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神性的蔓延

迈克罗夫大陆上从来不缺乏龙，这种被许多世界称呼为‘最强大种族’的生物。

某种意义上，这种称呼没错，纵观多元宇宙，摒去那些千百个世界里只有一两个族人的特殊物种，龙绝对算得上是最为强大的那一批生物，它们有着巨大而坚固的身躯，高等智能，极强的法术天赋和天生的飞行能力，一头成年巨龙对于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种族而言就是噩梦的化身，力量的代言者。

龙的种类有很多。飞龙，地行龙，兽龙，星界龙，原界龙，其中最弱与最强之间的差距，相当于苍蝇与不死鸟，但就算是最弱的杂血亚龙和地行龙，也有着一般野兽无法比拟的肉体能力，而最强大的以太巨龙甚至能够在多元宇宙中自由翱翔，它们自身的存在，就能比拟一个种族与文明。

五色巨龙远远没有达到那个地步，在天空中飞行的时候，蓝龙苏克拉什有些遗憾的想到。

远远不够。

极意蓝龙苏克拉什在云层之上急速飞行着，月光照耀着它背部的蓝色鳞片，而雷电在它身侧环绕，激荡的狂风听从魔法的号令，为巨龙巨大的身躯加速，仅仅是短短一瞬，它便已经前行了数里，感受着自己身后拖拽而出的漫长真空轨迹，蓝龙感觉自己此时无比的强大，即便是一座山峰拦在它眼前，也会被它轻而易举的撞碎。

但是还不够，或者说，差得远了。

半空中，苏克拉什突然叹了一口气，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集中的龙瞳顿时涣散开来，飞行的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三位传奇龙王百年来的计划被一个苍老的人类圣职者带着两位临时盟友正面击溃，看似能席卷整个大陆的狂龙军势被一群高呼着王国万岁的军人挡在了远南的边疆山脉与丛林，无数混血魔龙在深渊被莫名其妙的时空风暴折腾的元气大损，而蓝龙苏克拉什自己，也成为了一位人类战士的俘虏。

巨龙是很强大，强大的肉体和全民高等魔法天赋，这样的生物甚至已经可以说是完美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所向无敌，因为种种因素，总是有一些种族或者人物能够压制这些巨兽，令它们的种种谋划折戟沉沙，就好比迈克洛夫大陆上的这群两脚直立凶暴猿，就好比它接下来要去见的那个男人。

蓝龙已经能看见不远处摩尔达维亚主城模糊的景象了，城市中心因为冒险者们的关系至今灯火通明，苏克拉什俯视着大地，它开始慢慢的展开双翼，使用魔法控制气流减速，准备去主城旁边的升降场降落——自从飞艇开始普及之后，巨龙也习惯去那片空旷结实的地方降落了，毕竟没有人或者龙喜欢一不小心就落在一片烂泥地上的感觉。

但苏克拉什减速到一半，它就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要去见的那个男人如今就在不远处的城市郊外——蓝龙不得不立刻扭转方向，朝着那一片地区降落。

于是便能看见，一头蓝色巨龙挟裹着狂风自高空落下，在下降的同时，它周身冒起了一连串的魔力光辉，而等到苏克拉什稳稳的站在大地之上的那一刻，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脸色略有些苍白的精灵青年，这精灵青年快步朝着乔修亚以及阿坦尼斯所在处走去，然后在适当的距离停下脚步，半跪在地上，恭敬的拜见自己这个战俘名义上的主人。

所谓的人类变身术，其实便是塑造出一个人形的躯体，然后将其放置在一个特殊的亚空间中，而使用者的意志可以自由的在两个躯体间转换，需要时就将一个躯体从亚空间内取出，再将另一个放进去，这也是为什么巨龙受伤后变成人形，抑或是从人形变回龙身后，伤势和各种不良状况就能得到极大缓解的原因。

“大人。”

蓝龙恭敬的说到：“经过长时间的拷问和灵魂搜索，我已经从那两头窥视领地的人形五色巨龙口中得到了与它们相关的情报。”

话毕，苏克拉什看了站在乔修亚身侧的阿坦尼斯一眼，然后低下头，没继续说下去。

“说吧，阿坦尼斯大主教也是我领地的一份子，他理应知道这些。”乔修亚看出人形蓝龙的迟疑，便挥手示意道：“不过苏克拉什，这件事后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怎么现在才问出来？”

战士的语气轻松，但蓝龙可不能当做无所谓，他立刻想要开口解释，但却被战士打断：“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说吧。”

——真是预料之外的宽容。半跪在地，苏克拉什在心底苦笑道。

这件事的初始，还要回到大半年前，乔修亚带着手下一众骑士团以及一大群凛冬堡学院的学生前往神厄迷雾进行试练开始说起。

具体的情况无需多谈，总的来说，就是苏克拉什在巡视神厄迷雾周围，保证正在进行试练的那一群骑士和学生的安全的时候，发现了两头正在暗中窥视的人形五色巨龙。

那时，乔修亚已经深入进神厄迷雾之中，蓝龙为了避免意外，就干脆的将那两头人形巨龙抓回了凛冬堡，由一众导师看守，而战士在回来后也知道了这一点，他下令，想要知道这两头龙是怎么从五色巨龙的聚集地一路前来北地的，也想要知道如今五色巨龙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凛冬堡的一众法师中并没有擅长拷问的人才，也没有几个是精通的龙语的，而精通龙语的那一位现在正在照顾十几头白龙幼龙，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只能由同为战俘的蓝龙进行了。而因为恐惧，也因为某种说不明白的感情，苏克拉什干脆痛快的答应了这个要求。

而现在，他已经问出了他想要的消息，所以蓝龙急忙赶来，想要尽快的告知战士这些重要的资讯。

“五色巨龙已经集体入驻深渊……这件事我刚刚从那边那头恶魔口中知晓了。”沉默的听着苏克拉什的汇报，战士点了点头：“但却不知道它们是在深渊一百六十二层，你继续。”

而苏克拉什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彻底熄灭，此时就仿佛一大团烂泥一般摊在地上的炎魔，小心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继续认真的叙述着自己所知的一切。

阿坦尼斯大主教全程都沉默不语，相比起蓝龙所说的各类情报，他似乎更加在意战士此时的情绪。

“果然如此，想要夺取神厄迷雾吗？它们成功不了的，除非龙神，不然没有神明会选择星界龙作为自己的继承者。”

数分钟，随着蓝龙的梗概叙述结束，乔修亚微微点头道，他的双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和我想的一样，和五色巨龙交易的深渊领主就是第六层溶海火狱的那位魔王……以一部分魔血巨龙必须加入它的大军为要求，帮助五色巨龙在迈克罗夫大陆搅动混乱，还为它们提供一个无主的深渊作为栖息地。哈，现在是龙眠深渊了。”

“其他两头五色龙王依旧没有回来，看来我和伊戈尔猜测的不对，它们应该是真的失踪了，而不是留在深渊或者世界的哪个角落作为后备……可以告知七神教会，让他们稍微减少一些戒备。”

“但最令我意外的是这份名单——你是怎么让它们说出其他变幻成人形的巨龙的资料的？这种加密信息按理来说就算是灵魂搜索也搜索不出来，最多让它们变成白痴。”

说到这里，乔修亚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疑惑。

“因为您的力量，大人，这些消息都是他们自己说的。”

而苏克拉什恭敬的说到：“实际上，除了第一次为了确定他们有没有撒谎，我用了些许灵魂法术外，其他时候都没有用——在搬出您的名头，威胁他们好好思考自己未来，并带他们去主城门口（龙首遗骸）转了转后，这两头巨龙就干脆利落的全招待了。这半年来的时间，除了为他们解除灵魂加密外，我一直都在利用他们两个与五色龙族之间的联系，想要获取更多的消息。”

“干得非常不错，苏克拉什，我甚至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努力。”

乔修亚皱起了眉头，看不出他是因为‘自己的名头居然有这么大威力？’而困惑，还是因为有关于五色巨龙的消息非常重要而下意识的严肃了起来，但马上，战士平静的说到：“归根结底，你还是我的战俘，五色龙族也是你的同族，你为什么会这么热心的帮助我去对付你的同族？”

因为很多原因——五色龙族已经认定我是叛徒了，而现在全世界都在戒备巨龙，我除了此地压根无处可去……还没等苏克拉什将腹中的话语酝酿完毕，乔修亚就大手一挥，无所谓道：“仔细想想，你的确没杀过人。那么苏克拉什，因为你的努力，从现在开始你不在是我的战俘，你自由了。”

“倘若你还想继续为我工作，明天早上去凛冬堡学院报备，你会得到符合你身份地位的薪水，假如不想，现在就可以离开。”

说完，他便转过头，对着身侧的阿坦尼斯大主教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去找若查丹玛斯大师询问时空坐标，假如确定某一个符合，那么领地就又要交给你和3号看管了。”

“应该做的。”老主教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的领主大人。”

而后，战士便没有理会一脸震惊的蓝龙，就这样径直升上天空，朝着摩尔达维亚主城飞去。

而人形蓝龙依旧维持着半跪着的姿态，蓝法的精灵青年久久没有站起来，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令他心中满是重获自由的激荡和一种莫名的荒谬。

他怎么会这么做？

为什么？

蓝龙苏克拉什难以理解。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人物，力量比天生超凡的巨龙还要强大，心思比瞬息万变的巨龙还难以琢磨。

自己名义上的主人——不，现在不是了——自己的这位领主在外界有着许多传闻，即便是巨龙也有所耳闻，众人都说，这个来自北地的战士是如此的无惧生死，战斗的过程充满着令人惧怕的凶残和狂暴。

对于这位新晋的传奇战士，所有人的印象都差不多，他严肃，沉默，残忍，冷酷无情和绝不宽恕。

他简直不像是一个人类，而像是一个人形的战斗机器。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在与这位外界传闻，快要成为人形深渊魔王的战士一同共事的一年时间内，蓝龙震惊的发现，自己的这位领主并不残暴，并不冷酷，并不无情并且也会宽恕，和外界所有人所想的都不一样，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只醉心于战斗。

是的，他的确不像是人。

蓝龙缓缓站起，他沉默的扫开膝盖上的泥土，抬头看向乔修亚离去的方向，苏克拉什回忆着战士对他说‘你自由了’时，那平静到淡漠的口气和眼神。

没有战斗，没有敌人时，不和他的朋友，不和他的武器们在一起时，那个男人的眼神一直都是这样，平静，淡漠，没有丝毫情绪在其中，仿佛蕴含着一切，又仿佛一片虚空。

这样的目光，简直……就像是那些站立在云端之上的高天，自无疆天界垂下目光。俯视大地山峦与众生的存在们一样。

刚才，他的身边还有着阿坦尼斯大主教这个熟人。

苏克拉什如此想到，他不禁如此想到——倘若乔修亚身侧没有任何人，倘若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朋友，没有任何亲人，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存在，那么他的眼神会怎么样？

蓝龙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对一旁的大主教告辞后，便同样升起，化作巨龙之躯，朝着凛冬堡学院的方向飞去。

而等到乔修亚与蓝龙都离开之后，孤单一人站在城郊平原中的老主教沉思了许久。待到星光开始消散，天边有拂晓之光升起时，仿佛雕像一般站在原地的阿坦尼斯才浑身微微一颤，然后叹了口气。

老主教转身，看向南方，看向摩尔达维亚主城所在的方向，他看向七神教会远海圣山所在的方向，双眼中有着一丝银色的圣光正在闪烁。

“教皇冕下，您说的没错。”

他轻声的自言自语，用一丝蕴含着忧虑的口气喃喃道：“除却探索与战斗之外，对其他的事情开始有些漠不关心……虽然说天生性格如此，但毫无疑问。”

“神性，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