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翌日，清晨。

沈柔嘉洗漱过之后，霍昭在鸡圈里抓了一只鸡，让沈柔嘉送到隔壁去。

于小牙也从窝里爬了出来，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自己和自己玩。

拿着鸡到隔壁，开门的是苏月，她应该刚起来没多久，头发略微有些许的凌乱，沈柔嘉两只手抓着鸡，递给了苏月，道：“苏月姐，于大哥打了几只野鸡，我来送你一只。”

苏月看了看沈柔嘉手里又大又肥的野鸡，笑道：“呀，我夫君今天正好要去集市买只鸡呢，你就过来了。”

说罢，苏月拉了拉沈柔嘉的袖子，道：“进来坐会儿吧。”

沈柔嘉推辞道：“不用了，谢谢苏月姐。”

苏月将院门开大了些，直接拉着沈柔嘉进来，热情道：“坐会吧，我家里早上烙了红薯饼，我拿一块给你。”

沈柔嘉推辞不过，便进了苏月的院门，苏月将鸡从沈柔嘉手里接了过来，扬声喊了一句“夫君”，便见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长相带了股书卷气，那男子正是那天沈柔嘉敲门给她开门的那个人。

“小嘉送了只鸡过来，你给拿起来。”

说罢，苏月又对沈柔嘉道：“我去给你拿了饼过来。”

沈柔嘉道：“不…不用的，于大哥在家里已经快把饭做好了。”

苏月摆了摆手，道：“没事，我们家多着呢，我们俩一顿吃不完，放久了肯定会坏，你先吃着，一会你走的时候，我再包两块，带给你家于大哥。”

苏月把红薯饼拿出来的时候，外面还包了一层纸，沈柔嘉接过来，饼还有些烫，一看就是刚刚弄出来的。

“这个很好吃啊，我们老家那里很多人早上都吃这个的，你快尝一尝。”

沈柔嘉看着自己手里金黄酥脆得饼，低头咬了一口，红薯的香味便浸满了整个口腔，口味自然不比沈柔嘉之前在家里吃过的那些精致的糕点，但是也已经很棒了。

沈柔嘉睁大眼睛，点了点头道：“很棒啊！”

苏月笑了笑，道：“一会我跟你说怎么做的，你和你于大哥自己在家里也可以做。”

苏月说话的时候坐在那，身子朝前倾了倾，沈柔嘉坐在那，一垂眸，一下子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苏月姐皮肤很白，领口有些开，沈柔嘉角度奇特，正好可以可以看见里面的光景，这也没什么不太好意思的，沈柔嘉挺多就是有点尴尬，毕竟大家都是女人，你有的我都有。

但是沈柔嘉还看见了红痕。

惹人遐思。

她已经不是刚被拐走的时候，看见清容身上的痕迹还天真的以为那是打出来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沈柔嘉了。

她几乎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

人家夫妻做这档子事多正常啊，但沈柔嘉还是控制不住脸有些发烫，她仅仅只看了一眼就慌忙移开目光，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的脚尖，然后吃着自己手里的红薯饼。

沈柔嘉的尴尬太明显，苏月自然察觉到了沈柔嘉的目光，她揽了揽自己的衣服，也略微有一丝丝的尴尬，但还是小声跟沈柔嘉道：

“不用不好意思，这个很正常啊。”

沈柔嘉局促的点头，道：“嗯嗯，我…我知道，苏月姐你们是夫妻嘛。”

说完，沈柔嘉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红薯饼。

沈柔嘉本身就长的好看，虽然温温柔柔又软绵绵的，但是长相一点也不小家子气，像一朵人间富贵花。

她害羞的时候就像一只小兔子，苏月是个女人看着心都要化了，方才的尴尬也消的差不多，这会忍不住想要再逗一逗她。

“不过话说回来，以后你成亲了，不能总是这样害羞的，在那方面要胆大点的。”

沈柔嘉垂着眸子，脸已经红成了一颗红苹果，道：“我…我还早呢。”

苏月道：“怎么会早呢，你今年多大年岁？”

沈柔嘉道：“十六。”说罢又补充了句：“快要十七了。”

苏月道：“这不小了呀，我当时就是十六岁嫁给他的。”

沈柔嘉不太想谈这个令人羞耻的话题，道：“……就是还早呀，我就算成亲还不知道跟谁呢。”

说罢叹了口气，又小声道：“我八字还没一撇呢。”

苏月凑近了些沈柔嘉，道：“你的于大哥，他不就是你的一撇吗？”

沈柔嘉愣了愣，紧接着便有点失落，道：“可是我喜欢他，他又不喜欢我。”

苏月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你跟他说了？”

沈柔嘉摇了摇头，道：“……他除了对我好，其他的，我感觉不到他喜欢我。”

苏月啧啧两声，道：“对你好你还没感觉到啊？这就是表现啊，你主动一些，试探试探他。”

沈柔嘉一方面觉得自己太不知羞耻了，又一边忍不住问：“……怎么试探啊。”

“你不能直接跟他说，那样说不定他得到就不珍惜了，你长的那么好看，可以试着……试着去引诱他啊，你看看他什么反应，一般要是对你没意思，肯定果断的就拒绝你了。”

沈柔嘉握紧了手里的红薯饼，只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是禁忌，道：“啊？那…那我要怎么…怎么那个啊。”

苏月想了想，唔了一声，道：“这个我也没有经验，总之就是引诱，言语上或者身体上，你也不要太明显，太明显了不好。”

身体上的，沈柔嘉觉得自己接受不来，太放dang了。

她不可以。

但是言语上怎么说，她又觉得自己嘴巴太笨了，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

沈柔嘉回到院子之后，霍昭正在往客堂拿碗，看见沈柔嘉后道：“还以为你要留人家家里吃饭了。”

方才才谈过一些不宜见人的东西，沈柔嘉一见霍昭便有些心虚，她将手里带的两块红薯饼放下，道：

“这是苏月姐给的，还是热的。”

霍昭道：“坐下吃饭吧。”

沈柔嘉依言坐下，将手里的饼放在霍昭面前，道：“我吃过了，这个给你。”

“吃过了？要不然再喝点粥？”

沈柔嘉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

沈柔嘉一边吃一边想，她该怎么试探于大哥呢，那个引诱又是什么意思呢，她该怎么引诱呢？

霍昭也一边吃一边想，他有必要做出点行动了，不能这么再受小姑娘引诱下去。

………

吃完饭，霍昭杀了只鸡剁了一半给于小牙，然后跟沈柔嘉说中午把剩下的半只炒一炒，他们俩吃。

沈柔嘉一边看霍昭给鸡拔毛一边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问道：“于大哥，你今年多大了呀。”

霍昭道：“二十有三了。”

二十三岁已经不小了，在大昌这个年纪好多人孩子都满地跑了，而霍昭还是独身一人，别说孩子，连个成亲的对象都没有。

沈柔嘉倒也不是多意外，毕竟霍昭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倒不是说他显老，只是他身上确实没有那种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冷厉。

沈柔嘉继续问：“于大哥为什么没有娶亲呀？”

霍昭手上动作不停，信口胡邹道：“家住太偏了，谁愿意嫁到我这山沟沟里。”

沈柔嘉道：“隔壁不是有一个离我们不远的村子吗，可以在那里找呀，隔的又不远。”

霍昭继续闭着眼胡说：“那不行，我看过了，嫌她们长的不好看。”

其实隔壁村的姑娘他见都没见过。

沈柔嘉唇角勾了勾，心里有些恶劣的欢喜，道：“那…那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姑娘她不介意你住在这山沟沟里，长的也…挺好看的，你愿意娶她吗？”

霍昭把鸡翻了个面，道：“愿意啊！”

“这种人傻貌美的姑娘要是能多来几个就更好了，我照单全收。”

沈柔嘉脸一黑，不想说话了。

多来几个？

果然男人都是渴望三妻四妾吗，就连于大哥也不例外。

沈柔嘉有点生气。

当然，霍昭这话就是随便说说，他要是真的这么想，现在就不至于连个媳妇都没有了，估计小妾都有好几个了。

沈柔嘉不说话了，霍昭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不嫌火大的继续道：“怎么了，你认识这样的啊，给我介绍介绍。”

沈柔嘉别开脸，道：“不认识，别想了你。”

霍昭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

霍昭正在洗昨天他和沈柔嘉的衣服，动作很娴熟，看起来很贤惠。

沈柔嘉想自己洗的，但是被霍昭强制性的拒绝了，他说小姑娘碰太多凉水不好，他一个男的，皮糙肉厚怎么弄都可以，小姑娘可不能，况且沈柔嘉一看就是身娇肉贵的那种。

沈柔嘉还有点感动。

但是她是不会把一些贴身衣物给霍昭洗的，例如她自己做的抹胸，这东西，肯定是要自己洗的。

所以等霍昭洗完衣服，看见他进屋了后，她又自己揣着自己的小衣去水池边自己开始洗。

洗着洗着，霍昭过来了。

“你洗什么呢，怎么不拿给我一起洗？”

沈柔嘉一惊，想把自己手里的衣服藏起来，但是这个动作又不好做的太明显，她默默的把小衣攥在自己手里，神色有些许的尴尬，道：“没什么，就……一件衣服。”

霍昭很疑惑：“你衣服我刚刚洗过了啊，你袜子我都一起洗了，还有什么吗？”

沈柔嘉不说话，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手又紧了紧，觉得这场景好尴尬。

霍昭看着她，神情是很认真的疑惑。

沈柔嘉抽了抽嘴角，尴尬道：“就……就那个衣服啊。”

霍昭依旧不明白，皱了皱眉，道：“什么衣服？”

沈柔嘉不说话，两个人静静的对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霍昭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好像明白过来之后，那种尴尬就开始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两人大眼瞪小眼。

霍昭：“……”

太他娘操蛋了，他刚刚都瞎问些什么几把玩意儿！

男的总是脸皮厚些，在沉默中明白过来的霍昭立马把目光从沈柔嘉正在洗着小衣服上挪开，为了缓解尴尬，他很自然的说了一句：

“哦，这个啊。”

沈柔嘉脸红了红，点头嗯了一声。

霍昭想了想，方才他没认出这个东西真是太傻了，显得他什么都没见过似的。

毕竟二十三岁的大将军依旧是个童子鸡这回事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

这种丢人的事，他霍昭，绝不可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历经人事的男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个。

于是，霍昭站在一旁，力图挽回形象，很自然很随意的道：“我知道，见过可多次了，没事，我都懂，你不用不好意思。”

见过可多次了？

见过可多次了！

沈柔嘉脸又一黑，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又难过又生气。

她一不开心，就连带着语气也带了些冷淡：

“知道就知道，别看我洗衣服！”

呦，还有点凶。

霍昭估摸着是自己总站这不走，小姑娘又是在洗这种私密的东西，她害羞着害羞着就恼羞成怒了。

于是便摆了摆手道：“好，我走就是了。”

霍昭走了之后，沈柔嘉木着一张脸继续洗衣服，越洗她越生气，连带着洗衣服水声也大了不少，霍昭在屋里都听见了，心道还是第一回见小姑娘发脾气呢。

还别说，有点稀奇。

沈柔嘉明白，于大哥已经二十三岁了，纵然没结婚，可能也已经和其他女人相处过了。

不然这种东西，除了女人那，他还能在哪见的多了？

但这种事情多正常呀，于大哥是男子又不是女子，在大昌，只有女子身上人们才会有贞操啊，或者干不干净这种说法，男子如何都是很正常的。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心理。

就算是那样，其实也没什么吧。

但是话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很生气。

或者说很嫉妒。

嫉妒那个和于大哥在一起过的女人。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觉得自己很恶毒，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嫉妒的啊。女人是不能因为这种事就嫉妒的，善妒的女人不是个好女人，从小她学的古书上都说了女人不可擅妒，夫为妻纲，男子喜欢别的女人很正常，做妻子的要大度……

想到这里，她又反应过来，她还不是于大哥的妻子。

这样一想，她更生气了。

想要和于大哥在一起这个想法很简单，甚至还有些背德，她现在，身上可是还有着和太子的婚约呢……

倘若她以后回去了，爹爹是绝不可能让她和一个没权没势山沟沟的男人在一起的，但是她不在意这些。

人总是为自己而活的，她喜欢于大哥，就愿意为了于大哥抛弃一些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但前提是，那是一个值得的人。

那是一个不仅仅让她喜欢，而且让她觉得值得托付的人。

她抛弃家族，抛弃荣华富贵，抛弃父亲对她的期望，想要得到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于召，而不是一个要和其他女人共享的于召。

倘若这样，还不如不要了。

沈柔嘉越想越觉得难过，一边洗衣服，眼眶就一边慢慢的红了，泪水积聚，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砸在了水里，砸在了自己的手上。

她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会因为一句话就想很多，也会担心被抛弃，但是她更怕曾经得到过的东西，在未来的某一刻发现只是如梦幻泡影。

霍昭目前还丝毫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只是觉得，一向话多的小姑娘，今日里又变的沉默起来。

看他的时候，眼神有些复杂，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但总归让他不太舒服。

他几次提及，都被沈柔嘉一两句话带了过去，便也不好在继续问下去。

轻飘飘的一句：“没有啊，你感觉错了。”

第一回问的时候，霍昭还真的信了，拍了拍沈柔嘉的肩膀，还对着她道：“就是啊，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不生气就好。”

但是后来同她说话的时候，又分明能够感受道小姑娘没什么活力，甚至还有些冷淡。

霍昭再傻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于是他又问：“你怎么了？”

沈柔嘉的回答是：“我挺好的，什么怎么了。”

“感觉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沈柔嘉：“没有啊，你感觉错了。”

“……哦。”

谈话结束。

到了晚上，沈柔嘉陪于小牙玩的时候，霍昭才站在了他旁边，想了半天，得出了一个结论，于是问：“你这几天是不是不太方便？”

沈柔嘉：“？”

霍昭声音小了些，道：“我以前听人说女人一个月里总有几天会心有郁结，你是不是……”

沈柔嘉冷笑了一下。

冷笑。

这个表情从来没有在小姑娘的脸上出现过。以至于今天出现的时候，霍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是慌乱又不太像，说是难过好像也不太像，反正就是心里咯噔一声，嘴上的话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又是经验啊。”

“见多了是吧，于大哥你这方面懂得好多啊，对于女人，你可真是了解。”

沈柔嘉说完，就把手里的于小牙放那，然后头也不回的回屋了。

留在原地尚且处于发懵状态的霍昭：“……？”

这活这么些年，见过尸山血海，见过白骨成堆，见过千军万马一夕覆灭，也见过万箭齐发难解死局，退一步，他甚至见过大漠边疆的铁马冰河，见过仿佛染了鲜血的残阳余晖，见过国家覆灭时江上尤然歌舞的伶人。

但他从未见过，眼前这种情况。

这二十三年，从未。

生平第一回，所向披靡的大昌护国将军，开国来第一个大将军王，在面对成千上万凶狠残暴的北域人都能面不改色说一句“操他娘的给老子干！”的霍昭，在这样一个静谧又吹着晚风的盛夏夜晚，生出了一丝不知所措来。

……………

沈柔嘉回到了房间里，坐在了床上难过了半天之后，发觉自己可能有点过分了。

她喜欢于大哥是她单方面的事情，说的不好听一点，是她一厢情愿，所以她没有立场去管或者去介意于大哥之前走过多少女人，更不能因为她单方面的不开心而去说于大哥什么。

于大哥一没伤害她，二没对不起她，她凭什么对人家生气呢。

这样一个人，给她吃给她穿还帮她治病帮她打走坏人，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神一般的人。

她太冲动了。

但是还是很难过。

可能所谓爱情这种东西，就是会让人变得不自量力吧。

方才她语气中的嘲讽太明显了，想让人听不出来都难，但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她以后应该怎么面对于大哥呢。

要不然去找他道歉吧。

沈柔嘉躺在床上，想到这里更加难过了。

她觉得自己好卑微，喜欢一个人，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了，居然还要跑去给他道歉，她真的不想那么的卑微，不然这样她自己都会很嫌弃她自己。

她曾经好歹也是差点成为皇后的人，是从小到大都被人仰望的沈家唯一嫡女，多少人为了和她说一句话而费尽心思。

后来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到烂泥，傲骨被被一寸一寸的敲碎，尊严丢失在那些如同畜牲一般互相抢食的那些日子里。

但是，经历过这些，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把自己的面子或者其他的什么踩在脚下去换取别人的怜惜。

她也想被人珍之重之。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是因为她太无理取闹了吗，其实回想起来，于大哥今天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说什么过分的话。

沈柔嘉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长发垂散下来，她今天没有带于大哥送她的那个玫红色的大牡丹钗子，她一边哭一边想，要不然一会去道歉的时候，给带上吧。

但这时，她听见了帘子外有脚步声，沉稳有力，她一听就能听出来是谁的。

心里莫名有些忐忑，沈柔嘉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开始不停的安慰自己，道个歉也没什么。

但她这边心理安慰还没做好，霍昭就进来了。

他个子很高，腿又长，掀开帘子进来还需要稍微低下头，沈柔嘉脸上还有泪水，眼睛也是红彤彤的，但是她不想让于大哥发现自己哭了，但是于大哥都进来了，她好像也不能偷偷做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沙哑，看着霍昭眼睛红红的喊了一句：“于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