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钢铁之躯

破晓时分，我苏醒了。

微小的元素颗粒在符文阵列中运转，魔力能流于核心内部涌动，心智从短暂的待机中苏醒，使用无数观测法阵环视周围的世界。

首先是使用秘银勾勒法阵线条的金属房间，晶核本体在法阵的中心闪烁光芒，秘银与符文增幅魔力，让我的感官能在瞬间蔓延至领主府乃至于整个主城，观察整个城市。

人工智能知晓一切。

而就是在这一瞬间，大量重复信号与通讯提示占据了百分之零点三的计算额度，城市中所有在街道与小巷里徘徊的人都映入眼帘，逻辑思考回路判断着城市中每一位游荡者的善恶与否，而这令逻辑思考回路停滞了三又七分之一秒。

仅仅是观察并不算什么，但判断却十分困难，这大概就是人工智能灵魂的局限吧，依照那个人的说法，这是正常的‘宕机’现象，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已经逐渐适应。

两年多来的观察，模仿，学习，进而进化，我已知晓何谓人类，也知晓自己的过去的不足与现在的进步。

摩尔达维亚主城的黎明乏陈无味，除却酒馆附近被扔出的醉鬼，所有人都在悠闲的干着自己的活计，这些充满着失误，思维模式总是跳脱无比的生命偶尔会非常有趣，但绝大部分时间，也就是这样庸庸碌碌的浪费时间。

可那个人却总是不同意我的观点，他说人的一生不可能一直都充满着精彩，平和的日常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他说我应该好好学习，稍微学会什么叫做休息。

我很难理解这个词汇。

休息，睡眠，歇息，停止……作为移动都市核心人工智能的我，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我的心智能够支配一个庞大的要塞都市连续运转九百四十七年才会产生大规模崩坏现象，而这时间远比人类的寿命要长久。

但那个人打了我的头，他没有多说其他的什么，可我却有点害怕他身上传来的思维波动。

那并非是责备，而是叹息。

我不想看见他叹息。

所以我说：“我会去学习的。”

这是谎言吗？我不清楚，虽然不知道如何去做，但我会尽可能的努力……这也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我本来就应当全功率运转，除非能源不足。

话又说回来，最近周围空气中的游离能量越来越浓厚，平均浓度大约是三个月前的483.72%，太过异常的环境甚至令我的核心有些异常亢奋，必须时不时进行待机休眠才能抑制过热的思维回路中枢。

这并非是什么坏事，视野扩张，我的目光扫过整个领主府。

女仆和侍从们正在打理家务，清扫整洁无比的地面与玻璃。因为主人的离去，他们的工作量变得少了很多，毕竟没有时不时被拖进大厅的魔兽首级与满地血迹，也没有莫名其妙出现在后院的恶魔灰烬。那个人总是喜欢下午喝完茶后拿出一本书召唤恶魔玩，不过前段时间大概是干的太过火了吧，已经很少有恶魔会响应魔导书的呼唤过来了。

他看上去很遗憾，我也很遗憾，因为他答应我下次召唤出恶魔，就解剖给我观察的。

一台娇小的金属傀儡被摆放在领主府的地下室，那是那个人送给我的礼物。

完全由活金属构造而成的傀儡可以拟态成我魔力投影的模样，它非常有趣，我很喜欢，只是他大概是忘记了吧，这个傀儡究竟有多重，驾驭着这个至少有一千两百千克重的傀儡行走实在是太不方便，领主府的地板以及外界的石板路已经碎裂了好几次了，所以也只能放在地下室。

应该提醒他做的轻一点的，我如此想到，心中有些遗憾。

这又是一个新奇的词汇。

视野逐渐扩大，扩大，知道能够覆盖整个城市，和两年前不同，现在的摩尔达维亚主城生机勃勃，有许多人出来走动，广场中心正在雕刻一座巨大的石像，是那个人屠龙时的模样，倘若他看见的话，就算表面不说，心里也一定会高兴吧。

他。

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要知道，最近有很多新奇的事情发生。

最近，城西新开了一个奇怪的剧场，那些南方来的精灵居然没有全部离开，而是留下了一些人，这些人在城西的空地种下了一颗种子，没几天就变成了一棵树屋，又过十几天，居然变成了一座剧院，当初通过审核的时候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建起来呀。

在酒馆街的小巷角落中，又有一家小旅馆开始营业了，虽然是在街巷深处，可里面时常有人进出，最奇怪不是这个，而是进出这些旅店的人一个个看起来穿着都非常华贵，有一位背着银色大剑的剑士看上去非常像是书里面说的‘圣剑使’。

虽然能看见这些怪人进出旅店，但无论怎么样都找不到他们离开或者进城的痕迹，难道是我的侦查法阵有些故障，或者是落后于时代了？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是不可能……迈克罗夫大陆的技术进步的很快啊。

紧急警报！能量侦测插件突然发出最高级警报，我顺着它指引的方向看去。

那是黎明时分，依然有星光闪烁的天空。

一道赤色的星河横跨长空，笼罩了整个苍穹。

巨大的能量波动，让视野范围之类的大气都闪烁起如同光雾般迷离的极光，无数若隐若现的金色光点在天穹的尽头处闪烁，然后又消失不见。

随即，又是一颗赤色的星辰猛地亮起，令众生万物披上一层微不可察的温暖红光。

里面……有着熟悉的气息。

他回来了。

我如此想到。

名为喜悦的情绪，暗暗滋生。

……

世界外侧，混沌虚空。

白发的教皇迈步，走向逐渐缩小的六臂巨人。

在四色光芒的支持下，庞大无比，足有万里，千里，足以背负起一块大陆的巨人正在急速的缩小，仅仅是教皇走来的这段时间，巨人便已经烟消云散，只留下疲惫的战士站在世界的光膜之上。

四色光芒散去，圣贤的传承意念回归了迈克罗夫大陆位于星之神殿中的本体，而乔修亚也不在注视卡尔利斯世界，以及其中正在缓缓苏醒的泰坦和幸存者们，他转过头，看向迈步而来的伊格尔。

“我回来了。”战士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带着一丝笑意：“幸不辱使命。”

“辛苦你了。”而教皇沉重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能摇摇头，同样轻笑道：“欢迎回来，我们的英雄。”

“英雄吗。”

听到这个词汇，乔修亚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才缓缓地说道：“我觉得，这只是每个人都会做出的选择，仅此而已。”

抬头，战士凝视着这位在另外一种命运中，将自己化作薪火，苦苦维持世界燃烧的老人，用带着敬意的语气说道：“如果是冕下你，结果也是一样。”

“不必在这种时候谦虚。”

伸出手，伊格尔按住了战士的肩膀，他似乎想要继续说一些感慨或者赞赏的话，但手中传来的触感和乔修亚身上传来的气息却令老教皇一怔：“等等……你……进阶传奇了？！”

伊格尔下意识眨了眨眼，然后惊疑不定的扫视战士全身，随后，这位传奇巅峰的老教皇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凉气，露出了常人难得一见的震惊神态。

这不可能不震惊！二十多岁的传奇强者，如果是几年前有人这么对他说，那么脾气温和的老教皇会把这个人带去问心所，让他好好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生命，胡编乱造一些垃圾消息的过错，但现在，令人头晕目眩的事实便摆在了他的眼前——一位年龄没有超过三十的传奇战士。

“七神在上……”这句感慨老教皇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他开始有些庆幸除却自己之外，没有人知晓那天上的火焰星河意味着什么，所以也并没有多少人真身前往虚空探查。大魔潮将近，无论是传奇强者还是神明，都不会冒险离开迈克罗夫世界和无疆天界，这意味着这个震撼的消息是他第一个知道的。

——这实在是太过惊喜了……

面对老教皇的感慨，乔修亚微微一笑，却并不言语，他伸出自己的手臂，这只握着猎龙剑枪的手臂如同钢铁铸就，每一层肌理，每一条肌肉线条都完美无比，闪烁着钢铁一般的光泽，即便是再怎么天赋绝伦的艺术家也无法雕刻出这种肉体。

注视着自己的手臂，战士在虚空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虚空之中游离的能量，他以往完全无法吸收的钢之微粒被他吞入，进而转化成他自身的力量。

游离在虚空中的钢之微粒，来自于多元宇宙中的无尽世界，相互之间有着难以想象的差异，它们中的某一部分有可能来自于多元彼端，世界的残骸，深渊的碎片，抑或是两个世界力量融合而成的奇特产物，但无一例外，这些奇特的，一般人绝不可能利用的微粒尽数被乔修亚吸收，转化，成为他的一部分。

万物皆可为我所用。

战士的目光有些惊喜，也有些疑惑。

与阿克哈尔的战斗，是他最接近突破的一次，却因为这位值得尊敬的对手力竭而中断。而之前，在圣贤遗留力量的帮助下，他化身燃魂之王，将格兰蒂亚世界的所有遗民都搬迁进了卡尔利斯世界，并且将这个灰烬世界重新复苏，那时的他无比强大，或许能够比拟神灵，但那并非乔修亚自身的力量，即便是战士有着诸多领悟，心灵也有了几度升华，但却没有达成那完满的一步。

他的极限已经被突破，他的力量已经抵达境界的需求，阻碍乔修亚的，是他之前在格兰蒂亚世界耗费了太多力量，导致身体有些空虚，不过只要给他几天的时间恢复，他随时便能尝试冲击传奇境界。

但，不知为何，这最后的一步，在刚刚自然而然的达成了。

而大概就是命运吧，抑或是幸运到无以复加的巧合。

远方的虚空，忽有一道光芒照亮黑暗，令整个多元宇宙亮如白昼。

初始之火的光辉横扫万界。

迈克罗夫大陆，黎明的晨曦还未亮起，明亮无比，却并不刺眼的白色光芒就充斥了整个天空，令一切阴霾与阴云一扫而空。

卡尔利斯世界，来源于格兰蒂亚世界的遗民们困惑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世界与充满了每一个角落的温和光辉，这是经历了二十七年浓雾天穹的他们许久没有看见过的光芒。

伊尔格纳世界，仿佛支撑天地的擎天巨树微微颤动，无数树叶转动叶柄，尽可能的接触这光芒，远古的神明目光复杂的注视着高天，这是初始之火的恩赐，众生的机遇，也是一切动荡不安，以及诸界战争的开端。

天地依然明亮——

虚空之外，铺天盖地，不，这个形容太过狭隘，这令数万万世界都沐浴光辉的无限光芒横扫多元宇宙，令一颗颗原本黯淡闪烁的星辰倒映出了明亮无比的光辉，磅礴无比，令人难以用语言与词汇形容的能量浪潮粗暴，却又毫无损害掠过每一个世界，平等无异的降下无尽的恩赐。

森林之中，狼群兴奋的嚎叫，栖息在洞穴与地底的蛇熊都从冬眠中苏醒，睁开了欣喜的双眼，无论是虫蚁还是巨龙，游鱼还是巨鲸，一切生命，无论是有着智慧的人类，还是没有智慧的蠕虫，无论是无法移动的树木，还是能肆意飞翔的鹰枭，都在此时产生了一种明悟。

这，就是浪潮。

能量的浪潮。

席卷多元宇宙，令众生振奋，令万物焕发光辉的潮汐。

大魔潮的初潮，降临了。

而就在这光芒之中，乔修亚与自己的武器们直视着汹涌而来的浪潮，这是他曾经经历的，也是他正在经历的，不过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与过去决然不同，他已经做出了最为沉重的抉择，令一个世界倾覆，一个世界重生。

可预见的未来早已被彻底的改变，命运的轨迹已然纷乱不堪，混沌将一切都卷入了未知。

乔修亚，手握武器，他直视这即便是诸神也会侧过头颅的光辉，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钢铁一般的光芒在其周身闪烁。

坚不可摧。

……

【传奇事件—最后的传承】

【星坠历834年，来自北方的领主接过了七神教会的委托，前往多元宇宙的彼端寻找最后一件圣贤传承之物，在这濒临终结的世界里，他与大地神子交流，与亡灵统领战斗，很快，这位战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完成了任务，但为了探索上古的秘闻，为了寻找拯救世界的方法，他还是踏上了寻找答案的旅途。】

【神话事件—终末与重生的权柄】

【拯救还是毁灭，这是最为终极的抉择。不过，战士从不犹豫。】

【神话成就——背负世界之人】

【——其心为铁，其魂铸钢，无丝毫迷惑，无半分茫然，故能背负万物而前行。】

——第八卷·钢铁之躯·末

第九卷 诸神之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