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智慧的重量

这世间万物自虚无中诞生，有千万种不同的起源，可让万物重归不存在的虚无，却只有那么寥寥少数几种方法。

而如今，就有那么一种毁灭之法，随着海尔姆竭尽全力的施展，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伴随着令声音，颜色，触觉和方向都变得毫无意义的剧烈震荡，穿透一切的强光携裹着熔融万物的焦热将半个世界都彻底淹没，奔腾的光之潮流在一瞬间就将路径中途的一切都化作飞灰，城墙的残骸如烟尘般散去，塔楼的碎片在空中飞舞燃烧，即便是冥河也为此泛起波澜，令毁灭一切死寂蔓延。

这是终极的毁灭，令灵魂也战栗的光芒，在它行进的路径中，任何事物都将蒸发湮灭，这是在深渊千千万万眼魔之中，也只有海尔姆所领悟出的至高法术，【星之炽】。

在三百七十年前，恶魔大君曾经因为传送失败，意外抵达过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在那个世界，虚空广阔无边，大陆蜷缩成球，围绕着燃烧的巨大火种转动，无数种族和文明在一起之上繁衍。

那个世界的魔力稀少，并异常排斥海尔姆这种高能存在，倘若不是传送失败导致的意外，它或许一辈子也无法抵达，而就在它将要被这个世界排斥出的时候，恶魔大君亲眼目睹了一个文明的毁灭。

那是光芒。自无尽星海的深处蔓延而出，浩浩荡荡，摧毁大陆与星辰的炽烈光芒。

那片大陆上的文明看起来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光芒的来临，一层又一层即便是海尔姆也惊讶不已的巨型能量护盾从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升起，它们似乎想要抵挡，并自信能够抵挡，恶魔大君也暗自腹诽，认为这样严密的防御即便是第六深渊倾巢出动也无法攻下，但当毁灭降临之时，海尔姆才知晓，何谓浩大与终结。

当那终末之光降临，即便是在连时空都扭曲了的强大护盾守护下，那蜷缩成球的奇特大陆也在瞬间就燃烧了起来。一秒不到的时间，碧蓝色的海洋沸腾，数秒过后，一切液态的存在都皆尽蒸发，就在恶魔大君于时空的缝隙间震惊无比的短短几个呼吸内，整个大陆就被烧成了结晶，然后被推出了自己的轨道，没入了正在迅速被吹散的巨大火种之中。

仿佛鸡蛋壳被打碎，液态的高热气体喷出，然后被吹散，一个完整的世界循环就此熄灭。

几个呼吸，一个世界的消亡，这是最终极的毁灭，也是这近四百年来海尔姆一心追逐的力量。如今，它毫不犹豫将临摹自星海彼端，仍未完善的光芒用出，用以对付自己前所未见的强大敌人。

——你不懂我的力量。

恶魔大军在心中默念：不曾见证过一个世界的毁灭，又怎能理解那种伟力？它钻研了数百年的时间，无数次优化，才勉强复制出的终末之光是凡物无法抵挡的。

而与此同时，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刹那，战士也正在感慨。

多么可怖又纯净，完全不像是恶魔所发出的攻击。

极致的光辉，极致的炽热，极致的毁灭，这来自于物质最细微处的能级迁跃所释放出的微波平日微不足道，但倘若有一位恶魔大君以自己的全部力量将其推动，就足以蒸发物质界的绝大部分存在，在它的面前，任何事物都可谓是不堪一击，如纸般脆弱。

这的确担得起一位恶魔大君的杀手锏，也足够令它为之自傲，面对者来袭的光之流，战士无法躲避，庞大的钢铁之躯坚固无比，那是模仿恒星毁灭之后所诞生的最强之钢而塑造出的躯体，倘若是完全体，那么的确无惧一切打击，即便是光之流也能轻易抗下。但现在他还不是，乔修亚对身体转换的进度还未超过百分之五，他的身体密度完全无法承受眼前的进攻。

倘若真的击中就是死，但他却没有半点紧张。

恶魔毕竟就是恶魔，它们不是人类，海尔姆有一件事说错了。

面对集聚而来的光流，巨神没有闪避，没有格挡，他张开了自己的四支手臂，闪动的电光化作粗大的雷霆之束，在其臂膀之间急速的蔓延，隐约之间，有一张无形的场域巨网笼罩了巨人全身。

力量来自于何处？

力量并不来自于肌肉，也不来自于天赋，就算是智慧和意志也有失偏颇，对于最初始的探索者而言，真正的力量并非以上的一切，而是观测事物的手段。

人的眼睛，能够感知可见光，它将颜色讯息传递给大脑，然后借以成像，让智慧生命知晓世界的面目，在世间万物之中，这种观测手段称得上是高级，比起只能感知光芒有无多寡的低等生命而言，这已经算是无法理解的范畴，更加贴近万物的真理，所以人类凭借这一优势和智慧，成为了万物灵长。

但这并非是极限，即便是可见光，也不过是电磁波的一个频段而已，倘若有一种生命能够切实的看见大部分电磁波，还有有着人类相符的智慧，那么人类是绝对无法和它们竞争的，因为它们天生就能看见真实的片段，人类可能需要几十上百年追求的真理，于它们而言不过是普通的常识，在智慧累积的过程中就会被远远的甩下，更何论自智慧中衍生的超凡力量。

如今的乔修亚，能够看见电磁波的绝大部分频率，他能看见能量的流动，甚至也能看见真空中沸腾的狄拉克之海。

自然，他也能看清那袭来的光芒，并明晰其中所有的细节。

“你错了，我懂。”

乔修亚如此说道：“反倒是你，根本不懂你的力量。”

说着，巨神握拳，他的四只手臂仿佛成为了四个巨大的基点，实质化的强大电磁波动开始围绕着它们疯狂转动，在这力量的搅动之下，时空都为之轰鸣，光芒也开始出现轻微的扭曲波动，在激烈更甚于之前磁场转动炮的磁场波动之下，周围大地的土壤沙尘开始自发溃散为虚无，那是因为构成它们本质的力量被干扰，物质微粒再也无法互相链接，只能自我崩灭。

强大到能让所有带电粒子都偏移的强磁场就这样在瞬间成型，它层层叠加，形成了最为严密的无形护盾，而就在这一瞬间，浩荡的光之潮流就这样轰中了那环绕着钢铁巨神的偏移磁场，在无法用时间计量的刹那，强光强热便同时释放而出，将乔修亚整个人彻底吞没！

光流呼啸狂涌，在没过战士之后，它继续斜斜的朝着远方蔓延，贯穿了云与高天，突破了黑色的苍穹，没入了没有尽头的虚空之中，在它的两侧，大陆融化，空气如钢水般滚烫，墨水一般的尘浪和岩浆仿佛海啸一般朝着周围扑去，冲击波的震荡能够摧毁一切。

这可怖的能量流持续了一瞬，两瞬，三瞬，伴随着重新回归的黑暗，伴随着千眼之蛇突然清晰可闻的疲惫吐息，所有仍存在意志的心智这才发觉，那光流已经熄灭，而战斗也告一段落。

应该结束了。无论是恶魔大君，还是其他幸存的旁观者都如此想到，它们并不是认为战士弱小，只是真心实意的为之前那恐怖的光芒而震撼，它们和海尔姆一样无法想象有什么生命居然能从那种攻击下幸存。

那已经超越了生命本身的可能性。

但所谓的强者，便当行不可能之事，见不可状之物，摧不可挡之敌。

“恶魔，你有思考过吗。”

伴随着漫天烟尘和余光散去，仿佛金属摩擦一般清晰可闻的铿锵音线从那已经彻底融成岩浆的巨坑中传来，而一个残缺的巨大身影就这样踏着让所心智都为之震动的脚步，出现在了黑色的天地之间。

“你有思考过怎样才能约束粒子流的能量，使它更加集中，不容易被磁场偏移？”

带着胜过雷鸣的剧烈轰鸣，巨人一步步踏出，能够看见，它的胸口至小腹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缺口，伤口处流动着缓缓滴落的高密度液态物质，每一滴液态物质跌落大地，都会产生足以杀死大恶魔的恐怖爆炸，一团坚固的钢铁之花就这样凝固在爆炸的中心，随着巨人的脚步而颤动。

“你有思考过如何调整微波的波长，用以应对各种敌人特殊的防御手段，让这光流成为真正无坚不摧的力量吗？”

巨人正在急速的变小，他仿佛一个液态机器人，正在通过缩小自己的体型来修复胸腹部溶解了超过大半的巨大伤口，仅仅是几秒内，原本超过八十米高的钢铁巨神就这样缩水为了只有三十多米出头的钢铁巨人，但与之相对的，便是他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已经痊愈完毕，只是气息微弱了不少，如今，巨人双眼中闪动着实质化的璀璨红光，他来到了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千眼巨蛇身前，舒展着自己的四条手臂。

“你有思考过自己的力量来自何处，起源何方？”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海尔姆压根就不知道如何回答，它看着这不知为何居然能挡下它全力攻击并从中幸存的存在，顿时发出了一声仿佛野兽一般的疯狂嘶吼，然后就这样摆动身躯，全力压上！

——体型缩水太多了，如今它虽然疲惫，但已经在纯粹的力量上占优！

而战士看着没有丝毫迟疑，就这样猛扑而来的千瞳巨蟒，同样毫无迟疑的举起自己的四支手臂，能够看见，巨人的四只手臂虽然看似不动，但实际上却在强磁场的作用下急速的旋转，如今肉眼已经看不清楚手臂的形状，只能看见四道足以突破一切的钢铁螺旋！

你当然没有思考。你是恶魔，你是来自末世，已经死亡了世界中的存在，你只是知道这样很强，攻击威力很大，所以就这么用了，其中的原理道理知识都一概不知，一概不晓。

不假思索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恶魔是名为莽撞的前者，而战士自认为是名为果决的后者。

你对力量和战斗一无所知，恶魔大君海尔姆，你只是知晓杀戮的野兽，压根就不明白强大的源头究竟是什么，生命是有极限的，但是真理没有。

说实话，乔修亚已经有点忘记了当初的剧情是怎么回事了，千眼之魔海尔姆这个只出现在设定集中的存在究竟有什么实力他压根就不记得，敌人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未知，这是一位全新的对手。

但那又如何，他已经是传奇，神明之下的顶点。

有敌人，就击败。

有危险，就铲除。

所以。

“尝尝智慧的重量吧！”

战士如此说道，铁拳轰出，破尘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