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沈家，沈柔嘉并没有带很多东西，甚至可以说她什么都没有带。

于小牙，还有那个牡丹钗子。

沈钦兰的房子在西街，是一处院子很大但是相对僻静的地方，单单是外表看倒看不出来什么，但一进去便体会到其中非凡来，小厮丫鬟一应俱全，刚一进去便有下人来接，院里楼台水榭，草木花草修剪别致，房里摆设随便一件便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定然是提早准备好了。

沈柔嘉同沈修进到房里，丫鬟为两人添上热茶，两人之间一时也没有过多言语，沈柔嘉两手握着烧了青釉的茶杯，低着头，眼睛还有些泛红。

于小牙在沈柔嘉腿边警惕的看着沈修，一双眼睛瞪的很大，特别的认真。

沈修叹了口气，道：“小嘉，你……是我不好，这些年让你自己一个人受苦了。”

沈柔嘉摇了摇头，道：“兄长，不怨你，怪我自己。”

她自己太傻太天真，对所谓家人报有太高的期待，被人骗了还替人输钱。

沈修放在手里的杯子，这动作分明很轻缓，但是落在一直很警惕的于小牙眼里就不一样了，它吓了一跳，但是还是很快的掩饰住害怕，对着沈修目露凶光，低吼了起来。

沈修疑惑的看了过去，道：“狼？”

沈柔嘉一愣，倒是想不到沈修一眼就看出来，于小牙小的时候同一般小狼狗几乎没什么差别，像他们这种没见过的狼的倒是很难分别出来。

沈柔嘉道：“嗯，路上捡的，他当时还特别小。”

提到这个，沈修的目光微微沉了沉，道：“小嘉，你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沈柔嘉看着自己前面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心里知道自己这恐怕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的亲人了，他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所有的人都有可能会离她而去，但是她相信沈修不会。

沈柔嘉道：“兄长，我说的你可能不信，但是这的确是真的。”

沈修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一二，但还是道：“妹妹但说无妨。”

“沈家的人，都不是安好心的，兄长你要切记提防着。我当初夜里出门，虽是我自己决定，但有宿沁怂恿的成分在，我一出去便被人……，后来辗转几近半年，我被一个好心人救了下来，他找他的朋友送我回来，但我一回来，家里人便对我冷嘲热讽，横眉冷对，宿沁更是转眼就成了太子侧妃，后来我多方试探，才发现……”

“当初我被绑走，全是江碧燃那一房所为。”

沈修嘴角紧抿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若非是方才沈修屏退了左右，亲近些的小厮便能看出来，大人这是生气了。

他越生气，脸上表情就越是平常。

“我受些苦也没什么，但是兄长，我怀疑母亲的死，也同江氏有关系。”

沈修比沈柔嘉想象的要镇定的多，他沉吟片刻，只是问：“父亲知道吗？”

沈柔嘉道：“我也不知，许是江氏一个人的诡计，父亲全然被蒙在鼓里，也许是江氏操刀，父亲默许，这个我也不知。”

沈修点了点头，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坐在他面前的人是他想要保护的妹妹，但是被伤害的体无完肤的也是她的妹妹，一句简简单单的几经辗转，沈修知道，那其中的艰难困苦，一般人是绝对挺不过来的。

他想知道自己的妹妹那一年是怎么过的，但是又明白自己若是问出来了，无异于在戳人伤口。

她记忆里的妹妹虽然乖巧，但是性子总是软绵绵的，这样让人瞧着很可爱但怎么也少了些刚强，女人软是好事，但是软的没有了自己的性子那便是不幸了。

她的妹妹待人从来都是温婉有理的，甚至鲜少又觉得委屈的时候，受了欺负了在他面前会难过甚至会掉眼泪，会让他帮她出头，外人眼里的沈柔嘉温婉大方，但是沈修眼里的沈柔嘉，不过只是一个调皮的需要惯着的小孩子罢了。

如今跟他说话时，不再跟他说她过的是多么的难过，她是如何的不容易，而是省去了这些东西，让他谨慎沈家，甚至开始怀疑母亲的死。

他的妹妹，终究还是和不一样了。

沈修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只道了一句：“小嘉。”

沈柔嘉不知沈修在想什么，但她猜的好歹也打了个擦边球，她微微的弯了弯唇，道：“兄长，你不必担心，我虽被绑走，但船上日子虽算不得好，但至少没人对我做什么真的过分的事，那些不堪的东西，都是外人传的，当不了真。”

沈修目光温和，道：“妹妹不管怎样在我眼中都是我妹妹，旁人怎么说与我无关。”

说罢，又继续道：“我既然已经回来，妹妹你便安心休息吧，剩下的都交由我来办。”

沈柔嘉捏紧了手里的钗子，道：“兄长，沈家的人…沈家的人，我真的没有办法。”

沈柔嘉这话说话的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沈修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伸手覆在了沈柔嘉紧紧握着钗子的手上，道：

“别怕，有我。”

沈修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分明看起来也不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人，说话甚至还温温和和的，但是有他在身边，会让人觉得很安心。

沈修自然也注意到了沈柔嘉手里的钗子，便随口问道：“小嘉，从沈府出来看你就只带了这样一个钗子，可是有什么特殊来历？”

沈修一问这个，原本还很自然的沈柔嘉心里一慌，她神色滞了一滞，虽然很快的掩饰了，但是还是被沈修看见了。

他原本不过是看见了随口一问，如今看这反应反倒让他重视起来了。

“没什么，就是，我比较喜欢这个，就带出来了。”

沈修面色不改，点了点头道：“想必这不是沈府的东西吧？”

沈柔嘉道：“这事我自己以前路边买的。”

沈修了然，随即画风一转，道：“妹妹，你方才道当初有位好心人救了你，不知这位好心人身在何处，他救了你，为兄自然要去感谢一番。”

沈柔嘉其实并不是很习惯沈修问霍昭，她总有一种很奇怪的紧张心理，一边怕被沈修知道不满意于大哥的出身，一边又怕兄长说她太过轻浮。

“他…她就是一个山野莽夫。”沈柔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但是他人特别好，而且他长的也很俊俏，家里……”

算了，家里还是不说了，再有钱和自家兄长一比那都不算什么了。

“家里也特别隔着，虽然没有父母，但是弟弟们对他都很好。”

沈柔嘉浑然不知通过自己的反应沈修已经把她的低摸了个透，还在略显尴尬的问：“兄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修回答十分自然，道：“突然想起来了。”

“而且人家救了你，我确实是怎么都要了解了解的，到时也好登门拜访。”

沈柔嘉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觉得霍昭的存在让沈修知道，好像是她和于大哥关系的一大进步，但是她也是真的无法联系到于大哥，她不知道于大哥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也不知道现在那些事情处理完了没有，只能毫无安全感的干等着。

沈修见沈柔嘉神色有些怅然，心里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果真还是一如往常，眼角染了些笑意，道：“小嘉，你先好生休息吧，你也该累了。”

沈修说罢，便站起身来，沈柔嘉也随着站了起来，道了一句：“兄长慢走”

沈修摸了摸沈柔嘉的头，忽然叹了一句：“小嘉长大了啊。”

他身为沈府嫡长子，尤其是朝廷要臣，一回来自然又许多事情要做，而他第一件事情，便是命人去彻底的查一查沈柔嘉失踪的来龙去脉。

沈家毕竟是他的本家，这随是两江总督，但那到底只是外派官，名头听着吓人，来了京都到底是不如在京城做官的，扳倒沈之梁有些麻烦，一切还得徐徐图之。

………

而正当沈柔嘉的日子才稍微安定下来的时候，一道去狂风一般席卷整个皇城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一般，炸开在了每个人的耳边。

有人在西北之地，看到了早在一年前便入棺下葬的霍昭。

他高坐在烈马之上，手里的长剑依旧是保家卫国的利器，他仍在边疆替他们杀外敌，守疆土，这条消息刚刚传入京都的时候，众人并不怎么在意，或者说，并没有人相信，他们中的大多数可是亲眼见过霍昭棺椁回城的人，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说没死就没死。

但这消息在京都愈演愈烈，扬言在西北见过霍昭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这些其实都是其次，最让她们满怀希冀的，是哪位说不一二的皇帝。

这种消息，皇帝不可能没有听见，霍昭生前便很得皇帝重用，如今消息被传成这样，虽说都没有承认，但也从未否认，就算有大臣问起来，皇帝也没说什么，就连国公府，甚至甚至都有默认这种消息的意思。

原本还不放在心上的众人，渐渐的，真的觉得霍昭或许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