出姓名,并拼出姓氏?”史博拉说道。
“我是珍·瑞卓利警官,R-I-Z-Z-O-L-I。”
“请问你的专职是?”
“我负责侦办凶杀案件,服务于波士顿警察局。”
“可否请你为我们介绍一下自己的学历及背景?”
珍再次挪动身体,坐在这张硬椅子上让她的背开始痛了起来。
“我在马萨诸塞湾二年制小区大学取得刑事司法学位,经过波士顿警察学院受训后,担任后湾及多契斯特两区的巡警。”肚子里的宝宝用力踢了一脚,让珍痛得缩起身体。乖乖待在里面,妈妈正在证人席上呢!史博拉检察官还在等她后续的答案,所以她继续说:“有两年的时间,我负责处理娼妓及毒品案件。两年半前,我调到凶杀重案组,也就是我目前服务的单位。”
“谢谢你,警官。现在想请教你关于今年二月三日所发生的事件:当天执勤时,你前往一处位于罗克斯伯里的民宅。是否正确?”
“是的。”
“地址是麦尔坎艾克斯大道4280号,对吗?”
“没错。那是一幢公寓式建筑。”
“请告诉我们当时的过程。”
“当时大约是下午两点半,我和搭档巴瑞·佛斯特警官抵达上述地址,目的是对2楼B室的住户进行访谈。”
“访谈的原因是?”
“和一宗命案调查有关,该住户与被害人熟识。”
“因此,该名男士——或女士——并非命案的嫌疑犯?”
“不是,我们并未将那名女士列为嫌疑犯。”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们敲了门之后,就听到一阵女性的尖叫声,从走廊对面的2楼E室传出来的。”
“可否形容一下那阵尖叫声?”
“我认为那是极度痛苦的尖叫声,极度恐惧。接着我们听到一连串很大声的碰撞声,像是家具被推倒,或是有人被抓着头猛撞地板的声音。”
“抗议!”一头金发、身材高瘦的辩方律师站起身来,“纯属臆测,证人并非亲眼看到她所描述的情况。”
“抗议成立。”法官说,“瑞卓利警官,请避免猜测你没有亲眼看见的事件。”
就算情况并非只是猜测也得避免吗?因为实情就是如此,比利·韦恩·罗娄当时正抓住女友的头往地板猛撞。
珍咽下心中的反感,修正说法,“我们听到公寓里有很大的碰撞声。”
“接着,你们作何反应?”
“佛斯特警官和我立刻去敲2E的门。”
“你们有表明警察的身份吗?”
“有。”
“然后发生……”
“那是谎话!”被告喊道,“他们才没说他们是警察!”
每个人都看向比利·韦恩·罗娄,而他只是直勾勾地瞪着珍。
“请保持安静,罗娄先生。”法官下令。
“可是她说谎。”
“辩方律师,你如果不控制好你的当事人,我就要把他赶出法庭。”
“安静一点,比利。”被告律师低声说道,“乱喊没有帮助。”
“好。”法官说,“史博拉先生,请继续。”
地方助理检察官史博拉点点头,转向珍。“你们敲了2E的门之后,发生什么事?”
“没有人来应门,但我们持续听见尖叫声和撞击声。我们当下都认为,有个市民的生命正遭受威胁,因此,不论是否得到屋主同意,我们都必须进入屋内。”
“你们进去了吗?”
“是的。”
“他们踹破了我的门!”罗娄插嘴。
“安静!罗娄先生。”法官叱责道。被告坐回位子,斜靠在椅子上,瞪着珍的眼神里怒火中烧。
你爱怎么瞪就怎么瞪吧,浑蛋!你以为你吓得了我吗?
“瑞卓利警官,你进到屋内后看见什么情况?”史博拉说。珍将注意力转回地方助理检察官身上。“我们看见一对男女,女子仰躺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着血。那名男子坐在她身上,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那名男子现在是否坐在法庭里?”
“是的。”
“请指出他来。”
珍伸手指向比利·韦恩·罗娄。
“后来发生什么事?”
“佛斯特警官和我合力把罗娄先生从那名女子身上拉下来,女子当时还有意识。罗娄先生大力反抗,一阵扭打中,佛斯特警官的腹部遭受重击。然后罗娄先生逃出房门,我追上去,在楼梯间逮捕到他。”
“凭你一己之力逮捕到他?”
“没错。”珍停了一下,不带讽刺意味地继续说,“因为他跌下楼梯之后,明显无力抵抗。”
“是她推我的!”罗娄说。
法官生气地敲下木槌,“够了!法警,请把被告带走。”
“庭上。”被告律师站起来,“我会控制他的情绪。”
“你一直没做好这件事,昆蓝女士。”
“现在开始,他会安静下来。”昆蓝看向她的当事人。“对不对?”
罗娄愤愤不平地闷哼一声。
史博拉说:“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了,庭上。”然后回到座位坐下。
法官望向被告律师,说:“昆蓝女士,你呢?”
维多利亚·昆蓝站起身来进行反诘。珍从未和这名律师交手过,不确定情况会如何发展。昆蓝接近证人席时,珍想道:你是个年轻的金发尤物,何苦帮那个卑鄙小人辩护?昆蓝走路的样子就像个名模在走台步,短裙和细跟高跟鞋衬托出一双修长美腿。光是看着那双高跟鞋,珍都觉得脚痛。像昆蓝这样的女人,应该总是吸引着众人的目光,而现在,在走向证人席的过程中,昆蓝正充分地利用这种优势,她心底显然非常了解:陪审团中每个男人应该都紧盯着她的俏臀不放。
“早安,警官。”昆蓝的语音甜美。太过甜美了!接下来,这个金发蛇蝎随时都可能现出毒牙。
“早安,女士。”珍回答道,语气平缓。
“你刚才说你目前服务于凶杀重案组。”
“是的。”
“那么,目前你正在调查什么新案子呢?”
“目前,我手上没有新案子,但我持续在追踪……”
“但你是波士顿警局的警官,难道目前没有任何谋杀案件需要警察进行调查?”
“我正在休产假。”
“哦,你正在休假。所以,你目前并不在组里。”
“我现在担任行政工作。”
“让我们搞清楚一点:就目前的状况来说,你不算是现役的警官。”昆蓝脸上带着微笑。
珍感到双颊发烫。“诚如我刚才所说:我正在休产假。警察也是会生孩子的。”珍语带嘲讽,但立刻感到后悔。别上她的当,保持冷静。虽然这么想,但在这烤箱似的法庭上,实在不容易冷静。空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其他人看起来都不觉得热?
“警官,你的预产期在什么时候?”
珍停了一下,猜测这个问题会怎么发展。她终于开口说:“我的宝宝应该在上周出生,预产期已经过了。”
“因此,回到二月三日那天,你第一次遇见我方当事人罗娄先生时,大约是……有三个月的身孕?”
“抗议!”史博拉说,“问题与本案无关。”
“辩方律师,此问题的用意何在?”法官问昆蓝。
“这和她之前的证词有关,法官大人。我方当事人身强力壮,瑞卓利警官势必得有办法,才能够凭其一己之力在楼梯间将他制伏并逮捕。”
“那么,这跟她的怀孕状态究竟有什么关联?”
“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女性,总会不太方便……”
“她是位警官,昆蓝女士,逮捕犯人是她的日常工作。”
说得好!法官,好好教育她一下。
这场言辞交锋的失利,让维多利亚·昆蓝脸色涨红,“好吧,法官大人。我收回刚才的问题。”她再次转身,看着珍好一会儿,思考着该如何出招。“你说你和搭档佛斯特警官都在现场,而你们决定要进入2楼B室?”
“不是2楼B室,女士,是2楼E室。”
“哦,当然。是我的错。”
最好是啦!讲得好像你不是在挖陷阱让我跳。
“你说你们敲了门,表明警察的身份。”昆蓝说。
“是的。”
“而这个举动和你们原本去那幢公寓的目的无关。”
“没错,我们只是碰巧出现在2E门口,而发现有市民身处险境。出手相助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而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去敲2B的门?”
“2E。”
“然后,没有人应门,你们就破门而入?”
“根据我们听到的尖叫声,分析有名女性危在旦夕。”“你如何能确定那尖叫声是出于恐惧?难道不可能是出于……比方说……激情地做爱?”
珍想要嘲笑这个问题,但是她忍住,“我们听到的不是这样。”
“你能百分之百确定吗?你能够分辨之间的差异吗?”
“那位嘴唇流血的女士就是最佳的证据。”
“重点是,当时你们并不确定。你们没有给我方当事人机会去应门,你们草率判断之后就破门而入。”
“我们阻止了一桩暴力事件。”
“你知道你所谓的受害人拒绝对罗娄先生提出诉讼吗?你知道他们现在仍是一对亲密爱侣吗?”
珍脸色一沉。“那是她的决定。”虽然很愚蠢,但就是她的决定。“我那天看到的情况就是:在2楼E室发生虐待事件,现场留有血迹。”
“难道我的血就不是血吗?”罗娄喊道,“你竟然把我推下楼!我下巴上都还有伤疤!”
“安静,罗娄先生。”法官下令道。
“你看!看我摔下楼梯之后撞到哪里?我还得缝上几针!”
“罗娄先生!”
“警官,你有没有把我方当事人推下楼?”昆蓝问道。
“抗议。”史博拉说。
“没有,我没有推他。”珍说,“他当时酒醉的程度足以让自己摔下楼。”
“她在说谎!”被告大喊。
法官敲下木槌,“罗娄先生,安静!”
但是比利·韦恩·罗娄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她和她的搭档把我拖到楼梯间,好让别人看不到他们是怎么对待我的。你们以为光凭她一个人就能抓到我?光凭这个怀孕的小女人?她在胡说八道!”
“吉文斯警卫,把被告带下去。”
“这是警察施暴案件!”罗娄大喊,他被法警拉起来,“喂!你们那些陪审团是白痴啊?看不出来她说的都是编出来的屁话吗?是那两个警察把我踹下楼梯的!”
法官用力敲下木槌,“休庭。请护送陪审团离开。”
“是啦!休庭!”罗娄大笑,并且推开法警,“就在陪审团终于听到事实的时候喊休庭啦!”
“把他带下去,吉文斯警卫。”
吉文斯抓住罗娄的手臂,罗娄暴怒地扭过身体向前冲,一头撞上吉文斯的腹部,两人同时摔倒在地,展开扭打。维多利亚·昆蓝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呆在原地看着她的当事人和法警在她的名牌高跟鞋旁边打成一团。
天啊!得有人出来掌控局面。
珍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推开傻站在那边的昆蓝,捡起法警的手铐——在混乱中,法警的手铐掉在地板上。
“支援!”法官大喊,猛敲木槌,“我们需要再来一名法警!”
吉文斯警卫现正躺在地板上,被罗娄压住,罗娄举起右拳正准备打下去。珍抓住他高高举起的右手,铐上手铐。
“搞什么鬼?”罗娄来不及反应。
珍一脚踩上他的背,把他的手臂扭到背后,将他压在法警身上,再铐一次,把另一边手铐也铐上罗娄左手腕。
“给我下去,你这该死的母牛!”罗娄尖叫,“你把我的背踩断啦!”
被压在最下面的吉文斯警卫,看起来已经承受不了重量而快要窒息了。
珍把脚从罗娄背上移开,突然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双腿间冒出来,喷了罗娄和吉文斯满脸。珍蹒跚后退,震惊地看着自己湿透的孕妇装,看着那股液体从大腿流到法庭地板上。
罗娄翻下身来向上瞪着她,然后大笑,无法克制地笑到仰躺在地上。“嘿!”他说,“看啊!那个贱人尿在衣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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