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战场的正中心

苏拉尔诺认识眼前这位人类战士。

摩尔达维亚的领主，北地最强的战士，灭龙者，魔物之敌，迈克罗夫大陆最年轻极意——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这个男人名声早已传遍围攻圣山的狂龙军团，甚至是整个五色龙族。他的名字被绝大部分巨龙忌惮，甚至是恐惧。

根据这段时间不具体的统计，死于他之手的巨龙已经超过三十头，其中甚至包括两头极意黑龙。千年来所有的屠龙者中不是没有比他杀的更多的，但战士绝对是短时间内屠龙数最多的。

在那些遇到过乔修亚，并幸运逃回一命的巨龙口中，这位战士的威压比龙威更甚，即便是大恶魔也远远不如，他的技巧超凡，力量也足以和巨龙肉搏，肉体坚韧并且复原能力极强，对魔法的抗性更是不知所谓的过分，几乎是一个没有弱点的战斗机器，人形的杀戮化身。

原本苏拉尔诺还有点怀疑那些巨龙是不是见识太少，被吓的夸张了对方的实力，但在莫名其妙被对方找到并开打后，蓝龙才切实的明白，那群幸运的青年龙的确没有夸张。

它们甚至还少说了一点——那就是这个人类的武器真的是强到离谱，无论是什么法术和护盾都是一击打灭，简直蛮不讲理。

或许是因为对付那些普通巨龙无需动用那两把明显是圣物级别的神兵，总而言之，苏拉尔诺在这方面吃了大亏，猝不及防之下它只勉强支持了几分钟就被彻底轰下天空，打进土里，这还是对方明显手下留情，没有斩首开膛的缘故。

周围的飞龙全都被吓得四散而逃，蓝龙面对乔修亚的提问和随时都能斩断它脖子的巨斧，自然是知无不尽言无不详——苏拉尔诺早就觉得这场战争简直莫名其妙，龙族在大陆上的身份原本就够高了，绝大部分人类领主面对一头巨龙的时候都会选择讨好而不是讨伐，完全不需要进行什么龙祸。它早就想要找个机会逃离战场继续自己的旅途，至于现在，不过是从逃跑变投降，相比起死亡并非不能接受。

巧合的是，乔修亚也认识眼前这头蓝龙。

【驭风者苏拉尔诺】，前世龙祸中唯一一个从圣山战场上逃跑，并且活到了星坠855年深渊入侵时的极意级蓝龙——当然，因为愈演愈烈的魔潮，这头巨龙在850年初就已经进阶为传奇了，那个时候它还会为玩家发布任务，收集各种不同的气元素之心和岚风能核助它进阶，报酬是极其稀有的高等气系护符，有几率得到传奇级的圣物【不灭的黄昏吊坠】。

这头蓝龙虽然在龙族之中有着逃跑者苏拉的名号，但实际上它只是单纯的不想进行无意义的战斗，面对恶魔的时候，苏拉尔诺也出过一份力，看在这点的份上，只要能快点回答自己的问题，乔修亚并不打算在现在杀了它，毕竟也算得上是熟人，当年还在对方那里刷过护符。

而苏拉尔诺不愧是能苟活到二十二年后的巨龙，面对生命威胁之时，它回答问题迅速，口齿清晰，说得一声流畅精灵腔的通用语，除却之前大概是铺垫的废话外，蓝龙只用了三分钟就清晰的说出了大部分极意级巨龙的大致位置和外表能力。

而乔修亚将所有的信息都一一记下，他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然后问道：“没有红龙吗？”

战士的语气很直接：“我的目标是一头极意级红龙，但你刚才说的那些巨龙中没有一头是红龙，我怀疑你有所隐瞒。”

巨斧深入了一些，血液加速流出。

听到乔修亚的话，感受到深入血肉的冰冷斧刃，苏拉尔诺的脖颈微微鼓动了一下，仿佛正在吞咽口水，它立刻用强自镇定的声音回复道：“不，绝没有——只是那头红龙……”

说到这里，它似乎有点迟疑，但还是快速说了出来：“我不知晓其具体位置所在，只知晓应当隐藏于西北侧的龙群中，它很少露面，所有极意巨龙中，就只有它如此神秘。”

苏拉尔诺很好奇乔修亚是怎么知道这头红龙的存在，要知道，就连同为巨龙的它都差点忘记那头神秘的极意红龙，对方一名人类，究竟是从哪是得到这份机密？难道龙族内部有内奸吗？

当然是前世记忆。

乔修亚点了点头，收回了手中的巨斧，他对于这个答复似乎比较满意，随后，战士不咸不淡的提示了一句：“想要活命，就尽快止血。”

他没有管身旁的巨龙，而是抬头看向西北方向的天空。

作为曾经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乔修亚自然知晓五色龙族在这场战争中的绝大部分布置，他早就挑选了其中一些重要的事情和伊格尔教皇讨论过，将防御重心挪移到东北方向这件事就是战士的手笔，避免了极多的无谓损失。

而某些尤其值得提防的事情，他也记得非常清楚。

前世，狂龙围攻圣山，无穷飞龙和如今一样，和依托着神殿防线的圣职者们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这场战斗持续了一个星期，直至教皇和三大传奇巨龙前去虚空中对决为止才有了一刻喘息。

那时的圣山损失还并不严重，因为有着大量神术傀儡作为炮灰，绝大部分圣职者仅仅是疲劳，而并没有失去战斗力，死亡数目也还可以接受，等到缓过起来，又能进行连续不断的猛战，而那时狂龙却已经死伤超过四万，如果不是被狂化而失去了理智，恐怕绝大部分飞龙都会惊惶逃离。

但就在双方对持喘息的短短的一个多小时中，一头极意的红龙趁着圣山一方放松警惕的那一刹那出手了，它使用着不知名的魔法道具，以自身脱力，魔法道具化作灰烬为代价，一击就毁灭了中央神殿区正北方向三分之二数目的神殿，杀死了数千圣职者，将整个圣山防线彻底撕开了一道大口。

战端再起，为了不让敌人攻进作为一切神术法阵中枢的圣山，中央神殿区北部变成了真正的绞肉机，失去的防线厚度只能用人命去填，在疯狂的巨龙冲击下，无数圣职者毅然将自己的性命投进这血肉磨坊，短短一天内，就有数以千计的圣职者死亡和不计其数的傀儡报废。

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女儿失去父亲，同理，反过来也一样，战争就是这么残酷的事情。人类不是孤岛，每一位圣职者的死亡，都代表着背后一群人的痛苦和悲伤，乡村的教堂将会失去治疗者，而孤儿们也会失去院长，七神教会背后虽也会行苟且之事，但大体上无愧于善良与正义之名，如有可能，乔修亚并不想要看见这一幕。

所以他要在那头红龙出手之前，率先把它给干掉，战士的工作和责任，正在于此。

乔修亚凝视着西北方向的天空。

——确定好具体方向就好办了。他如此想到。

然后，乔修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蕴含着血腥味的空气被战士纳入肺中，无尽的信息被他分析。

飞龙血液的味道，神术傀儡的润滑油，钢铁燃烧的焦糊和酸雾，狂龙病的粉尘。

气温，空气湿润程度，风向，海水的腥味。

神殿的熏香，草木的清香，黑龙身上挥不去的负能量气味，带着一丝深渊力量的白龙吐息——还有红龙特有的硫磺焦味！

从空气中数千甚至上万种不同气味中分辨出了红龙的气息，确定对方确实存在的乔修亚双眼一亮，他立刻微微侧头，瞳孔微缩，开始实际确认敌人所在的方位。

在极意级战士的双眼中，万物能量的轨迹开始显现，因为飞龙之前的吐息，火元素和大地元素在整个圣山表层沸腾席卷，狂龙强大的生命力更是如同一团团烈火般在半空中穿梭，但正如同气味有不同，能量的轨迹和特征也有不同，转瞬之间，乔修亚便发现了不少隐藏在龙群中黄金级巨龙和极意巨龙，它们的位置和苏拉尔诺所说的一模一样，就算有点区别，也在误差范围之内。

战士的大脑如超级计算机般急速处理各种消息，然后将信息重重汇总，将目标锁定在一处，那是位于三波龙群，数千头飞龙身后，极为隐蔽的一个位置。

但无论再怎么隐秘，都没有意义。

战士已经发现了它。

所以，狩猎开始。

嘭！

足底亮起赤红色的闪光，泥土炸裂，借助斗气的推动，乔修亚的速度瞬间超越音速，升入天空，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朝着目标方向急速前进。

只是眨眼的一瞬间，他便已经冲入了第一波龙群。

而其他黄金和极意级的巨龙才刚刚将视线转移到这个方向。

乔修亚和苏拉尔诺的战斗，只持续了几分钟，而且动静并不大，相较起无数飞龙冲击神殿，喷吐液态火和酸雾的阵势，蓝龙败的太快太干脆，以至于几近无声无息。之前没有察觉，是因为极意级巨龙的数量本就不多，还需要时刻关注自己负责的区域保证压制，直到乔修亚逆着龙潮升入天空时，才有其他极意级的巨龙诧异的发现，负责那一片区域的苏拉尔诺已经消失不见。

“那个屠龙者来了！”

“果然是他忍不住先出手！”

阵阵惊呼和示警在天空中回荡，因为战士的威压，无数只余本能的飞龙忘记了自己主人的命令，而是惊恐的四散逃离，可是以如今灰岛上空的密集程度，这些飞龙又能跑到哪里去？各式各样不同种类的狂龙交汇飞掠，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让这片空域顿时变得杂乱无章。

因为恐惧，不少飞龙开始朝着战士所在的那一团赤色斗气团喷吐液态火和酸雾，而有着施法能力的巨龙也毫不吝啬的使用各种法术来阻击乔修亚的突进，想要将其拖到其他极意级巨龙到来，只见魔法的光芒贯穿整个战场，无数元素雾气和酸雾在半空中漂浮，一只只飞龙哀嚎着从天空摔落，如同一场诡异的大雨，其中绝大部分飞龙都是死在自己人手中，而不是亡于战士的大剑与巨斧。

一头负责这片区域的黄金级白龙用着龙语和精神网络朝着周围所有的巨龙大声示警，它声嘶力竭的高喊着：“绝对不能让这个怪物搅乱阵型！”

但其他巨龙的声音也同时发出，混杂在一起，天空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前方出现高强度聚能反应！”

“德塔尔纳快点规避，那个屠龙者就在你前方！”

“四号分队改变队形，急速下降，规避危险！”

“注意冲击，他已经来了！”

乔修亚周身环绕着黑红色的高浓度斗气，纯粹的生命能量化作足以抵消一切法术的半实体护罩，他沉默的以超音速飞行，掠过一队又一队的飞龙，战士经过之处，方圆十米内所有的狂龙都被斩为两段。巨龙和飞龙群一片慌乱，它们的攻击和阻拦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有意义的伤害。

眼看乔修亚就要以一人之力突破两团龙群，逼近自己目标的时候，高空中传来一声高亢的长鸣，云层被撕裂开，一头巨大的白龙驾驭着极冻的寒气从上方朝着战士扑来，它的体型远超一般白龙，足有近六十米长，它挥动双翼，飞扑而来的气势遮天蔽日，犹如从天而坠的陨石山峰，足以将一切碾压成碎片。

超过零下一百五十度的极冷吐息被这白龙喷涌而出，而在它的精神指挥下，无数原本惶恐的飞龙调转方向，嘶鸣着冲向了赤红的光团。

“杀死他！”

对于这名展露出极强实力和潜力的人类战士，所有巨龙都欲杀之而后快，屠龙者乔修亚的名声是如此的令龙惊惧，以至于部分成年龙都谈其而色变，当初为了杀死他，巨龙甚至还派出了特殊的偷袭小队，可惜功亏一篑，但如今这个疯狂的家伙居然一个人冲进龙群，简直可以说是自寻死路。

而在地面上，原本固守在神殿的圣职者们突然发现压力一轻，源源不断的黑龙冲击瞬间消失了，而某位认识乔修亚的牧师看着天空上那显眼的黑红色光团，立刻反应了过来。

“伯爵大人出手了！为他争取机会！”虽然并不知道乔修亚的目的，但想来也无非就是率先斩首某位极意巨龙，减少双方战力差距，在这声号令下，顿时整个西北方向的圣职者都调转了攻守姿态，开始逆转屏障能量，主动进攻天空上的龙群。

“为了七神！”

“为了人类！”

一声声怒吼响起，神殿上空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神圣光纹，圣光的力量汇聚，在几秒内就完成了术式填充——在某位指挥者的一声令下后，漫天浅金色的集束光弹自下而上冲天而起，其密度之大，犹如一朵金色的云层升腾直上。

金云所过之地，无数飞龙仿佛是撞上了一堵岩浆墙，身躯在瞬间就被烧的渣都不剩，只有一点点残骸从光弹的缝隙中落下，形成了大片大片腥臭的血雨。

原本苏拉尔诺所在的巨大土坑中，一名虚弱无比的蓝发尖耳‘精灵’从坑中爬出，这位看上去有着一股吟游诗人气质的‘精灵’震惊的看着乔修亚一路飞驰而过的景象，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蓝龙龙躯身上的那些巨大伤口无法愈合，想来应该是战士手中武器的特殊能力，苏拉尔诺尝试了所有方法，最后差点失血昏迷也无法痊愈，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变成人形，依靠人躯来苟延残喘一阵。

而就在蓝龙刚刚爬出土坑的同时，他正好看见了战士冲入龙群，仿入无人之境的样子——数千头飞龙和几十头巨龙因为一个人类的冲击而发出嘶鸣和哀嚎，尸体和内脏如同雨点一般降下。

苏拉尔诺将右手掌心按在自己心口，咽了口口水。

看来……他在对自己出手时，真的留手了。

因为乔修亚的举动，整个埃达灰岛西北部的防线出现了极大的变化，无数人，巨龙甚至是一些隐秘的旁观者都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转眼间，这里就变成了战场的正中心。

但是战士半点也不在乎。

巨剑全力挥舞，横拍在那头想要将自己压下的白龙身上，战士的眼角余光看到对方如同一颗被狠狠扔出的保龄球那样，以和俯冲同样的速度朝着一旁密集的龙群撞击而去。刹那后，无数飞龙和这头白龙便从天空摔落，朝着大地坠去。

没有理会对方是变成肉酱还是肉泥，乔修亚再次加速，全力前进，身侧的一切景色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线条，无论是什么攻击和法术都无法追上他的速度，战士甚至感觉到自己似乎撞穿了不少躲避不及的飞龙甚至是巨龙，血雾膨飞，坚硬的龙鳞和龙骨在浓郁到几点的斗气冲击下比起饼干也硬不了多少。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赤色的双瞳，只能看见一个目标。

前方半空，那只面露震惊慌乱之色的红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