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应召而来

黑暗而寂静的宇宙之中，银蓝色的灵能光柱如同一把利剑，撕裂了星河与幽暗，庞大而浩瀚的光流贯穿了时空，直抵虚空帷幕之后，接引着彼端的存在降临。

如今，仪式已经完成了大半，凝聚了一个星球上所有智慧生命灵能的光柱顺着圣山的仪式之台，彻底的没入了虚空之中，它令光柱尽头处的空间泛起波澜，变成了如同旋涡一般的扭曲之眼，巨大力量产生的时空变动即便是在另外一个星系也能清晰的观测到。而与之相对的，无论是中庭星上的防御火力，还是宇宙空间中的战舰群，它们都紧张的将炮口调转，锁定了那正逐渐成型的虚空门扉——即便是倾尽了全文明的力量，它们还是没办法保证召唤来的虚空存在是魔物还是智慧生命，会不会疯狂到不受控制。

而绝大部分平民也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这一幕。中庭人是灵能植物进化而成的智慧种族，它们的生命形态保有植物的一部分特质：极其长寿。虽然中庭人极难繁殖，一个中庭人大约需要八十年才能通过互相交流遗传信息而得到新的后裔子株，但它们的寿命可以称得上是无穷无尽，现在正在观看灵能直播的中庭人，有相当一部分都曾经见证过水晶昆虫屠杀叶之庭星，所以它们对于重启虚空门扉仪式都保持中立态度，因为恐惧仍然驻留在它们的心中。

远方袭来的超级生命体，固然是迫在眉睫的毁灭与灾祸，但谁知道这次它们召唤出来的，会不会也是同样恐怖的存在？虽然它们依然坚信虚空圣者的存在——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恐怖邪恶的虚空混沌，所以它们对圣者的信仰更深了——但谁知道圣者还记不记得，他曾经在一千多年前，在这个默默无闻的星辰上，点醒了一群仍处于迷茫中的智慧植物呢？

但不管怎样，伴随着时间过去，扭曲之眼逐渐稳固化，一道巨大的银蓝色裂缝开始在几乎实质化的灵能光柱支持下开始逐渐变大，它撕裂宇宙空间，贯穿时空，令世界被扯出一道缝隙，来自帷幕彼端的气息开始从中溢出，令所有感知到这气息的中庭人心中一松。

“仪式成功了。”

“看上去问题不大，只要维持好灵能灌输，不谈控制，至少召唤没有问题。”

“圣者保佑，愿您的光如烈阳，日复一日的照耀我们……”

包括舰队司令等人在内，几乎所有中庭人都觉得最困难的第一步，构造虚空门扉这一步成功的结束了，接下来便是没什么难度的引导彼端存在降临，并用巨大的灵能之力控制对方而已。

但唯有米尔哈布斯知道，问题大了！

因为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对仪式的控制权！

“有虚空之外的庞大意志接管了我的控制权，仪式暴走了！”

站在高山之巅，灵能光柱的正中央，被整个星球无穷无尽的灵能之流冲刷的苦不堪言的最高执政官此时浑身僵硬，他感觉自己如今整个人都成为了一个提线木偶，被遥远彼方的强大意志随意操控——那不知从何而来，没有感情，没有动摇，唯有机械一般冰冷的意志在无声无息间便彻底躲过了他的控制权，开始自动运行虚空门扉仪式后续的开启，米尔哈布斯只能感觉到，在那庞大意志的控制下，有另外一个庞大的存在正迅速的从时空彼端急速靠近。

那个存在，炙热如同恒星，却并非是恒星那样的气体，它坚固的胜过凡间一切钢铁的同时，身上也满溢着生命的活力和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他自虚空的遥远彼端应召而来，如今即将降临于此。

银蓝色的裂缝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芒，它晃动了一瞬，然后再次扩大，这虚空门扉缓缓展开，如今已经到了足有数千米长，数百米宽的地步，就算是宇宙战舰也能轻松的从中出入，许多曾经见过当年虚空门扉仪式的老中庭人震撼的发现，这一次的虚空门扉比当年水晶昆虫降临时要更大，这难道意味着，这次降临的存在比水晶昆虫还要大吗？！

要知道，被誉为中庭人至高技术结晶，【先行者级】的指挥舰也不过只有两千四百米长，而当年的水晶昆虫，单单是常态本体就足有三百米长，这对比虽然看上去很明显，但前者可是需要成千上万人操控的战斗机器，而后者不过是一个单一的超级生命体——两者之间的战斗力对比是完全无法用常规方法计算的。

不过，传闻中，在星空的最深处，有沉眠已久的远古帝国，它们用先进到无法想象的科技铸造的战舰数以十公里长，庞大到难以想象，一艘舰船便是一个生态圈，便能镇压一个文明，但那都是传闻而已，中庭人在千年间，也不过听闻过一两次蛛丝马迹。

——现在的话，我就连强行自毁虚空门扉都做不到了……只能祈祷降临的是圣者一侧，而不是那些奇异的虚空巨兽。

虽然心中已经因为各种意外而冰凉，但失去了自我控制权的米尔哈布斯仍有最后一丝希望——那庞大的意志虽然冰冷而无情，但运作起来却极其秩序，仿佛是某种没有感情，只因为触发了某些条件而自我运作的机械意志那样，与虚空巨兽那种几乎完全无法交流捉摸的混沌思维有着极大的差距，而且最重要的是，虚空门扉的灵能光柱至今为止也没出差错，仍在有序的进行，一切都还有的谈。

“要出来了。”

中庭中央舰队旗舰，先行者号的舰桥中，高大却缠绕的舰队司令沉默的看着银蓝色的时空门缓缓扩大，心中思绪万千。

塔奎因曾经参与过千年之前的那一战。那时的它，不过是中央舰队中的一个小兵，但它却与暴走的水晶昆虫直接交战过，作为它那一支分舰队的唯一幸存者，塔奎因知晓何为混沌的气息，而这一次，它欣慰的察觉，虚空门扉的彼端并没有混沌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明显无比，仿佛太阳一般燃烧的熊熊热浪，是令寻常生命为之窒息的庞大生命波动，这令他在放心的同时，也升起了新的忧虑：

——谁又能知道，那庞大的波动，会不会是新的敌人？

但不管他怎么想，事实都不以智慧生命的意志而转移，伴随着银蓝色的时空裂缝停止扩展，定格在原地，庞大的灵能光流便失去了传输的基点，汹涌澎湃的灵能之潮在黑暗的宇宙空间中泛起了巨大的能量海啸，朝着周围的星体扩散，而就在海啸的余波仍在扩散之时，那虚空的门扉，真正的打开了。

“全军一级戒备！”

突然，先行者号的舰桥中，一声爆吼猛地响起，塔奎因睁大自己的三颗眼睛，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命令着周围的军官，而其他人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随后，一阵森然凛冽的寒意涌上它们心头，在这一瞬，无尽的恐慌，畏缩和懦弱从它们心中最黑暗的角落上涌，令人颤抖的气息扩散，让勇气消散，热血化作乌有，除却少部分中庭人反而被这股气息刺激的更加振奋外，绝大部分环绕在虚空门扉周围的舰队战舰都陷入了短暂的慌乱中。

能够看见，时空裂缝的周边，正朝着周围的星体涌动而去的灵能海啸，已经有大半波浪被一股股自虚空门扉中溢出的黑红色诡异力量侵蚀了，无与伦比的威压伴随着令所有生命震撼恐惧的力量，朝着外界扩散。

原本，他的力量还不至于如此，尤其是他自己本身还刻意压制，但庞大无比的无主灵能之力千百倍的增幅了这力量，将这威胁无上限的提升，而下一瞬，一只巨大的，仿佛由铁水浇筑而成的巨手便从银蓝色的虚空门扉中探出，按在了此方世界之中。

与庞大的行星和灵能光柱相比，这手其实很小，在宇宙空间中甚至可以说是被忽略的一个小点，但当它一出现，便轻而易举的夺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米尔哈布斯，塔奎因，所有中庭政府和祭司高层，以及所有正在观看灵能转播的普通中庭人观众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一幕，它们的心中震撼，恐惧，期待，戒备，怀疑和不可思议等种种情绪都依次闪过，而下来的，便是另外一只，第三只，第四只——

“虚空存在降临！舰炮临界准备，随时等待开火指令！”

伴随着塔奎因戒备无比的命令，门扉彻底张开，而伴随着令千万里灵能光潮都为之变色的巨大力量波动，自虚空彼端降临的巨神，出现在了中庭人的面前。

——呼。真空的宇宙中，刮起了能量的狂风。

那是浑身缠绕火焰，超过四百米高的四臂钢铁巨人，他的背后有着一道正在缓缓旋转，被一条直线从中贯穿的光轮，远超战舰引擎核心的能量波动在其周身运转。他来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张开了四只手臂，似乎是在舒展身体，而闪动的银蓝色的门扉也因为他的降临，而急速合拢消失，最后化作一阵微不足道的灵能波动。

“能量波动七亿六千万！是先行者号主引擎的三倍！这还仅仅是对方常态时的能量波动，全力巅峰无法预估！”

“质量急剧波动中……无法预测！对方质量随能量波动起伏，目前已观测的极限质量波动为九百万吨！”

“对方持有类似的灵能的庞大能量波动！其质量数量碾压欧米茄级灵能者百倍千倍以上！对方是虚空超级生命，无法以现有体系套入计算！”

“天啊！他有观测器官——他正在看着我们！”

中庭之星与宇宙空间站中，无数正在实时观察的科研人员急速的汇报着自己的发现，它们震惊的察觉，这一次降临的四臂钢铁巨人比上一次降临的水晶昆虫更加强大，而且强大的幅度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全方面的碾压，这种恐怖的力量是中庭人无法想象的，因为即便是它们文明中最强大的欧米茄级灵能者也不过是全力控制一片区域天气降雨的地步，如果不是汇聚整个星球所有灵能者的力量，它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撕裂时空。

而就在注意到钢铁巨人同样正在观察它们的瞬间，许多隔着各种观测镜头与之对视的科研人员瞬间感觉自己体内的思维核心宕机，过于强大的情绪波动令这些植物生命的思维中枢过载，干脆利落的昏迷了过去，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这巨大的巨人开口说话了，但由于真空中声音无法传播，所以只能看见一道道黑红色的能量波动从他的口中扩散，化作一道道能量环。

巨人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不在开口，而是转而用一种特殊的银色光辉沟通灵能光柱，想要与周围的智慧存在交流，看见这一幕，许多战舰的舰长都以为是对方攻击的前兆，被吓得差点下令还击，但最后全都被正皱眉关注的舰队司令所制止，塔奎因敏锐的注意到巨人造成的混乱并非是他刻意的，只是自身的存在过意强大造成的自然现象，他的心中隐约觉得，对方是一个能够交流的智慧存在。

但伴随黑暗的星空中，亮起一道银星，一股浩荡的光流携裹着无匹破坏力朝着钢铁巨人涌去，被加速到亚光速级的粒子光矛携裹着被加热至百万度乃至更高的热量，在一瞬便穿过了宇宙空间，来到了巨人的身前。

还是有人，因为恐惧亦或是其他原因发射了舰炮。

“是谁？！”塔奎因立刻愤怒的怒吼，环视周围。这不仅仅是违背了他的命令，更是很有可能激怒这位似乎能够交流的虚空存在，在如今中庭文明濒临毁灭的时刻，如果再次激怒一位新的虚空生命，这就相当于彻底毁灭了中庭人未来的一切希望，不仅仅是他，位于中庭星上的指挥中枢与最高政府都陷入了愤怒和慌乱，它们立刻下令授权寻找究竟是谁发布了开火的指令，但所有人的精神，还是凝聚在星空的另一侧。

面对来袭的粒子光矛，钢铁巨人似乎早有预料，对于这足以贯穿小行星，将一座城市彻底蒸发的战舰主炮直击，他提前了一秒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无数可观测灵能粒子以光速朝着对方的手心聚集，然后在瞬息间凝结成了一柄巨大的银色光剑，接下来，巨人便用着这一秒的空余时间，挥动巨剑，轻而易举的粒子光矛斩落。

“混沌潜伏在你们之中。”

银色的光辉通过灵能光柱的增幅，传递到了所有中庭的脑海中，巨人并没有因为自己被袭击而恼怒，只是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我已经帮助你们除掉了它们。”

而远方的战舰集群之中，数艘战舰内部，数十位战舰高层在凄惨的嚎叫中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烈火焚为灰烬，它们的身上逸散着腐臭剧毒的烟雾，但最后还是被黑红色的火焰全部燃尽，不仅仅如此，每个战舰中还贴心的留下了一个被混沌侵蚀的中庭人昏迷在原地，用来提供情报，而不是被焚烧成灰。

而下一刻，巨大的黑色巨人——因为金红色的外表已经冷却——转身，他沿着银蓝色的灵能光柱指引，缓缓朝着中庭星降落，无数放空火炮和导弹防御网都锁定了这仍然不知善恶与否的虚空超级生命，但没有最高层的指示，所有控制者即便是浑身冒着冷汗都动都不敢动，它们只能紧张的注视着那恐怖的存在缓缓的穿过大气层，然后在半空中逐渐的压缩，变小，最后幻化成了一个人类的形态。

“对方有着自我压缩变幻的能力！”

“能量波动急速缩小，目前幅度为两亿三千万，与战舰引擎核心相当！”

“质量大量流失！侦测到亚空间反应！对方将自身本体大部分转移至亚空间以实现小型化，人形化！目前质量在十五万吨与二十万吨左右波动！”

“代号虚空巨人的存在拥有明显的智慧，启动方案C！”

就在这一系列的信息传输和紧张的分析中，已经变成寻常人类大小，背负巨剑与巨斧的人形已经快要降落至圣山之巅，他有着黑色的头发，以及如同火焰一般的双眼，在最高执政官，刚刚从灵能光柱中摆脱的米尔哈布斯眼中，这与当年留下的虚空圣贤外表极为相似的虚空存在降落到了庄严之台上，降落后，他先是停顿了一瞬，然后便转身看向自己，准确的说，是他手中琥珀之柱里的水滴上。

“圣贤的气息。”

确定了这一点，黑发人形朝着米尔哈布斯靠近，他伸出手，将因为过度负荷而无法站起的最高执政官从地上拉起，这在瞬间又一次引爆了分析中心的科研人员，这是明确无比的智慧，可交流的善意表现，而米尔哈布斯也只能呆愣的在对方的帮助下站起，但随后，它便感应到一道银色的光辉灌注进了它的思维中枢，位于中庭人体内由无数神经节构成的种子形‘大脑’。

“请问，就是你们激活了圣贤留下的凭证，召唤了我吗。”黑发人形平静地说道，而米尔哈布斯震惊的发现自己居然能够听懂对方不知名的语言，对此，他停顿了一瞬，然后才缓缓道：“……是的。”

“你们遭遇了什么问题，才需要动用这仪式？”

黑发人形言简意赅，而米尔哈布斯毕竟也是一个星球最高的领导者，它迅速的反应了过来，然后立刻回答道：“虚空巨兽！佛尔比人已经逃亡，我们要面对虚空存在的直接进攻！”

“原来如此，混沌入侵是吗。”

点了点头，黑发人形笑了起来，他的外表与中庭人大不相同，但似乎是因为有着同样的文化源流，所以米尔哈布斯本能的知道对方是在笑，它原本想要愤怒的斥责对方，现在的情况可不是笑的时候，但就在这时，他隐约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巨神半身在对方的背后一闪而过，那闪动着银色光芒的双瞳中，蕴藏着的是最为炽烈的杀意与战意。

“那么，便签订契约，以圣贤之名，我将与你们共对混沌。”

笑容迅速消失，黑色的人形站在令他感觉到熟悉的庄严之台上，他伸出手，按在了被米尔哈布斯拿在手中的琥珀之柱上，他平静地说道：“我是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征讨混沌者，应召而来。”

“这份力量，可以为你们所用。”