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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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径直向前,穿过大街小巷来到高端社区。
既然叫做高端,那里面便全是单门独户的富家小别墅,昨天吴越无意中路过此地,鬼使神差地起了参观的念头,于是便进去了。
也不知道是小区安保覆盖不到位,还是人为疏忽,总之他大摇大摆转悠多时也无人阻拦,更不见工作人员上前盘查。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老天爷有意把他骗进来,然后让他被扎上一剪刀。
唉,患生多欲,早知道别拐进来的。
这次吴越又是长驱直入,难道他看起来比较良善?
天色太暗,虽说有路灯,但大多数房子都掩映在树丛中,难以辨识门牌号,他也记不清砸他的人究竟住在哪一家了。更糟糕的是他发现每条路都差不多,每一幢房子也大同小异:都是尖顶,三层,说不出是欧洲哪国风格,复古外墙,大铁艺院门,装模作样还有烟囱,院子里都种着差不多品种的花草。
他在十字路口挠头,终于被保安盯上了。保安一边走一边对着步话机低声说:“3号,3号,注意一个穿白衬衣的,二十来岁,头上缠着绷带……”
吴越眼见保安靠近,不想多废话,赶忙骑车逃跑,一跑就更不认识路了。他打算回头重新找,这时突然旁边飞快地窜出了一个东西,“嘭”地撞倒了他。
他摔下小摩托,后脑勺磕在路沿上,连哀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晕了过去。
睁开眼,又看见了赵忱之。
吴越摸头,发觉脑后也垫了块纱布,他愣了一会儿,然后伤口就开始火烧火燎痛起来。
赵忱之一脸歉疚:“我实在不好意思一再重复,但……去医院好吗?”
吴越说:“刚才……”
赵忱之说:“刚才你不幸被我家的狗撞了,呃,就是它。”
吴越顺着他的手指看,看见院子里有条比狗熊还巨的圣伯纳犬,狮子大口,虎视眈眈,两只眼睛放着地狱幽光。
赵忱之真诚地说:“幸好你还活着。请放心,我已经批评过它了,还罚它不许吃晚饭。”
吴越肩膀抖了抖,慢慢扯着毯子蒙上头。
赵忱之拍他:“副经理?副经理?”
吴越把眼睛露出来:“领导不在时,要喊我经理。”
赵忱之改口:“经理,怎么了?”
吴越说:“我没事,不想去医院。你让我在沙发上躺十分钟,我好攒足力气逃出生天。”
赵忱之说:“哦,那请便。”
他帮吴越掖好毯子,关上灯,轻手轻脚要往书房去。吴越大喝:“不许动!”
赵忱之立刻站住,高举双手过头,慢慢转过身子。
吴越哆嗦着说:“你你你你、你过来!”
赵忱之便过去,弯下腰,关切地问:“经理?”
吴越勾勾手:“肩膀。”
赵忱之把肩膀送过去,吴越“嗷呜”一声就扑进了他怀里。
赵忱之高举着手,因为胸前突如其来的触感而茫然:“请问……”
吴越抱着他的腰说:“救命!”
赵忱之仿佛在梦中一般问:“救命?”
吴越说:“我怕狗!”
“啊……怕?”赵忱之回了魂,“哦,怕狗。”
他平静地拉开吴越的手,转过身去顿时面红脸赤,几乎是左脚绊右脚地往外走:“别怕,它叫兔子,是我捡来的流浪狗,但已经除过寄生虫了,所以很干净,并且善解人意。我把它栓起来好吗?”
吴越心惊胆战地望着他:“拿铁链子栓!”
“行,行。”
“栓电线杆上!”
赵忱之提着狗链又茫然了,他家里没电线杆。
最后兔子被拴在了地下车库里。兔子十分不忿,嗷嗷作狮吼状,作欲扑状,扯得铁链哗哗响。
吴越趁机从屋里冲出来抱头鼠窜,赵忱之连忙喊他:“经理不要急!小心脚下……”
话音未落,吴越不见了。
“小心脚下有个水池子,”赵忱之轻声说,“我今天刚让人挖的,想种荷花……我错了。”
吴越大概要住院了。
由于他除了怕狗之外,还害怕正规医生,赵忱之抵不过央求,跋山涉水地将他送进了孙江东的医院。
就是那家打广告说——
“用心关爱都市男女健康,用心缔造贴心医疗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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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心~~~~医~~~~院~~~~~~”
——的医院。
当然迎接他们的还是孙江东,因为该院只有他一个全职医生,其余的都是周末来走穴的。
赵忱之问:“专家呢?”
江东指着自己说:“我嘛,我就四上海宁嘛,锃宗黄浦区宁。”
他打量赵忱之,立刻闻到了美元的气味,便连忙搬凳子,堆起一脸笑说:“侬勿要客气,请坐。”
赵忱坐下:“医生也不要客气。”
江东雀跃地捧来传单,双手递上:“天气热啊哈哈哈哈,保重僧体!这位先僧,侬来的巧呀,正好赶上我们的生殖健康月,结棍优惠哈哈哈哈,最近经常起夜?尿不尽?哎,那是前列腺有问题……”
赵忱之含笑翻传单,就看见上面黑体字大标题——“北京陆军总院专家坐诊”。
赵忱之比对专家照片,发现还是他孙江东。江东扑过来抢走传单,揪成一团扔出窗外:“哈哈哈哈这是上个月的……喏,新的在这里。”
赵忱之低头说嗯,孙江东继续循循善诱:“你运气好啊,有我专家在。妇科、泌尿科、肛肠科、不孕不育、计划生育……专治下三路。哎,这位先僧,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嘛?”
吴越说:“我不舒服。”
孙江东压根儿不看他。
赵忱之指着吴越:“他不舒服。”
孙江东还是不看人:“他嘛,混世魔王,天天不舒服的。”
吴越举起板凳就扔了过去,孙江东非常灵活的闪避开了,对赵忱之说:“喏,人生在世,难免碰到几个赤佬,不要在意,要微笑面对生活。”
他还想多胡扯两句,结果发现吴越晕倒了,于是惊奇道:“今天怎么这么*真?”
“不是装的,是我的错,”赵忱之把吴越抱起来放在床上,“医生你快给他看看。”
孙江东这才慌慌张张去拿家当,去喊人手,折腾半天查出来说吴越脑震荡了。
“脑震荡没有关系,你不要叫醒他,他昏倒了别人比较清静。”孙江东友情提醒赵忱之。
赵忱之问:“轻微的?”
孙江东说:“轻微的,能自愈,回家躺个十天就好了。外伤嘛也不要紧,据我的经验他恢复能力极强。”
赵忱之把吴越扛在肩上:“那我送他回家。医生,谢谢你。”
孙江东谦虚地摆手说:“不用不用,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嘛。你不用花心思送他回去的,把他扔在门口的垃圾桶里就好,早上四点钟环卫工会来收的。”
“他家住在哪里?”赵忱之问。
孙江东指着西北方向说:“他家就在附近的春花小区,出医院上大路第一个红绿灯左拐,1栋甲单元201,是租的房子。”
赵忱之道谢。孙江东说:“不开点镇静剂吗,以免他醒来行凶?进口的,一片顶国产五片,一盒只要八百哟。”
赵忱之再次诚恳道谢说家里还有:“医生,我们走了。”
孙江东挥手:“走好,欢迎再来!”
赵忱之带着吴越上车,发动,出医院。孙江东望着那车啧啧赞叹:“有钱人啊,有钱人。”他赞叹了一会儿,突然扑在窗栏上咆哮:“ 册那娘笔——这个也没给钱————!”
春花小区的确很近,近到赵忱之刚刚开出医院巷口就看见该小区内冲天的火光。
”……“赵忱之下车张望。
有人从他身旁跑过喊:“嗬~~看热闹去嗬 ~~”
另外一人高声问:“什么热闹?”
那人喊:“春花小区失火啦!”
“怎么失的火?煤气爆炸吗?”
“鬼晓得!反正烧起来了!”
又有许多人脚步纷乱从四面八方跑来,远远地听到了警笛啸叫声。赵忱之站了片刻,突然拉住一个赶路闲人说:“麻烦打听一下是哪一栋着火了?”
那人说:“还用打听?这里就看得见啊!失火的是最南面路边上的一栋,那就是1幢嘛!喏,你看那二楼的火光,清清楚楚的!”
“那是20……”
“甲单元201!”闲人视力6.0。
“……”赵忱之低头靠在了车门上。
吴越睡了很长时间,长到让赵忱之有些担忧的地步。等他醒来后,赵忱之蹲在一边关切地问道:“头痛不痛?有没有呕吐感?眩晕感呢?”
吴越迷迷瞪瞪张望,问:“这是哪儿?”
赵忱之说:“我家。”
吴越伸手摸摸身下:还是那张沙发,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沙发啊沙发,倘若草木有情,家具有意,你我就成了这秦晋之好吧。
吴越问:“几点了?”
赵忱之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然后坐在他身边说:“凌晨。”
吴越“啊”地一声窜下床,没跑两步就扑通倒了,趴在地毯上眼冒金星。赵忱之只得再把他弄回去:“你不能这样,脑震荡患者必须减少走动。”
吴越说:“不行呐,我得回家,明天还得上班呢。”
赵忱之迟疑一会儿:“这个么,经理啊……”
“我叫吴越。”
“哦,吴越啊,”赵忱之和颜悦色地说,“你可能回不去了。”
吴越眼睛一瞪,猛然坐起来,拉紧领口:“你要对我做什么?我告诉你,哥们儿练过!呕——”
“跟你说过不要乱动,会引起呕吐。”赵忱之将他在沙发上压平,“你回不去,是因为你家目前已经烧毁了。”
吴越愣怔着:“嗯?”
赵忱之点头:“嗯。”
他站起来给吴越添水:“刚才我也想送你回家,结果发现春花小区你所住的那栋楼的甲单元正在火灾。你醒来之前,我已经向警方确认过了,是楼下101首先起火,蔓延到201的你家,起火原因大概是出租房线路老化或者电器短路,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明天地方晚报会有报道。不幸中万幸,没有伤亡。”
吴越一边忍受着天旋地转,一边傻子般地望着他。
赵忱之坐下,交叉着双手,斟字酌句地说:“不嫌弃的话……”
吴越不假思索扑地跪拜:“谢谢恩公!谢谢您收留我!”
“……就去睡桥洞吧,”赵忱之笑了,“对不起,我说话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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